破爛兒精靈

王倩玉

但凡是個有見識的尋寶精靈就該知道，世界上寶貝最多的地方是小孩子的身邊。

每天晚上，當小孩子們聽完最后一個晚安故事甜甜睡去以后，無數尋寶精靈便開始爭先恐后地飛到他們身邊去。

現在是晚上10點30分，在男孩胡小鬧的房間，夢境精靈正拋開一張大大的捕夢網，捕撈著胡小鬧夢里最甜美的夢泡泡。快樂精靈使勁兒晃動笑聲鈴鐺，吸著胡小鬧白天在房間遺落的一顆顆笑聲種子。

這時，一個灰撲撲的身影從窗戶外飛來，是破爛兒精靈。

誰會認不出他呢？別的精靈出來尋寶時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背著閃閃發光的尋寶袋；破爛兒精靈卻總是穿著一身舊衣服，背著一個灰不溜丟的垃圾袋。

“破爛兒精靈，你怎么來得這么晚？”有精靈問他。

“上一家的寶貝太多了，我在床底下足足撿了半個小時?！逼茽€兒精靈摸摸自己灰撲撲的臉，沾了一手的灰，又拽拽身上露著窟窿的衣服，窟窿都能塞進一根手指頭了。

“床底下還能有什么寶貝？！”有精靈“哧哧”笑。

“那可多了去了，比方說這個……”破爛兒精靈說著，掏出一個生銹的金色魚鉤，“嗖”的一下拋到胡小鬧的床底下，耐心地鉤啊鉤，鉤到圍觀的尋寶精靈們都打起了大大的哈欠，這才慢吞吞地回收漁線。

大家伸長了脖子，只見魚鉤上掛著一顆再普通不過的黑色紐扣。

“得了吧，這就是個破爛兒！”尋寶精靈們集體皺眉頭。

“你們怎么都不相信呢？”破爛兒精靈小心翼翼地把紐扣從魚鉤上取下來，施了個魔法，把這顆紐扣變成了一個又破又癟的塑料瓶，“咣當”一聲，丟進了肩上背著的垃圾袋里，“總有一天，胡小鬧會發現它是個寶貝的！”

這下，他可越發像個收破爛兒的了！尋寶精靈們懶得再笑他，三三兩兩地飛走了。

接著，破爛兒精靈又在另一個男孩家的沙發縫里找到了幾片凌亂的拼圖，在一個女孩生銹的文具盒里發現了一塊不知從哪兒撿來的小石頭，在教室最后一排的桌洞里摸到了一張字跡歪歪扭扭的紙條……

這些看起來根本沒人要的小玩意兒全都被他變成了塑料瓶子。背上的垃圾袋越發鼓鼓囊囊，壓得他背都要彎了。

夜深了，破爛兒精靈拖著疲憊的身軀往家里飛去。他穿過了夢境精靈的云頂小屋，晶瑩剔透的夢泡泡掩映在云朵里，宛若仙境。他又飛過了快樂精靈的小花園，一粒粒笑聲種子已經播下。他知道，過不了多久，這里便會綻放出滿園美麗的笑之花。

最后，他來到了一個不起眼的洞穴，這里是他的家。無數塑料瓶子成年累月地存放在里面，房間顯得擁擠不堪，任誰走進去都以為自己來到了廢舊品倉庫。

“這樣，寶貝就不怕被偷走了?！?/p>

破爛兒精靈一邊在小本子上記錄著今天晚上找到的寶貝，一邊自言自語。要是別的尋寶精靈聽到他這番話，怕是又要笑得翅膀顫動呢！

第二天，胡小鬧起床吃完早餐后，慢吞吞地來到鋼琴前。

他隱隱約約覺得自己昨晚做了個美夢，可夢的內容怎么也想不起來了。他還記得自己昨天白天遇到了一些開心的事兒，可事情的經過卻模模糊糊的。

面前海報上鋼琴家的臉龐充滿朝氣與激情，閃閃發光的琴鍵似乎在催促他什么。哦不，真正的催促已經來了。

“發什么呆，快開始啊。”一旁的媽媽輕輕敲了下胡小鬧的頭。

“哦。”

像胡小鬧這樣的小孩子，生活中被要求記住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昨天的琴譜、今天的作業、明天的考試，個頂個地重要。尋寶精靈們幾乎有十足的把握，他再也不會想起那些丟失的東西，更不會刻意尋找。

所以，大家安安心心地把尋來的寶貝擺放在自己家中。當然，除了破爛兒精靈。

他固執地覺得，他只是暫時為小孩子們保管那些寶貝，終有一天，他會物歸原主的。

破爛兒精靈就這樣每天穿梭在人間與精靈世界，賣力地尋找著心目中的寶貝。

時鐘向后撥了20年，胡小鬧長大了，變成了穿著西裝、打著領帶的白領小胡。小胡的工作很忙，每天在全球各地“飛”。

這天，小胡因為要找一個證件回到了老家。他在這個空蕩蕩的房間里轉了又轉，奇怪，記憶中很大的房子怎么變得這么小了呢？

小胡從床下拖出一只巨大的老式行李箱。打開銹跡斑斑的鎖扣，一大簇棕色的絨毛頓時挨挨擠擠地鉆出來，出現在他的眼前。

是一個少了一只眼睛的玩具熊，正用它僅剩的一只眼睛望著小胡。

一些模糊的記憶在小胡腦海中漸漸清晰。

這是他小時候獲得鋼琴比賽第一名時媽媽送他的禮物，曾經陪伴他度過了無數個夜晚。不過，后來在一次與媽媽的激烈爭吵中，他狠狠地把它從窗戶扔了出去。

它怎么會出現在這里呢？

他把玩具熊從行李箱里拿出來，長長的毛毛里積攢的灰塵飄在空中，飛到他鼻孔里?！鞍⑻纾　毙『蛄藗€大大的噴嚏。

“哐當”一聲，一個塑料瓶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緊接著，這個塑料瓶變成了一顆小小的紐扣，上面還殘留著幾縷細細的棕色斷繩。

這是……

顧不上想明白為什么，小胡一個箭步沖出了自己房間，“咚咚咚”敲著廚房的推拉門。

“媽，你快去看看，床底下那只熊……”

“它啊，是被我從樓下撿回來的，洗刷了好久才干凈呢。不過，當時被你賭氣揪下來的那只眼睛可是徹底丟了。”媽媽側臉看著小胡，笑了，“別吵我做飯?！?/p>

小胡怔怔地回到房間，找出針線包，小心翼翼地把那顆突然冒出來的神秘紐扣縫在玩具熊的左眼位置。玩具熊扭動起身體，眼睛里蹦出大顆的淚珠：“嗚嗚，你都好久沒有抱我了！”

小胡一時竟然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自己的幻覺。只是，有件事情他已經想清楚了。

他走出房間，輕輕拉開廚房的推拉門。

“媽，對不起?！?/p>

破爛兒精靈在窗外聽著兩人的對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從背后的垃圾袋里拿出另一個破舊的塑料瓶子，飛快地翻動著小本子。

“七樓四室，我得趕快把紙條還給那個女孩子，要不然，她可能就要忘記自己當年寫下的夢想嘍?！逼茽€兒精靈還是那么喜歡自言自語。

垃圾袋里的塑料瓶子“咣當”作響。破爛兒精靈揮動翅膀，飛往下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