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全面抗戰時期,為團結和動員山東抗日根據地人民群眾,中國共產黨在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傳統歌謠的基礎上,創作了大量抗戰歌曲。這些抗戰歌曲浸潤在國仇家恨的民族情緒下,有著鮮明的革命性和政治性,突出體現在創作者對革命話語的使用和政治題材的把握。
[關 鍵 詞] 抗戰歌曲;山東抗日根據地;音樂創作
1937年7月7日,日本帝國主義者以制造“盧溝橋事變”為起點,發動了全面侵華戰爭。為挽救國家危亡,中共中央于7月8日向全國發出通電,明確指出:唯有迅速組成堅固的統一戰線,團結全國同胞,實行全民族抗戰,才能應對當前時局,才是中國的出路。毛澤東同志對如何宣傳全面抗戰路線進行了明確具體的闡述,他強調:“抗戰宣傳不是將政治綱領背誦給老百姓聽,這樣的背誦是沒有人聽的;要聯系戰爭發展的情況,聯系士兵和老百姓的生活,把戰爭的政治動員,變成經常的運動。”[1]在中央宣傳部政策的指引下,山東抗日根據地黨組織首先在1939年初刊載的本報社評中指出:“努力使文藝與生活,尤其大眾生活合拍,如此,中國文藝不但本身是有前途的,而必然有益于抗戰與新國家、新社會的建設。在抗日高于一切原則之下,團結起來,舉起我們的武器——文藝的筆——響起我們洪亮的歌喉。新的獨立自由幸福的民主共和國在期待著我們哩!在每一個人群里,每一個晚會里散布你的抗戰故事和新編小曲吧!”[2]這體現了山東抗日根據地黨組織對抗戰歌曲創作的鼓勵與支持,為文藝工作者的創作工作定下了主題基調。隨后,1940年山東省戰時工作推行委員會頒布了《山東省戰時國民教育實施方案》,該方案在論述戰時民眾教育的方針時強調:“提高一般民眾的文藝政治水準”[3],即通過文藝形式來啟發群眾的積極性和創造性。在傳統曲藝上改編而來的抗戰歌曲對根據地群眾來說容易記憶、淺顯易懂,因此成為抗戰宣傳的重要載體。基于此,山東抗日根據地依托當地傳統民謠,形成了一波有明確指導思想、有組織、有計劃的抗戰歌曲創作浪潮。
一、以抗戰歌曲再現政治事件
在物資匱乏、大眾文化水平不高的時期,歌謠往往充當了記憶集體事件或情感的敘事工具。抗戰時期,相當一部分具有代表性的政治事件都以歌謠的形式記錄和保存。“盧溝橋事變”作為全面抗戰的標志性事件,在山東抗日根據地各地方的抗戰歌曲中被廣泛記錄。如一首流傳于膠東地區的《七七事變》,歌詞寫道:“七月初七,日本鬼子M4g2aa+S4SSM/rrwXIz8Wg==大演習,用機槍大炮飛機向我射擊。出兵占我綏察冀,又來占我山東山西。他殺人放火奸淫又擄掠,殘忍無比。同胞們快組織起,我們要出口氣!要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有槍拿槍上前線,組織起來打游擊,把日本鬼子統統趕出中國去”[4]。大量地方性的抗日事件也被當地的群眾或文藝工作者記錄下來,成為如火如荼的革命斗爭中宣傳抗日、團結人民、提高群眾斗爭意識的精神武器。如1938年11月,八路軍山東人民抗日游擊隊第二支隊之主力,在司令員劉涌率領下,將日、偽、頑趕出五蓮山區。其司令部由景曉村率領,進駐五蓮山區石場、中至一帶,開辟抗日根據地。于是,一首《歡迎親人八路軍》的民歌產生了:“五蓮山上紅旗飄,親人八路又來了,鬼子回巢不敢動,雜牌、土匪逃夭夭”[5]。1939年夏,日寇又向五蓮山區大舉“掃蕩”,企圖通過五蓮、九仙兩山之間的胡林谷襲擊街頭村,轉而合圍洪凝(今縣城)一帶抗日根據地。日寇抓到高戈莊佃農徐家福帶路。徐家福故意將敵帶至地勢險峻的龍潭溝內,使日寇欲上不能,欲回不可,在溝里人喧馬嘶。躑躅到當地“閻王鼻子”附近,墜毀山炮一門,摔死戰馬一匹,一個日寇也當場斃命。事后當地群眾高興地唱道:“日本鬼,要完蛋,‘掃蕩’來到黃崖川。‘巴格牙魯’迷了路,抓來家福當路探。徐家福,好大膽,哄著鬼子進龍潭。‘刀刃崖’上難行走,‘閻王鼻子’鬼門關。跌殺馬,摔毀炮,一個鬼子上西天。折騰一夜沒合眼,‘哇啦哇啦’喜煞俺!”[4]類似根據當地事件創作的抗戰歌曲還有《八路攻打沂水城》和《蓮花山上英雄歌》等。
二、通過訴苦歌揭露暴行
歌謠作為最貼近群眾生活的藝術方式之一,是人民群眾表達思想感情、流露意志愿望的重要渠道。這場侵略戰爭導致人民群眾流離失所、物資緊缺,“訴苦”已然成為抗戰歌曲創作的重要題材。抗戰歌曲中的“訴苦”并非只是簡單的悲嘆,更是一種激勵人們奮起反抗、爭取自由的吶喊。在這些歌聲中,人民用自己的語言和旋律,描繪了戰爭的殘酷現實,同時也傳遞了對和平和美好生活的向往。山東抗日根據地流傳著相當數量的揭露敵人暴行、控訴日寇血腥政策的抗戰歌曲。如山東樂陵的一首《逃荒小調》:“左手拿著瓢,右手嬰兒抱,舉家逃荒就把那飯來要。(白)大嫂你家住哪里?家住山東省,樂陵縣城東,離城十里村名叫高亭。(白)大嫂你哭什么?臘月二十八,鬼子到俺家,舉家老小俱被鬼子殺。(白)大嫂你怎么不抗戰呢?有心去抗戰,參加八路軍,面前缺少個引薦人。(白)大嫂我給你做個引薦人行不行?說走咱就走,說干咱就干,趕走日本鬼,才能得平安”[6]歌詞寫出了侵略者侵占人民的家園,迫使他們流離失所的暴行,唱出了一位大嫂對日寇的憤恨與控訴,表達了她參加八路軍抗戰的決心和對和平美好生活的向往。更多的抗戰歌曲,不僅在內容上表達了對侵略者的憤怒和對苦難的訴說,同時也充滿了對未來的期盼和對勝利的堅定信念。許多歌曲描繪了人民艱苦的生活現狀,如糧食短缺、房屋被毀、家人失散等,但在這些描述背后,始終貫穿著一種不屈的精神和對正義的追求。1941年11月在對日寇進行反掃蕩時的西蒙山布袋峪中,由劉知俠作詞、艾力作曲的《困難是炬火》:“困難是炬火,把我們鍛煉,我們是金鋼,越煉越堅強,困難是我們的,勝利也是我們的。誰能熬過這艱苦斗爭的鍛煉,誰就能得到最后的勝利。”表達了沂蒙人民在面對侵略者暴行時的堅定立場。除揭露侵略者暴行外,部分地區還創作了諷刺國民黨軍隊侵占群眾財產、強制參軍、怯戰專政等行徑的抗戰歌曲。
三、運用歌曲促進山東抗日根據地政策的宣傳
山東抗日根據地建立后,依據抗戰的客觀形勢,在黨中央的指導下頒布了一系列的抗戰方針政策。在推行根據地法令政策的過程中,文藝工作者創作的抗戰歌曲發揮了巨大作用,他們創作的歌曲從群眾的切身利益出發,內容通俗易懂,收到了很好的教育效果。如在針對婦女解放的政策上,1943年7月5日,山東省戰工會發布了《關于開展婦女放足運動的指示》,指示強調:“查婦女纏足,為我國獨有陋習。它不僅摧殘了婦女的身體健康,妨礙與限制了婦女政治上社會上的一般活動,……這一放足運動,雖由各級政府明令提倡,但基本工作應該依靠各級群眾團體,尤其是婦女團體廣泛深入的動員說服,求得廣大婦女的自覺自愿的實行放足”[7]。這一指示,只是原則的提出來如上的問題,具體實現是依靠各地區最高政權機關,根據具體情況規定出詳細的推行辦法,并依靠縣以下政權機關的具體組織工作的。在這樣的背景下,文藝工作者創作編寫了大量揭露婦女受封建壓迫、歌頌婦女追求解放的抗戰歌曲。如臨沂地區傳唱的一首《放腳歌》唱道:“(妹)叫聲我的姐呀,聽我把話傳,幾千年傳流下纏足惡習慣呀,把我們天生的腳趾來裹斷呀,受的那痛苦實在難言。(姐)妹妹說得對呀,纏足苦難當,走路做活都是無力量呀,前走走后倒倒行動站不穩呀。你看那大腳的走路多快當。(妹)女人受的罪呀,實在真冤枉,為什么親爹娘不疼女兒郎呀,你知道纏足受痛苦呀,為什么叫女兒來把滋味嘗。(姐)人心真不平呀,輕視女兒郎,不叫出大門外天天在廚房呀,丈夫打婆婆罵一天哭幾場呀,過的那生活不如牛馬羊。(合)姐妹聯合起呀,齊心把腳放,參加了婦救會都去把學上呀,讀書呀識字呀男女同看待呀,打走了鬼子求解放。”[8]類似的放腳歌還有《三八節之歌》《金姐姐》《還是大腳好》等。在中國共產黨的深入宣傳下,開明的婦女開始陸續扔掉纏腳布,約束婦女千百年來的纏足陋習漸趨廢除。
四、謳歌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根據地新生活
在山東抗日根據地的民主政權建設中,中國共產黨力求保障人民權益,發揮群眾的主動性和積極性,使得人民群眾真正實現了當家做主,過上了新生活。在這一過程中涌現出眾多模范干部,他們不僅在抗戰時期根據地的建設中發揮了重要的領導和帶頭作用,也通過自身的光輝事跡在當地產生了深遠影響,為各地提供了寶貴經驗和啟示。他們的勇敢、奉獻和犧牲精神成為廣大群眾學習的榜樣。通過謳歌這些模范干部,歌曲可以激勵更多人加入抗戰行列,增強斗志。如一首《模范婦救會長》的歌詞寫道:“好一個宋大娘,真是個好榜樣,她是個橋先橋的婦救會長,宋大娘樣樣工作干得強,她是個模范的宋呀么宋大娘。開展大生產,宋大娘帶頭干,她領著婦女們積極來生產,宋大娘紡紗織布不停閑,她是個模范的宋呀么宋大娘。反攻大參軍,宋大娘著了忙,送兩個兒子上了戰場,宋大娘又戴起花來又照相,她是個模范的宋呀么宋大娘。”與此同時,為了改善人民生活,克服根據地經濟困難,1942年1月28日,中央政治局通過了《中共中央關于抗日根據地土地政策的決定》,指出:“當此抗戰進入更加艱苦的時期,要求各根據地更加發動廣大群眾的抗日與生產的積極性,更加團結一切抗日階層來堅持敵后的長期斗爭”[9]。據此,山東抗日根據地根據實際在各分區普遍開展了減租減息以及土地改革運動,在這場運動中,人民負擔大大減輕,軍民生活明顯改善,黨和人民群眾的血肉聯系得到加強。在根據地物質生活發展的同時,文藝界也開始向著新的方向轉變。1942年,《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發表后,廣大文藝工作者更加注重深入生活、貼近群眾。在根據地政府的激勵和文藝工作者的主動創造下,根據地內產生了大量謳歌根據地新生活的紅色文藝作品。其中,魯巖作詞、兵毅作曲的《民主政府實在好》,昂歌作詞、阮甫作曲的《咱一心跟著共產黨》和時戈作詞、兵毅作曲的《根據地里是樂園》唱遍了山東抗日根據地。《根據地里是樂園》熱情贊美了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根據地新生活,歌詞節選如下:“根據地里呀風光好,民主團結齊呀齊戰,張大哥真能干,俺就選他把事辦。李老三壞心眼,俺也有權來罷免。從前有話不呀不敢講,今天大家都發言。軍民團結鐵呀鐵一般,八路軍愛護咱,咱也配合來抗戰。你流血我流汗,軍隊百姓一齊干。從前當兵的欺呀欺侮咱,今天八路軍愛咱如父母。家家戶戶生呀生產忙,你開荒我紡線,生產也是為抗戰。搭犋隊變工隊,組織干活有力量。從前干活還呀還挨餓,今天生活都改善……共產黨領導咱,根據地里是樂園。”[10]此類擁軍、擁政和發展生產運動的抗戰歌曲,可以說是新民主主義革命文化在文藝層面上結出的碩果,指明了以抗戰歌曲為代表的文藝作品為工農大眾服務是眾所歸趨的方向。
五、結束語
革命語境下的抗戰歌曲創作,在激發群眾抗日熱情、宣揚政策法令、提振抗戰決勝信心等方面確實展示出較板報、標語等方式更為有力的動員力量。這是因為抗戰歌曲的創作,實質是創作者本身的情感宣泄,這種創作一方面反映了時勢變化,另一方面符合群眾情感的表達。《大眾日報》記載了中央音樂學院首任院長、著名抗戰歌曲創作者安波對于抗戰歌曲的評價,他認為:“它確實是能組織和教育群眾的絕好的音樂形式,所以拿這種形式,再配以新的內容的話,它非但能證實是抗戰中有力的宣傳武器,而且也還適合敵后方,敵人常掃蕩下的那種戰斗里的一種戰斗音樂,而且也正作為建立新中國的新的音樂基礎”[11]。所以在當群眾的民歌小調被中國共產黨賦予革命話語后,傳統歌謠被革命化創作成為革命文藝,抗戰歌曲借此展現出傳統宣傳方式難以企及的宣傳動能。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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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安波.關于民歌小調[N].大眾日報,1940-03-25(5).
作者單位:魯東大學歷史文化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