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特別的“我”出發，論戲劇表演藝術中的內在生命力創造

郭殿越

摘要：音樂劇作為戲劇藝術的重要組成分支，在當今的戲劇市場的需求中呼聲不斷提高。它是一種結合了音樂、舞蹈、演唱、戲劇的綜合藝術形式，為觀眾帶來不一樣的觀劇體驗。本文將以倫敦西區全新音樂劇制作The Little Big Things為主要研究案例，探討音樂劇中角色塑造與表演藝術如何追求內在生命力的融合，并以此為基礎，深入探討音樂劇表演如何表達“人學”的藝術主題。

關鍵詞：戲劇；音樂劇；表演；角色塑造

一、音樂劇與戲劇表演藝術

（一）從音樂劇中的“劇”觀與音樂劇表演出發

音樂劇作為戲劇藝術的一個重要分支，同樣是一種極具綜合性的藝術形式，它包含了音樂、戲劇、舞蹈多種藝術元素。因此，就要求音樂劇演員需要同時具備多種創作基礎和創作動力，在音樂劇中的表演不僅要求演員能夠通過不斷組織人物的行動創作出豐富多彩的人物形象，更要求演員能夠通過角色將音樂、舞蹈、戲劇這三種重要的元素進行有機的融合，從而創造出鮮明的、具有音樂性表達的舞臺角色（這其中包括了角色言語的音樂性表達與音樂本身的音樂性創作），并在劇場這個富有魅力的空間中進行生動且有生命力展現，在劇中所設定的規定情境中伴隨著演員所創作的一個個活生生的人物形象不斷拉近與觀眾的心理距離，從而使得觀眾在其中不斷思索多重精彩瞬間。演員要以自身作為媒介，用自己的身心創造出形色各異的人物形象，把自己變身為劇中的角色。二百多年來對于表演中究竟主張表現派還是體驗派的爭辯始終存在，在此，筆者認為在音樂劇表演中所追求的表演體系的根基要進行辯證的態度汲取二者之間共性與所長，演員應創作出更加“活生生”的人物形象來不斷尋找適應時代與創作發展的方法，其目的是為觀眾帶來更準確和生動的角色，使得觀眾能夠在劇場中通過情境的建立獲得更加深刻的情感體驗。

其中，區別于話劇的一個主要元素是加入了對演員聲樂表演的要求，音樂劇中的聲樂選段要求角色通過歌曲表達的方式傳遞人物的內在情感和思想。往往，音樂劇中的聲樂演唱片段出現在當言語無法再深入承擔角色情感表達和與其他角色之間的對話時。所以，聲樂部分的加入是作為一種載體，為了對角色的內心以及劇目的情節發展做情感的遞進，是演員通過對規定情境的感受后形成的一種情感表達和言語傳遞的方式，因為歌詞也可以被看作是角色的獨白或是臺詞，需要演員根據對角色人物的行動脈絡和情感脈絡的詳細分析，所生成的一種具有音樂性與旋律相結合的情感表達，是演員通過音樂演唱的形式對于內心情感和內在張力的一種傾訴和表達的方式。除了在表演中強調演員要運用聲樂表達與人物的角色塑造來創造完整的舞臺人物形象，還關乎接下來要提到的另一個音樂劇中的表達途徑，即與舞蹈和形體表達的結合。

（二）音樂劇中形體與舞蹈的表演表達

“舞蹈演員的形體語言展示了劇作的基本情節，舞曲的變幻和舞步的騰挪推動著劇情的發展，場景的切換和舞蹈種類的變化昭示了戲劇矛盾和沖突的轉移，正是舞蹈的戲劇性使劇作的深層意旨得以凸顯出來”。演員在音樂劇的表演創作中，更多應是將舞蹈作為一種角色人物形象創作的外化手段，這就要求演員要時刻站在角色的角度去思考形體表現與表達的具體形式和途徑。在音樂劇中的形體表達是基于演員對不同舞蹈種類的掌握基礎上，賦予舞蹈與形體動作以角色形象與思想的內核，動作的設計與展現方式應該依托角色情感的流動方向，這樣才能夠創作出劇中所追求的人的情感本身所能夠為觀眾帶來的內在生命力，通過這些手段和方法來追求與觀眾的情感共鳴。

其中，音樂劇的舞蹈語匯是在人們日常生活中的行為、動作或動態中， 進行選擇、開掘、發展、放大， 從而創造出個性鮮明、語匯鮮明的形體造型或舞蹈形式非常貼近生活和通俗易懂。加上賦之以強烈、鮮明的現代節奏、演員的精湛技藝， 因此更具有造型藝術的美， 也因此能更為直接地刺激、作用于觀眾的感官， 更能滿足觀眾的審美要求。舞蹈元素的融入應該為夸大戲劇表演的藝術張力服務，并且要通過舞蹈的形體化表達傳遞故事、沖突之間的具體變化；與情節交相輝映；使角色的性格側面與脈絡更加豐沛，更高的要求便是通過演員詮釋舞蹈動作提升音樂劇中主題的表達和內在生命力的彰顯。

（三）音樂劇所創造的視聽結合舞臺藝術享受

基于上述對音樂劇表演的具體要求，我們可以看出它在表演中所追求的是關乎視與聽的藝術相結合。與此同時，伴隨著當今音樂劇的熱潮與發展，要求其在視聽層面上還應結合更加具有表現力和突破時空西限制的舞臺空間，從而與音樂劇表演中的內在生命力創造交相輝映。這也同樣要求，音樂劇的舞臺美術設計也要向音樂劇表演中所重視的音樂性與旋律性不斷靠攏并相互作用，在置景的選擇與場面的切換中要追求劇目主題性的表達與整體的流暢感與節奏性和旋律性。

二、以音樂劇The Little Big Things為例，探索表演的深層靈魂與戲劇藝術中的“人學”創造

（一）主題的選擇與演員表演的創造

于2023年在倫敦西區全新制作的音樂劇The Little Big Things講述了一個17歲的熱愛運動的男孩因在旅行中跳水意外變成殘疾人，而后在他的親人、朋友和治療師的幫助和鼓勵下重新回歸了相對正常的生活，與自己和過去和解，最終學習用嘴繪畫成為了一名藝術家的故事。故事整體情節設計在戲劇界中其實并不新奇，但它所散發出的強大的生命力與對觀眾的深度觸動源于演員的創造和舞臺的極具巧思的設計。在本篇文章中想要特別強調的是劇中演員的創作，首先在演員的選擇上十分有突破性，劇中選取了各類殘障人生、多膚色人種同臺演出，這也在另一種方式展現了英國“diversity + inclusion”的創作思維。這樣的選角方式非常直接地呼應了劇中具有人文關懷意義和治愈系的主題表達，也更加直接地拉近了演員與角色、角色與觀眾的距離，從而在心理距離上與主題的表達和演員的表演天然性更加貼近。

這是一次將演員的“再創造”推向舞臺藝術中心的偉大嘗試，徐曉鐘先生曾在《向表現美學拓寬的導演藝術》中指出舞臺藝術內在的最深刻的魅力在于：塑造真實生動的性格、塑造人物形象和靈魂、角色創造的真摯有機與內在熱情的結合、演員精湛的舞臺語言與形體動作的表現技能、把演員創造推向舞臺藝術的中心。在該音樂劇中，演員的角色塑造天然地依托于他們個人的特殊成長經歷與生活環境以及對自身社會存在的反思，基于此演員更加貼近角色本身的情感經歷，于此同時也能夠對角色進行更加充實的內在補充與外在表現。在劇中多次運用音樂唱段來詮釋人物與自己心靈的對話，這是對曾經健康的自我與當下身體殘障的自我之間的一次深度對話，伴隨音樂節奏的重低音處理與起伏，我們在舞臺上看到的表演不僅僅是基于演員對自身真實生動的感知，也是演員基于自身活生生的靈魂所創作出的角色的內在熱情，演員通過有限度的（如缺失了一只手臂的女演員仍然在利用殘缺的肌肉組織完成雙臂的力量性舞蹈動作）但卻極具張力的舞蹈與音樂語言傳遞內心情感時，這是演員基于深度體驗的基礎上的一次更加形象化的體現，也是在劇中沖突的不斷撞擊中，以音樂劇這種藝術形式作為載體，促使觀眾無盡反思與思索的瞬間的最大化創作。

（二）從特別的“我”出發，塑造舞臺人物形象

從表演創作的層面上來講，該音樂劇中的角色始終基于貫穿行動的組織與創作來支撐表演。殘障演員的選擇能夠非常嫻熟地在音樂的旋律中操控輪椅進行多方位的運動，這是創作舞臺行動的基礎，在此基礎之上演員能夠基于個體化的內心生活與情感世界與角色之間建立起可視化的連接，把劇中的角色既作為了自我又作為了鮮活的人物，在表演過程中從角色的行為動機出發，把握了角色的心理變化過程，并通過語言與肢體進行詮釋，在言語不能夠具有藝術性的傳遞情感時，配合以演唱和舞蹈相結合的形式，這是一次成功的詮釋，即使詮釋它的主體是殘障人士，但卻更加深化了每一個角色以及主題表達的內在生命力。角色在音樂劇中通過不斷組織行動達到目的，在此劇中設置了兩個不同時空下的“我”的多次對話，因為主人公一直以來對于自身變故出現的難以接受和自我否定，導致了他內心兩重人格的不斷爭吵和辯駁，這樣的角色內心的兩個自我外化到表現中，通過演員對于臺詞和唱段的細節化處理，更加具體地賦予了音樂劇以具有審美價值和表現美學質感的生命。

基于舞臺中色彩對比感很強的設計，舞臺以四周環繞觀眾的形式天然地拉近了觀眾與演員之間的距離，觀眾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每一位演員在表演過程中比較近距離的表情以及肢體動作和肌肉的細節。文中所指的特別的“我”既指演員選擇人群的特殊性，又指演員所創作人物形象群體的特殊性。該音樂劇中的主人公為患有嚴重肢體殘疾的高位截癱患者，其演員的選擇也是同樣，劇中所描述的康復治療中心的醫生同樣為坐在輪椅上的演員。這在一定程度上具有直接性地為觀眾提供了了解這個特別的人群如何行動以及真實生活的方式，并在此基礎之上加以這些優秀的演員對于角色的精準化塑造，他們從自身的情感經歷出發深入到角色之中去。這樣的一個環節也使得唱段在此劇中受到演員個人色彩的影響散發著人性力量的光輝，這樣的光輝也同樣可以作用在每一個唱段的音符的發聲與表達中，交織在每一個劇場中的觀眾心中。在劇中可以清晰地看到角色在聲樂唱段想要表達對于自己無法接受生活的突然變故并導致身體殘疾時，演員眼中泛起的淚光，在聲樂表達的對唱、重唱中，配合著身體表演，使得舞臺上的場面呈現出人物鮮明、個性色彩多樣的特點。也正是由于“觀”“演”關系的拉近、演員的精準化選擇與演員作為創作材料的同時其自身所具有的獨特的生命內在情感體驗，才能通過一定的創作方法使得劇中的人物形象更加具有被信賴性和說服力，才能從心理上拉近與觀眾之間的距離，觀眾更加貼近規定情境并相信演員所創作出的“真實”。這是對演員本身的挑戰，也是音樂劇能夠賦予這種具有角色特殊性的表演以溫情、幽默化、音樂性、畫面藝術綜合為一體的劇場藝術的呈現。

三、結語

該劇的取材基于更加具有現實意義和人文關懷價值的故事，使得觀眾能夠有機會在走進劇場的同時接受一次來自音樂劇的表演所生發的對于自我的拷問以及對于現實中切實存在的對于特殊人群看法的一次再審問。演員通過音樂劇中所包含的藝術形式，使其作為演員創作具有色彩感與立體豐富的人物形象的載體，在規定情境與音樂性、多場面的創作中，發揮出演員表演的最大可能性，并運用演員自身強有力的生命力給予角色以生命，在具有音樂性的行動中帶給觀眾更多的內在靈魂的拷問與思索。同時，通過該劇也能為當今中國市場的音樂劇創作帶來思考，創作能夠帶來具有深刻人性反思與現實意義的劇目，始終是我們作為藝術創作者所追尋的方向。

（作者為中央戲劇學院碩士研究生在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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