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J."帕克的老讀者都知道,這位作家特別擅長編排西方文化中的各種神,以他獨有的黑色幽默,把神明們寫進帕克宇宙。這等天賦自然不能放過西方社會傳播最廣的神話故事。下面這篇《三位智者》便是那個故事在帕克世界中的投影。看到標題的朋友們大約已經猜到了吧,對,寫的就是最最有名的那三位。
從前,有三個久坐的中年男人踏上了前往遙遠國度的漫長海上旅程。我就是其中一個。
“要是你的魔法真的奏效,”克洛魯斯說,他一路呻吟,嗓子已經啞了,只能低聲嘶吼,“天氣這么惡劣,你怎么不露一手呢?”
我當時不想接這話茬。“事情沒那么簡單。”我說。
“怎么不簡單。如果你會魔法,就讓這艘破船別搖晃了。”
天哪,有完沒完。“我不能這么做。”我解釋道,“這么說吧,我當然做得到,但首先需要得到部門負責人的許可,他還得從局長那里獲得批準。我們不能隨便改變天氣,除非有正式的授權,這一點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我在貝洛伊薩灣平息了風暴,布勒米亞北部的人就得不到他們迫切需要的雨水,莊稼會歉收,成千上萬的人會死。因此我們必須遵守規則。”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當然,”他說,“行吧,就算你不能平息風暴,至少應該能止住我們惡心頭暈的癥狀吧。”
這話正中要害。應該能做到,但我不能做。我們在三年級的時候,可以選擇軍事和治療兩個研究方向。導師建議我選軍事,因為情報部門總是需要很多初級研究員。“那樣多引人懷疑啊,”我說,“要是我們三個突然不暈船了,別人會注意到的。上面不是命令我們保持低調嗎。”
船身猛地搖晃起來。“隨你怎么說。”克洛魯斯邊說邊向欄桿沖去,卻還是晚了那么一點。
當然,從官方角度來說,我們都是科學家。但我所從事的科學領域,讓我無法像天文學家和數學家那樣合理地自圓其說。他們觀察事情發生的過程,然后告訴你它如何發生,為什么發生。我們讓事請發生,僅僅是因為我們有能力讓它發生,而其背后的工作機制我們卻是一無所知。
把這樣的三個人派去執行同一項任務的實際結果就是,其中兩人會在整個旅途中對第三人冷嘲熱諷。這都是因為我所在的外勤業務局規定,只要有一名以上的學者外出考察,我們局就必須派人隨行。為什么?因為這是標準作業流程。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流程?原因是我們不太信任那些榆木腦袋,擔心他們離了我們會把事情搞砸。
如你所見,我們這幫人不太擅長解釋。在我看來,主要還是因為我們不覺得有什么解釋的必要。我們無法解釋《授權實踐手冊》里羅列的一千七百種注冊效應是如何生效的,但它們行之有效,無可否認地有用。所以邏輯上來說,解釋是給弱者準備的。既然學者們成天只會解釋,那么進一步推論,他們就是窩囊廢。至少在東翼我們是這么看的。
即便如此。陪同兩位天文學家前往安提塞林這個我們知之甚少的偏遠地帶,讓他們站在野地里觀察一顆星星,似乎沒人覺得這是什么特別艱巨的任務,這就是我自愿前往的原因。我需要累積外勤的工作時長來保持工作狀態評級。所以這項任務公布的時候,我的手像一飛沖天的水鴨一樣迅速舉了起來。
奧吉爾角的海面風平浪靜,我們在那里停船的時候,我向他們發問:“你們為什么要到那么遠的地方去看一顆傻了吧唧的星星?學院不是有屋頂嗎。”
加盧斯翻了個白眼。早在離開友睦海之前,他就放棄了跟我爭論。“因為,”克洛魯斯說,“在艾克門看不見那顆星星。”
“星星不都在天上嗎,怎么會看不見。”
“那顆星星不在我們的天上。”他嘆了口氣。解釋是他的強項,但向我解釋總是難上加難,“我們的天和安提塞林的天是不同的。”
“別說傻話了。”
他沒搭理我,繼續說道:“我們的天上確實也有那顆星星,但在這個季節看不見。等它轉到我們這邊來的時候,又會被月亮擋住,所以在我們那兒看不見它。”
“轉到我們這邊來?”
他又擺出那副“我好頭疼”的表情。“是的,”他說,“我們居住的世界是旋轉的,它還圍繞太陽運行,所以——”
我任由他在那里瞎叨叨。我不是天文學家,但我還有一點常識。我知道太陽在移動,因為只要不下雨,我每天抬頭就能看到它在移動。科學家們卻說,不,它不會動,它是靜止的,是其他所有的東西在移動。我覺得和那樣的人爭辯毫無意義。
就這樣和那兩個人在船上待了三個月,我們抵達了目的地。
安提塞林是一片狹長的沙漠地帶,位于山脈和海洋之間。某人頗具幽默感地把它放在了布勒米亞北面、羅珀南面和薩尚東面,這意味著它是世界上三個超級大國的三方邊界——如果再算上住在相當狹窄的友睦海另一邊,本身又是偉大航海家的埃利亞人,那就是四方邊界。為了使這個玩笑更精致一些,安提塞林非常貧窮——字面上和比喻上都是。那里幾乎沒有土壤,西邊全是沙子,東邊是巖石。安提塞林人出產苦味橄欖、酸葡萄和行走的骨架子偽裝的綿羊。四個大國總是提出想跨越國界進來照顧安提塞林人,就像照顧他們的寶貝孩子一樣,但至少到目前為止,安提塞林人都很明智地拒絕了。如果其中一個大國在那里站穩腳跟,其他三個立即就會宣戰,人類可能在一年內就會滅絕。這就是安提塞林。
這里非常熱,只有三個星期下雨,雨水連綿不斷,能涼快一些。克洛魯斯和加盧斯認為這很棒,因為這樣就能保證有晴朗無云的天空。他們和我一樣,大部分時間都在校園里度過。學院位于山谷之中,所在的省份也是艾克門氣候最溫和的。這種炎熱對我們來說完全出乎意料。
當地的人民、住宿、語言障礙、食物和飲料也同樣令人驚訝。但至少天空澄澈、萬里無云。“就在那里。”克洛魯斯用手指著天說。
“哪里?”
“就在那里。”他努力將胳膊再伸長了一寸,“在兩只山羊邊緣的星群下方十二度兩分的位置。特別亮的那一顆。”
我只看到一些小白點,像是會發光的木蟲。“我相信你,”我說,“我們現在可以回家了嗎?”
加盧斯用鼻子哼了一聲,聽起來跟他的鼾聲很像。“不行,”克洛魯斯說,“我們得在這里至少待上一個月,進行觀測。不然我們就白來了。”
我咬了咬嘴唇,“所謂的‘進行觀測’,就是盯著它看吧。”
克洛魯斯嘆了聲氣。“不止,”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去拿一些奇怪的黃銅制品,都是些表盤和支架。“我們需要改變觀測的角度,所以得到處走動。幫個忙,替我們雇三頭駱駝來吧。”
原來,進行觀測意味著要在沙漠中艱難跋涉。地點嘛,明顯是隨便哪里都行,然后克洛魯斯和加盧斯就可以透過那些黃銅道具窺視天空了。顯而易見,我們白天在灼熱的高溫下趕路,晚上在刺骨的寒冷中觀測。沒多久我就決定不再表達我的感受。我是完全開心不起來了,但沒有必要因此破壞別人的興致。
“它真的很亮。”克洛魯斯對我說。
“那就好啊。”我回答。
“不,”克洛魯斯說,他看起來隱約有些擔憂,“不一定好。而且,它變得越來越亮了。”
這怎么可能看得出來?也許要精通天體觀測才行吧。“所以呢?”
“這樣很反常。”他坐到了我旁邊。我們在觀測的時候不能生火,因為火光會干擾漆黑的環境。我把毯子拽上來緊緊裹住肩膀。
“為什么反常?”
“因為它是一顆星星。”
聽起來,他像是又打算發表那一套“星星究竟是什么”的演講了。我之前聽過這番話,覺得完全是無稽之談。我承認,我不知道星星是什么,也不在乎。那跟我毫無關系。但我很確定它并非克洛魯斯認為的那樣,不是一顆懸掛在幾百甚至幾千里高空之上的巨大火球。即便如此,人還是要有禮貌。
于是我說:“也許,你之前說的星星住的那個地方,正刮著強風。那會讓它燃燒得更旺,所以它變得越來越亮了。”
又是一聲嘆氣。我都開始厭煩這嘆氣聲了。“不是那樣的,”他說,“星星應該是固定不動的,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星星明明就會動啊。我親眼見過它們移動。“星星不會動,不怎么動。”"我說。
“正是。”
我太冷了,無法思考。“唔,你們回家之后倒是有東西可寫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道:“我覺得它根本不是星星。”
“真的嗎。”
“我認為它是顆隕石。”
“那是什么?”
他解釋說,隕石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巖石塊。有大的,也有小的。大的隕石可以夷平一個村莊,或是一座城市。“不,”我堅定地說,因為我受夠了,“你說的是落雷。”
“根本沒有所謂的……”
“有的,”我反駁道,“我知道,因為我能造出落雷。理論上來講。而且我親眼看見埃倫納斯教授造過一個。它大約像人頭那么大,撞到山上砸出了一個五十碼1寬的大坑。他跟我說過,他可以造出比那再大一百倍的落雷,區別只是施放成形術時注入超自然力量的多少。他說我不能造大型落雷,因為我沒有他那么多的力量,造了會耗盡我的生命力。但只要施術的修煉者足夠強……”
他做出一副“欣然忍受他人的愚蠢”的表情。“不,你剛才描述的是落雷。我說的是隕石。”
“它們是一回事。”
“不,”他說,“它們造成的后果一樣,看起來也一樣,但它們是不同的東西。”
就像我之前說的,爭辯毫無意義。“好吧,你憑什么認為那顆星星是落雷?”
我突然意識到,無論他跟我說話還是我跟他說話,我們要控制脾氣都不容易。要我說,這世上的麻煩實在太多,而且很多麻煩都是那些知道自己是對的的人和知道別人是錯的的人之間的矛盾造成的。于是我下定決心,要盡量做得不那么像個混蛋。
“如果它變得越來越亮,那就意味著它離我們越來越近。而星星是固定不動的,因此亮度也不會變化。”"克洛魯斯說。
基于他說的那些前提,這話說得通。“它在墜落。”我說。
“是的,基本上是這樣。”
我思考了一下。“但我們就在它下面。”
“是的。”
“那我們應該盡快離開這里。”
他搖了搖頭,說:“沒用的,因為我們無法準確預測它落在哪里。”
“我們可以。”
是加盧斯在說話。我以為他忙于觀測,沒在聽我們講話。“你說什么?”克洛魯斯忙問。
“我們可以計算它的軌跡。至少,我能辦得到。”加盧斯說。
克洛魯斯驚訝地瞪著他,“辦不到吧。”
“對你來說可能辦不到。對我而言,簡單的三角學罷了。”
我很想問問三角學是什么,但我沒有,怕他們堅持要跟我解釋。加盧斯繼續說道:“只要用薩洛尼努斯常數,我敢肯定我能計算出撞擊點,誤差不會超出五平方英里1。當然,我的計算不包括它進入大氣層時的擾動,但那應該不會造成太大的誤差。也就一英里左右吧。”
“什么是大氣層?”
“真是不可思議,”克洛魯斯說,“這事你從沒跟我講過……”
“我不習慣在公開發表之前跟同事分享我的突破性成果,”加盧斯沒好氣地說,“因為我發現,只要我這么做了,某些同事就會突然靈感迸發。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讓你看看我的計算過程。”
我感覺他沒在跟我說話。此外,我也有其他事情要考慮。
這正是我們被派來執行這類任務的原因:以防發生那些普通人——或者說非專家——無法處理的情況。這樣的情況極為罕見,與瘟疫、海嘯和火山爆發一樣少有。這世上,一年中有三百六十四天都沒有火山噴發。這也說明這類事件的確很少見。然而,當它們真的發生了,你就會希望有像我這樣的人在現場。
收拾行李的時候,我把需要的東西都帶上了:衣服、鞋子、帽子、錢和《授權實踐手冊》。這本手冊應該很全面,包括了我們可能遇到的所有突發情況。奇怪的是,關于如何防御落雷,這本書卻只字未提。嚴格來說,《手冊》里沒有寫的東西,我們就不該去做;書名里的“授權”就是這個意思。但出外勤期間,有時候我們不得不變通一二。順帶一提,給火山封頂的內容是有的,就在第七章。
他們還在喋喋不休地談論方位角,于是我施出“隱士之聲”將他們屏蔽,然后繼續思考。落雷,有人召喚了落雷,并將目標定在了安提塞林。要不是我這會兒已經凍僵了,我肯定會感到渾身一冷。假設某種災難突然降臨安提塞林的首都,脆弱的政府將會迅速垮臺,造成權力真空,三個(或四個)大國不可避免地會被卷入這場權力爭奪。戰爭將爆發,三個月后,全世界的每個成年男性都會被征召入伍。如果你恰好是一株荊棘、一只烏鴉或是一頭狼,那對你來說是個喜訊;但如果你是人類,這就是噩夢的開始。
根據剛才的思考,我可以先搞清楚“為什么”,待時機成熟,這個“為什么”就會幫我推斷出“是誰”,但我對這些都不感興趣。多虧了埃倫納斯教授,我已經知道了“怎么做”。現在要做的是阻止落雷的辦法。然而我的調查卻基于這樣一個前提:可能并沒有阻止落雷的辦法。
第二天早上,他們想去正東方向六點七二英里的地方做三角測量,管它什么三角測量呢。我對此毫無異議。我可以邊騎駱駝邊思考。我又發現我還可以一邊騎駱駝一邊感到絕望。事實上,我花了大半天的時間來絕望,結果搞三角測量的地方就到了,該開始安裝科學儀器了。
正東方向六點七二英里,那里正好是一個小村子的中心。村里有六座房子,按照安提塞林常見的三面墻加一個小院的模式建造,另有一間客棧和一座破舊的谷倉。我們到達的時候,四下空無一人。男人還在外面干活,而安提塞林的女人除非房子著火,否則不會從房里出來。我從駱駝上卸下三腳架、裝好,另外兩人繼續把觀星用的器械往三腳架上裝;克勞斯負責穩住器械,加勒斯則負責擰緊螺母。我正要從駱駝上卸下更多的設備時,注意到了一件事。
這事通常不會引起我的注意,主要是因為多年來我已經學會去忽略它。不然就太難受了。女士們,先生們,"事實在于,巫師都散發著一股氣味。
我來換個說法吧。我們不是巫師,因為這世上沒有魔法,只有科學。一般人聞不見巫師的氣味,只有內行人能。但一個內行人散發出的氣味,同行在一百碼外就能聞得到。什么樣的氣味?非常糟糕。有點像死了很久的東西,有點像礬味,也許還有點硫磺、野狗和放久了的尿液的臭味,也就是說和其他東西的氣味都不一樣,換言之,是一種不可能搞錯的氣味。
新手來學院接受教育,要學的第一件事就是嘔吐。為此,中庭里特地配備了大瓷盆。通常,待滿一個月能忍受這種氣味,一年后就能完全忽略它。臭味在實際施展魔法的時候最濃烈,身上的余味經久不散,穿亞麻布衣服的人尤其如此。克洛魯斯、加盧斯和其他科學家聞不到這氣味,城里其他人也聞不到。如果他們能聞到,我們早在幾年前就被趕走了,管你能不能放落雷呢。
就像我剛才說的,要是在學院里,我肯定注意不到這氣味。但這是在安提塞林的沙漠里啊,我是真被嚇得不輕。
說安提塞林沒有內行人是不公平的,只是人數不多,一代人中能出一兩個。這是因為安提塞林人很虔誠。他們的圣書里有一條規定:“不可容巫師存活。”幾百年前,他們的一位先知(也是個內行)到處搜尋其他有天賦的同類,并將他們全都燒死在火刑柱上。眾所周知,這種天賦是在家族中傳承的。安提塞林但凡有所關聯的家族都被滅了滿門。因此,這類人才在這里非常罕見。少數有天賦的人,往往在天賦剛開始顯現的時候就被鏟除了。一堆木柴,大約一加侖1的油,一套打火石,問題就解決了。學院的確認為這是野蠻的行徑,是對所有內行人的侮辱。但我們的基本原則是不干涉,原因顯而易見。何況,安提塞林人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鑒于該國動蕩不安的政治局勢和極其重要的戰略地位,這里要是有內行人,那么他對他的同胞,乃至對整個世界都是個巨大的威脅。
村里一定有個內行人,是安提塞林人或外國人;無論是誰,他都正忙著干某件事呢。臭氣熏天,我不由得伸出舌頭,用牙齒刮去舌苔。
“什么事?”我走近以后,克洛魯斯說,"“走開,我們忙著呢。”
“村里有個內行人。”
“胡說。安提塞林沒有內行人,你知道的。”
“我能聞到他的氣味。”
克洛魯斯看了看我。“好吧,你去調查或者做點什么吧。只是別惹惱了當地人。這很重要,我們絕不能被打擾。”
的確。告訴他也沒用,他不會明白,即使明白也無能為力。我轉過身,閉上眼睛,跟著鼻子走就對了。
我徑直來到那座破舊的谷倉前,離客棧大約有二十碼遠。谷倉沒有門。我走了進去。
谷倉里有一個女人,蜷縮在被蟲蛀過的馬槽里。她裹著毯子,懷里抱著什么東西。那氣味熏得我流淚。她抬頭看著我。“什么事?”她說。我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這沒有道理啊。
眾所周知,女人不能成為內行人。我們不知道為什么,但事實就是如此。三歲以下的孩子也是一樣。他們有天賦的種子,但天賦本身還沒顯現。因此,這兩個人都不可能是內行人;但其中一個顯然是。身為一名訓練有素的外勤人員,我的鼻子是萬萬不會錯的。“打擾一下。”我說。
“什么事?”
我發現我能聽懂她的話,但我不會說安提塞林語。在城里,我們還能找到會羅珀語、布勒米亞語或薩尚語的人;到了鄉下,一切都靠手語和指指點點。然后我意識到,我并沒聽到她說話。
“打擾一下,”我又說了一遍,“請問您是怎么做到的?”
“你指什么?”我看著她呢,她的嘴唇沒有動。
“我是問您為何不張嘴說話就能和我交流,還能聽懂我在說什么。”
“我不知道。”這次,她的嘴唇確實動了,但說的不是安提塞林語,也不是我知道的任何語言。它們只是單詞,我卻能理解。“自然而然就做到了。怎么了?”
“這很不尋常啊,不是嗎?”
“滾開。”她怒視著我,“我不是巫師。都說只有男人才能成為巫師。”
“您當然不是巫師,”我說,“您還有別的特長嗎?”
“滾開。”
“那個落雷是您召喚的嗎?”
攻擊突如其來,像倒下的樹一樣砸中了我。我一番深思熟慮,認為這是達爾達尼亞之光的變體,是一個沒受過教育但聰明絕頂、才華橫溢的內行人根據第一原理推算出來的。要不是進谷倉前設了個洛里卡甲胄,我的小命就沒了;不管這是什么攻擊,洛里卡甲胄幾乎沒能減緩它的速度。我上次受到這么重的攻擊還是十三歲,上二年級的時候。
我艱難地站了起來。“我就當你承認了。”
“你沒死。”她看著我說。
“沒有。”
這一次,我早有準備,我用崩塌前的世界成功擋開了她的攻擊,但也僅僅是擋開了而已。我失去平衡,向后大退一步,跌坐在地,本能地啟動了哀兵之擊,但我忍住沒有施放出去。如果攻擊她,只會讓地上多出一個冒煙的大洞,別的什么都問不出來。要緊的是,如果殺了她,就沒人能控制那道落雷。
所以我放出了黑暗盾罩,但它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樣從她身上彈開了。我猜她甚至沒注意到我給她放了盾罩,因為她沒用那種攻擊打我第三下。
“你為什么沒死?你不是普通人。”她說。
“是的,”我說,“其實我和你一樣。”
“不,不一樣。”她說。然后她恍然大悟,臉上露出可怕的怒容。“你是個巫師!”她說。
“我不是。但也差不多。實際上,這世上沒有所謂的巫……”
“不可容巫師存活。”
她又用那招攻擊我,但我在她出手前的一瞬間讀懂了她的意圖,所以當她施放攻擊的時候,我并不在場。我從第四道門溜出去,又從第三道門溜了回來。
但我做得不太好。她會看到我身形變得模糊,然后往左挪了一尺遠。“你是個巫師!”她嚇到了,對我大喊:“不可容……”
我暗想“哦,見鬼”,用音量擊中了她。只聽她的下巴咔嚓一聲,然后她就閉上眼睛,倒在了草堆里。但嬰兒因此放聲大哭起來,這一切簡直“太完美了”。
其實是有女性內行人的。只不過,她們數量非常稀少,而我們又對她們一無所知,因為在官方記錄中她們是“不存在”的。但她們又確實存在,這位女士就是個例子。
我之所以知道她們存在,是因為我讀了一份本不該看的報告。報告列出了自一千多年前有記錄以來,經核實并記錄在案的十四個事例。報告還承認,另有九例在未經證實的傳聞中有所描述。這樣算起來,史上一共有過二十三位女性內行人。
上學的時候我們班有三十個人,一個年級有十個班,這還只是在學院里。世界上一共有三十個學院這樣的機構。究竟有多少男性內行人,可想而知。
但這并不算特別重要——至少當時并不重要,因為落雷正向我們襲來。“醒醒!”我在她耳邊大喊,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蓋過嬰兒的吵鬧聲,但失敗了。真不知我在干什么,然后我用古老的希望輕柔地喚醒了她。
“沒事的,”我對她說,“孩子很安全,你也沒有受傷。你不能動是因為我對你施了巫術,但只要你把我急須知道的事情告訴我,我就會解除這巫術,不會有任何長久的影響,我保證。”我頓了頓,而她正怒視著我,“那我問了,”我說,“你為什么要召喚落雷?”
“不知道。”
這和我想聽的答案相差甚遠。“你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我是問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不知道。”
可怕的是,我信了她的話。“你一定知道。快說,一定有什么原因吧。”
她不能聳肩,因為我用輕雷使她動彈不得。“我一直在告訴你,我他媽的不知道。我就是做了,僅此而已。”
“好的,但是……”爭論沒有意義。好吧,換個方式。“你是什么時候決定要召喚落雷的?”
“六個月前。也許七個月前。孩子出生的時候。”
“你就這么簡單一想,噢,我要制造一個落雷,把我的村莊炸成碎片?”
她沒有回應。
“你是因為生氣嗎?有人對你很不好,或者是別的什么類似的事情?”我問。
“沒有,一切都和平常一樣。”
我想起了一些事情,一些我從本不該讀的東西上讀來的事情。“孩子的父親……”
“滾開。”
“好的,但我不能馬上走。首先,我需要知道一些關于孩子父親的事情。他不是本地人,對吧?”
“去你的。”
“在孩子出生之前,你能做這些不可思議的事嗎?巫術之類的?”
“不能。哦,算是能做一點點吧。但我沒有試過,因為那是罪啊。我不是巫師。巫師會下地獄。”
“你當然不是巫師。”我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呼出,“你知道那道落雷會帶來什么嗎?它會把整個村子夷為平地。”
“是嗎?”她聽起來不怎么感興趣。
“是的,”我說,“這里的每一個人,還有你和孩子,都會死。你不想那樣,對吧?”
她沒有回應。
“你能阻止它嗎?”我問。
“不知道。”
“試試看吧,”我說,“就當是開玩笑,看看你能不能做到。我用五特拉基做賭注,賭你做不到。”
她不屑地看了我一眼,“滾開。”
“試試看吧,求你了。”我說。
“滾——”
“要是你馬上停止落雷,我就給你一百古爾登。”
她閉上眼睛,然后又睜開。“不行。”
“為什么不行?”
“不是,我阻止不了。我不知道要怎么做。”
如果我被敵人定住,我也會這么說,希望他們趕緊走開,別來煩我,這樣我就可以繼續用落雷砸我家村子了。于是我對她說:“好吧,你睡吧。十分鐘后醒來就沒事了。”
說實話,輕雷的效果還能再持續半個小時。因為我不想在她醒來的時候還在附近,以防她是那種記仇的類型。我走出谷倉。那兩個白癡還在那里看星星呢。
“我們得走了,快點。”"我說。
加盧斯似乎沒聽見我說話。他單膝跪地,正透過黃銅器械的目鏡看天。克洛魯斯轉過頭來看著我,“為什么?”
“因為那個落雷是沖著這個村子來的。我不知道撞擊什么時候發生,但越早離開,撞擊的時候我們就能離得越遠。”
他猶豫了一下,起身走過來。他把手搭在我肩膀上,把我帶離加盧斯工作的地方。“我同意。”他囁喏著說。
“你說什么?”
他聽起來不太高興。我聽了好幾遍才聽明白他的意思。他很尷尬。
“我同意你的看法,”他小聲說,“我不認為這是自然墜落的隕石,我認為這是魔法引起的落雷。它直奔這里而來,是因為這個村子剛好處在斷層線上。”
“什么是斷層線?”
“非常糟糕的東西,”他說,“有點像是地面的弱點,地縫。”他絞盡腦汁想了一個比喻,一個我這樣的無知農民也能理解的比喻,“就像木頭上的裂縫,如果你恰到好處地擊中它,木頭就會從中間劈開。就像那樣,只是換成了地面。”
“我從沒聽過這種事——”
“當然沒聽過,”他說,“這是最新的研究,很有爭議。我們領域的大多數學者都不相信,但我讀過相關論文,覺得很有道理。無論如何,這個村莊的中心正好有一條這樣的縫,如果被什么巨大的東西狠狠地撞擊一下——”他因為詞窮頓了一頓,“那就不妙了。”他接著說,“所以,現在正有這么一個巨大的東西朝這里撞過來,還瞄準了能造成最大破壞的撞擊點?我可不認為這是巧合。”
“你說的‘不妙了’是指什么?”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他嘆了口氣,望向遠方,說:“如果那條斷層線裂開,這里以及布勒米亞和羅珀沿線的地區都會發生地震和火山活動。更別提還有海嘯了,足以淹沒埃利亞好幾個主要城市。說實話,我認為這就是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相信這個理論的原因。基本上,這個理論是說,這個世界的地表之下灌滿了滾燙的熔巖,我們和熔巖之間只有幾里厚的巖石。地震是由于熔巖壓力增大引起的,火山爆發則是熔巖沖破巖石噴出時發生的,有點像擠痘痘。所以人們不想相信這個理論也可以理解。”
他臉上的表情很是悲傷。
“這就是科學,對嗎?”"我說
“是的。”
“好吧,不管怎樣,我之所以肯定這是個落雷,是因為我找到了正在施降雷術的女人。”
“女人?但我以為——”
“好了,”我打斷他,“落雷是直奔這里來的,我們得走了。你能說服加盧斯嗎?還是要我把他打昏綁在駱駝上?”
他搖了搖頭。“沒用的。如果落雷擊中斷層線,我們無處可逃。得跑到五六十英里以外才有可能活下來。”
外勤業務局的工作就是避免災難發生。通常情況下,某個久坐的中年男人走到某個地方,小聲嘀咕幾句,就完事了;不管嘀咕前還是嘀咕后,都沒什么可看的。沒必要和家里人解釋為什么非要念出那些話不可,因為解釋了他們也不會信;更重要的是,他們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么。對他們來說,這些都是垃圾,是胡言亂語,是用他們聽不懂的語言說的一長串胡話。
不用擔心。我們這樣做是職責所在。我們天賦異稟,比別人有更大的優勢,所以應該利用這種優勢,將大家從災難中拯救出來,這才公平。不過,大多數時候,這么做只是因為我們在現場,身處混亂之中,如果不做點什么,我們也會死。
我不知道斷層線這件事是真是假。有些科學是真的,有些是廢話,真假連科學家都不知道,你我也無從分辨。盡管如此,這是一個被人當作星星發現的落雷,而且花了這么長的時間還沒降下,它一定巨大無比。而且,現在開始逃跑可能已經太晚了,這意味著我要嗎處理它,要嗎死。因此,是時候小聲嘀咕幾句話了。
但是,要嘀咕哪些話呢?我覺得沒必要費勁說服那個女人停止她的行為。她說不知道怎么停,我不確定是否該相信她:可能在說謊,也可能不是。但總的來看,我覺得她可能真的做不到。不管怎樣,現在已經沒時間去確認這一點了。
我們有辦法接住墜落的物體。我不會用技術性的東西來煩你。這個辦法非常可靠,但據我所知,從來沒有人試過接住那么大、移動得那么快的東西。我試了試,沒起作用。
真有意思。為什么不起作用?是因為落雷太大、太快,還是因為召喚者給它施加了防止干擾的保護措施?我也不知道。我又試了一次,以防我之前操作有誤。結果還是一樣,沒用。
我站在陰影里,小聲嘀咕著,這時加盧斯走過來,戳了戳我的胳膊說:“我們都測完了,該走了。”
“太晚了。”我說。
他看著我。“別傻了,”他說,“等你把東西收拾好我們就走。”
“我要留在這里。”
這似乎讓他很困擾。“隨你便,那就船上見吧。”他說。
大約一分鐘后,克洛魯斯過來問我:“你能做點什么嗎?”
“還沒頭緒。”
他點了點頭,“斷層線的事我已經跟加盧斯說了,但他不信。他之所以現在想走,是因為害怕錯過停在在奧達克恩的船,那樣他就無法及時回到學院參加某個會議。”他聳了聳肩,“這是故意的,對嗎?我是說那落雷。”
“是的。”
“天哪。怎么會有人想做這種事?”
“別問我。行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需要集中精神。”我說。
他們離開了。我沒看見他們走。我正仰望天空,小聲嘀咕著。
埃倫納斯教授常跟我們說,每個技術問題都有對應的技術解決方案。我知道這并不完全正確,但在安提塞林的那個夜晚,我還是選擇了去相信它。
這魔法其實并不難,雖然我花了很長時間才做到。確實有難度,但不是因為復雜或難以理解。技術上簡單明了,只是操作起來非常艱難。
埃倫納斯教授曾經告訴我,他能制造出比他之前展示給我那個大上一百倍的落雷。這完全取決于你注入多少超自然力量。就這么簡單。
所以,我所要做的就是用我能造出的最大的落雷,對準即將到來的威脅直接發射。兩者相撞后會粉碎成小塊。我的落雷撞擊得越猛,碎片應該就越小。如果成功,那就太好了。失敗的話,我就會死。
之所以強調這一點,是因為我認為有必要澄清一下施降雷術的時候,我腦袋里最重要的是什么。出于某種原因,我認為這很重要。我這么做不是為了拯救別人,而是為了救我自己。
人們總是談論超自然力量,好像它是什么神秘而不可言喻的東西,其實它只是天賦的另一個名字,是我們體內有而你們沒有的東西。一年級的時候,他們會告訴你,這力量有點像血液。比如說,你可以用掉一點點,這沒什么,因為你的系統可以補充它。但如果一次性流失過多,就會讓你感到虛弱和暈眩,而你的身體系統能補充的力量是有限的。導師曾經給我們講過這樣的警示故事:有的孩子一口氣耗盡所有力量,做了一件對他們來說太難的事,結果終其一生都無法恢復,比普通人好不了多少。
反正要是我死了,我的天賦留著對我也沒什么好處。我決定大肆揮霍,不管了。
所以我堅持讓你們了解我的動機。我真的不想讓你們覺得我是什么英雄。
人們喜歡夸大其詞,所以當他們說爆炸的光在思科納都能看見時,我不太相信。但我愿意相信他們在五十英里外的伊登·阿斯特亞還有舍爾登海角外的埃利亞船上看到了它。應該能有那么亮。
我沒有親眼看到爆炸光。我一放出落雷就倒在了地上,直到有人在我身上絆倒才醒過來,而一切早在幾小時之前就結束了。我剛剛接受了我還活著的事實,因此一定是成功了,這時,幾個士兵走了過來,以流浪罪逮捕了我。
我沒急著趕回學院。我花了一個星期才從監獄出來,彼時我已經錯過了船,下一班船要一個月后才有。元氣大傷的情況下,我還能做的幾個簡單把戲之一,就是把水變成酒——雖然不是什么好酒,但也不比安提塞林普通的釀造酒難喝,在等船的這一個月里,我造了不少酒,所以當船終于來的時候,我已經付得起船費了。
等船的那段時間,所有人都在談論“圣母領報”。他們一遍遍地重復著“圣母領報”,先知的預兆,表明救世主如預言的那樣在沙漠中的某個小鎮誕生了。天空中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白光,一個嬰兒躺在馬槽里,數百萬天使乘著火焰之翼飛來地球。你沒看見嗎?
“圣母領報”的消息趕上了我蹲監獄時錯過的那艘船。它比我早一個月到達思科納,所以當我到達那里時,它已經開始像野火一樣蔓延開來,從思科納傳遍了各地,當我終于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艾克門時,我越過邊境看到的第一個東西就是一座新建的廟宇,濕漆閃閃發光,外面有一群人在為救世主唱詩。
我不知道。我想這樣的事情已經不再讓我感到困擾。會習慣的,就像習慣那種氣味一樣。
我向部門負責人報告后,他很理解我的情況,并給我安排了一些輕松的工作。他說,考慮到各種情況,你做得還算可以,但你真的有必要創立一個大宗教嗎?
由于我的教學任務不多,我有很多空閑時間。我去了圖書館。圖書管理員以為我走錯地方了。他說,這是科學區,魔法區在隔壁。我問他在哪兒能找到一篇特定的論文。他問是哪篇論文,我告訴了他。哦,那篇論文。
我讀了那篇論文。聽起來真像胡扯,只有我知道可能是真的——可能,而不是毫無疑問。因為我,它沒有被證明。
加盧斯每個月的第一個星期天都會在舊校區做演講。我在外面等著,他出來時我迎了上去。“能跟你談談嗎?”我說。
他看著我。“你感覺好些了嗎?”
“好像你在乎似的。”
他聳了聳肩。“我只是表示禮貌。”
教員休息室里沒有別人。我讓他坐在壁爐前的長凳上。
“我讀了那篇論文。”我說。
“哪篇論文?”
“你很清楚是哪篇論文,”我說,“就是你寫的,對吧?”
他把眼睛睜得老大,“我?天哪,不是我。”
“就是你,”我說,“你用了假名,假扮一個來自南方某個荒涼之地的學者。但我查過了,那個人根本不存在。是你寫的那篇論文。”
“不,我沒寫。”
我對他微微一笑。“很有趣的論文,”我說,“是關于斷層線的:它們在哪里,如果出了問題會發生什么。像是被隕石直接撞擊之類的。”
“我讀是讀過。但不是我寫的。”
“是你寫的。但那是一篇頗有爭議的論文,這就是為什么你不敢用自己的名字來發表。當然你也無法證明其中的理論。這肯定讓你很煩惱。因為你其實有能力證明它,只是沒有人會讓你這么做。”
“胡說八道。顯然你還沒有完全康復。我覺得你該去護士那兒看看。”
我接著說:"“因為,"要證明它就得撞開其中一條斷層線。然后他們就不得不承認你是對的,你的假說也就不再有爭議,而是成為正統,你也就可以坦然承認論文是你寫的了。但是,撞開斷層線會導致上百萬人的死亡,這肯定會引起軒然大波。我敢打賭,這肯定讓你感到非常沮喪。”
“我不想聽你說了。你瘋了。”
我繼續說:“你看到了一份報告。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到的,因為它是限制級的。但我也看過,所以看來限制得不怎么嚴。不管怎樣,你讀到了它。一份關于女性內行人的報告。”
“沒有所謂的女性內行人——”
“關于女性內行人生孩子的那部分內容吸引了你的注意。你還記得寫了什么嗎?”
“一派胡言。我聽都懶得聽。”
“你讀到,如果女性內行人和男性內行人生了孩子,孩子的父親就可以控制孩子母親的思想,直到孩子斷奶。根據報告,在有記載的歷史上,這種情況發生過三次。現在是四次了。”
他的臉漲得通紅。“你說完了嗎?我還有事要做。”
“快了,”我說,“我不打算問你從我們部門找了誰來完成這部分實驗,我可以自己查。只需要翻翻任務檔案,看看關鍵時刻都有誰在安提塞林。我猜他在那里找到了一個女性內行人,而你不知怎的發現了這事,所以請他幫了你一個忙。”
他直勾勾地盯著我。我見過這種表情,大多是在酒吧里,在別人拔刀的前一瞬間。我給過他說話的機會,但他什么也沒說。
“接下來的事就容易多了,”我說,“你的朋友操縱那女人召喚了一個落雷,對準了斷層線上的關鍵點,就是那個能造成最大破壞的地方。他之所以能夠召喚出如此巨大的雷電,是因為他沒有使用自己的超自然力量,而是用了她的。”我不得不停下來稍作休息。然后我接著說:“那個女人實在是太有天賦了,她動用了如此巨大的力量來維持和引導落雷,但還有足夠的余力把我像個小孩一樣扇來扇去。我不知道有哪個男人能做到這一點。”
“沒有女性內行人。你知道的。”
我嘆了口氣。不像克洛魯斯嘆得那么好,但對于一個初學者來說已經夠不錯了。
我接著說:“總之,長話短說,我向你道歉。你費了那么大勁,布置了一個實驗,最后一刻被我這個傻瓜闖進來,全攪黃了。你一定很恨我。”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是的,我的確恨你。”
“說得也是,”我說,“我也不太喜歡你。不過,我什么也證明不了,所以你不用擔心。多虧了我,你沒有受到任何傷害,除非你把新宗教的事算在我頭上,而我不認為你還有機會再做類似的事情,因為我一輩子都會像鷹一樣盯著你。所以,無所謂了。”
“的確如此。”他說。
我們學院沒有宗教系,但我在貝爾·德福瓦皇家圖書館有個朋友,那里據說收藏了世界上所有宗教的經文,至少他們是以此聞名的。我給他寄了一封信和他最愛的蜜餞海膽,他幫我查了查,回信說確實有這樣一個預言,提到了那個村子。預言說它將成為救世主的誕生地,之后一切都將改變。
說實話,我還真沒留意那孩子。當我正努力思考時,他在那邊大聲哭喊。除此之外,我幾乎沒注意到他。但仔細想想,他的確是兩個內行人的孩子,而這種天賦往往是家族遺傳的。據我不該看到但偶然看到的報告顯示,以前發生這種情況時,孩子都在十八個月前夭折了。我見過的那個孩子可能也一樣。現在沒有可用的數據,我也懶得親自去那里查證。我想,如果這件事真的有什么影響,大概也要等十八年后才能知道——到那時,我希望自己已經安然離世,這問題就落到別人頭上了。
我覺得那個孩子可能還活著。相比大多數安提塞林人,他的起點顯然要好得多。我之所以不得不自食其力回家,又因為無明顯生活來源而被士兵逮捕,這都是因為我在施放落雷之前,把我口袋里所有的錢——二十個古爾登金幣——都留在了那個熟睡女人身旁的地上。我自己也不清楚為什么會這么做,當時的情況下,似乎只能這樣。
1"英美制長度單位,1碼等于0.9144米。
1"英制長度單位,1英里約合1609米。
1"英美制容(體)積單位,1加侖(英)約合4.456升,1加侖(美)約合3.785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