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瑞琪,女,1995年生,現(xiàn)居東莞,廣東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散見于《青年文學》《山東文學》《當代人》《百花園》《青春》等刊。
“魏茗,你的情況我了解得差不多了。那么,聊聊你的期望薪資。”
說話的人是云姐,她看上去約莫四十歲,利落的短發(fā)一絲不茍地別在耳后,就像是從企業(yè)宣傳片里走出來的HR。
看樣子,面試進入尾聲了。魏茗小心地報出一個斟酌過的數字。云姐低下頭,打量了一眼她的簡歷。隨后,云姐笑了。
“我認為問題不大。”她聽見云姐這么說。
魏茗松了口氣,終于不再局促。云姐的回答讓她自信起來,她微微挺直自己的背,就著這點自信觀察起云姐。這時她發(fā)現(xiàn),云姐的臉頰異常瘦削,眼窩處透著一絲疲憊。她揣測這位面試官的睡眠恐怕不大好。
魏茗真誠地道謝,云姐卻沒有請她離開的意思。短暫的沉默后,云姐突然問道:“你喜歡喝茶嗎?”
她愣了一下說:“喜歡,我平時喝單叢。”
“挺好的。”云姐欣賞地看著她,“公司有自動咖啡機,不過我還是喜歡茶。”
“是的,咖啡要么太寡淡,要么太甜膩,是一種缺乏想象力的味道。”她順著云姐的話頭講。
云姐顯得很滿意,好像這回答印證了她們是同一類人。云姐捂著茶杯,眼神在虛空中飄了一會兒后,再次聚焦了。
“你猜我每周會收到多少份簡歷?”
這個問題超出了她的認知,她回答不出來,只能抱歉地笑笑。
云姐卻不在乎,自顧自地說起來:“我一畢業(yè)就來到了這里。你知道嗎?公司里三分之二的員工都是我招進來的,三分之二啊!不過,大部分人幾個月或者幾年以后便離開了。總是如此。但我無所謂,我再招新的人進來,沒有誰不可替代。”
“有時,我會在新來的面孔上,看見昔日同事的影子。”頓了一下,云姐繼續(xù)道,“你就很像我曾經招進來的一個年輕人。”
“難怪我見到您也覺得親切。”說完這句話,魏茗竟看到云姐眼中泛起一絲潮濕。
“可是……”云姐露出迷茫的神情,這讓她顯得有些無辜,臉頰的線條也隨之變得柔和,“我越來越不知道應該招什么樣的人了。有一次,我們老板講,要那么厲害的員工干嗎?那么厲害的話,他來當老板好啦。”
魏茗點了點頭:“我懂您的意思。”
魏茗突然想到了前公司的HR。茶水間里,那個女人曾與她閑聊道,其實老板討厭過于聰明的員工,他們總是一副自以為是的可憎模樣。員工嘛,應該務實一些,質樸一些,太過聰明則惹人生疑。
云姐還在繼續(xù)說著什么,她旺盛的傾訴欲讓魏茗產生了一個錯覺:仿佛自己才是面試官,而云姐是一個滔滔不絕的應聘者。可是,云姐這個“應聘者”的狀態(tài)并不好,她的黑眼圈非常重,形容憔悴,幾縷碎發(fā)從耳邊滑落,像是剛坐了一天一夜的大巴。
“……所以,我也不知道,我做的事究竟有沒有意義。”她的聲音不無惆悵。
“有意義,對我有意義。”魏茗一字一頓,言辭懇切。
此時的云姐看上去很脆弱,她說了太多的話,消耗了不少體力。面試的過程中,云姐已將面前那杯綠茶喝去大半。旁邊就是飲水機,正當魏茗思忖著自己是否該給云姐接杯熱水時,云姐起身了。
熱氣氤氳。抿下幾口熱茶,云姐看上去好多了。
“今天的面試就到此為止,我覺得我們還會見面的。”云姐向她伸出手。
她伸手用力地握住了這只手。她覺得她們已經有了默契。
自動感應門打開,一陣透心涼的風穿過了她,她攏了攏自己的大衣。等電梯時,她突然回頭,看到云姐竟然還在會議室里,正望著她微笑——此時云姐已經恢復狀態(tài),利落的短發(fā)重新別到了耳后。這讓魏茗的大腦空白了一下。隔著玻璃,她們的距離似乎突然被拉遠了。她有些恍惚地走進電梯,門剛剛關上,云姐的樣子就模糊起來。
確認魏茗已離去后,云姐開始收拾桌面的東西。同時,她注意到角落的垃圾簍快要滿了——里面有一次性紙杯、文件袋、茶包、紙巾,以及一個捏扁了的牛奶盒。
“結束了。”她望著窗外,緩緩吐出一口氣。
整理好桌面,云姐順手熄滅了會議室頂燈。隨后,她將手中的簡歷折了幾折,輕輕丟進了垃圾簍。
[責任編輯 冬 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