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東青

金力，2002年生，湖北大學法學院學生，詩歌和科幻作品曾多次獲獎。

在許久以前，寧璐對爺爺咖啡配饅頭的吃法十分不屑：“咋能這樣吃嘞？不倫不類。”

爺爺總是笑著說：“習慣了。幾十年來，就好這么一口，總改不了。”

寧璐對爺爺所知甚少，只知道爺爺退休以前是高中的俄語教師。這也難怪，許久以來，寧璐都和父母生活在南方。

她的皮膚也是黝黑的。

只有夏天的時候，她才會從父母工作的南方回到冰城，在這里折騰幾個月。爺爺也樂得讓她折騰。這個夏天之后，寧璐就要公派出國了。她打算向爺爺告別，可總不知道該怎么說。

她很焦躁。

學業的壓力很重。

她很喜歡爺爺。爺爺是個有趣的人，年輕的時候大概非常會講故事，直到年老了仍能熟練地運用這種技藝。

然而這次，寧璐的到來并沒有勾起爺爺講故事的欲望。

寧璐有些無聊。

“璐璐，你知道海東青嗎？”一天，爺爺說。

寧璐小時候就喜歡看鳥類圖譜，現在仍然記得許多其中的內容，便自豪地說：“知道，就是那種獵鷹吧。”

“你想親自看看它嗎？”爺爺問。

“好呀，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那種鳥呢。”

穿越整座城市，來到沼澤地。天青云闊，風中飄散著些許芬芳的氣息。

“真不錯。”寧璐說。

爺爺笑著，并沒有說話。

他吹響了獵笛。

“爺爺以前……是獵人嗎？”寧璐問。

“那時候，這兩地的人，大多都是獵人。”爺爺說。

然而，海東青，那樣桀驁的鳥兒，并沒有如愿出現。

許多年前，海東青就已瀕于滅絕。這些玉爪白身的生靈，大概是生了以前伙伴的氣，不再聽從獵笛的召喚。

許久都沒有出現。

日漸漸西斜了，蓬草的香味也勾得人餓。寧璐有些失望。

“爺爺，我們還等嗎？”

爺爺沒有回答，仍然吹著他的獵笛。

一聲，兩聲，猶如朋友輕聲的道歉，猶如白天鵝的鳴唱，猶如清風和遙遠的薩滿吟誦的敘事詩歌，猶如整個世界的低吼。

一股勁風悄然吹來。

那是一只白色的海東青，白身玉爪。

它抓住了爺爺的肩膀，仿佛馬上要啄瞎爺爺的眼睛。

“爺爺……”寧璐有些著急。

“不怕。”爺爺說。

“它是我老朋友的孩子，我認得的。”

果然，海東青只是作勢要啄，并沒有真的下嘴。

“爺爺，這是怎么一回事？”

爺爺撫摸著海東青的頭，沒有說話。

時間仿佛在那一刻靜止。

爺爺拿出保溫杯，里面黑色的液體大概是咖啡，爺爺的口袋里還有一個饅頭。

爺爺開始講話，對象不是寧璐。

但寧璐覺得，他是在對她說話。

話語聲音并不大，但足夠清楚。

“那時候，我和它的父親分別，去了蘇聯。精面粉是很貴的東西，我們這些留學生一個月大概能領到五俄磅的面粉，舍不得吃，一個月集中起來蒸一次大饅頭。蘇聯沒有豆漿，我們就拿咖啡蘸著吃，那時也不覺得苦，反而越吃越有味，讀書都多了一些勁兒。回國的時候，我帶了一點給這小家伙的爸爸。它吃得可香了。不知道它現在喜不喜歡吃。”

海東青以扇動翅膀表示了自己的想法：“想吃。”

爺爺蘸了一塊饅頭，送到海東青的嘴邊。

海東青囫圇地吞了下去。

“你……愿意有個伴嗎？和我的孫女做個伴。我不強迫你。”

海東青點了點頭。

寧璐一開始有些震驚，到最后，又感到一種狂喜。她和海東青一起奔跑在這片寬闊的沼澤地，一如兒時。

不久，寧璐出了國。她的社交網站個人主頁掛著自己和海東青的合照。照片上，她笑得很甜，一如從前。

[責任編輯 谷 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