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 仇

陳永勝，2002年生，安徽宿州人，華僑大學碩士研究生，2023青年作家訓練營學員，有作品發表于《小小說選刊》《百花園》等。

秦天在沙漠里迷路了，他只帶著一把劍和一只水壺。劍自鑄好之后，還從未出鞘。水壺已經空了。

天空油油的，一層層彩色的波浪在秦天眼前翻滾，眉毛上一粒豆大的汗珠滴落在沙漠上，頃刻間蒸發。秦天邁著沉重的步伐，堅持著往前走，往南，一直往南。

十五年前，父親為他鑄劍。父親說：“這是一把無刃的劍，沒有我的允許，不許讓它出鞘。”家族世代鑄劍，只鑄劍，不做其他任何器具。將軍劍、諸侯劍，父親皆打過。而自己的這把劍，是父親鑄造的最后一把劍。劍鑄成之日，家里來了一位劍客，他讓父親打一把劍。父親說已不再鑄劍。劍客沒有逼迫父親，也不下馬，只是在馬上揮了一劍，父親的頭顱就掉入了正熊熊燃燒的爐火里。父親的頭在爐火里，身子仍然站立。父親對秦天說了兩句話——第一句秦天沒聽清，第二句是“記住我說的話”——隨即頭顱就化成了灰燼。

秦天長大后，多方打聽，最終有了仇人的消息。有人說，仇人已經歸隱，在沙漠深處住下。秦天負劍尋找，最終來到了這片沙漠。他實在口渴，不知如何是好，只覺四肢無力，額頭冒汗。他快要支持不住時，突見前方一木屋，四方院落，門前兩株樹苗。院內一張石桌，桌上一茶壺。秦天快步沖過去，趴在石桌旁，拿起茶壺，一氣喝完后只覺渾身有力，又活了過來。他正要找主人道謝，有人走了出來。

“你這人好無理，幾口喝完了我七天的水，讓我怎么活？”

秦天正要解釋，主人已經提劍在手。秦天自知理虧，也不打算出手。剛喝完水，恢復了一點體力，他便圍著院子躲閃。

“老人家，多有冒犯，但我實非故意。我在沙漠中行走數日，實在口渴，喝了您的水。對不住。”秦天解釋道。

老人許是年事已高，力氣不足，追趕幾步便坐了下來，喘著粗氣，說：“殺了你也不是辦法，我們想想怎么取水吧。”

秦天正要說話，只見遠處黃沙彌漫，風煙滾滾，裹挾著馬蹄聲朝這邊席卷而來。頃刻間，一隊人馬已來到眼前。

秦天聽說過，沙漠悍匪，殺人劫水，來去無蹤，馬影憧憧。為首的開口道：“把水交出來，小爺讓你們好死。”

老人說：“水都被他喝沒了。”

首領說：“那你們可要遭罪了。”

老人提劍上前一步護住秦天：“行行善吧，讓這孩子走吧。他喝了水，說不定還能走出這沙漠。”

秦天看著面前的老人，只覺熟悉無比，兒時的記憶涌上心頭。來不及回憶，馬匪的劍已揮了下來。秦天抬劍還擊，劍不出鞘，只能守不能攻。秦天招架不住，老人提劍來助，身姿頗有幾分大俠風范。秦天想，果真是隱居的高手，這下好了，免去一場死斗。

刀光劍影間，只一個回合，老人已被捅中心窩。秦天上前抱住老人，退至墻角。老人已沒幾口氣，只含混地說著“你走”。

馬匪揮劍而來，秦天放下老人迎戰。戰至酣時，傳來一陣馬鳴，隨即是慘叫聲，只見后面的馬匪一個一個倒下。來人騎著一高大駿馬，提著長劍，也不下馬，朝一人揮去一劍，并沒有多余動作。馬匪首領叫道：“沙一劍。”話剛說完，劍已到了他的脖子，霎時間，人頭落地。

秦天看著眼前的人，更覺面熟。他猛然驚醒，這沙一劍才是他的殺父仇人。而之前他把老人誤認作仇家，是因他復仇心切，進了沙漠見誰都像仇人。

沙一劍抬劍指了指秦天：“你的劍不錯，拔出來看看。”

“家父有令，此劍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出鞘。”

“有意思，你走吧。”沙一劍掉轉馬頭。秦天拔劍出鞘，揮劍就砍。沙一劍回頭招架，挑飛秦天的劍，又把劍指向秦天的脖子：“我給了你機會。”

“報殺父之仇，正是拔劍之時。”

沙一劍說：“我給你最后一次機會。留下劍，你走吧。”

秦天飛身撿劍，翻身回手，直刺沙一劍。沙一劍揮劍輕松擋下，反手一劍，削掉了秦天的人頭。

秦天的頭落在水壺上。此刻，他仿佛聽清了父親臨終時說的第一句話：“不要報仇。”

[責任編輯 田雙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