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竹

村里人沒想到，如今這個穿軍服的身影每天會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日間照料中心。

早晨6點(diǎn)，日間照料中心門口又出現(xiàn)了這個身影，瘦高個子，推著小車，車上放著掃把和鐵鍬，過了一會兒，院子里傳來不緊不慢的掃地聲，嘩啦，嘩啦……

時間回到三年以前。

那時村里人總可以看到一個老漢，嘴里“嗯嗯”著，整日在村里游來蕩去。他喜歡穿一身軍綠色的迷彩服，瘦瘦高高的，遠(yuǎn)遠(yuǎn)看去就像一株大竹子。村里人遇見他，就喊“大竹！”他就“嗯嗯”回應(yīng)著。

大竹在村里游逛，但到了飯點(diǎn)，就會帶著吃的回家。

村里人家辦紅白喜事的時候，人群里常常可以看到大竹穿著軍服的身影。

這一天，村里又有戶人家辦喜宴，大竹很早就過來了，碰見主家人，他嘴上含糊地說著“嗯嗯，好好”。他搶著搬桌椅板凳，還不停地搬柴火往灶臺邊送，聽見有人叫他“大竹，來一下”，他一邊回應(yīng) “嗯嗯”，一邊趕緊過去幫忙。

酒席開席了，大竹也忙活完了，就一個人蹲在院子角落里。辦喜宴的主家人看他走來走去忙了大半天，感覺過意不去，便請他上酒桌坐。他一邊說著“嗯嗯”， 一邊搖著雙手，接著不知從哪搬來一個小凳子坐下，那人只好再搬來一個大凳子，端來一大盆菜、一大碗飯給他。大竹滿臉的謝意，一邊雙手接過飯碗一邊說著“嗯嗯，嗯嗯”。不一會兒，風(fēng)卷殘?jiān)疲肜锏娘埐司统怨饬耍骷胰擞纸o他添上，他沒吃，帶回家去了。

村委會改選了，新上任的村主任姓郭。

郭主任上任伊始，就帶著村里人除雜草、清垃圾、種花木，村里的環(huán)境大變樣。大竹的情況在村里可以說無人不知，郭主任于是經(jīng)常帶著人到他家里噓寒問暖，看到他穿的迷彩服破舊了，就買了一套新的送給他。

在郭主任的幫助下，大竹申請了困難戶，后來又申請了低保戶。這一天郭主任帶著人來到大竹家。

“大竹！大竹！”聽見郭主任叫，大竹一邊不停“嗯嗯”著回應(yīng)，一邊搖晃著出來。“大竹，五保戶證給你辦好啦！”“嗯嗯！”大竹些許哽咽的聲音里帶著滿腔的感激。

郭主任帶著大伙除草、清掃、種樹，村里還鋪上了柏油路，河邊豎起了太陽能路燈，村子的樣貌煥然一新。

不知哪天起，村里人忽然發(fā)現(xiàn)一個穿著迷彩服的身影也開始在路邊清理垃圾和雜草。大伙沒想到，年過花甲的大竹居然也成了村里的清潔義工。村里那些原來會拿大竹取樂的調(diào)皮小孩，也學(xué)著開始撿垃圾了。

村里后來還建起了日間照料中心，接收了六七個七十多歲的老人，中心還為村里的高齡老人提供免費(fèi)的午餐。大竹開始每天到中心守著午飯做好，再端回家里。

這天中午，郭主任來到中心，大竹又在那等著開飯。

“大竹啊，和你商量個事。”

“嗯嗯，嗯嗯。”

“我尋思著，要不你每天來隔壁村委會，打掃打掃衛(wèi)生，順便到中心廚房幫忙打打下手，照顧下中心的老人，村里給你開些工資，你看咋樣？”

“……”

大竹眨巴眨巴眼睛，好像一下沒反應(yīng)過來。

盯著面帶微笑的郭主任，又過了會，才不停地點(diǎn)頭道：“嗯嗯，嗯嗯……”

一天，村委會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郭主任，你憑啥不給我辦低保？大竹都可以當(dāng)困難戶、五保戶！”二根對著村委會郭主任嚷道。“憑啥？！他年老體弱，無兒無女，多少年了，他靠自己的雙手，服侍癱在床上的老娘。就憑這，我就得給他辦。你呢，手腳利索，卻整天游手好閑，憑啥給你辦？！”郭主任大聲說道，眼睛瞪得圓圓的，一臉的嚴(yán)肅。

二根自覺沒趣，悻悻然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