傘

天空灰蒙蒙一片，雨珠一滴追著一滴砸在湖面上，散發出潔凈的氣味。望著遠去的汽車，葉子舒了口氣。

開車離去的是葉子的男友程澄。來這兒的路上，汽車空調喪失了制冷功能，車上的熱量不斷聚積，兩人終于發現不對勁。

程澄說道：“看吧，我早說過的。”

“可是，空調壞了跟下雨并沒有關系。”葉子這么想，卻沒說出口。車內越發顯得緊窄局促，雨滴在車窗上沒有章法地橫沖直撞，窗外的世界也模糊變形。

葉子有那么一秒鐘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程澄還在反復說著什么，大約是埋怨她不顧雨勢非要去“天湖”，盡管他們本就是來旅游的。葉子將車窗開了一條縫，稀釋了車內的緊張空氣，程澄的聲音總算沖到了車外。

可就在這時，葉子意識到一件事。

“我的傘不見了。”她說。

“什么？”程澄的視線沒有離開手機屏幕，他在找附近的修車鋪。

“我說我的傘，可能是上午在七星墩的時候弄丟了。”

鵝黃的傘面之上，點綴著幾朵輕盈的蒲公英，顯出一絲夢幻。那是她特別喜歡的一把傘，用了兩年多，跟她與程澄相識的時間一般長。

“沒事的，我車上還有備用傘。”他說。

最后，他撐著那把骨架松散的傘將她送往湖邊的亭子里，傘始終傾向她那一邊，他離開時，右肩幾乎全濕了。隨后，他驅車去了附近的修車鋪。

此刻，葉子呆呆地坐在亭子里，程澄的話還縈繞在耳邊，雨水打在她的心上。遠山在雨霧間變得朦朧，她的襯衣沾上了水珠，手中空落落的——那兒本該有一把傘。

漸漸地，雨小了一些，細雨像絲線一般沒入天湖，倏忽不見。這時她注意到，在天湖的另一邊還有一個亭子，亭子里坐著一對情侶。女孩和男孩的肩膀靠在一起，他們就這樣坐在亭子里，賞雨。是啊，這多么美妙！只是她和他沒有那樣的心境。

約莫過了一個小時，程澄撐著那把灰撲撲的備用傘回來了。他把傘收起時，雨珠濺到了她的手背上。

“空調已經修好了。”他開心地對她說。

他在她身邊坐下，他們也并肩望著天湖。坐了一陣，她實在覺得寡淡，便站起了身。不知不覺她已經走出了亭子，他趕緊跟上來。

車子停得有些遠，他們要走一陣。“今天確實不該來的。”她這么想著，突然感到委屈。

她低著頭走路，很長一段時間她的眼前只有雨，以及被雨水打濕的褲腳和鞋邊，直到有兩個人進入她的視野——她反應過來，他們便是另一個亭子里的女孩和男孩。

“抱歉，請等一下……”程澄的聲音突然響起。

她知道程澄接下來要說什么，她拉住他的衣角，搶先一步對那對情侶說道：“對不起，我們認錯人了。”

“真有那么巧的事嗎？那傘的顏色、傘面上的蒲公英……”程澄迷茫地看著車窗外。那對情侶已經走遠，變成了兩個移動的小黑點。

“你看他們的眼神，顯然那就是他們自己的傘。”女孩手中的傘的確和葉子丟的傘一模一樣，但葉子明白，這只是巧合。

“好吧，我還以為找到你的傘了。”

他們長久地坐在車里，好像汽車一旦起步，這一趟旅行就真的結束了。雨仍在滴滴答答地下著，天地間一片迷蒙。葉子看得入神，突然，一朵小小的蒲公英占據了她的視線。

“你看，修車的時候我在路邊摘的，送給你。”程澄說完便干笑了一下，好像要掩飾什么。

蒲公英嬌嫩而富有生機，像是毛茸茸的小傘，穩穩地降落在她的掌心。

“謝謝你……真好看啊！”葉子感嘆道。

她用手攏著那朵嬌小的蒲公英，好像捧著自己失而復得的傘。車子發動了，溫潤的樂曲靜靜流淌在車內，在她和他之間形成一個溫柔的回旋。

[責任編輯 冬 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