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樸與回歸：本雅明空間美學對當代公共藝術的啟示

【摘 要】從本雅明的靈韻空間美學、空間體驗美學和歷史空間觀三個維度探討當代公共藝術的創新和發展，從而推動城市文化、藝術、歷史和公共場域和諧共生。充分權衡城市規劃建設、公共共享空間、日常生活機理等要素，使公共藝術發揮出更大的美學價值和社會效益，提升城市生活審美和優質環境發展水平。

【關鍵詞】本雅明；空間美學；公共藝術；靈韻；體驗美學

【中圖分類號】J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4）07—173—03

一、公共藝術的內涵和外延

公共藝術是指公共空間中的藝術作品。隨著現代社會的快速發展和變革，人們的生活和生存方式發生了巨大變化，使公共藝術的概念和內涵發生了轉變。馬欽忠教授認為公共藝術是當代社會的空間文化、大眾文化和市民文化，是文化認同、文化分享的塑造，是大眾審美的空間物質化和大眾參與的生產生活精神化。公共藝術最早可以追溯到原始社會時期的公共壁畫和雕塑。時至今日，公共藝術還包括公共空間中的建筑、設施，以及各類展陳藝術、裝飾藝術、景觀裝置、地景藝術、影像藝術等。公共藝術有著多樣化的表現形式，在公園、廣場、街巷中陳列展示并與周圍場域環境關聯互動的具象或抽象的雕塑；在街頭、商店、地鐵站、公車站、飛機場隨處可見，色彩斑斕、形態各異、內容豐富、題材新穎的壁畫作品；在商場、展覽館等公共開放的空間中，通過聲音、光線、電路等綜合材料創作的藝術裝置，結合繪畫、攝影、影像等多種藝術形式創造出來的設施；城市街道、社區里由民眾自發創作的涂鴉、繪畫，以表達當代城市文化個性鮮明、風格獨特的街頭藝術；在城市改造和規劃建設中創造的雕塑、水景、綠化，直觀反映城市歷史和地域文脈的公共景觀藝術……等等，這些都包含了人們對城市文化和社區生活和諧發展的反思和關注，對城市美感和文化氛圍的追求，對與自然界生態交流互動的重視，對人們情感和觀點的傳遞，對藝術介入日常生活互動和開放性的思考。可見，公共藝術的內涵和外延隨著社會發展不斷演變和拓展，成為現代城市規劃和建設中重要的存在，體現出更多的視覺審美和公共體驗價值。

二、公共藝術的當代價值和審美意義

公共藝術能夠提升城市品質和城市形象，增強公眾審美和藝術修養，促進社會文化交流和社區和諧發展，推動文化創新和發展，增強城市開放性和包容性，具有特殊審美意義和重要當代價值。首先，公共藝術作為城市文化的組成部分，能夠有效提升城市生活品質，塑造良好的城市品牌形象，以其獨特的、多樣化的造型語言為城市和社區空間注入生命活力，促進區域和諧發展和經濟繁榮。公共藝術強調公眾審美和藝術素養，在城市空間中它能夠讓不同場域環境下的人們感受到文化的氣息，享受公共審美的精神要素，促進公共藝術與交往空間的互動和交流，提升藝術營造的歷史和文化價值；其次，現代城市空間由社會交流和社區發展組成，人們的交往互動關系和社區的可持續發展不是靜態和固定的，而是在人們自發的日常生活和生產活動中建立起來的，它們與當地的文化、歷史、政治、經濟息息相關，成為代表這座城市特征和風貌的文化符號和象征。公共藝術與公共空間的有機融合有助于增強市民文化認同和促進社會和諧發展，促進民眾的文化和群體意識的相互溝通；再者，公共藝術推動城市文化創新和發展。每座城市都有屬于自己的文脈特征和發展模式，公共藝術是具有前沿性、個性化、創新性、實驗性、獨特性相融合的藝術類型，改變了傳統的設計思路和方法，為城市文化創新和發展提供新的可能和實施方法。公共藝術作用于城市中的人群，成為促進市民文化交流和文化產業創新發展的重要介質和載體，為城市文化產業發展提供新的路徑和方式；公共藝術還具有開放性和包容性，讓民眾參與到公共藝術計劃和藝術事件當中，成為事件發生的來源和主體，并在其中促進群體之間的相互交流和共融共享，促進地區社會空間和諧共生發展。

三、本雅明的空間哲學思想和審美傾向

瓦爾特·本雅明是20世紀德國著名的文學家、翻譯家和思想家。從《德國悲劇的起源》《拱廊計劃》到《機械復制時代的藝術作品》，從《語言理論》《審美反思》《媒介理論》到《歷史理論》，再到《歷史哲學論綱》，都體現了本雅明對現代經驗空間和時間體驗的深刻理解。人們對藝術作品的感知方式受到時間和空間變化的影響，體驗方式也在隨著時間和空間的變化發生改變。在時間維度上，藝術作品有著傳統的歷史價值觀和審美方式，在空間維度上則成為人們對于空間復制和文化傳播的載體。人們通過它們去傳遞開放和自由的精神介質，從而獲得藝術共享后的精神價值。這種傳統精神價值及其審美方式即是發生在人們身上獨一無二的、充滿原真性的“靈韻”體驗。

本雅明的空間美學思想強調現代城市空間變化，現代城市是由錯綜復雜的網格系統和多個結構單元交織而成，每一個結構單元又有著自己的系統性邏輯和行動空間關系。城市空間的肌理和文脈特征促使人們對空間的體驗方式發生變化，人們時刻都在靜態、固定的空間當中感受到來自多元化要素的動態組合和隨時變化的過程。這個“體驗”過程體現了現代社會時間和空間的雙重性，既包括關于現代社會人群的傳統的線性時間，同時也包括由多個時間維度交織而成的框架體系內容。在固定的時間框架當中，人們有著自己獨特的生存形式和體驗方式，會在不斷變化的流動時間中生產出新的審美感受。當代公共藝術在不同的城市網格和時間構架中建立并呈現出特有的文化功能和異質特征，其功能屬性不僅體現當地人文關系和傳統審美功能，而且還表達了城市生活空間和人們存在空間的體驗方式和體驗效果。當代公共藝術正以其獨特的表現形式和嶄新的內容形式反映著現代社會生活的特征和人們日常生活的變化，調和著現代城市和社會生活之間的空間關系。

本雅明的藝術哲學、歷史哲學和空間美學思想影響當代文學、歷史學、人類學、城市規劃學、建筑學、藝術學等學科領域發展，研究本雅明的藝術哲學和空間美學思想，有助于深入理解各學科之間的關系，能夠在跨學科和交叉融合研究等方面具有重要促進作用。在本雅明的《機械復制時代的藝術作品》《單向街》等著作中，能夠看到他對宏觀世界和微縮世界中多樣化要素的關注。他將人們日常生活中的物質作為他描寫的對象，用敘事的手法作為傳遞某種關聯信息的重要介質，進而將這些介質物連接并引向社會的發展，將它們串聯成具有故事性特征的情境，引發人們對日常生活片面性和其他被忽略要素的關注和思考。本雅明批判性的將人們日常生活中各種能夠實現人類感官體驗的發現物和藝術作品，重新引入到讓人們都可以接受和認可的方式，賦予了它們獨創性和真實性的審美質感，闡釋了靈韻在現代社會生活中不斷消亡的現實。

本雅明的思想具有歷史空間哲學審美傾向，以及馬克思唯物主義和法蘭克福學派的思想構成，認為一切事物都會在不斷變化的歷史條件下以線性規律進行發展，同時也由復雜多元的因素所構成。他認為真理在歷史條件下是客觀存在的，人們日常生活的過程在線性歷史維度下也是客觀存在的，從經驗世界中尋找日常生活的客觀，尋找到經驗世界的救贖方式，要以人們的實踐作為基礎。藝術作品是人們自身實踐的呈現方式和精神世界的載體，作品塑造了不可復制的精神空間。

四、本雅明空間美學對當代公共藝術的啟示

空間美學批判視角下，公共藝術促進城市公共環境質量提升和增強城市軟實力，承擔著弘揚城市精神與傳播城市文化的功能。公共藝術在空間環境中注重審美追求與情感表達有機融合[1]。本雅明的空間美學體現對人們經驗世界和空間體驗特性的關注，從時間和空間的維度探討靈韻復歸的審美內容，站在歷史價值觀的角度反觀空間復制和文化傳播內容，以獲得質樸原真的空間體驗效果。可見，當代的公共藝術不僅要關注藝術作品客觀存在的視覺審美表現內容，還要關注作品本身與城市空間、公共環境、公眾活動及城市生活之間的內在關系。讓作品呈現出城市獨特、原真的歷史背景和文化面貌，為市民提供美的享受的同時還能感受到藝術形象和文化內涵的熏陶。北京地鐵8號線南鑼鼓巷站公共藝術作品《北京·記憶》采用老北京特色的生活場景結合剪影藝術表現形式進行創作，幾千個琉璃塊中封存了老北京人的生活印跡，每一件物品背后都有一段背后的故事。人們可以通過掃碼觀看這些老物件背后的故事，將自己代入到特定的歷史語境當中，成為該歷史事件的經歷者和閱讀者。作品以老北京生活剪影和歷史故事為主線，向人們展示了一個質樸原真的精神世界，并引導人們廣泛參與和接受，用公共藝術的方式實現了城市文化在人們心中生長的可能性。同時，公共藝術從空間美學的研究視角向人們展示了一個社會學和藝術學有機融合的觀念，讓觀眾自身與作品的美學意義發生共鳴，充分考慮了受眾的精神需求，建立起與大眾之間有關北京歷史、文化、生活、記憶的精神橋梁，煥發出靈韻般的藝術空間美學魅力，轉變成為人們精神世界的復歸。

其次，本雅明關注人們日常生活中的宏觀和微觀世界，將各種具有相互關聯的介質物作為審美對象，如拱廊街上的商標和門牌，小時候留存的玩具，現代生活出現的照相機和影像作品等等。通過微觀性表達讓人們重新思考并發現日常生活的種種細節和聯系，發現日常生活中的審美質感。在當代公共藝術的實驗體驗和實踐經驗中，創作者需要時刻考慮到作品與周圍環境融合共生和和諧發展的要素，除了設計和擺放需要考慮到的尺寸、形狀、顏色和材質等因素外，還要考慮到尺寸與環境、形狀與結構、色彩與質感，以及材質本身的文化隱喻功能屬性，使公共藝術的內涵與城市空間環境呼應和契合。倫敦大學畢業生奧利弗·畢曉普收集大量的垃圾箱進行創作，策劃并發起了改造廢舊垃圾箱的社區藝術活動，用貼近人們原生態生活的方式激發物質的各種可能。大街上琳瑯滿目、造型各異、功能不一的廢舊垃圾箱被改造成為人們的日常生活器物，完全融入到人們的社區空間當中，為人們創造了與自然和諧共生的認知觀和空間觀。廢舊材料成為公共藝術創作的語言，材料上原有的色彩、形狀、材質等客觀細節和功能屬性代表著不同時期、不同環境生產出來的物質文化內涵，在被人們充分理解和尊重的作用下，利用廢棄物件進行改造，使它們重新回歸到人們的現實生活中，用感官體驗的創新方式改變人們對傳統日常生活的價值觀念。公共藝術充分考慮公眾和市民的視覺審美需求和心理感受，展現出當代公共藝術作品獨特的精神感知魅力。

再者，本雅明的歷史空間觀和哲學審美傾向向人們揭示了事物線性發展的客觀規律，以人們的實踐和體認為基礎創造了日常生活化的內容，不斷豐富著自身實踐的呈現方式和文化內涵。這時材料就不再是物質本身，而成為人們的觀念系統。歷史文化是城市的靈魂，體現城市歷史和精神文明積淀，記錄著人類歷史、社會活動、民俗民風，以及城市變遷和文明進步的發展過程[2]。人的存在依賴于自然，在大自然中最純粹、最原始的經驗與感覺是人們最為珍貴的記憶[3]。建筑師王澍和陸文宇合作設計的寧波美術館采用鋼木結構進行結構設計，大量竹木材料和鋼材的綜合運用加強了材料背后的觀念和語言系統，把具有百年輪船運營歷史的隱喻色彩構筑在建筑本體之上，傳統的寧波青磚勾起人們有關于過去純粹、原真的城市記憶，超越了美術館的傳統觀念和功能，深厚的文化寓意和精神積淀轉化成為城市紀念的豐碑。

綜上所述，本雅明的靈韻空間美學、空間體驗美學和歷史空間觀涉及公共藝術的文化、藝術、歷史、公共場域等多個復雜且多元空間美學領域。我們需要充分權衡現代城市規劃建設、公共共享空間、日常生活機理等因素，通過合理設計和精準策劃，讓城市公共空間中的公共藝術發揮出更大的美學價值和社會效益，從而增強廣大民眾的公共空間體驗層次，為提升城市生活美感和塑造優質城市環境提供更大創造力和推動力。

參考文獻：

[1]任遠.城市空間美學視角下的公共藝術研究[J].四川戲劇，2017（12）.

[2]劉婕，孫玲玲.論地鐵公共空間的藝術表現應用——基于地域文化視角的分析[J].重慶文理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23（6）.

[3]陳瑋文.讓生活回歸自然：西田秀己及其公共藝術作品研究[J].公共藝術，2019（2）.

基金項目：本文系廣西壯族自治區教育廳“廣西高等學校千名中青年骨干教師培育計劃”人文社會科學類課題《從本雅明到列斐伏爾：空間美學批判對當代公共藝術的啟示研究》（課題編號：2020QGRW039）。

作者簡介：李明炅（1983—），男，壯族，廣西南寧人，碩士，廣西建設職業技術學院藝術設計學院教授，高級工藝美術師，研究方向為哲學美學、公共藝術與空間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