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與女兒共赴漢服之約

國風之美，漢服雅韻。一件件出自父親之手的漢服背后，有風月，有山河，更有孩子的遼闊世界。

“奶茶自由”“車厘子自由”“榴蓮自由”……近年來，大家喜歡用“XX自由”來表達隨心所欲擁有某種事物的快樂。在上海，12歲的金子韞則實現了“漢服自由”。打開衣柜，霜色、鵝黃、胭脂紅，濃淡相宜的色彩撲面而來；雜裾、披帛、馬面裙，百余套漢服盡顯國韻之美。

每當房間一角響起“嗒嗒嗒”的縫紉機聲時，金子韞便展開笑顏，因為她很快又能穿著新漢服翩翩起舞了。原來，金子韞的漢服不是買的，而是爸爸金文斌一針一線做出來的。

絲線纏繞，漢服里藏滿父愛

金文斌今年 49 歲，深耕法宣工作20余年，平日工作很忙，但回家后，他并沒有馬上休息，而是坐在縫紉機前做漢服。穿針引線，制作衣衫，金文斌將他對女兒的疼愛纏繞進了絲線之間。而選擇將漢服作為父女之間情感的紐帶，則要追溯到2012年女兒出生時。

“我有女兒了，我可以為她做什么呢？”望著女兒嬌嫩的小臉，金文斌欣喜之余，更感到肩上責任之重。金文斌是在父母的爭吵聲中長大的，苦悶的他選擇走進平仄交錯、韻腳替換的詩詞天地里修言修心。浸潤多年后，他變得開朗健談，陽光自信。如今身為人父，金文斌迫切想將過往的經驗分享給女兒，盼著她也能用文化修養身心，在紛繁的人世間行穩致遠。為女兒制作漢服成了金文斌表達父愛的方式。“一味叫小朋友背古詩，可能會讓她覺得這是學習項目，枯燥有壓力。但讓她穿上漢服再講傳統文化，就容易接受多了。”

子韞一周歲時，金文斌為她制作了第一套漢服。當時還沒買縫紉機，全靠手工縫制，針腳有點兒粗笨，但效果出奇地好。印花棉布褂搭配深紅色襕裙襯得小姑娘活潑又可愛。

親朋好友豎起大拇指，妻子程舒更是向丈夫投來肯定的目光。這讓金文斌有了更大膽的想法，給妻子和女兒做親子漢服。程舒在銀行工作，自幼學習古典舞，和金文斌一樣醉心于傳統文化，夫妻倆還一起參加過“中國詩詞大會”節目。

有了妻子和女兒兩位絕佳模特，金文斌干勁兒更足了。他買來五顏六色的布料，不斷豐富材料庫；參考歷代古畫和歷史知識，為設計尋找依據；時常從時裝發布會上獲取改良漢服的靈感。

2019年2月，全家去日本旅游。金文斌為妻女準備了一套雙面穿的絮棉直裾，外加短披風，能夠搭配出4種穿著效果，保暖又時尚。他們漫步在奈良的古老寺廟間，子韞如同一只活潑的小鹿，四處蹦跳，俏皮的模樣吸引了眾多路人的目光；程舒則如同一朵盛開的花朵，雅致的氣息讓人贊嘆不已。金文斌滿是喜悅和自豪，因為這不僅是外國友人對漢服的認可，更是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喜愛和尊重。他感受到了“文化輸出”所帶來的快樂和成就感。子韞興奮得小臉通紅：“我最喜歡和爸爸媽媽一起穿漢服外出游玩了！”

不知不覺間，子韞上小學了，金文斌開始引導她讀詩看史。一次，他為子韞制作了一套名為“嫦娥”的漢服。她揮舞衣袂的同時，驚喜地發現，當披帛接縫在衣體上時，衣服能隨著動作自然舒展，特別適合活潑好動的女孩。金文斌意味深長地告訴女兒，他在造型上進行了革新，而這種獨特與大膽恰恰契合了嫦娥擺脫束縛、勇于探索的奔月精神。子韞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還有一次，金文斌看到子韞饒有興致地讀《洛神賦》。為幫助女兒真正讀懂，他決定做一套“洛神”漢服。這是一項不小的工程，需要先找來東晉畫家顧愷之的《洛神賦圖》參考形制，而后依據古畫尋找符合視覺效果的面料。父女倆經常頭對頭擠在一起熱烈討論、改進漢服的設計制作。把女兒拉進漢服設計中是金文斌的另一份巧思。在他看來，唯有主動化身為文化體驗者，才能與千百年前的古人構建情感共鳴。

最終，金文斌采納了女兒的建議，于棉麻之中加入有垂墜感的雪紡，在古樸與飄逸間尋求平衡。圖案配色上，青、白、褐等高雅色搭配燙金紅色魚鱗紋，莊重中透著神秘。“穿上這套漢服時，女兒已經會背《洛神賦》了。雖然她不能透徹理解，但我會努力講解。這是審美的學習，也是中國文化的學習。”

讓金文斌想不到的是，在拍攝漢服時常用的道具琵琶，居然點燃了女兒的學習興趣，一練就是6年。現在，金子韞已經能用琵琶熟練彈奏《我和我的祖國》。

詩和遠方，為女兒開啟千萬種人生可能

對金子韞來說，收獲的不只是華服美衣，更多是徜徉在國學文化中的自在暢快。自從進入初中，她每個月都會跟著父親學習平仄押韻，將心中萬般詩情訴諸筆端。

人間四月天，金子韞上穿廣袖直交領衫，下著改良版馬面裙，踏青郊游時路遇美景，別人大喊一句：“哇，真美。”而她則揮毫寫下小詩。

曙色如絲入小亭，

山村遠眺萬重青。

高茶坡起白云霧，

碧水湖漂翠藻萍。

……

六月荼?花開，金子韞身穿明綠色唐制窄袖圓領衫，外穿桃粉色魏晉風廣袖及地直裾，流連芳菲，有感而發。

日過幽廊暮色宜，

余香絆繞未相離。

堆成雪蕊千枝秀，

砌就冰團一樹奇。

……

金文斌不僅希望女兒學習傳統文化，對她的其他愛好也很支持。有一段時間，金子韞非常鐘情愛爾蘭文化。金文斌陪女兒查閱資料深入了解，還在愛爾蘭傳統節日“圣帕特里克節”到來之際，親手制作了一套綠色親子禮服，父女倆開開心心穿著拍了寫真照片。

2024年4月，學校舉辦“春日賽詩會”，金子韞以圣帕特里克節為題材，搭配古典韻腳，完成了一首中西文化融合的七律詩《記圣帕特里克節》。

風來哨笛破清晨，

野麥山花漸起身。

圣草無端推綠浪，

仙軍不再入紅塵。

……

詩人紀伯倫曾說：“你的孩子其實不是你的孩子……他們在你身邊，卻并不屬于你。你可以給予他們的是你的愛，卻不是你的想法，因為他們有自己的思想。”金文斌非常認同。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僅僅是女兒成長路上的陪伴者，能做的就是無條件地支持尊重女兒，同時加快個人的成長步伐。“一個不斷進步的家庭，才能讓孩子獲得更好的成長。”

這些年，金文斌沉淀下不少漢服知識。他走進校園，開設小課堂，借由漢服幫助更多孩子尋找學習原動力。“為什么要學好古詩？因為喜歡漢服，就要具備文化鑒賞能力。為什么學英語？我們需要將傳統文化帶出中國，向世界講好中國故事。”沒有大道理，沒有套路話，金文斌深入淺出地把事理講得繪聲繪色。

5月30日是金子韞的12歲生日，金文斌為她制作了一套帶有龍元素的漢服。“色調以紅黑為主，突出大氣和莊重的氛圍，慶祝她的成長。”從身高到相貌再到喜好，面對女兒身上無處不在的變化，金文斌和妻子以“如常”從容應對。“人生不過朝乾夕惕，步步為營。”那些已經穿不上的小衣衫不必丟，或許有一天，女兒的女兒會再次穿起。那些不確定的苦難和不幸不必懼，融進血液的長河落日、煙雨江南，早已為孩子開辟了廣闊的安心之地，足夠她過上千萬種可能的美好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