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建平《冬奧交響曲》的創作思維與組織手法

摘 要：世界首部以冬奧為題材的交響樂——《冬奧交響曲》，是作曲家唐建平以北京冬奧會為題材創作的一部力作。該作品以青春活力和熱情洋溢為主基調，將冬奧元素與交響樂體裁形式相結合，彰顯冬奧文化的藝術表達。文章通過冬奧精神的交響敘事、形式多樣的結構布局、縱橫一體的主題貫穿、冬奧元素的意象表達等方面的分析，旨在探尋作品的創作思維與組織手法，挖掘冬奧文化的人文內涵，為同類題材的音樂創作提供一些借鑒與思考。

關鍵詞：《冬奧交響曲》；唐建平；創作思維；組織手法；人文內涵

作為2022年北京冬奧會的獻禮之作，作曲家唐建平應河北交響樂團委約創作的《冬奧交響曲》，2021年4月27日在國家大劇院隆重首演。本場音樂會是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之際，展現“百年輝煌·時代回響”主題的系列音樂會之一，由我國著名指揮家張國勇執棒，特邀著名小號演奏家陳光、女高音歌唱家宋元明、男高音歌唱家王沖聯袂出演。在眾多表演藝術家們的精彩演繹下，這場音樂會將一幅富于人文景觀的“冬奧音畫”酣暢淋漓地呈現在聽眾面前。

時光飛逝，舉世矚目的2022年北京冬奧會雖已圓滿落幕，但它所傳遞的北京冬奧精神以及創造的豐厚奧運遺產卻為全人類留下了彌足珍貴的寶貴財富。以冬奧為主題的《冬奧交響曲》，其富于奧運人文色彩的音樂表達為冬奧成果增填了濃墨重彩的一筆。音樂創作作為文化傳承的重要載體，是弘揚中國精神、凝聚中國力量的有力“武器”。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文藝是時代前進的號角，最能代表一個時代的風貌，最能引領一個時代的風氣。”作為世界首部以冬奧為題材的交響樂，其氣勢恢弘和熱情洋溢的音樂語言傳遞出“相互理解、團結友誼、公平競爭”的奧林匹克精神。該作品作為冬奧文化成果之一，其研究價值不言而喻，為此，筆者將從冬奧精神的交響敘事、形式多樣的結構布局、縱橫一體的主題貫穿、冬奧元素的意象表達這四個方面進行分析闡釋。

一、冬奧精神的交響敘事

如何以交響樂的體裁形式表現奧運題材的宏大音樂敘事，是作曲家首先需要考慮的創作立意。這一立意對于作曲家唐建平來說并不陌生，早在14年前，他就有為2008年第29屆北京夏季奧運會創作大型器樂作品的成功經驗。《冬奧交響曲》是唐建平繼打擊樂協奏曲《圣火—2008》之后，又一部有關奧運題材的力作。該作品以宏大的交響套曲體裁形式為依托，其各具特色的五個樂章依次為《圣火燃情》《飛雪炫影》《星光閃爍》《永放光芒》《夢想之光》。從結構功能的角度來看，其首尾樂章類似整個交響套曲的引子及尾聲，中間三個樂章則為主體部分；而從音樂形象的角度來看，作品第一、第二樂章重在具象描繪，第三、第四樂章則重情感表達，末樂章具有總結回顧之意。

眾所周知，圣火點燃是每屆奧運會開幕儀式中最為重要的環節，它來源于古希臘神話中的英雄人物普羅米修斯為饑寒交迫的人類盜取火種的故事。該作品第一樂章的標題《圣火燃情》即“點燃”了主旨，在沉穩的鼓聲烘托下，莊嚴的號角聲呼喚奧林匹克精神，奧運圣火閃亮星空，一幅古希臘圣火點燃儀式的場景頃刻盡收眼底，頗有時空交錯之感。

伴隨著隆重的圣火點燃儀式，冬奧盛會拉開了精彩的序幕。以冰雪競技為焦點的第二樂章通過作曲家炫技的筆觸，將交響樂隊豐富的表現力發揮得淋漓盡致，飛速流動的音型、絢爛多彩的音響形象地展現了運動健兒在奧運賽場努力拼搏的颯爽英姿。

第三、第四樂章則好似“孿生的姐妹”篇章，分別將器樂、聲樂協奏的因素嵌入交響套曲之中，打破了傳統交響曲的常規范式，令人印象深刻。其中，第三樂章中段的獨奏小號聲部與第四樂章男女二重唱聲部為同一主題——《永放光芒》主題歌曲（作曲家為冬奧而創作）。如果說第三樂章是一首器樂化的“無詞歌”，那么第四樂章則是一首具有交響性的頌歌，兩個樂章以競奏、協奏的形式象征著團結友誼、公平競爭的人間大愛。

第五樂章作為收尾樂章，凸顯出“合”的音樂發展邏輯。作曲家通過主題派生、變奏等手法將前四個樂章主題串聯其中，并以慶典般的莊嚴與狂歡般的喜悅，傳遞歡樂和友誼。

以上各樂章通過圣火儀式、冰雪競技等音樂形象的塑造以及對于仁愛精神的謳歌，清晰地勾勒出奧林匹克運動的歷史、當下與未來。作曲家依托代表性的冬奧元素進行“深描”，在實現作品交響性的同時弘揚了冬奧文化的精神內涵。

二、形式多樣的結構布局

作為一部由五個樂章組成的交響套曲，其宏大的體量不言而喻，而各樂章的音樂結構通常能體現作曲家個人的審美情趣。作曲家唐建平在各樂章中采用了多種曲式結構范式，并根據音樂內容的需要，在西方傳統曲式結構原則的基礎上做出了適度的個性化處理。

在各樂章所呈現的多種曲式結構中，其中較有特色的是將回旋原則與再現單三部曲式的結合。如第一樂章，作曲家并沒有沿襲西方傳統交響曲通常使用的奏鳴曲式結構，而是獨具匠心地將一個具有序奏功能的“號角聲”（Fanfare，重大典禮儀式中的號角齊鳴）段落前后環繞于兩個對比性主題之間，形成了“號角聲＋Ａ＋號角聲＋Ｂ＋號角聲”的結構布局，其特色之處在于“號角聲”的運用。“號角聲”段落具有前綴性、間插性或后綴性特征，即起到引子、尾聲等結構功能的作用，而Ａ段和Ｂ段則成為主體結構：Ａ段主要是對“號角聲”動機的引申與展開，且結構規模較大；Ｂ段盡管結構比例較小，但以鮮明的對比主題突顯其對比性。“號角聲”段落的多次出現，使整體結構具有連環式循環的特征，即“尾即頭，頭即尾”式的三部性結構的套疊。該樂章在結構功能上猶如“序曲”，充滿了對古代奧林匹克圣火點燃時刻的追憶，其莊嚴的儀式感為整部交響樂拉開了隆重的序幕。

采用三部性結構的樂章，如運用復三部曲式結構的第二樂章（引子＋Ａ＋Ｂ＋A，），引子、中部以突出色彩性的管弦音色和音型化的織體形象地描繪出夢幻般的冰雪景象；首部、再現部（動力性再現）以動感的節奏、多變的節拍、流動的音型塑造出運動員在奧運賽場努力拼搏的競技場面，凸顯其力量、速度及技巧。又如第五樂章為奏鳴曲式（引子＋呈示部＋插部＋再現部＋尾聲），呈示部在持續的三連音節奏型背景下強調變形后的主部（號角主題）與副部（仁愛主題）的性格對比；插部是以“頌歌”主題為陳述內容，并以齊奏的形式凸顯木管組與弦樂組復合音色的情感表達；再現部則進行了減縮化的處理，除省略連接部外，副部的規模也進行了適當減縮，強調了主副部的直接對置。

第四樂章為二重變奏曲式（引子＋A＋A1＋B＋A2＋A3＋B1＋結尾）。其中，主歌部分在弦樂組輕柔的背景襯托下，男高音與第一小提琴共同演繹Ａ段主題，優美、抒情的旋律表達出人們對夢想和希望的追求；激情、澎湃的Ｂ段主題（副歌）在男女高音齊唱的形式下將音樂氣氛推向高潮，氣勢如虹；而Ａ、Ｂ主題的變奏段落則通過配器手法凸顯其音色、織體的變化與發展，戲劇性地傳達出人們對愛和友誼的贊美之情。由此可見，作曲家以西方傳統曲式結構為依托，通過個性化的構思和精巧的結構布局將作品中塑造的音樂形象和精神內涵如同骨架般構建于聽者眼前，使作品從形式到內容得到了高度的統一。

三、縱橫一體的主題貫穿

在調性音樂中，主題的核心地位不言而喻，它如同生命體中的基因，音樂的展開均由此生發而來。作曲家以主導動機為“內核”，通過裝飾性變奏、變形等手法將核心主題貫穿于各樂章以及樂章內各段落之間，其縱橫一體化的交織令作品呈現出高度的統一性和向心力。

首先看核心主題在各樂章之間的縱向貫穿。該作品開始處的主導動機源自一個具有東方氣質的三音列（D-F-G），此三音列被三連音節奏型及五度和音所裹挾，筆者稱之為“號角動機”；伴隨著肢解性的加工處理（音值縮小為十六分音符），主題第一句呈現出五聲性四音列（D-F-G-A）的結構，其三音列的旋法形成了類似中國傳統音樂中的“羽宮商角”的調式特色（可看作缺少徵音的四聲羽調式）。該主題猶如一個“內核”，各樂章主題材料均由此生發而來。作為該作品的核心主題，其古樸性不言而喻，作曲家正是利用其樸素的音響特質渲染古希臘遠古之聲（號角聲）的原始之美。

第二樂章引子部分的“冰雪主題”實為第一樂章“號角動機”（D-G-F）的演化，作曲家將此三音列通過分解和弦式的六連音、三連音音型對其進行裝飾性變奏，加之柔美、抒情的小提琴音色，仿佛將這一主題蒙上了一層冬日的面紗，在主題性格上與第一樂章“號角主題”形成了鮮明的反差。如果說“號角主題”渲染的是原始之美，那么“冰雪主題”則描繪出冬日景象的自然之美。

作為第二樂章的“重頭戲”，該樂章首部Ａ段的“競技主題”延續了“號角主題”的素材，即由四聲Ｄ羽調式（D-F-G-A）衍生成五聲Ｃ羽調式（C-bE-F-G-bB），其隱性化的處理為聽眾的想象空間帶來了些許新意。筆者認為其隱性化的主題貫穿性可從雙重視角進行解讀：其一，“號角主題”的骨干音為D-G-A，其音高凸顯出主、下屬、屬音的功能性特征，而“競技主題”的骨干音則為“號角主題”骨干音的下二度移位（C-F-G），其用法二者一脈相承（強調屬、下屬音對主音的五度支撐作用）；其二，“號角主題”的四音列音級集合為（0， 2， 4， 7），而五聲調式的“競技主題”音級集合則為（0， 2， 4， 7， 9），由此可見，二者的音響較為接近，其動感的主題氣質從原始之美化作運動之美。

第三樂章中段主題由“競技主題”的五聲調式派生為七聲調式。該主題的旋律骨干音為“D-E-#F-A-B”，與競技主題（C-bE-F-G-bB）具有相同的音級集合，即（0， 2， 4， 7， 9），音響上具有高度的邏輯性和統一性。如果說五聲調式隱喻了五度相生的東方音律之美，那么七聲自然大調式則凸顯出西方傳統音樂的古典氣息，二者的“對話”不僅體現出東西方傳統文化的交流與交融，更象征著開放、包容的北京冬奧精神。

第四樂章的主題旋律源自作曲家為冬奧創作的主題歌曲《永放光芒》。將歌曲以男女二重唱的形式融入交響套曲之中，著實令聽眾頗感意外，其中主歌部分的旋律被作曲家完全移植到第三樂章中段小號主奏的主題旋律中，這種看似簡單、直白的“復制”卻起到了加深主題印象的效果，磅礴寬廣的抒情旋律歌頌贊美了奧運精神所倡導的愛和友誼。

再看核心主題在樂章內部的橫向貫穿。第一樂章Ａ段的“圣火主題”源自“號角主題”旋律的裁截，并在句尾處做了局部的音高改動，音響上強調D-F兩音的三度音程關系。

作為Ｂ段“燃情主題”的第一句，其素材同樣是基于“號角主題”的四音列，不同的是在轉調的過程中（g小調—C大調），作曲家將骨干音進行了上二度的移位（E-G-A-B），并通過旋法、速度上的重塑將莊嚴的“號角主題”頃刻間化作寬廣抒情的情感表達，進而在性格上與激昂的Ａ段“圣火主題”形成巨大的反差。

值得一提的是，第五樂章（末樂章）縱橫一體化的主題貫穿表現得尤為明顯。作曲家以奏鳴曲式為框架，通過主題派生、變奏等手法將前四個樂章的主題個性化地濃縮于該樂章各部分之中，恰有百川歸海之勢：引子及結束部的對位聲部均出自第三樂章中段（競奏段落）的結尾句，其鋸齒狀的旋律線條吸納了“號角主題”三連音節奏型，并將四聲調式派生為七聲調式；而主、副部的主題素材則源自第一樂章“號角主題”及第三樂章“仁愛主題”，作曲家在保有原主題性格特征的同時，通過主題變形手法將原主題形態進行重新塑造，猶如“舊貌換新顏”；插部則引自第四樂章的“頌歌”主題（主題歌），由聲樂形式改為器樂形式進行陳述；作為附屬部分的尾聲，結構相對龐大，再次再現了各樂章主題，凸顯出總結、回顧的結構功能屬性。

由此可見，作曲家以核心動機為主導，并通過裝飾、簡化、派生等發展手法將其富于邏輯性地演化為不同性格的主題形象，其縱橫一體化的貫穿令作品的音高結構獲得了高度的統一，從而使該作品猶如人的經絡縱橫交錯層次分明，象征了團結互助的奧林匹克精神。

四、冬奧元素的意象表達

音樂作為非語義性的“文本”表達，其淡化的語義所指留給了聽眾豐富的想象空間。在中國古代文論中自古就有“立象以盡意”之說，即意源于內心并借助于象來表達。在該作品中，作曲家以形象化的音樂語言渲染出了冬奧元素的意象表達。

首先來看以音高結構為邏輯的意象表達。如第一樂章《圣火燃情》中對于莊嚴、肅穆的圣火儀式的內心想象，在古希臘音樂中，其調式音階是由連續級進式的四音列所構成，該作品的核心主題即為一個質樸的四音列（D-F-G-A），作曲家通過旋法上的重塑將其演化為帶有東方氣質的四音列，二者千絲萬縷的聯系隱喻著奧運圣火由發源地古希臘傳遞到東方大國（中國）的歷史時刻。由此可見，作曲家在核心主題設計上的巧妙構思。

作品開始處的“號角聲”段落由堅定而又凝重的打擊樂器（定音鼓、大鼓、小軍鼓）以同節奏三聲強力度的敲擊（定音鼓同時敲擊主、屬延長音）為“聚合力”，緊接以主音漸強力度的滾奏為鋪墊，音響上恰似遠古之聲的回響，從一開始就營造出鼓聲雷雷的聲勢，代入感極強；隨后作曲家以富于動力性的三連音節奏型對核心主題進行“裝飾”，同時結合銅管樂器（小號、圓號）強力度的輝煌音色，巧妙地將這一主題形象塑造成激昂的號角聲（號角主題），莊嚴、隆重的儀式感瞬間“點燃”全場，一幅描繪奧運圣火點燃儀式的畫面躍然眼前；而五度和音的引入，則將這一號角主題注入了純樸的“基因”，似乎在遠古的意境中呼喚奧林匹克精神。值得一提的是，五度和音的印跡早在作曲家唐建平另外一部有關奧運題材的佳作《圣火—2008》中就有所呈現，而類似的做法則彰顯出二者的異曲同工之妙。

其次來看以音響織體為主導的意象刻畫。如第二樂章《飛雪炫影》的引子部分，作曲家先以小提琴Ⅰ高音區持續的弱力度屬長音引入，打擊樂器（鐘琴、鋼片琴）與之八度重復，之后鋸齒狀的三連音以及上下起伏式的短小動機性音型（源于“號角主題”的裝飾性變奏），在富于金屬感的音色襯托下猶如高空中飛舞的片片雪花，輕盈而又靈動。緊接弱拍進入的短笛、長笛以快速的走句在中高音區盤旋，撲面而來的絲絲涼意恰有“急雪舞回風”（杜甫《對雪》）之勢；而與之對位的小號聲部（加弱音器）則以緊湊的三連音節奏型再一次陳述號角主題動機，音色頗具朦朧之感，好似一縷陽光穿過瑞雪晴空照射大地；而作為伴奏音型的小提琴Ⅰ通過平行三度的線性起伏以及中提琴、大提琴、低音提琴聲部的撥奏點綴，好似晶瑩剔透的雪花在陽光的照耀下緩緩飄落，其身臨其境之感不禁使人感受到“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軒轅臺”（李白《北風行》）的意境之美；隨后獨奏聲部的小提琴Ⅰ以分解和弦式的下行音調（號角動機的裁截）表現出一種沉思的狀態，給人以無盡的回味，這種回味在該樂章的尾聲部分再次出現，并與引子遙相呼應。

類似“冰雪景象”的描繪在該樂章的中段及尾聲也有所呈現，其富于美感的描繪形象地塑造出夢幻般的雪花幻境，使聽眾獲得了感官上的欣賞體驗。

如果說該樂章引子部分是以物象為載體的自然意象（冰雪描繪），那么與之并置的競技運動則是以事象為主的社會意象（人物刻畫）。如該樂章的主體部分，作曲家同樣以豐富的音響織體為核心，其刻畫的人物形象（運動員競技場面）留給聽者廣闊的想象空間。該樂章首部開始部分，作曲家“開門見山”式的將引子部分的行板轉換為快板，調性也由暗淡的ｇ小調轉換為明亮的bB大調，和聲材料以木管組強力度的純四度疊置的和弦結構為呈現方式，小軍鼓與之同節奏疊加，加之激昂、動感的節奏貼切地描繪出奧運健兒場上競技的力量感與速度感。同時，以各樂器組低音樂器富于動力性的四、五度低音進行為支撐，英國管、圓號、中提琴、大提琴（同度或八度重復）奏出鏗鏘有力的旋律（來自于號角主題材料的裁截，并做衍生性發展），伴隨著緊張、激烈的音樂情緒，“濃墨重彩”式的音響瞬間“點燃”了聽眾的激情，競爭激烈的競技場面便由此展開。

具體來說，該部分以功能分組的方式形成了三個音響織體層次：第一層次是木管組與弦樂組的高中音樂器聲部，它們分別以八度模仿對位的形態進行音色轉接，其音高素材源自“號角主題”的加花變奏，此起彼伏的均分十六分音符，好似奧運健兒在雪道上相互追逐的飄逸身影時隱時現；第二層次為第一層次的對比對位形態，木管組低音樂器（低音單簧管、大管、低音大管）和圓號聲部的旋律具有bA大調Ⅵ級和弦的和聲內涵，其鏗鏘的旋律為第一層次快速流動的音型提供了動力支撐；第三層次是由低音大管、低音長號、大提琴、低音提琴構成的節奏性低音層，其音型化的固定低音是以三拍子為一個循環單位的節奏模式，打破了原有4/4拍的節奏韻律，持續活潑、跳躍的低音進行為雪上競技場景帶來了些許的靈動之感，多重動機的音型化對位與三度疊置的豐滿和聲音響令該部分充滿了交響化的戲劇沖突，進而將賽場上緊張的競爭氣氛不斷推向高潮。

總之，該作品的意象表達是以古樸的音高組織以及形象化的音響織體為依托，通過對中國傳統詩論意象手法的適度借鑒，將寓情于景、以景托情、情景交融的藝術處理技巧融入音樂創作中，在彰顯中國傳統文學理念的同時，凸顯作曲家個人的審美情調。

時隔14年，從“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到“一起向未來”的奧運主題，傳遞出中華民族開放、包容、團結的中國精神，詮釋了中國夢與世界夢的交融互通。該作品即是以北京冬奧這一國家重大歷史事件為“藍本”，將西方特有的音樂體裁（交響樂）運用到奧運題材的音樂創作中，其富于人文色彩的音樂敘事，揭示出作曲家唐建平對冬奧精神的個性化闡釋。在宏觀層面，該作品以各具特色的五個樂章進行謀篇，突破了傳統交響曲四個樂章的篇章布局，其中協奏曲形式的融入，更是體現出作曲家的別具匠心。此外，構思精巧、形式多樣的曲式結構也承載了作品的宏大音樂敘事與結構功能思維。在微觀層面，以五聲性為特質的東方旋律主題，展現出作曲家有意將中國音樂文化符號融入新時代藝術作品之中；其縱橫一體化的主題動機派生與貫穿，不僅體現出五個樂章音樂材料的凝練和統一，更是象征“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的音樂思想；在音樂意象表達層面，作曲家通過形象化的音樂語言將冬奧元素進行了抽象的描繪，賦予了作品交響性的戲劇張力。作品整體風格雖然看起來“傳統”（有意規避無調性音樂特征）但不落俗套，同時兼顧專業性與大眾審美取向，其中西合璧式的創作手法勾勒出了一幅絢爛多姿的“冬奧音畫”。

《冬奧交響曲》作為冬奧題材的文藝作品，其“接地氣”式的創作風格與當今藝術創作的風向標相一致，符合中國當代“主旋律”創作的美學旨趣，彰顯出作曲家唐建平對冬奧精神的獨特理解和音樂詮釋。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人民的需要是文藝存在的根本價值所在。能不能搞出優秀作品，最根本的決定于是否能為人民抒寫、為人民抒情、為人民抒懷。” 唐建平《冬奧交響曲》不僅以氣勢磅礴的時代交響點燃了北京冬奧會的激情，更是為今后創作以人民為中心的新時代音樂精品帶來啟示與借鑒。

李 健：中央民族大學音樂學院2020級在職博士研究生，師從安魯新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