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志愿填報是門大生意

六月的尾巴一到，抖音就開始不平靜了。從23號起，各?。ㄊ校╆懤m發布成績，隨后考生開始填報高考志愿——一年一度的曬成績、曬筆記大賽開始了。

朋友圈有個復旦畢業的企業公關最近靜默了。從去年離職后專做高考志愿填報和考生心理輔導工作，這兩天從早上7點到晚上12點，她小紅書和抖音號后臺的咨詢不斷。

付費填報高考志愿現在早已不是什么新鮮事。張雪峰把“高考志愿填報師/規劃師”這門生意搬上了更大的舞臺。其爆款金句“理科590分，學新聞一定后悔”“孩子報新聞系就把他打暈”和今年建議農村學生做“鄉村醫生”都引起了網民們的激烈討論，甚至不乏大學教授下場辯論。

他將自己塑造成學生的“引路人”，與家長站在“同一戰線”，盡管在網絡上受到不少非議，許多家長仍然將他的話奉作指導自己為孩子填報志愿的“圣經”。

有媒體報道，不久前，張雪峰因為其高考志愿報名服務再次沖上微博熱搜——他供職的“峰學蔚來”教育集團近兩萬元的高考報考服務在3小時內盡數售罄。6月6日，該集團至2026年高考志愿的報考服務，全部售罄。甚至有媒體報道稱，在張雪峰直播間搶到最貴的“圓夢卡”的考生家長激動萬分，認為這意味著孩子“半只腳已踏入了大學”。

張雪峰也自豪地在一次宣講會上稱：“我現在三家公司，第一家馬上要上市，上市后變現大概能掙幾個億；第二家估值5到8億；自己寫書每年能賺大幾十萬，講課能賺幾百萬?！?/p>

艾媒咨詢的數據顯示，2023年中國高考志愿付費市場規模達9.5億，是2016年的7.3倍。另有數據顯示，中國現存高考志愿相關公司超過1 400家。更不用說活躍在小紅書或者短視頻上為數眾多的服務高考志愿填報的個體經營戶。

從“命根兒”到生意

知乎上有人提問：“孩子高二，提前被中科大錄取了。請教各位網友是讓他去，還是讀完高中選擇其他大fca1f36eca4af56766f451e2d9063dd001a6dcc73b966ec3668c862019d2a058學？”排名第一的回答說：“你們全家加上你們全村人的智商合起來都沒有你孩子的智商高，就把選擇權交給他自己吧?！?/p>

學學學，學生的法寶；分分分，考生的命根兒。高考是許多學子人生關鍵一次的“鯉魚跳龍門”，今年高考是1 300多萬條鯉魚跳3 117扇龍門。要跳哪一扇？跳不跳得進？這扇能不能翻身？一系列必答題沒有答案——寒窗12年不曾學過，卻要在短短兩三天內做出來。

這道題學生沒人教，家長們更不會。

如果這時候有人站出來說他會，而且很擅長，有哪個家長不舍得花錢買孩子一生的幸福？

“張雪峰老師”微信公眾號顯示，峰學蔚來的高考志愿規劃服務售價在8 999元到17 999元之間。截至2024年7月1日，所有產品均已下架，名額被搶購一空。然而，即使是高達17 999元的“王牌產品”依舊買不到張雪峰的親自服務，其產品下注明“為團隊服務，非張雪峰老師親自服務”。

面對這種情況，另一位個人規劃師劉先生則認為，這樣的收費有一定“合理性”。近日“張雪峰直播賣卡3小時入賬2億”成為熱點話題，讓“張雪峰熱”更加具象化。

“我今年大概有15個客戶，最多的時候一年可以有30個客戶，”陳老師對某媒體說，“我們機構收費標準從2 980到12 000不等，主要取決于老師的個人能力?！?/p>

他解釋說，因為高考志愿規劃師沒有官方的培訓，收費標準主要看個人對于學校的了解程度以及口碑，口碑好的老師會被晉升成“特級教師”，收費標準自然也高過其他規劃師。

陳老師認為，張雪峰近兩萬元的服務費有些“虛高”，不符合當下的市場水平，“張雪峰的報考服務如果是他親自（指導）報考，我認為這個價格還算合理，因為他的能力是受到認可的。但是有些是他的團隊來服務的，既不是面對面的溝通，也不能保證老師的服務水平，可能達不到預期的效果。”

不過也有高考規劃師有不同的態度，“高考規劃師前期需要付出巨大的工作量來收集數據和資料，包括錄取院校的科目選擇、是否出現分數斷檔、有沒有新增設的專業等。加上全國范圍內的需求量大，這樣的收費標準也是合理的。”

四派圍攻高考志愿

自2021年開始，全國有八?。ㄊ校┩七M新高考改革，志愿填報規則發生變化。到今年，一些地區新高考改革后從文理分科變成“3+1+2”選科。教育部新規規定：從2024年高考開始，要求大學在理工科專業招生時，必須“物化雙選”。

選科組合越發靈活，填報規則越發復雜，也帶火了志愿填報這門強需求生意。據企查查數據，目前國內市場有超過1 462家高考志愿相關企業，入場者被某媒體分為四大派系：短視頻講師派、志愿卡分銷派、大廠AI產品派、線下機構派。

最火的當然是短視頻講師派，張雪峰就是標志之一。這些直播間通常有數千人同時在線，且評論區非?；钴S。有的直播間會強調志愿填報的重要性，比如“報不好就等于沒考好”“選錯專業，回去復讀”；有的強調志愿填報的復雜程度，稱“沒有專業的老師帶，肯定會踩坑”“關注老師直接走捷徑”；有的則用“發免費內部資料”的鉤子，吸引家長進入粉絲群，隨后在群內逐一轉化。

制造焦慮和販賣焦慮是短視頻爆火的主要方法論，在高考志愿填報輔導上，這套方法更被用得爐火純青。

按照他們的建議填報就一定能被錄??？如果沒被錄取是不是可以退款？

答案是否定的。如果學生未被錄取，高考志愿填報機構的退款具體條款存在不同。比如有的機構只約定考生如未被分數段內的學校和專業錄取，那么機構會全額退費；有的機構則表示，如果考生分數高于本科分數段20分以上，服務機構會盡最大努力幫助考生設計志愿方案，但如果未被錄取，服務機構不承擔任何責任……

誰為考生的未來埋單？

甄布厝是福建2021級歷史類考生，最后取得了616分的好成績，位列福建省2 000名內。當年高考之后，他花費5 000元找到一位填報師?，F在他認為，“這讓自己知道了有一些其他機會，但是效果有限?！?/p>

“他給我的規劃更多是從實用角度出發，比如說他推薦我考警校、上大學后轉到法學專業，說那里的就業面寬。雖然對我有一些啟發，但是考慮我自身的條件和興趣之后，我還是選擇繼續讀英語專業?！闭绮钾日f。

許多填報師認為，高考志愿規劃對于學生的未來有很大幫助，而且可以幫助規避掉許多考生自身的劣勢。比如學生能否通過這個專業找到自給自足的工作？能否憑自己能力把專業讀下來？學生的興趣和近年來開始試點的新高考科目怎么結合？

當志愿和愿望發生背離的時候，是選擇志愿還是愿望？

高考幾乎是決定未來人生的一件大事，在填報志愿時，我們應該傾向于未來好就業的專業，還是傾向于自己喜歡的專業、喜歡的人生？

這對絕大多數考生來說，是迷茫和無法回答的問題。

拿張雪峰來說，他大多會從就業角度出發，為考生推薦適合“考公考編”或者“有前途”的專業，例如計算機、漢語言文學、法學等，而不推薦選擇小語種外語、新聞傳播這類他認為不好就業的專業。

一些專業分數線降低，近年來也會被輿論解讀為“張雪峰效應”。以新聞學為例，2020年中國傳媒大學新聞學在北京的錄取分數線為652分，而2023年則為643分，暴跌近9分。

如果這類指導成為常態，高考填報志愿會不會導致另一種扎堆和不平衡現象出現？另外，高考志愿真的和未來呈嚴格的正相關嗎？

張雪峰本人或許是他理論的最好反證。他曾就讀排水工程專業，而他本人并沒有從事與專業相關的行業，但是同樣取得了成功。而在張雪峰直播間被當作“建筑學”勸退案例的一名女生發布了三年后她成為優秀設計師的視頻，也在視頻平臺上收獲了94.3萬人的瀏覽和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