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胥廣場
陽光灑滿人間,在閬中古城的東邊,我走進華胥廣場,要從這里追溯上古時期女性之美。舞動的纖手,婀娜的身姿,嫵媚的神態,很難想象是從漢白玉里雕琢而出的。
華胥氏的雕像矗立在廣場之上,遠離喧嘩,目光里皆是遠方。她的遠方是中華文明的遠方,隨江水滾滾而下。
東河與嘉陵江交匯處,像是水的據點,又像是一個部落的聚集地,華胥國的根源已經很難尋覓。但中華民族的始祖母就在這里,屹立在廣場之上,靜態的美代替了動態的美,慈祥地俯視整個人間。
春風蕩起跳躍的旋律,且不說,廣場上巨大的腳印是不是雷神的,在閬中生下伏羲,就如生下燃燒的火焰,點燃一個民族的傳承。
該怎么從深邃的目光里,躲過紛爭,躲過饑餓與苦難,她微微地偏頭,將她所知的一切埋進土里,發揚農耕般地將希望種下去。今天的我們在靈山土層里發掘彩色的陶器,逐漸打通與上古的聯系。
而在廣場之上,她的目光始終望向遠方,像跨越時代般地注視著中華大地。
雨
昨夜的風太急,雨下了整整一夜。
我擔心過路邊櫻花,也擔心過古城的青瓦,我將窗簾拉上,隱藏突如其來的恐慌。
閃電和春雷應該是同時落地,顫抖的窗戶關不住響聲,也關不住光亮,我在想,這樣的雨夜,黛玉的咳嗽會不會增加幾分,杜甫的憂傷在一首詩里又將有怎樣的惆悵?
雨被風吹得傾斜,這種傾斜的感覺不同于相思的斜度,而隨風飄落在地面、墻面,甚至玻璃之上的雨滴,摔得粉碎,這種激烈的疼痛卻又與相思相同。
你看這雨,千絲萬縷就有千萬種墜落的方式,雨的墜落并不能洗凈黑暗的濃度。閃電的光一晃而過,黑暗再次歸攏,這夜除了雨聲和風的呼嘯,仿佛我并非一無所有,這無處安放的相思,應該能讓遠處的江面又寬上幾分。
未曾想過雨水能從我身邊帶走什么,我依舊將雨夜安排得悲觀,這樣滑落的淚水就不會顯得孤獨,同時也能找到更多可釋懷的理由,比如一樹櫻花經歷一場春雨就會飄落一半,我們經歷了風雨,就再也無法拾起遺落的青春。
梨花敘
春季的末端,梨花飄落如風中蕩起潔白的春雪。被白色掩埋的傷感,算不算被時光沖淡,或許掩埋只是一種短暫的逃離,下一陣春風又將把傷口揭開。
我需要借助一朵梨花敘事,將暗藏的心思以梨花的口吻說出來,春季的凋零就如秋季般憂傷,梨花未落,淚水就先滾落一半。
梨花紛飛,人生的夢又消瘦了幾分,頭頂的天空留不住飄浮的白云,一場說散就散的邂逅壓在了春季的黃昏,沒人告訴我前路殊途,沒人告訴我花落是別離的痕跡。
滿地的白色逐漸模糊,該怎么解釋梨花的白色里有我清白的部分?
華燈初上,到唇邊的話語被詩句代替,落紅不是無情物,我愿意天際突降的黑暗,來得快一些,來得猛一些,那么,滾落的另一半淚水就不會被人看見。
是的,我們陷入了時間的洪流,梨花的梨成了離別的離,月光升起來也映不出成雙影子。今夜,遠方被無限拉長,傷感卻濃縮在一朵花到地面的距離。
嘉陵江的月光
聽,月光落在江面上,潺潺的水聲里,漣漪將月光碎落的部分越推越近。
薄薄的水霧遮不住一份嬌羞的嫵媚,我將水里的月光想象成少女的注視,臉頰上的微紅是黃昏的余暉。月光落在水里,仿佛是小卒打翻了裝滿瓊漿的酒壺,液體般的光芒從天庭瀉到了凡塵,只需一眼我便醉了。水里的月光是有聲音的月光,文人扶欄的惋惜是月光的一部分,少女的輕吟也是月光的一部分,在水里蔓延,由遠至近。
水面的清風,從河東吹到河西,月光的戰場在水里復刻,如從明清一路退回到唐朝,甚至三國,幾千年的月光同時擠進一條江里,很難想象一個清夜被另一個清夜覆蓋,這江面還有如此的靜謐。
此刻,天際的月亮與水面的月光正以同樣的斜度靠近,我在兩者之間傾聽水里的私語,像附耳傾聽古城的故事。
大概深閨里的相思與水里的月光有相同的成分,在古城,都柔情似水。
風拂大地
春風在洋槐樹頂,輕叩每一朵花蕾。
此刻,我們不要急迫地將時間后移,有必要貪婪一些,聞花香的同時,也聞青草的味道。
風經過田野,吹落油菜上最后一朵花瓣,風中的微顫不是疼痛,而是距離成熟又近了一些。我喜歡風拂大地的感覺,青色的麥穗點頭,像朋友的致意,我將心扉打開,接受黃花紛飛,在空中飄一場不一樣的雪。
春天的風將姿態放得很低,在山間打轉,不緊不慢地從空中滑落到地面,卻不留下一絲足跡。
我希望風輕一些,再輕一些,這樣,才不至于在花落時,將脆弱的心驚碎。
風在這邊起,會不會在那邊停?遠近相宜,風高出了地面,高出了山峰,戛然而止地停止,像突然斷掉的聯系,心便又空了一些。
我在風中找不到契合的注解,而將輕微的疼痛壓回身體內部,在風吹動葉子的時候,不斷翻閱著匆忙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