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
每一場相遇都是告別粗糙的生活,懷著忐忑,迫切想要抓住什么。
無數個沒有落葉的清晨,肩膀錯過肩膀,眼神卻在藍花楹下相遇,被春雨洗得愈發純凈。一些人忙著趕往金陵的江畔,去尋度過無數個思念夜晚的花瓣:一些人忙著人睡,在雨聲中聽到江南的囈語,草木在沙沙聲中變得透亮。
走過街巷還會轉到原點嗎?那里始終有流水在等待,像是鼓勵,又像是贊美。一次又一次,兜兜轉轉,像極了人類最古老的深情誓言。倘若沒有相遇,沒有等待,沒有游絲般的熱愛,生命又該是怎樣寂寥的景象呢?
老去的靈魂像經過洗禮的樹木,堅韌挺拔,葉片的觸角觸摸的是心臟,“撲通撲通”跳動著,依舊會熱烈地訴說。可能今夜還要飲酒,最怕遇見的人還是會面了,微笑從眼角蔓延到喉嚨,那哽咽的是青春、愛情、烈酒、薔薇花開的夜晚。
今夜藍花楹睜著眼睛,訴說依舊,相遇和重逢,被念了很久。
點燈的人
夜晚來臨時,懷揣少女心思的她點起燈籠。
橘黃色的燈光照亮了他的窗欞。
世俗被暫時忘卻,像蜷縮起來的花骨朵,緊緊抱著,才能忍受黑夜。
他總是說夜色如水,她說那是月光如水,也如一場凄美的夢。起初,電話聽筒握住的是兩顆躁動的心,像精美的瓷器在破碎之前的怒吼。她祈禱他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藝術家,每一次作畫都是一場與美的搏斗。他幻想她是丁香花里味道最淡的那一朵,幽香沉睡在夜色里。
終夜燃起的燈籠,有風時會搖晃幾下,隨之搖動的,是窗欞下易動的心。
距離打磨著童話的想象,托腮是她向往的一種。會有燈籠探到他的心底,沉寂已久的詩句擺脫了冬日的漫不經心。
天亮時,還有微光在閃爍,白晝來臨,一場幻想在一片光亮中落下灰燼。
夜談者
一瓶酒,從彎曲的時光中走出,它看著我們臉上縱橫交錯的皺紋。波紋輕易攪動一顆心,漩渦的影子常常令人無言。
紫藍色的天維持靜默的常態,星星從不企圖睜大眼睛。它倦怠著,瞇著眼睛,就能洞察人間。
我們揮舞著雙手,杯子每碰撞一下,心就沉下幾分。夜晚適合談論詩歌和遠方,你總是這樣答道。白鷺迷途知返,一只撞過南墻的鳥兒格外令人動容。
我們也會無奈地笑笑,看著一群人因流星的到來而躁動不安。冬日的樹只有墨綠色的影子,路燈會讓它回到夏天,那是美麗的錯覺。
你說酒太過濃烈,灼傷了楊梅的愛情,也灼傷了你的胃。
我只能靜靜地聽著,偶爾跟你談論流動的光斑有時降落在某棵樹上。
大霧序曲
站在你的后面,才能看得更遠。不是霧氣使我產生錯覺,一只橘貓扭頭看著一只花貓,那一刻,它們真像我們。
在有風的夜晚,我們談論如星星般細碎的夢想,酒是夢的催化劑。我們偶爾會沉默,那時候的月光變得濃烈,像是太陽釀造的酒。
而今日霧氣彌漫,我們看不清彼此的眼睛。白色的夢被灰色籠罩,你像穿越到蜀道的俠客,仗劍向前。大霧從未發出呼喊,倘若你回頭,就會發現我身披一襲迷蒙。
枯萎的事物正在埋進土里,霧,把我們的話卷入河水里。
最終,某種誓言沉人土壤里,我期待有一天它還能長出新芽。你的面容模糊,霧氣并沒有成為一面鏡子,我在等待一場大風刮過。好像只有在風的洗滌中,霧氣才是霧氣,我們才能重新做回我們。
致遠洋者
從海的這端到另一座島嶼,想象你抵達后星辰閃耀的時刻。疲憊從你緊抿的唇中長出,那里曾經吟誦著無數詩篇。時差以后就要暫時分隔我們,像太陽分隔白晝和黑夜。
雨落時,讓雨珠把一切暫時忘記。
出租屋的光線在地板上沉睡起來,面對晦暗的一面,人們總是忍不住傷心。其實,打鐵的人一直在打磨自己的靈魂,你曾如是說。
我喜愛河水游過腳踝,鵝卵石在歲月的催促下越發圓潤,靈魂變得飽滿。
倘若今夜你難眠,請想一想常綠樹。
它在冬天依舊保持墨綠的姿態,呼喊著飛揚,聽云朵描繪北方的白雪,是一場盛大的花開。
不管未來的日子里有沒有流星劃過,請保持靈魂的柔軟,請保持打鐵的姿態。
其實,我藏著一個秘密:
做一個鐵匠,是我的夙愿。
牧人手記
草原是月色下的金子。
那個愛喝烈酒的牧民,成為夜空中的一朵云。他呼喚小馬駒,像是溫柔的呢喃,從草尖傳到草尖,似流水趕往河的心臟。
地勢的起伏偶爾令他眩暈,其他牧民的嬉笑聲,像蚊蟲聚集,這個喪偶的牧民緘默著,像極了草原上那棵孤獨的樹。
風濕時常會來,尋找溫泉,就是在尋找肉體的救贖。
烈酒被一次次扔掉,又一次次被撿起。夜晚,他常常會做夢,那個埋在風沙里的兒子會送來一只蘋果,紅紅的,脆脆的,像極了他大笑之后的臉色。
夢是月色給他寫的一首詩,讓人永遠沉溺其中,像花朵依戀四月。
今夜,草原落了雨,月亮隱在他心里。
他的酒壺鼓著肚子,像漲大的魚肚,里面裝滿了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