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省互助土族自治縣松多鄉有一個叫哈什的小村子。
村子離縣城40多公里,一路上汽車經過的幾座山,皆被金黃和綠色的顏色覆蓋,在藍天的映襯下閃爍著明艷、祥和的光澤。鋪有石子的山路旁,一簇一簇綠色的大火草開著白色的碎花,比起被城里人供養起的名花,更使人眼目清爽。還有一些土地裸露的地方,散發著泥土的清香,不知名的草叢中,一只又一只褐色的蚱蜢一躍而過。此外,便是一片寂靜。
村口,10多位農民正從拖拉機上卸煤渣,小心翼翼地鋪在土路上,過不了幾天,村子就要迎來遠方的客人,參加哈什村新學校的開學典禮。這個新學校是中國人民武裝警察部隊捐資興建的。因為我愛人負責報道,所以我才能跟他和報道組的幾個人一起,興沖沖地趕到這里,參觀正加緊施工的新學校。
顯然,這件事是哈什村的一件大事。學校建在一座高高的山坡下,建設基本完工,只剩下表面的裝修工作。院子里放著一堆堆木頭、沙子,有許多頭戴紅色、綠色、藍色頭巾的婦女正忙著推車、鏟沙。
村子里的人大多是土族。土族婦女極喜愛鮮艷的服飾,可勞動時不太方便,又舍不得穿五彩袖的土族服裝,只好用色彩艷麗的頭巾裝飾自己。見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們,她們也回過頭看我,但推車迎面過來時,卻埋下頭來,輕輕笑著跑過。
我攔住一名婦女。“是你主動來學校干活的,還是能拿到工資?”
“當然是我們自己情愿來的,這學校是我們自己孩子的,還算錢嗎?”說著,她抿嘴笑笑,扭過頭,一心推車。這意思分明是,你們城里人,一開口就是錢,一心只想錢,別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免感到羞愧。那么,守在村口修路的人也一定是自愿的了。他們長年累月走著窄小的土路,并沒有怨言,只為著遠方客人的方便,才想起修一條像樣的路。
遠遠看去,村子里只有一條通往大山的路,大山的那邊是另外一座村子。一家一戶的農民就住在這條路的兩邊,一家挨著一家,都是大致相仿的門房,土坯結構,如同山的顏色。房屋的背后依舊是黃一塊、綠一塊的農田。近看時,黃的是油菜花,綠的是已經結了果實的豆瓣、還沒有成熟的小麥。
河邊有一只羊被繩子拴著,一對漂亮的黑色犄角顯示著它的尊嚴。見我們向它走來,它立即鼓起眼睛怒目而視,隨后四蹄一躍,昂起頭向我們發起攻擊,嚇得我連連后退。
離它不遠的油菜地旁,有一條用于灌溉的溪水,溪水旁7H0GEYAqigA8NR9FAGtzWg==臥著一頭黃色小牛犢,慢吞吞地咀嚼著小草,溫和的眼神似乎能融化世間所有邪惡。
正在這時,一名身著藍灰色土族服裝、頭戴寬邊帽的中年婦女熱情地向我們走來。她有著一張經長年陽光曝曬、黑中泛紅的臉,眼睛大,鼻子高,眉毛濃,一張口聲調很大。
“那是村里的一只種羊,脾氣大得很。到我們家坐坐吧!喝口茶。”中年婦女說。
我們笑著說:“不了,不麻煩了。”
她卻不高興,露出嗔怪的表情,“城里人,也到我們家里看看嘛!”
她隨即指著身后跟來的幾個孩子說:“我是帶著大姑娘、二姑娘的4個孩子來看新學校的。姑娘嫁到了別的村,他們村的學校肯定沒有我們村的新學校好,我就把他們接過來,都在這兒上學。家里就是再緊張,也要讓孩子們上學。”
我們幾個人見婦人笑容滿面的樣子,從內心深處高興起來,便坐在田埂上與她聊起家常。
這時,鄉上的干部來了,也坐在我們身邊。我們談及一戶人家的孩子考上大學但學費存在困難,這名婦人焦急地一下站了起來。
“哎呀呀,那怎么行!鄉領導、城里的人,你們一定要想想辦法,這里的孩子考上大學多不容易啊!”我們都紛紛點頭贊同。
當我們離開小山村時,天上下起一陣雨,密密的烏云遮住了陽光,讓大山和地里的小麥、豆子、菜花掩映在暗色里,村子里唯一一條土路很快就濕了。可是,這種過雨,就像孩子臉上的淚水,一會兒就干了。陽光重新照在云上、樹上、莊稼上。遠望,每一座山頭,被淡雨沖刷后的田野,清新逼人,閃耀著翠綠的光澤。
這是一個美麗樸素的小山村,人與人、人與自然之間是這樣的友好、溫暖、和諧,村里人對未來懷有的希望,讓我感受到生命在四季更替中的流動,恰似一段生動的音符,充滿對美好生活的渴望與追求,這種力量無時無刻不在,源于人性的堅強與韌性。
幾天后,由中國人民武裝警察部隊資助建造的春蕾學校,在充滿歡聲笑語的哈什村舉行了開學典禮。“女童班”也開始正式招收學生,哈什村的女孩子全都免費上了“女童班”,而且村里村外超過學齡、年紀大些的女孩子,都可以進春蕾學校學習,擁有一技之長。

此外,讓我極感欣慰的是,那個考上大學的青年,也由中國人民武裝警察部隊捐資上了大學……
坐了一下午,依依不舍地離去時,太陽還高高地掛在天上。山坡、農田、小溪……大自然的一切,農家人的生活瑣事,兼及人的感情,也或因傳統、審美、會意欣然自得,說起來和普通、平常的事一般,但也是觸景生情的反應,心底里的殷殷期盼。
(作者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