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商周青銅鬲器名用字多樣,與器物的對應關系十分復雜。通過對青銅鬲器名用字形、音、義的全面考察,可知“彖”“豕”為“彝”之假借;“齍”表示青銅鬲為“祭祀盛食”之器;“”為“鬲”字異體。商周青銅鬲器名用字具有一定的時代性、地域性,與器型也有著一定的對應關系。通過量化分析,可以更好地理解青銅鬲器名用字的具體差異及其成因。
關鍵詞:青銅鬲;自名;器名;時代性;地域性;器型
一、引言
可以說,名實關系是青銅器自名研究的重要內容。陳劍認為,青銅器自名是銘文中指稱自身所附著的器物的名稱的那部分內容[1](P335)。它一般包括器名修飾語和器名兩大部分,本文中的“器名”,均特指青銅器銘文自名中的器名部分。需要著重指出的是,器名與銅器自身的對應關系尤為復雜。青銅鬲作為商周時期重要的青銅禮器,其器名用字蘊含著重要的歷史、文化信息,具有較高的研究價值。本文以《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以下簡稱《銘圖》)[2]、《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續編》(以下簡稱《銘續》)[3]、《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三編》(以下簡稱《銘三》)[4]中所收錄的全部商周青銅鬲為研究對象,嘗試對現存各類青銅鬲的器名用字進行文字學的詳盡分析,并歸納、總結青銅鬲器名用字的特點,討論青銅鬲出現名實差異的具體原因。
我們首先對《銘圖》《銘續》《銘三》中的青銅鬲數量進行了統計。三書所錄青銅鬲原計516件,其中,02652弔父丁鬲、02709□伯鬲、02741芮叔鬲、02867兒慶鬲均系重出,當刪去;02717季真鬲器形與鬲不合,實為溫鼎,本文亦將其排除。依據我們的統計,三書中共收錄青銅鬲511件。需要說明的是,參與統計的自名包括省略器名,即單獨出現器名修飾語的情況。同時,《銘圖》02617鬲鬲,銘文僅一“鬲”字,此字本文視作器名。《銘圖》02806長社鬲,銘文釋文為:“長社親曰寶□。”“寶”后一字摹寫不全,當是器名用字,計入統計。《銘圖》02920伯先父鬲庚、02921伯先父鬲辛的釋文為:“伯先父作尊鬲,其子子孫永寶用。”查檢銘文拓片,并未出現“鬲”字,故排除。因此,在這511件青銅鬲中,帶自名的青銅鬲有428件,自名中出現器名的有419件。還需說明的是,這里的統計不包括器名殘損字以及后文所列器名存疑字。《銘續》收錄一件姞鬲(0244),其銘文為:“姞作尊尊,用享福。”自名處出現“尊尊”,較為特殊,暫不計入統計。《銘圖》錄有兩件昶仲無龍鬲(02928、02977),器名作“”,實乃“鼎”字稍訛,并非“鬲”字,亦排除。排除上述特殊情況后,商周青銅鬲具體的器名用字情況如下:
鬲:265件;:4件;:11件;:6件;:7件;:7件;:3件;:2件;、、、、、:各1件。以上為使用本名的情況,包括“鬲”字異體及鬲之別稱。
彝:57件;:8件;彖:8件;豕:1件;器:3件;:7件;齊:2件;:1件;:1件;鼎:19件;鼑:1件;鑘:1件。以上為不使用本名的情況。
二、青銅鬲器名用字形義分析
關于各類青銅鬲器名用字的含義,已有不少學者做過討論,并且不乏總結性的成果。夏宸溥曾對青銅鬲器名用字做過全面的集釋[5](P376-427),可以參考。本文觀點或與前人不同,因此,下文在分析青銅鬲器名用字情況時,亦附帶一些說明。
(一)鬲
金文“鬲”字異寫繁多,有“”“”“”“”
“”“”“”等形體。關于金文“鬲”字的不同寫法,陳英杰曾進行了詳盡的分類、梳理和分析[6],可以參看。
早期的青銅鬲仿陶鬲而制,甲骨文中已有“鬲”字,但早期多被借用表示奴隸名或地名。其字真正用作青銅鬲器名,較為明確的時間是西周早期,如《銘三》0297即為西周早期之鬲,其銘曰:“內史乍鬲。”在這一時期,典型的淺腹無耳聯襠鬲開始出現,與鼎的器型區別逐漸清晰。同時,由于鬲在禮器中的地位逐漸提高,青銅鬲也開始擺脫“鼎”“彝”等器名,大多使用本名“鬲”。
(二)“鬲”字異體
青銅鬲器名用字有作“”“”者,為“鬲”字異體,增“”與增“廾”,繁化模式相似。“”字,字形作“”“”等,《銘圖》中有兩件同銘的虢宮父鬲(02822、02823),器名分別作“鬲”和“”,可知“”即“鬲”之異體。“鼎”“鬲”關系密切,《說文》謂鬲為鼎屬,“鬲”字繁化增“鼎”,以表明其類屬。與之類似的還有“”字,繁構增“皿”,進一步表明鬲之物類及其盛食功能。
青銅鬲器名用字中還有一類從圭的字,在《銘圖》《銘續》《銘三》中共有18例,其形體多樣,常作“
()”“()”“()”“()”“()”等形。這些字同樣是“鬲”字異體,構形模式為形聲,“”
“”本為“鬲”之異體,又“圭”“鬲”古音相近,“圭”上古音屬見母支部,“鬲”屬來母錫部,上古見、來兩母關系密切,支、錫二部陰入對轉。因此,這類
“鬲”字異體當是進一步加注了聲符“圭”。
值得注意的是,上述“”字還有一種特殊寫法,即樊夫人鬲所見之“”,此字上部的“土”形,郭永秉認為是“圭”的訛脫省變[7](P200-202),當可從。細審
“”字下部與樊君鬲器名“”字所從之“”,可知二者形體近似。“”與“”關系密切,當為一字異體,“”為“”字省變。“”是西周早期金文部件“”“”等形的變體[8](P255-259),“”即是鼎、鬲下一足形與火相連演變而來,三尖足也是鬲的典型特點。
從出土青銅鬲的器名使用情況來看,“”“”的寫法多見于秦、晉地區,“”“”“”則多見于楚系青銅鬲,“”字亦偶見于燕系青銅鬲。這些從“圭”得聲的“鬲”字異體,流行時間主要為春秋時期。
此外,青銅鬲器名有作“”者,僅見于《銘續》中的一件水姬鬲(0247),字形作“”,《銘續》隸定為“銼”。實際上,“”當隸定為“”,為“鬲”字異體。“”與“坐”古文字形體相距較遠,并且
“”下部實為“火”形。張芳認為,“”即樊君鬲、樊夫人龍嬴鬲器名“”和庚兒鼎、徐王鼎器名
“”下部所從[9](P33)。這個觀點是合理的。“”(樊君鬲“”字下部)、“”(徐王鼎“”字下部)與“”形體相似,而且下部皆為火形。部件“”
與“”存在對應關系,因此,我們認為,“”當分析為從金“”省,隸定為“”,視為“鬲”字異體。
(三)鬲之別稱
青銅鬲的別稱“”有三類寫法,分別為“”
“”“”,字形作“”“”“”等。“”與“”
為一字異體,“”字當為“?”字繁化。關于“”的含義,孫稚雛認為,《玉篇》和《廣雅·釋器》二書中釋為“大鼎”或“鼎”的從鬲辰聲之字,實為鬲的稱名,釋作“鼎”,可能是就其統稱而言[10](P83)。此說可從。鬲為鼎屬,古人或稱鬲為鼎,并且目前所見青銅鼎未有以“”作器名者,因此,“”很有可能是鬲的別稱。至于“”是否含有“大”的意思,則未可知。在器名為“”的青銅鬲中,師趛鬲通高50.8cm,寬54.6cm,體形較大;但琱生鬲、鬲的通高分別為26cm、10cm,與同器型鬲相比,形體并不算大。
(四)彝
青銅鬲器名“彝”,字形多作“”“”“”等。《銘圖》另有景之定鬲,器名為“”,字形作“”。古文字“彝”本象手持縛翅禽鳥以祭,“”是“彝”的訛變形體,《說文》“彝”字古文作“”,與之正相近。
青銅鬲器名稱“彝”者,目前所見多為商代晚期和西周早期器。早期銅器器類較少,多通稱為“彝”。而春秋晚期所見銅鬲器名為“”者,在器型上與早期稱“彝”的青銅鬲風格迥異,并且年代差距較大,應是后人復古的一種表現。
(五)彖、豕
青銅鬲器名“彖”“豕”,字形分別作“”“”,僅見于《銘圖》中的九件單叔鬲。《銘圖》將此二形隸定為“犬”,釋為“器”。關于此字的釋讀,爭議較大。
我們認為,“”字實當為“”,這一觀點最早由高田忠周提出[11](P459-460)。后來,張政烺指出,周厲王?簋中的“”字即是《說文》“地”之籀文“”,
以“”為聲符,又為確定金文“”字的讀音提供了依據[12](P107)。孟蓬生進而指出,“”字總是跟支、錫部字發生關系,其上古音亦應在支部[13](P70-71)。這一觀點應是可信的。
在文字使用方面,出土文獻中的“”可用作“豕”。馬王堆漢墓遣策“豕”字,正作“()”[14](P389);單叔鬲器名或作“(豕)”,正與“()”互見。又侯馬盟書、?簋中的“地”字,分別作“”[15](P421)、
“”,聲符“豕”與“”亦可以互換。這些現象都說明“”當是《說文》中讀若弛的“”字,“”與“豕”古音十分接近[16](P50)。朱駿聲《說文通訓定聲》認為,“”就是“豕”的異體[17](P612)。
實際上,將“”隸定為“”并不合理。陳劍曾指出,從“”字的形體演變序列來看,并不見從彑從豕的形體,也就是說,小徐本《說文》中的“”字形體,是不見于古文字材料的。而“”則符合“”
字的形體演變,并且有跡可循[18](P272)。因此,金文“”字當嚴式隸定為“彖”,對應的是大徐本《說文》中訓為豕、讀若弛的“彖”。
總之,單叔鬲器名當隸定為“彖”“豕”,二字上古音同屬書母支部,作為青銅鬲器名,則應讀為喻母脂部之“彝”。首先,《銘圖》中有仲姞甗(03317),器名為“”,其形與“”相似,當為一字。同時,從目前的出土材料來看,還沒有鬲和甗明確互稱的例子,所以“彖”“豕”很有可能是青銅器的共名。其次,單叔鬲器名的修飾語為“尊”,“尊彝”于青銅鬲、青銅食器皆常見,而其他共名則鮮見由“尊”修飾者,所以單叔鬲器名“彖”“豕”,當是禮器共名“彝”之假借。
(六)器
青銅鬲器名為“器”者,所見字形有:“”“”
“”。
青銅鬲器名所用之“器”,當是廣義的“器物”之義。《左傳·文公十二年》:“重之以大器。”杜預注:“大器,圭璋也。”[19](P620)《哀公十一年》:“以為己大器。”杜預注:“大器,鐘鼎之屬。”[19](P1980)又《成公二年》:“唯器與名,不可以假人。”杜預注:“器,車服。”[19](P795)可見,春秋時期“器”的含義多為“器物”“器具”之義,器名稱“器”的青銅鬲主要見于東周時期,其意義也當與傳世文獻所載相合。“器”作青銅器器名,目前見于包括兵器、樂器在內的各類青銅器,因此,當視作銅器最大的共名。
(七)齍
商周金文中的“齍”字,異體較多,見于青銅鬲器名的有三類:“”“齊”“”,其中,“”作“”
“”“”等形,“齊”“”作“”“”等形。
“齍”不僅可以作器名,還可以在銅器自名中充當器名修飾語,常見于鼎、鬲等器。《銘圖》《銘續》《銘三》中,以“齍”作器名修飾語的青銅鬲共有21件。
《說文解字·皿部》:“齍,黍稷在器以祀者。”[20](P104)
《古今韻會舉要》引作:“黍稷器,所以祀者。”[21](P52)傳世文獻所見“齍”字,或釋為“粢”,或作器名,都與黍稷相關。不過,盛黍稷與商周時期鼎的一般功用不合,并且典籍亦未見鼎盛黍稷之證。結合傳世文獻及自名用字“齍”出現時的器類情況,我們認為,“齍”的含義當不限于“盛黍稷以祭祀”,其意義應為“祭祀盛食”,作器名則表示“祭祀盛食之器”。《詩經·小雅·甫田》:“以我齊明。”“齊”或作“齍”,毛傳曰:“器實曰齊,在器曰盛。”[22](P762)《周禮·春官·小宗伯》:“祭之日,逆齍,省鑊,告時于王,告備于王。”鄭玄注:“逆齍,受饎人之盛以入。”[23](P579)后人多認為“齍”“齊”是黍稷義,然而金文“齍”字同樣用作鼎名修飾語,鼎用以盛肉或菜肴,因此,“齍”應指廣義的“器實”,而不應限于黍稷。自名中的“齍”當是提示銅器為“祭祀盛食”之用。《銘三》載有一件無忌俎(0627),其自名為“齍俎”,俎是承載、切割肉食的器具,不為黍稷器甚明。由此可知,器名“齍”可以視作青銅盛食器的小共名。
(八)胡璉
青銅鬲器名“胡璉”,本作“”,字形為“”,是“”二字的合文。
關于“”字的構形,袁倫強、李發解為從“匚”
“”聲,“”即甲骨文“(扶)”字所從。“”
“夫”音近,“”即《說文》“簠”之古文“”[24](P13)。其說似較為合理。“”則為“聯”之簡體,金文“聯”可作“”“”等形。
關于“胡璉”含義的說解,當從何琳儀、黃錫權,即“胡”“璉”本為兩種器物名,連稱則作器物泛稱,與尊彝類似[25](P69)。器名“”當即傳世文獻之“胡璉”,從出土青銅器器名的使用情況來看,稱“胡璉”之器包括多類器物,因此,當視其為共名。
(九)鼎
青銅鬲器名用“鼎”,字形多作“”“”“”
“”等,或以“鼑()”為之。“鼑”即“貞”,“鼎”“貞”二字于古文字中多有換用,甲骨文中借“鼎”為“貞”常見,而金文則多借“鼑”為“鼎”。
青銅鬲自稱“鼎”,屬于代稱現象,研究者對此皆無異議。鼎、鬲關系密切,前賢多有論述。如陳劍所言:“鬲與鼎在功用上有交叉之處。鼎與鬲既然形制、功用都十分接近,有時還難以區分,那么,其器名互稱、連稱就是很自然的了。”[1](P146)
自名稱“鼎”的青銅鬲,大約流行于西周前中期。從器型上看,多是典型的立耳分襠鬲,這類鬲的形體與鼎有相似之處。《銘圖》中另有三件春秋早期的番君伯鬲,器名為“鼎”,但器型為無耳折肩聯襠鬲,與西周前中期流行的稱“鼎”青銅鬲形制相差較遠,這可能和春秋時期的禮崩樂壞有關。劉樹滿曾對器名為“鼎”的青銅鬲的族屬進行過探究,認為這類鬲的作器者或與地位較高的非姬姓族群關系密切[26](P69-70),可以參考。
(十)罍
青銅鬲器名位置出現“鑘”字,僅見于《銘續》中的一件齊侯子仲姜鬲甲(0260),其辭例為:“齊侯子仲姜媵鑘。”其中,“鑘”字拓本不甚清晰,曹錦炎隸定為“鑘”[27](P351),為《銘續》所從。
“鑘”即“罍”字異體,《說文·木部》:“櫑,龜目酒尊,刻木作云雷象。象施不窮也。從木畾聲。罍,櫑或從缶。”[20](P122)《銘圖》05144函皇父簋銘曰:“兩(罍)兩壺。”其中,“罍”字正作從金,“鑘”即
“”之省體。
《銘續》中共有兩件齊侯子仲姜鬲,甲、乙兩器銘文分鑄,合而為整,可見,“鑘”字未必是兩器器名。青銅鬲器名位置出現“鑘”字,當按曹錦炎所言,為鑄造時使用同篇銘文字模所致[27](P351)。
(十一)存疑字
《銘圖》02817作尊鬲,器名作“”,字形銹蝕殘損,《銘圖》隸定為“”,形體大致與原字相合。關于
“”字,目前還沒有很好的說解,“鬲”和“耑”在古音上的關系也有待研究。
《銘圖》02909邾伯鬲,器名作“”,《銘圖》隸定為“鬲”;同字形()亦見于《銘續》0254陳侯鬲,卻被隸定為“鼎”。陳英杰認為,“”當是“甗”的象形寫法[6](P297-315)。張芳則認為,“”可能是“鬲”字受“鼎”字類化而形成的“鬲”字異體[9](P27)。此字與常見的“鬲”字形體有別,整體輪廓似“甗”,但下部形體卻有不同。鬲、甗雖然關系密切,但目前還未見二者有明確互稱之例。關于“”字究竟是釋作“鬲”還是釋作“甗”,不好輕易下結論,暫且存疑。
鬲名用字“”,則見于《銘圖》02689伯鬲,
《銘圖》隸定為“”,釋為“鼎”。陳英杰認為,“”可能是“(甗)”字[6](P305)。查飛能認為,“”是《說文·鬲部》從鬲虍聲、訓為“鬲屬”之“鬳”的異
體[28](P74)。此字字形獨特,于目前所見出土材料中僅有一例,究竟應如何隸定和釋讀,還需要更多的證據和進一步的探討。
三、青銅鬲器名用字量化分析
上述青銅鬲器名,可以按照名實關系分為五類:第一類,使用本名,即鬲;第二類,使用別稱,所見有、、;第三類,使用共名,包括彝、器、胡璉、齍;第四類,使用代稱,目前所見僅有鼎;第五類,因鑄造時使用同銘底本造成的名實無關,所見有罍。在字詞對應關系上,同一器名用字可以使用多種異體,其中,以“鬲”字最為典型。此外,還存在使用假借字的情況,如借“彖”“豕”為“彝”,借“貞”為“鼎”等。
我們對各類青銅鬲器名用字的情況進行了梳理、統計,統計基數為全部自名中帶器名的青銅鬲,包括器名殘損、存疑以及自名中存在兩個器名的情況。具體如表1所示:
從表1可以看出,青銅鬲器名使用本名的情況最多,占比達73.4%,共名中的“彝”與代稱“鼎”也有一定的出現頻率,別稱則很少使用。
除了名實關系的類別差異外,青銅鬲器名用字還表現出一定的時代性和地域性。如使用“彝”和“鼎”的情況,主要見于西周早期;器名作“”“”“”
的青銅鬲,多見于春秋時期楚系地域;器名作“”的青銅鬲,目前僅見于虢國銅器。
西周早期的青銅鬲與青銅鼎器名有相似之處,前文已指出這種特點,它和青銅鬲的器型有一定關系。實際上,青銅鬲的各類器型與器名用字之間,還有更多的對應關系。劉樹滿曾從器物類型學的角度出發,對各種青銅鬲自名對應的器型進行了研究[26](P62-72),可以參考。本文則以青銅鬲的不同器型為單位,在排除器名為“鬲”的他類銅器前提下,分類梳理青銅鬲器名用字的共時、歷時差異,以此來更清晰地呈現青銅鬲器名與器型之間的特殊關系。
我們結合容庚、朱鳳瀚的青銅鬲分類方法,將《銘圖》《銘續》《銘三》中的帶器名且存有器影的總計320件青銅鬲,分為五類:立耳分襠鬲、立耳聯襠鬲、附耳鬲、無耳聯襠鬲、無耳分襠鬲,并對各類器名用字的出現時代、數量情況進行了梳理、統計。分別如表2~表6所示:
從表2~表6可以看出,在青銅鬲各類器型中,以無耳聯襠鬲數量最巨,立耳分襠鬲次之,其余形制的數量則較少。
立耳分襠鬲是西周中期以前最為流行的青銅鬲器型,形制與鼎多有相似之處,器名多稱“彝”“鼎”“齍”,亦與鼎類似。這種類型的青銅鬲于西周晚期之前,并不見有器名為“鬲”者。立耳聯襠鬲出現較少,其形制與立耳分襠鬲相仿,因此,器名用字亦與之相近。
無耳淺腹式青銅鬲多見于西周中期以后,其器名很少有作“彝”“鼎”者。其中,最為流行的無耳束頸聯襠鬲,以“鬲”為名的比率高達97%,其余各類無耳鬲也多以“鬲”為名。可見,西周中期以后,“鬲”成為了青銅鬲最普遍的稱名。值得一提的是,目前所見西周中期以前稱“鬲”的青銅鬲只有兩件,其中一件爯鬲(《銘圖》02671),具有很強的陶鬲特征,形制為無耳束頸分襠。因此,器名“鬲”可能一開始就與無耳淺腹式的器型有著密切的關系。
附耳鬲見于西周中期以后,形制多是在無耳聯襠鬲側邊附加雙耳。由于形制上的聯系,附耳鬲亦多以“鬲”為器名。
需要注意的是,春秋時期出現的以“”“”
“”“”“”等為器名的青銅鬲,不僅在文字構形上具有特殊性,在器型上也呈現出一定的地域特色。器名為“”“”“”的青銅鬲,都具有帶耳的形制特點;器名為“胡璉”的作胡璉鬲(《銘圖》02637),其器型具有很強的陶鬲色彩。
四、結語
青銅器是人類文明的重要標志之一,商周時期是我國青銅文化高度發達的時期。《左傳·成公二年》云:“仲尼聞之曰:‘惜也,不如多與之邑。唯器與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藏禮,禮以行義,義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節也。若以假人,與人政也。政亡,則國家從之,弗可止也已。’”[19](P795)青銅器作為商周禮樂制度的物質載體之一,其稱名用字是探究中國古代歷史、文化的重要資料。關于商周青銅鬲器名用字的含義,本文進行了詳細的討論。研究顯示,青銅鬲器名用字的使用與當時的器用制度、用字習慣都有著密切的關系。通過量化分析不同器型青銅鬲的器名用字差異,可以清楚地看到青銅鬲器名用字所具有的時代性與地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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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udy on the Characters Used in the Names of Bronze Li in Shang and Zhou Dynasties
Li Sen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Beijing Language and Culture University, Beijing 100083, China)
Abstract:The names of bronze Li(鬲) vessels in the Shang and Zhou dynasties are diverse, and their corresponding relationships with utensils are very complex. Through a detailed analysis of the form, sound and meaning of the names of bronze Li(鬲) vessels, it can be seen that“Chi(彖)” and “Shi(豕)” are borrowed as the common name “Yi(彝)”; “Zi(齍)” means that the bronze Li(鬲) is a vessel for offering sacrifices to food; “Li()” is a variant of the character “Li(鬲)”. The names of bronze Li(鬲) vessels in Shang and Zhou dynasties have certain epochal and regional characteristics, and also have special correspondence with the types of vessels. Through quantitative analysis, we can better understand the causes of the differences in the names of bronze Li(鬲) vessels.
Key words:bronze Li(鬲);self-name;names of vessels;contemporaneity;territoriality;vessel typ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