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電視劇《父母愛情》講述了二十世紀五十年代至九十年代一個軍人家庭的愛情和生活故事。劇中的臺詞語言貼合人物身份,增強了故事的質實感和煙火氣。該劇臺詞除了具備一般電視劇臺詞口語化、通俗化的特點之外,在方言使用、俗語諺語的運用、政治軍事詞語的跨域使用方面尤為突出,為電視劇的成功播出起到重要作用。對這些特點加以分析,不僅可以揭示其語言的特殊魅力和藝術價值,而且對以后電視劇的制作也有一定的借鑒作用。
關鍵詞:《父母愛情》;電視??;臺詞;語言特色;方言;俗語諺語;跨域
《父母愛情》是一部深受觀眾喜愛的電視劇,該劇劇情日?;?、生活化,它以平實、細膩的手法展現了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到九十年代中國人的愛情世界和現實生活。主人公江德福與安杰從一開始相識相知,到之后相親相愛、結婚生子,最后平安退休回城。在這五十年的時間里,兩人在特定年代共同克服出身的階層差異、文化程度的懸殊、生活環境的惡劣以及特殊時期的生存困境,撫養著五個孩子一起走過風風雨雨。盡管生活中有許多困難和挑戰,但江德福和安杰的愛情經歷了時間的考驗,變得越來越深厚,孩子們也從中感受到了家庭的溫暖和親情的力量。
該劇人物語言樸實,敘事風格溫婉,播出后獲得了巨大成功,收視率居高不下,并多次重播,豆瓣評分達到9.5,被觀眾奉為年代劇的經典。這部影響頗大的電視劇,也引起了學界的強烈關注。岳盛等對該劇溫婉平實的敘事手法進行了深入剖析,從敘事藝術角度探討它打動觀眾的主要原因[1]。張利艷、張波從電視劇的影像特點入手,闡釋它真實、微妙和沖突的影像文化內涵[2]。趙雪潔探究了劇中人物形象的變化原因,認為情感和環境(有時是二者共同起作用)是人物形象演變的主要因素[3]??偟膩碚f,該劇的成功是多種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其中,貼合人物身份而又帶有濃厚生活情趣的臺詞語言發揮了重要作用。目前,從臺詞語言角度對它探討的成果尚不多見。該劇臺詞除了具備一般電視劇臺詞口語化、通俗化的特點之外,在方言使用、俗語諺語的運用、政治軍事詞語跨域使用方面尤為突出。因此,我們擬對這些特點加以分析,揭示其語言的特殊魅力和藝術價值,這對今后影視作品的臺詞創作也有一定的借鑒作用。
一、方言的運用
考慮到觀眾的接受水平和認知水準,電視劇的臺詞語言一般以普通話為主。二十一世紀初,電視劇創作逐漸興起“方言熱”。汪靜茹認為,由于方言具有陌生化效果和紀實性特點,又能產生一定的喜劇效果,因此,它對電視劇的創作具有獨特的價值和作用[4]。電視劇《父母愛情》的臺詞適度地使用了一些方言,這些方言元素的融入,也提升了該劇的藝術價值和審美價值,讓觀眾在欣賞劇情的同時,還能夠領略到不同語言的魅力。《父母愛情》臺詞中的方言,不僅貼合人物身份,使人物顯得真實可信,而且對劇情的發展起到重要的推動作用。
(一)切合人物身份,增強日常質感
在電視劇《父母愛情》中,安杰出身于資本家家庭,從小就接受到良好的教育,因此,安杰及安家人均使用普通話。江德福則根正苗紅,出生于一個普通的農村家庭,文化水平不算很高。與江德福出身相類似的,是他的好哥們、好同學、好鄰居、好妹夫丁濟群。兩位戰友一個是山東人,一個是河南人,都是很早就參加革命,在劇中出現時已是海軍高級炮校的學員。他們的臺詞語言均以普通話為主,同時夾雜少數的方言詞,如“俺”“腚”“茅房”等。而江德福的妹妹江德華和老丁的原配媳婦王秀娥,之前從未離開過老家,作為農村婦女,可謂是目不識丁。她們的口語從語音到詞匯全然是山東話和河南話。不但口音土得掉渣,而且大量使用方言詞語。上述設計,與人物的身份地位、生活經歷密切吻合,反映了當時社會上各類人物對方言的選擇和態度,顯得真實可信。可以說,劇中人物所使用的方言不僅體現了人物的地域背景和性格特點,也增強了對話的多樣性、立體感,使劇情更為豐富多彩,還能夠幫助觀眾更好地理解和感受角色的情感世界和心理狀態。
(二)強化矛盾沖突,推動劇情發展
《父母愛情》中,安杰是富家出身的嬌小姐,江德福是農民出身的大老粗,這種文化階層的懸殊自然也體現在二人的生活方式及言語行為上。就兩人的言語交流來說,安杰身上會自覺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種文化的優越感,覺得江德福所說的方言詞粗魯鄙俗;江德福則對此不以為然,認為安杰所謂的“文明”“優雅”實在是矯揉造作,甚至還有些小題大做。比如,二人結婚后,安杰要求江德福睡前不僅要“刷牙洗臉”,還要“洗腳洗屁股”,江德福則詫異地表示“還要洗腚啊”。安杰則堅持是“洗屁股”而不是“洗腚”,因為一個遣詞文明,一個用語粗魯。在某種程度上說,這些現象表面上是日常用語、生活習慣的不同,實際上是階層文化、文明觀念的沖突。同時,這也為劇情的發展埋下了伏筆。有一次,當江德福粘著安杰說話時,安杰脫口而出:“你別老跟在我腚后面?!苯赂qR上予以糾正:“是屁股后面。”這樣的設計在全劇中比比皆是,可謂是前后照應,相映成趣,不僅使劇情跌宕起伏,搖曳多姿,而且使觀眾心領神會,開懷大笑。
類似的例子還有:安杰一開始很不習慣江德福動不動自稱“老子”,但隨后安杰也戲謔自己為“老子”。面對妻子懷孕的歐陽懿,江德福說“馬上要當爹”,安杰立即糾正“人家是當爸爸”。當安杰生下兒子之后,提到江德福時又很自然地稱其為“他爹”,以致姐姐安欣表示:“你怎么也叫開爹了,難道你也要當娘了不成?”安杰則說:“那還不都一樣?!笨梢钥闯?,在跟江德福結婚后,安杰也在不知不覺中被丈夫熏染、同化,開始使用一些原先為她所鄙夷不屑的方言詞語。這正如姚文放所說的:“高雅與通俗之間的關系并不一定是穩定的、一貫的,反而是動態的、變異的,所以在不同時代會發生變更?!盵5]可以說,江、安起初在面對方言時的唇槍舌劍、格格不入,表現出二人出身教養和生活習慣的差異;到最終安杰坦然接受、二人相安無事,則表現出他們在生活中的相互影響和彼此磨合。就此而言,安杰、江德福語言上“文明”與“粗俗”的沖突,反映了出身迥異的兩個人婚姻生活不斷調適的過程,對劇情的發展起到無可替代、舉足輕重的作用。
綜上所述,《父母愛情》對方言的運用,不僅帶有鮮明的地域特征和時代特色,也使得劇中的人物情感表達更加貼近生活,拉近了和觀眾的距離,同時,還對刻畫人物性格、推動故事情節起到重要作用。
二、俗語諺語的運用
俗語和諺語都是頗具民族文化內涵的語言表達形式,也是漢語語匯的重要組成部分。俗語和諺語一般由廣大群眾創造,并在群眾的不斷使用中逐漸定型。它們簡練而形象,具有很強的表現力,是人民群眾智慧的結晶。武占坤、高兵認為,俗語和諺語在風格上、內容上、歷史來源上均存在一定差異,同時又指出,它們之間至少有六個相同點,因此,人們長期以來對二者并不細分[6]。我們認為,俗語、諺語中的典型成員很容易區分,但也有許多成員難以確定歸屬。二者聯系緊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具體運用和表達效果上,更是體現出很多共同之處。因此,本文將俗語諺語放在一起加以探討,不再具體區分。
(一)直接引用俗語和諺語
俗語和諺語是一種定型的語言,通俗而形象,凝練而生動,有的還飽含生活哲理、充滿民間智慧。在《父母愛情》的人物對話中,有時會直接采用俗語和諺語,使人物語言風趣幽默,增強了生活氣息,也讓人物形象更加鮮活豐滿。例如:
(1)老?。耗阈邪?,這十八般武藝都派上用場了,連偷都用上了。
江德福:怎么說得這么難聽啊,哪是偷啊,我只是借用一下。(第二集)
(2)安泰:那我今天舍命陪君子。(第二集)
(3)老丁:請神容易送神難,我老丁可不是那么好送的。(第五集)
(4)老丁:演戲呢吧,你們兩口子演雙簧給我們看。(第五集)
(5)老?。何疫@眼睛是火眼金睛。(第五集)
(6)江德福:你真是狗咬呂洞賓,不知好人心吶。(第五集)
(7)安杰:這就叫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第五集)
(8)江德福:你們是一根藤上的瓜,怎么就不能扯在一起。(第五集)
(9)安杰:你這是磨洋工呢吧。(第六集)
(10)江德福:夸你兩句怎么翹尾巴呢。(第六集)
(11)江德福:我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第六集)
(12)老?。耗阊?,也是秋后的螞蚱,蹦跶不了幾天了。(第七集)
(13)江德福:反正我是風箱里的老鼠,兩頭受氣,受慣了。(第八集)
(14)安杰:你不用給我灌迷魂湯。你不批我資產階級思想,我已經燒高香了。(第十一集)
(15)江德福:你(德華)是誰呀,還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了。……你看你這甩手掌柜的樣兒。(第十六集)
(16)江德華:你們倆出來吧,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江軍慶:咱們還是出去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第十八集)
(17)安杰:他這個人就喜歡拿著雞毛當令箭,小題大做。(第十九集)
(18)江德福:我平時怎么跟你說的,你都當耳旁風了?(第二十集)
(19)老丁:這不外人在嗎,我得打腫臉充胖子。(第二十六集)
(20)安杰: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她兒子的份上,她也得對咱們衛民好啊。(第三十一集)
(21)江德福:這一點我敢打保票,用黨性來擔保。(第三十三集)
(22)老?。耗銈兗夷莵喎颇模昙o不小了,趕緊嫁人算了,要不過了這個村,便沒有這個店了。(第三十九集)
(23)安杰:你還挺會替她打圓場。(第四十集)
(二)改動俗語諺語個別字眼
《父母愛情》中的臺詞在使用俗語和諺語時,并不是完全地、機械地原樣搬用,有時還會適當改變個別字眼,使俗語和諺語更加契合劇情的發展、人物的塑造,頗有畫龍點睛之妙。例如:
(24)安杰:有棗沒棗的打幾竿試試,萬一能打下棗來呢。(第二十四集)
(25)江亞菲:你這是一朝被蛇咬,一輩子怕井繩。(第三十四集)
(26)安杰:你這才叫偷雞不成反蝕兩把米。(第四十三集)
例(24)中的俗語,原作“有棗沒棗打三竿”,安杰臨時將“三竿”改為“幾竿”,更加符合江德福老家街坊的行為。例(25)中的俗語,原作“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江亞菲則將“十年”改為“一輩子”。安杰由于婚前對江德福了解不夠,以致屢起風波,因此,她在兒女的婚事上特別用心,囑咐女兒結婚前一定要事先了解清楚對方的底細,于是江亞菲將俗語改作“一輩子怕井繩”,這樣不僅更符合安杰的實際狀況,而且也可看出這段婚姻給安杰造成的“心理陰影”有多深。例(26)中的俗語,通常說成“偷雞不成蝕把米”,比喻本想占便宜反而吃了虧。該集劇情是:安杰將雞湯燉好后,一個人美滋滋地享用,卻故意不給江德福喝。后來,江德福實在受不了美食的誘惑,于是偷偷溜到廚房,小心翼翼地打開鍋蓋,迫不及待地喝起了雞湯。這時,安杰悄悄地走到江德福身邊,嚇得江德福驚慌失措,不但雞湯灑了一地,還打破了砂鍋鍋蓋。因此,安杰嘲諷他是“你這才叫偷雞不成反蝕兩把米”。這里對俗語的巧妙改動,不僅凸顯出老年江德福童心未泯的性格特征,而且增強了劇本的喜劇效果,令人忍俊不禁。
(三)將俗語諺語加以改造,融入人物語言
許多俗語諺語的自身結構具有一定的靈活性,在運用時可以對其形式加以適當調整。這種形式上的調整,不僅與語境的結合更加緊密自然,有時還能形成新穎別致的表達效果,既幽默風趣,又耐人尋味。例如:
(27)江德福:咱們倆井水不犯河水,這土洋結合的過唄,你說呢。
安杰:行啊,那你離我遠點,井水不犯河水。
江德福:我這井水還偏要犯犯你這河水了。(第五集)
(28)安杰:今天是典型的鴻門宴,是歐陽舞劍,意在江公。(第六集)
(29)安欣:這就叫作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安杰:真沒想到,我安杰這塊城里豆腐,倒叫鄉下的鹵水給點了。(第九集)
(30)安杰:你真當我們是潑出去的水了。
安泰:你當然是潑出去的水了,這潑出去的水總是倒流,你說合適嗎?(第十集)
(31)安杰:我覺得你上輩子肯定是個泥瓦匠。
江德福:你什么意思?
安杰:會和稀泥唄。(第十六集)
例(27)中,江德福不習慣于安杰為他制定的衛生要求,于是采用“井水不犯河水”這一俗語來表達夫妻雙方在生活中各行其是、互不干涉的態度,安杰對此亦表示認可。但當安杰同樣采用俗語“井水不犯河水”來拒絕江德福對夫妻生活的要求時,江德福則以“井水”自指,以“河水”指安杰,表示井水偏要犯犯河水,既含蓄委婉,又風趣幽默。例(28)中,“鴻門宴”和“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均出自《史記·項羽本紀》,后來習用已久而成為常見的俗語。此劇中,安杰的姐夫歐陽懿邀請大家吃西餐,暗含著看江德福笑話的意思。安杰識破了歐陽的小伎倆、小手段,認為這是別有用心的“鴻門宴”,并將“項莊”改為“歐陽”,將“沛公”改為“江公”。這一改造既貼合當時的實際狀況,又顯得風趣別致。例(29)中,安杰出嫁之前,作為家里最小的孩子,向來是得理不饒人的;出嫁之后,卻拿不識之無的鄉下小姑子毫無辦法,有一次還被江德華氣回娘家。這時,姐姐安欣采用俗語“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來加以調侃,安杰則順水推舟,把自己比作“城里的豆腐”,將小姑子江德華稱為“鄉下的鹵水”,形象而又風趣。例(30)中的這段對話,暗含了俗語“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安杰跟江德華斗氣,跑回娘家。哥哥安泰則認為妹妹既已出嫁,就不應該遇到生活瑣事便往娘家求援。這里的對話中雖然沒有出現“嫁出去的女兒”,但兩人所使用的“潑出去的水”即已包含此意,“潑出去的水倒流”則是匠心獨具的創造,指出嫁的女兒跑回娘家。例(31)中,江德福在妻子和妹妹之間調和彌縫,盡量避免兩人產生直接沖突。面對江德福的這種態度,安杰并不直接說他“和稀泥”,而是說江上輩子是泥瓦匠,以引起江的好奇心,當江追問之時,才說出“會和稀泥”來。這種委婉迂曲的表達,降低了詞語的貶義色彩,而帶上了調侃的意味,不僅收到了良好的溝通效果,也給觀眾留下了更加深刻的印象。
三、政治軍事詞語的跨域使用
社會語言學中的語域,指的是語言因功能不同而形成的各種語言變體。王玨指出:“一般說來,語域之間的界限是清楚的,各語域的詞匯具有明確的語域功能。”[7]根據語域的相關理論,每個社會生活領域都有一批專用的詞語,它們一般專業性強,意義較為單一,很難為領域之外的人所理解,因此,專用詞語通常僅限于本領域使用。不過,語言是動態變化的,同時,各個語域之間也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有時甚至會互相滲透、相互貫通。在某些特定場景,人們會使用某一語域的詞語來表達另一語域的內容,這就是詞語的跨域使用。某個詞語偶爾的跨域使用,往往會造成新穎獨特的表達效果。如果一個詞語經常性地跨域使用,則可能會形成新的語義。
如前所述,《父母愛情》中的故事發生在二十世紀五十年代至九十年代。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前,中國經歷了長期的革命戰爭;建國以后,又有抗美援朝、土地改革、鎮壓反革命等重大革命運動。從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舊中國走到社會主義的新中國,政治及作為其極端形式的戰爭與人民群眾的日常生活極為密切。再加上故事的主人公江德福和安杰組成的家庭,屬于比較典型的軍人家庭。時代的風云變幻必然會在《父母愛情》的人物語言中留下深深的烙印,即使在日常生活領域,人們也會自覺不自覺地使用一些政治軍事詞語。電視劇《父母愛情》中大量政治軍事類詞語的跨域運用,較為真實地反映了那個年代的語言使用狀況,表現出鮮明的時代特色,也使得人物語言生動活潑,富有感染力。需要說明的是,本文所說的“詞語”,也包括一些固定的句子形式。
政治軍事類詞語在日常生活中的跨域運用,體現在修辭手法上,就是詞語的降用。所謂“降用”,是指“由于表達的需要,臨時故意地把有‘重’、‘大’義的詞語,降作一般詞語使用的一種修辭格”[8](P290)。政治軍事類詞語在語體上較為莊重正式,表達的內容往往是宏大敘事,這些詞語應用于日常生活領域,可能會造成語體上、風格上、色彩上的不諧調、不平衡。由于這種語體、風格、色彩的反差,便產生了幽默詼諧、新穎風趣的表達效果。這里將《父母愛情》中政治軍事類詞語的跨域運用或者說是詞語降用分為三類:大詞小用、重詞輕用、莊詞諧用。
(一)大詞小用
這種類型側重于詞義范圍,是指使用語義范圍大的詞語來表述細小的事情。例如:
(32)江德福:你要給我精兵簡政,跟我過艱苦樸素的日子。(第四集)
(33)江德福:這不行,簡直就是不平等條約了。 (第五集)
(34)江德福:壞了,這下你又找到同盟軍了。
江德華:啥叫同盟軍呀?
江德福:就是一起干壞事的人。(第十五集)
(35)安杰:你怎么也花棒花棒的?
江德福:別人都那么叫,我也就少數服從多數了。(第十六集)
(36)老?。郝犝f你罷工了,什么事都不干了。
安杰:我哪是罷工啊,我是解放了,我是從奴隸到將軍了。(第四十二集)
例(32)中,“精兵簡政”原本屬于政治術語,是中國共產黨在太平洋戰爭爆發后為鞏固發展抗日根據地而制定的重大戰略性措施之一。在該劇中,安杰結婚時帶來了很多生活用品,江德福使用這一詞語表達了自己的不滿和反對。例(33)中,“不平等條約”原本是指締約國之間簽訂的權利和義務不對等、不公平的國際條約、協定,這里則是大詞小用。在戰友聚會祝賀江德福結婚時,大家制定了一項規則,要求江喝兩杯酒,別人則喝一杯,江德福使用這一詞語表示抗議。例(34)中,“同盟軍”屬于軍事術語,是指國與國或人與人共締盟約后,組成的聯合軍隊;后泛指為共同目標而斗爭的友軍或友好力量。這里,江德福拿來指江德華和張桂英結為朋友,經常在一起嘀嘀咕咕,對安杰說長道短。例(35)中,在北方很多方言區,“花棒”一詞是指龍鳳胎。此劇中,島上的居民都說安杰生了花棒,江德福嫌棄該詞土氣,自己不說花棒,也不喜歡別人說。不過,后來他自己也開始這么說了。“少數服從多數”為政治學術語,是民主集中制最基本的原則之一,也是黨內重要的政治紀律,江德福則把這個詞語移用到日常生活領域。例(36)中的“罷工”和“解放”,同樣屬于降格使用,是指安杰擺脫了家庭主婦的身份,不再從事家務勞動。
(二)重詞輕用
這種類型側重于語義分量,是指用語義重的詞語來表達語義輕的內容。例如:
(37)歐陽懿:大哥,你怎么不讓大嫂說話。你這是暴政,是法西斯。(第六集)
(38)江德福:革命靠自覺,咱們就等她自己覺悟吧。(第十二集)
(39)江國慶:就是,簡直是軍閥作風。
江德福:行了,行了,軍閥。軍閥作風要不得。
江國慶等:打倒軍閥,打倒軍閥。把軍閥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腳。(第十八集)
例(37)中,由于安杰的丈夫江德福是軍官,安欣的丈夫歐陽懿是知識分子。作為大哥的安泰不想讓妻子批評安杰,因而加以制止。歐陽懿覺得大哥厚此薄彼,于是含蓄地說安泰的做法是“暴政”和“法西斯”?!氨┱焙汀胺ㄎ魉埂北旧淼暮x比較復雜,這里是著重于壓制人的言論自由方面。例(38)中,“革命靠自覺”在當時家喻戶曉,婦孺皆知。安杰不愿意跟江德福去松山島,江德福引用這句話表示對此不能強迫,要等她自己想通。例(39)中,安杰要求孩子們乖巧聽話,否則便要動手打人,江國慶稱之為“軍閥作風”,認為安杰的作法蠻橫專制,并要“打倒軍閥”。
(三)莊詞諧用
這種類型側重于語義色彩,是指帶有莊重正式色彩的詞語使用于一般的場合。例如:
(40)叢校長:雄赳赳,氣昂昂的。
楊書記:但愿他能跨過鴨綠江。(第一集)
(41)江德福:老子干革命。
江德福:連續作戰是老子的強項。(第八集)
(42)安杰:以前還以為你(江德華)挺厲害的,現在看你也就是個紙老虎。(第二十四集)
(43)江德華:今天咱們敞開了喝,看誰喝得最多,看誰能喝過誰。
江國慶:行,東風吹,戰鼓擂,這個世界上誰怕誰,咱們喝起來。(第三十集)
例(40)中,“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出自《中國人民志愿軍戰歌》。該集劇情是:叢校長和楊書記給江德福介紹對象,叢校長借用“雄赳赳,氣昂昂”一句,形容江德福走路時的英武氣概;楊書記則巧妙地接續下一句“但愿他能跨過鴨綠江”,表達對江德福相親成功的良好祝愿。例(41)中,“干革命”和“連續作戰”均屬于軍事政治用語,江德福將其移用于夫妻生活方面,屬于典型的莊詞諧用。例(42)中,“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是由毛澤東同志提出的著名論斷。安杰用“紙老虎”一詞來指江德華表面厲害,實則色厲內荏。例(43)中,“東風吹,戰鼓擂,這個世界上誰怕誰”,其原文為“東風吹,戰鼓擂,現在世界上究竟誰怕誰”,它是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初廣為傳唱的一首歌曲中的開頭兩句。江國慶將其跨域使用到喝酒場合,表現出俯視一切、舍我其誰的豪邁氣概,造成了詼諧風趣的藝術效果。
綜上所述,電視劇《父母愛情》以其質樸無華而深入人心的故事情節、貼近生活又個性鮮明的人物形象,展現了平凡生活中最真實、最普遍的沖突:人與時代之間的碰撞和融合,人與人之間的隔閡和理解,人與自我之間的困惑和探尋。這部年代劇獨辟蹊徑,不落窠臼,以最接地氣的方式展現了人性的復雜和社會的變遷。它不僅賦予愛情更豐富、更深沉的內涵,凸顯出江德福、安杰五十年間純真愛情的歷久彌新,而且傳遞了家庭、親情、責任、包容等中國傳統美德和社會倫理觀念,使觀眾在淚水和歡笑中感受到生活的苦澀與美好。需要指出的是,作為一種轉瞬即逝的言語活動,電視劇的臺詞語言必須口語化、通俗化。同時,這種言語活動也不可能是純粹的生活口語,它必須經過藝術的提煉和加工,才能達到雅俗共賞的效果。本文從方言運用、俗語諺語的使用、政治軍事類詞語的跨域使用三個方面,深入分析了《父母愛情》臺詞語言的藝術特點。正是由于這些元素的靈活運用與綜合運用,才使得劇中的臺詞真實自然,幽默風趣,既切合人物身份、性格特點,又體現出鮮明的時代特色和地域特征。這也為今后影視作品的創作帶來有益的啟示:高質量的臺詞是影視劇取得成功的關鍵因素,一部影視劇之所以能夠長盛不衰,那些經典的臺詞同樣功不可沒。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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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倪寶元主編.大學修辭[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4.
The Presentation of Language Arts in Teleplay Fumu Aiqing(《父母愛情》)
Wu Yuxin
(School of Communication, Qufu Normal University, Rizhao 276826, China)
Abstract:The teleplay Fumu Aiqing(《父母愛情》) tells the love and life story of a military family from the 1950s to the 1990s. The dialogue language in the play fits the character’s identity and enhances the true feeling of the story and the flavor of life. In addition to the colloquial and popular features of the TV plays, the play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use of dialects, the use of proverbs and sayings, the cross-domain use of words about political and military. The analysis of these features can reveal the special charm and artistic value of its language, and it can also be used for reference in the production of future TV plays.
Key words:Fumu Aiqing(《父母愛情》);teleplay;actor’s lines;language features;dialect;proverbs and sayings;cross-doma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