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小平的“三落三起”（下）

鄧小平第二次復出后，以強烈的使命感、責任感領導了全面整頓工作，在短時期內使國家面貌出現了新的氣象。但沒過多久，由于“四人幫”的興風作浪，鄧小平再次被打倒，經歷了他政治生涯中的第三落?！拔幕蟾锩苯Y束后，在舉國上下的熱切期盼和強烈呼吁下，1977年，鄧小平第三次復出。此后，鄧小平迎來了他一生中最為輝煌壯麗的時期。

主持1975年全面整頓

1975年1月5日，經毛澤東提議，中共中央發出一號文件，任命鄧小平為中央軍事委員會副主席兼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參謀長。1月8日至10日，黨的十屆二中全會追認鄧小平為中央政治局委員，選舉鄧小平為中共中央副主席、中央政治局常委。1月13日，第四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在北京召開，周恩來抱病作《政府工作報告》，重申我國要實現四個現代化的宏偉目標。大會任命周恩來為國務院總理，鄧小平為國務院第一副總理。自此，鄧小平再次進入中央最高領導層，兼黨政軍要職于一身。

四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閉幕后，周恩來的病情加重。1975年2月1日，周恩來主持召開全體副總理出席的國務院常務會議。會議確定，由鄧小平主管外事，在周恩來治病療養期間，代理主持國務院會議和呈批主要文件。

受命于危難之際的鄧小平深知自己肩負的責任，毅然擔起恢復被文化大革命摧殘的國民經濟和社會生活的重擔。他根據毛澤東提出的要安定團結、把國民經濟搞上去的指示，在主持召開的各種類型的會議上明確而又堅定地提出進行整頓的要求。在毛澤東、周恩來的支持和葉劍英、李先念等的配合下，鄧小平大刀闊斧地對各條戰線進行了全面整頓。

全面整頓首先從軍隊開始。1975年1月25日，鄧小平出席解放軍總參謀部機關團以上干部會議，并作了《軍隊要整頓》的講話，吹響了全面整頓的號角。這篇講話后來被收入《鄧小平文選》第二卷并作為開篇之作。7月14日，鄧小平在中央軍委擴大會議上就軍隊整頓的任務作了講話，明確指出軍隊存在5個方面的問題：腫、散、驕、奢、惰。整頓工作在短時間內取得了明顯成效，軍隊很快呈現出新的面貌。

對經濟領域的整頓，鄧小平選擇鐵路作為突破口。由于當時派性問題突出，鐵路運輸受到嚴重干擾。鄧小平強調：不能拖，不能等，要用最快的速度、最堅決的措施，迅速扭轉形勢、改變面貌。1975年3月5日，他在中共中央召開的全國省、市、自治區黨委主管工業的書記會議上嚴肅地指出：“鐵路運輸問題不解決，生產部署統統打亂，整個計劃都會落空。所以中央下決心要解決這個問題?！痹谒闹С窒拢F道部部長萬里來到問題突出的江蘇徐州，對搞打砸搶的幫派核心人物采取強制措施，使徐州鐵路分局的生產很快出現了好轉。到4月底，幾個鐵路局所轄的堵塞嚴重的路段全部疏通，全國20個鐵路局有19個超額完成計劃。

隨著鐵路整頓取得明顯成效，鄧小平又先后對工交系統、財政系統、國防科技系統等進行了整頓，使行之有效的制度和措施得以恢復，國民經濟出現了良好發展的勢頭。

1975年7月，在毛澤東的支持下，鄧小平開始主持中央日常工作，這為整頓工作在全國的展開創造了有利條件。隨后，整頓開始向黨的干部工作、黨的組織建設、科技、教育、文化等領域深入推進，鄧小平提出了“決不能把革命統帥下搞好生產，當作‘唯生產力論’和‘業務掛帥’來批判”“科學技術叫生產力，科技人員就是勞動者”“我們教育革命的片面性和形而上學的傾向很嚴重，非出問題不可”等振聾發聵的觀點，推動了相關領域整頓的開展。1975年9月，鄧小平在全國農村工作座談會上提出：“當前，各方面都存在一個整頓的問題。要通過整頓，解決農村的問題，解決工廠的問題，解決科學技術方面的問題，解決各方面的問題?！痹谒闹С趾屯苿酉?，全面整頓向更大的范圍和領域延伸。

鄧小平主持的全面整頓取得了明顯成效，有力地沖擊了極左思潮，使“四人幫”的影響受到一定程度的遏制和削弱。全面整頓促進了人民群眾的思想覺醒，使他們看到了黨和國家的希望所在，因而深得人心。

在全面整頓的過程中，毛澤東清楚地看到了鄧小平的魄力和能力。1975年9月24日，毛澤東在會見越南勞動黨第一書記黎筍時，對客人說：我們現在有領導危機?？偫砩眢w不好，一年開過4次刀，危險?？瞪眢w也不好，葉劍英身體也不好，第四是我，我82了。他用手指著陪同會見的鄧小平說，只有他算一個壯丁。這個評價表明，此時的毛澤東對鄧小平寄予很大希望，既肯定他年富力強，也希望他能夠力挽狂瀾。

鄧小平自己也對全面整頓的作用予以充分肯定。1987年10月13日，他在會見匈牙利社會主義工人黨總書記卡達爾時表示：“說到改革，其實在1974年到1975年我們已經試驗過一段?！薄澳菚r的改革，用的名稱是整頓，強調把經濟搞上去，首先是恢復生產秩序。凡是這樣做的地方都見效?！薄?974年到1975年的改革是很得人心的，反映了人民的愿望?！?/p>

第三次被打倒

鄧小平主持的全面整頓，實際上是以迂回曲折的方式，糾正“文化大革命”的錯誤。當整頓還局限在個別領域、針對具體問題而展開時，還能夠得到理解和支持，但當擴展到更多領域，形成全面整頓的態勢時，就不可避免地會觸及“文化大革命”的“左”傾錯誤。

對于鄧小平主持的全面整頓，“四人幫”一直持敵視的態度。江青等人陰謀奪取黨和國家最高權力，將鄧小平的復出以及一批曾經被打倒的老干部工作的恢復視為奪權的最大障礙。對于旨在糾正“左”傾錯誤的全面整頓，“四人幫”既嫉恨又恐慌。他們深知，整頓將不可避免地削弱他們的支持勢力，給他們帶來巨大威脅，于是他們利用一切可能的機會進行猖狂反對、極力抵制。

由于毛澤東作出了支持鄧小平的表態，批評了江青等人，王洪文、江青被迫在政治局會議上做了檢討，這場斗爭暫時告一段落。但“四人幫”并不甘心失敗，他們繼續興風作浪，利用毛澤東評《水滸》的談話、全國農業學大寨會議等時機，對鄧小平主持的全面整頓進行污蔑，并為奪取更多的領導權進行各種陰謀活動。由于“四人幫”一直對鄧小平施加巨大的政治壓力，全面整頓被迫中斷。

1976年1月8日，周恩來逝世，舉國同悲。周恩來的悼念活動剛剛完畢，一場更大規模的“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運動開始了。1月20日，中央政治局召開會議，江青等人在會上輪番對鄧小平進行指責和批判，鄧小平再次作了檢討。當晚，鄧小平致信毛澤東，提出“解除我擔負的主持中央日常工作的責任”。次日，毛澤東在聽取毛遠新匯報政治局會議的情況時表示，鄧小平“還是人民內部問題，引導得好，可以不走到對抗方面去”，并說“小平工作問題以后再議。我意可以減少工作，但不脫離工作，即不應一棍子打死”。此后，鄧小平不再主持中央工作。

對這個結果，“四人幫”依然不滿意，繼續大造輿論，企圖將鄧小平置于死地而后快。1976年4月，群眾自發舉行的悼念周恩來、支持鄧小平的“天安門事件”發生后，“四人幫”將其污蔑為“反革命政治事件”，“是鄧小平搞了很長時間的準備形成的”，“妄圖扭轉當前批鄧和反擊右傾翻案風斗爭的大方向”。之后，鄧小平被撤銷一切職務，保留黨籍，以觀后效，待黨的十屆三中全會審議批準。

鄧小平就這樣被第三次打倒。

1977年第三次復出

毛澤東沒有聽從江青關于開除鄧小平黨籍的建議，仍然堅持對鄧小平“以觀后效”。他還指示汪東興，對鄧小平不能再打擊、不能抓走。1976年4月7日下午，在毛澤東的保護下，鄧小平夫婦從寬街住所被秘密轉移到東交民巷17號，并與外界斷絕了一切聯系。這一消息有意對“四人幫”封鎖，使江青等人不知道鄧小平的具體位置，而使他免遭迫害。仍然住在寬街的鄧小平的子女和他身邊的工作人員不久之后也接到通知：不準自行外出，就地集中辦“學習班”。

在與家人子女音訊隔絕的狀態下，鄧小平夫婦相依為命，又一次開始了禁錮生活。好在承擔他們警衛工作的負責人和鄧小平很熟悉，對他也很有感情，除了負責他的安全外，還很照顧鄧小平夫婦的生活，并幫著買菜、拿藥、看病、轉達信函。這樣，鄧小平雖然行動受到限制，但在全國上下的“批鄧”運動中卻也安全無虞。

5月11日，卓琳因眼病住院，東交民巷只剩下鄧小平一人。為了排解孤獨，無事可做的鄧小平就拿出撲克牌，一個人在桌子上擺牌開牌。這副撲克牌是鄧小平夫婦被轉移時，他的女兒鄧楠塞到他口袋里的，此時派上了用場。在孤獨的時候，鄧小平以此打發時間。到了最后，這副本來全新的撲克牌，已被鄧小平用得很舊，牌角都磨白了。在艱難時刻，親情的慰藉始終支撐著鄧小平。

卓琳在住院期間得知毛澤東病危、時局可能生變的消息，她急切地想把消息告訴鄧小平，提醒他注意安全。此時，正逢一個警衛人員來看她，卓琳立即托他給鄧小平帶去一個紙條：“千萬不要離開你現在住的地方，不管什么人讓你出去都不要離開，我爭取盡快出院。”鄧小平在看到了這封特別的家書后，于6月10日給汪東興寫信并報轉毛澤東和中央，信中寫道：“我們急切地提出同孩子們同住，或者首先允許他們來看望我們的要求?！贝稳眨珴蓶|口頭指示，可以同意鄧小平的請求。7月19日，鄧小平夫婦終于實現了回家與子女團聚的愿望。

一家人團聚并不意味著禁錮的解除，鄧小平開始了居家軟禁的生活，但“四人幫”對他的批判卻仍在繼續進行。唐山大地震發生后，“四人幫”置災情和人民安危于不顧，攻擊國務院抓抗震救災是“以救災壓批鄧”。江青等擅自印發“批鄧”材料，攻擊鄧小平主持起草的《論全黨全國各項工作的總綱》《關于加快工業發展的若干問題》和《關于科技工作的幾個問題》三個文件是“三株大毒草”，要求在全國范圍內展開大批判。

毛澤東逝世后，中國的政局風云變幻、險象環生。面對復雜的局勢，已經被打倒的鄧小平感到無能為力。他唯一能做的，只有靜等事態的發展。1976年10月7日，“四人幫”被粉碎的第二天，鄧小平從家屬那里得知了這個消息。10月10日，他致信汪東興并轉華國鋒和中央，表示堅決擁護黨中央一舉粉碎“四人幫”的果斷行動。他寫道：“我同全國人民一樣，對這個偉大斗爭的勝利，由衷地感到萬分的喜悅?！?/p>

粉碎“四人幫”后，葉劍英、李先念等老一輩革命家多次在不同的場合呼吁，要求鄧小平早日出來工作。但在當時的政治條件和輿論氛圍下，要為天安門事件平反、讓鄧小平復出，仍然需要一個過程。然而，廣大人民群眾對鄧小平復出早已是翹首以盼。當時有人為了表達對鄧小平復出的迫切心情，在天安門旁的墻上貼了一個斗大的“等”字，在“等”字下面用一根紅線掛上一個小瓶子。最初大家莫名其妙，后來才理解其真實含義：等著小平。

促成鄧小平復出的條件在逐步具備。1976年12月14日，中共中央決定，恢復鄧小平看中央文件的權利，鄧小平開始與外界接觸：他與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葉劍英、徐向前、聶榮臻、余秋里、王震等人進行了交談，就一些重大事件交換看法；他對胡耀邦、張震等人開展工作提出了具體指導意見，推動了一些領域撥亂反正的進行；他旗幟鮮明地反對“兩個凡是”，提出要用“準確的完整的毛澤東思想來指導我們全黨、全軍和全國人民，把黨和社會主義的事業，把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事業，勝利地推向前進”。

在老同志們的推動和全國人民的強烈呼吁下，1977年7月，黨的十屆三中全會一致通過《關于恢復鄧小平同志職務的決議》，決定恢復“反擊右傾翻案風”時鄧小平被撤銷的職務。這一決定得到了全黨和全國各族人民的熱烈擁護，鄧小平由此第三次復出。

作為久經考驗的無產階級革命家，鄧小平向來以黨和人民利益為重，看淡個人名利得失。7月21日，他在黨的十屆三中全會上表示：“作為一名老的共產黨員，還能在不多的余年里為黨為國家為人民做一點力所能及的事情，在我個人來說是高興的。出來工作，可以有兩種態度，一個是做官，一個是做點工作。我想，誰叫你當共產黨人呢。既然當了，就不能夠做官，不能夠有私心雜念，不能夠有別的選擇，應該老老實實地履行黨員的責任，聽從黨的安排。”

鄧小平的第三次復出，順應了黨內外廣大干部和群眾的要求，有力地推動了各個領域亟待開展的撥亂反正工作，正確回答了人們關心的“中國向何處去”的問題，中國歷史由此進入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時期。（題圖為1977年7月31日，鄧小平第三次復出后出席紀念建軍50周年慶祝大會）（責任編輯：孔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