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以《詩經·鄘風·載馳》為例,探討先秦詩歌中的戰亂、諸侯關系與文化交融。通過對《載馳》文本的細讀,分析其中蘊含的邊塞環境、文化差異等元素,揭示了當時邊地戰亂頻繁、民族矛盾尖銳的社會現實,以及在這種背景下女性的生存困境。同時,強調了《載馳》以女性視角切入,對民族關系和邊塞環境進行細致觀察的藝術特色,展現了先秦詩歌對社會現實的深刻反映和對民族關系的深入思考。
[關 鍵 詞] 先秦詩歌;《載馳》;諸侯關系;女性視角
《詩經》作為先秦時期的詩歌總集,承載著豐富的時代信息和文化內涵。而愛國詩歌作為其中獨特的一支,不僅展現了《周禮》所帶來的文化認同,也折射出當時復雜的諸侯關系和文化交融。其中,《載馳》以其濃烈的愛國情感灌注與跌宕起伏的故事吸引了歷代讀者的目光。通過對《載馳》的解讀,我們能夠管窺先秦時期愛國詩歌的創作特點,以及詩歌背后所反映的諸侯互動與女性處境,進而加深對先秦社會歷史和文化的理解。
一、先秦愛國詩歌的類型與特征分析
反映愛國情懷的詩歌是先秦時期詩歌創作的重要組成部分,其內容多反映了民族交流、華夏意識及愛國意識。從類型上看,這些詩歌主要包括征戰類、思鄉類、贊頌類等。《詩經·秦風·無衣》表現了秦國士兵團結一心、共同抗敵的豪邁精神;《詩經·鄘風·載馳》記述了許穆夫人在衛國遭狄人侵略時的勇敢救國行動;《詩經·衛風·淇奧》通過對衛國山河的描繪,表達了對祖國的熱愛和對敵人的仇恨;《詩經·小雅·鹿鳴》以鹿鳴起興,表達了對君主的忠誠和對國家的憂慮;《詩經·大雅·文王》歌頌周文王的德行,體現了對理想君主的向往和對國家的期許;《詩經·周頌·清廟》通過對周朝宗廟的描寫,表達了對祖先的敬仰和對國家的神圣感;《詩經·小雅·采薇》通過描寫士兵在戰場上的艱辛,反映了對戰爭的厭惡和對和平的渴望。通過這些詩歌,我們除了可以窺見當時社會的文化背景和人們的精神面貌,許多作品還體現出強烈的“國族意識”,將個人命運與國家興亡緊密聯系,蘊含家國情懷,如《秦風·渭陽》中的“我送舅氏,曰至渭陽。何以贈之,路車乘黃”。這些詩歌不僅在文學上具有重要地位,也反映了先秦時期人們的國家觀念和民族情感。總的來說,先秦北方邊塞詩歌從題材內容到藝術表現都具有獨特的地域風格和時代印記,是先秦詩歌寶庫中不可或缺的瑰麗篇章。
二、《載馳》的文本解讀
(一)《載馳》的創作背景與文本細讀
《載馳》是《詩經·鄘風》中的一首詩,其創作背景與歷史事件緊密相關。《毛詩序》載:“《載馳》,許穆夫人作也。閔其宗國顛覆,自傷不能救也。衛懿公為狄人所滅,國人分散,露于漕邑。許穆夫人閔衛之亡,傷許之小,力不能救,思歸唁其兄,又義不得,故賦是詩也。”據《左傳》記載,閔公二年,狄人攻打衛國,衛國城破國滅。衛國遺民被宋國接納,并安置在曹地,他們擁立了衛戴公,并積極開展復國運動。在這一背景下,衛懿公的女兒,即嫁到許國的許穆夫人,在得知故國覆滅的消息后,不顧許國大夫的反對,決定前往曹地吊唁,并支持遺民的復國行動。在旅途中,許穆夫人創作了《載馳》,以表達她對故國的憂慮、對許國大夫的不滿以及堅定的復國決心。《載馳》的詩歌內容反映了許穆夫人在戰火之中所迸發出的濃厚的家國情懷,以及她對故國養育之恩的無限眷戀。同時,這首詩也體現了她對阻攔自己返回故國的許國大夫們的批評和嘲諷,以及她對復國策略的明確表達,即向大國求助。最終,許穆夫人的復國策略取得了成功,衛國在齊桓公的幫助下得以復興。
《載馳》內涵豐富,其表征也可圈可點。其一,詩歌敘事與抒情相結合,刻畫了鮮明的人物形象:《載馳》以許穆夫人的視角,敘述了她對衛國的憂慮和自己的救國行動,同vHSR51MexehNc5drxjINHA==時抒發了她對家國的深厚情感。許穆夫人這一鮮明的人物形象,不僅有深厚的家國情懷,還有堅定的意志和豐富的政治智慧。其二,《詩經》中常見的比興手法也見于此詩中,如“陟彼阿丘,言采其蝱”,通過具體的事物引發情感和思想的表達。其三,《載馳》節奏感強,語言簡練而富有力量,用詞精準,情感表達直接而強烈。詩篇在節奏和韻律上也處理得當,朗朗上口,增強了詩歌的感染力。其四,象征和隱喻的使用豐富了詩歌的內涵。詩中運用了一些象征性的語言,如“我行其野,芃芃其麥”隱喻了衛國的繁榮與衰敗。
(二)《載馳》中呈現的價值觀念解讀
《載馳》反映了先秦時期《周禮》中的大義投射到現實中的兩種情況:守護與反叛。詩歌也反映了當時的社會文化和價值觀。首先是愛國主義情懷與家國同構的概念。詩中許穆夫人對故國衛國的深厚感情和對國家命運的關切,體現了一種強烈的愛國主義精神。個人的命運與國家的命運緊密相連,個人對國家的忠誠和犧牲是高尚的。其次是“華夏親昵”意識。先秦時期,詩歌作為“美刺”的工具,能反映政治現狀。《載馳》作為一首政治抒情詩,展現了詩歌與政治緊密結合的特點,詩中的情感和思想直接關聯到當時的政治現實。詩中許穆夫人尋求大國援助的策略,體現了先秦時期諸侯國之間的政治聯盟和外交關系。另外,《載馳》還含有先秦詩歌中常見的親近自然之意識:詩中使用了“芃芃其麥”等自然景象的描寫,將自然景觀與人文情感相結合,增強了詩歌的情感表達和象征意義。
這些文化符號不僅豐富了《載馳》的內涵,也為我們理解先秦時期的社會文化提供了寶貴的視角。
三、《載馳》視角下的先秦時期愛國詩歌及民族關系分析
(一)戰爭與女性命運的關聯
《載馳》這首詩反映了戰爭與女性命運之間的深刻關聯。首先,家國情懷與個人命運交織。許穆夫人作為衛國的公主,她的命運與國家的命運緊密相連。當衛國遭受狄人的侵略時,她的個人命運也隨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其次,女性在戰爭中具有主動性及在社會政治中較為活躍。在傳統觀念中,戰爭往往被視為男性的領域,但《載馳》中的許穆夫人展現了女性在戰爭中的主動性和能動性。她不僅積極參與救國行動,而且在面對許國大夫的阻撓時,表現出了堅定的意志和勇氣。《左傳》閔公二年記載“許穆夫人賦《載馳》”之后講到了齊桓公派兵援助衛國、贈給許穆夫人魚軒的故事,足見這首詩歌與許穆夫人這位女性在政治上的影響力。再次,女性生活被動地遭受戰爭沖擊。戰爭并非她的政治活動導致的,而是衛懿公玩物喪志的結果,卻致使許穆夫人的家鄉被毀,她的親人遭受苦難。詩中反映了她對家國的憂慮和對親人的思念。
《載馳》結尾一句“百爾所思,不如我所之”喊出了時代下女性的氣魄與膽識。雖然并未直接描寫戰場,卻通過許穆夫人的形象,展現了戰爭如何深刻影響女性的命運,以及女性在戰爭背景下的復雜情感和堅強意志。
(二)愛國詠嘆背后的戰爭陰影
《載馳》將個人情感體驗與宏大的戰爭背景交織呼應,由此揭示了先秦時期個人與家族悲劇的普遍性及其與戰爭陰影的內在關聯。詩歌以女性視角展開敘事,細膩描摹了許穆夫人動身前往曹邑的所見所感。故事在“大夫跋涉,我心則憂”進入轉折,這個過程和詩中悲傷情緒與氛圍的逐步渲染形成奇妙的呼應與互文:前期的憂愁未加渲染,只是敘述“載馳載驅”趕往故國;中期的“憂”來源于大夫前來阻攔的行為,也是詩歌后期情感爆發、表明心跡的契機;終期的仇怨與堅定如“許人尤之,眾稚且狂”一般干凈利落,將國家的交際與個人親情的憂慮合二為一,刻畫出戰爭對個體情感的無情摧殘。由此可見,詩中悲劇的生成邏輯與戰爭陰影的籠罩過程已臻完美契合,二者相互交織、同頻共振,最終釀成“華夏親昵”“民族仇恨”與分封制度下個人情感的悲壯犧牲。進一步言之,詩歌對小國大國關系、民族戰爭的書寫絕非偶然,而是先秦時期北方邊塞普遍戰亂態勢在文學創作中的必然投射。彼時華夏族群與北方游牧民族交戰頻仍,民族隔閡與文化差異日益加深,個體情感難免淪為戰爭陰影下的犧牲品。在這種背景下,反復上演的戰爭悲劇是先秦詩歌的重要母題。作為這一母題的集中展現,《載馳》以極富張力的詩筆從女性視角切入,以微觀情感描摹融讓人聯想到山河破碎風飄絮之圖景——紙面是女子的悲情堅毅與愛國情懷,紙背戰鼓悲歌齊鳴、刀光淚影交織,再現了先秦時期北方邊塞跨民族愛情悲劇的典型形態,并由此生發出震撼人心的悲劇力量。
(三)禮法陳規與邦國大義
深入解讀《載馳》,不難發現詩歌對先秦時期諸侯關系與禮樂文化有著極為敏銳的洞察。全詩通過對許穆夫人與許國人的矛盾展開,挖出了“禮法陳規與殘酷現實”這一矛盾,體現了許國人之“不義”與許穆夫人之“義”。
許國人“眾稚且狂”在于其對《周禮》的背棄、對姻親之國的背叛。首先,許國不支持救援衛國。當衛國遭受狄人侵略,面臨國家存亡的危機時,許國作為衛國的鄰國和婚姻聯盟,理應提供援助。然而,許國大夫們出于對戰爭的恐懼和自身利益的考慮,沒有給予衛國必要的支持。其次,許國人阻撓許穆夫人歸國。許穆夫人作為衛國的公主,得知祖國危難,急切希望回國參與救國行動。但許國大夫們卻以各種理由阻撓她的歸國之路,違背了婚姻聯盟中應有的互助互信原則。
許穆夫人的聰慧與堅韌不僅在于她堅定回國的行動,更在于她“控于大邦”的深謀遠慮。在《載馳》中,許穆夫人既表達了對衛國的深厚情感,又展現了在危機時刻作出理智決策的能力。“控于大邦”策略是她情感與理智結合的產物。首先,在現實考量上,許穆夫人的這一舉動體現了她對現實情況的清醒認識。她知道,面對狄人的侵略,衛國需要立即采取行動,而“控于大邦”是實現這一目標的有效途徑。其次,在政治影響力上,許穆夫人的這一行動也反映了她對文化影響力的認識。大國往往在文化上具有較大的影響力,通過與大國的聯合,不僅可以獲得軍事上的支援,還可以在文化上獲得認同和支持。事實上,《左傳》記載的齊桓公發兵救援、贈送魚軒以及《載馳》的強大政治影響力都在后來證明了許穆夫人“控于大邦”這一打算的正確性與長遠性。
(四)女性視角切入:亦柔亦剛
《載馳》的一大藝術特色在于以女性視角切入,對先秦時期愛國情懷、戰亂與諸侯關系之圖景進行了細致入微的觀察與描摹,柔中見剛。
首先,詩歌情感豐富。“女子善懷,亦各有行”,許穆夫人對衛國的深切關懷和對家人的思念,展現了女性情感的豐富和細膩。女性的身份,讓詩歌更便于進行抒情。其次,她的膽識與大義和傳統觀念下女性的弱小形成對比。她不顧許國大夫的反對,堅持自己的主張,要回國吊唁和支持衛國的復國運動,體現了女性獨立和堅強的意志。尋求大國援助的策略,顯示了女性在政治上的洞察力和智慧。再次,詩歌展現了出嫁女性與原生家族的深刻鏈接,用宏大的愛國情懷包裹住了簡單的婚姻關系。許穆夫人是衛國人,她的愛國主義情懷、對家族的眷戀不因聯姻而改變。
除此之外,《載馳》中帶有強烈的現實關懷,詩中對衛國的存亡、人民的苦難表現出深切的關注,體現了作者對現實的深切關懷。《載馳》情感跌宕起伏,詩歌從憂慮、憤怒到決絕,再到對未來的希望,情感變化豐富,引人入勝。詩歌將歷史與女性經歷交纏,將許穆夫人個人的經歷與衛國的歷史命運緊密相連,展現了個人情感與國家命運的交織。《載馳》以女性視角審視并提煉先秦時期愛國情懷與諸侯關系,既展現了女性卓越的生命意識,又折射出男權戰爭的殘酷本質,將視角的獨特性與詩歌的藝術性巧妙結合,可謂古代詩歌“以小見大”的典范。
四、結束語
本文以《載馳》為切入點,探討了女性視角下的先秦時期愛國詩歌中蘊含的豐富禮樂文化內涵和諸侯關系。通過對詩歌文本的解讀和分析,我們可以看到戰爭的殘酷與禮樂的規訓相矛盾,對詩歌創作產生了深刻影響。《載馳》中所展現的許穆夫人與許國人是高明與卑鄙、聰慧與稚狂的映射,反映了當時諸侯關系的復雜性和社會生活的動蕩不安。未來,可以進一步深入研究先秦時期其他愛國詩歌作品,將其置于更廣闊的歷史文化背景下進行考察,以期更全面地理解當時的社會生活、戰爭原因、諸侯關系以及文化交流狀況,并為當下國際與民族關系研究提供歷史借鑒和文化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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