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麗塔》：友誼的試金石

一九五八年夏，“颶風洛麗塔”（Hurricane Lolita）登陸美國。這不是一場自然界的颶風，而是一部暢銷小說—正如小說家納博科夫后來在《微暗的火》（Pale Fire）中形容的那樣：“那年多風暴，從佛羅里達向緬因州/撲來颶風洛麗塔。”《洛麗塔》面世后三周內銷量高達十萬本，緊接著，好萊塢又把它搬上銀幕，納博科夫名利雙收，決意辭去教職游歷歐洲，后長住于瑞士日內瓦湖畔蒙特勒宮酒店。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初，應邀造訪的文學評論家威爾遜（Edmund Wilson）在日記中寫道：“金錢改變一切……納博科夫生活豪奢，像舊制度下的親王。”—或許此時威爾遜已隱約意識到，他和納博科夫延續了四分之一世紀的友誼，即將畫上句號。

一九四○年，納博科夫一家輾轉來美，窮困潦倒。他的堂兄、作曲家尼古拉斯寫信向友鄰威爾遜求助（他們共同的熟人包括以賽亞·伯林和新近移居美國的詩人W. H. 奧登），懇請大批評家出手，“拯救一名剛到美國的苦苦掙扎的小說家”。威爾遜是“紐約知識分子”首席代表，在文壇聲譽卓著。在與“新人文派”的爭論中，他貶斥白璧德為“狂熱的文學道德家”，主張將阻礙美國文學發展的“清教神權主義”徹底逐出，由此一戰封神。隨后，在與“新批評派”的論戰中，威爾遜強調文學研究應當與歷史文化相結合（而不是后者宣稱的“將文學與社會和政治相分離”），由此進一步鞏固了他在文學界的聲望。作為文壇頂流，威爾遜不僅慧眼識別了喬伊斯、普魯斯特等歐洲現代派，更大力發掘了堪與之比肩的海明威、菲茨杰拉德等本土派，在推動美國文學國際化方面可謂“與有力焉”。

威爾遜為人坦率真誠，特立獨行。據傳記作家說，威爾遜一生從未接種過任何疫苗（沒有人知道為什么）；他拒絕哈佛大學的榮譽學位（同樣沒有人知道為什么—或許僅僅因為他“不喜歡”）；臨終前他的心臟衰竭，也沒有接受醫生的建議，安裝心臟起搏器。此外，像文學前輩梭羅一樣，他長期拒交稅款，日后這也給他帶來了無盡的麻煩。一九三九年，威爾遜接受老友菲茨杰拉德囑托的身后事，開始整理出版其未竟的小說《末代大亨》。根據小說家遺留的大綱和包括人物、對話在內的素材筆記本，威爾遜斷言，它“無疑是我們好萊塢最好的小說，也是唯一一部”。菲茨杰拉德病逝后，威爾遜全身心投入創作和編輯工作，并于一九四一年秋如期推出《末代大亨》全本。不僅于此，在收到出版社五千美元版稅后，他又將款項全部轉入老友妻女名下，自己分文不取。的確，誠如評論家斯坦納（George Steiner）所言，與貴族出身但“生性淡漠”的納博科夫相比，平民出身的威爾遜反倒更富于古道熱腸的豪俠之氣。

或許是作為一種能力測試，威爾遜代表《新共和》（New Republic）雜志編輯部向納博科夫約稿，約請他撰寫俄國及歐洲文學評論（后者在劍橋大學取得學位，在德國生活十五年后移居巴黎，對歐洲文學了如指掌）。收到稿件后，威爾遜贊嘆，“我對他為我所做的出色書評感到驚喜”。鑒于納博科夫的博學和文采，威爾遜致信《新共和》雜志文學編輯馬爾科姆·考利，要求增加俄國文學的版面—“我認為你給普希金再多的空間也不過分……他是十九世紀最偉大的詩人”。顯然，這也為納博科夫爭取到了更多發表的機會。一九四一年，威爾遜聯手納博科夫翻譯普希金詩劇《莫扎特和薩列里》（Mozart and Salieri），表明二人的合作范圍進一步增大（后來兩人還計劃共同編纂俄國文學史）。威爾遜熱愛俄羅斯文學，尤其崇拜普希金，并為此自學了俄語—他的《青銅騎士》譯文文筆精妙，連納博科夫都自愧不如，甚至自我解嘲：“要把這個英文譯本當作自己的向學生炫耀。”同年，納博科夫名篇《塞巴斯蒂安·奈特的真實生活》發表，威爾遜在賀信中寫道：“整本書寫得非常出色，精美至極。你和康拉德一定是在英語領域取得成功的外國人中絕無僅有的范例。”一九四三年，威爾遜動用人脈資源為納博科夫爭取到數額不菲的古根海姆基金（Guggenheim Fellowship）—當時納博科夫是罕見的四十歲以上的獲獎者，從而幫助這位移民作家在學術圈站穩了腳跟。一九四六年，為了尋求一份更為穩定的工作，納博科夫向國務院申請新近創辦的“美國之音”俄語部主任一職（當時他在韋爾斯利學院是臨時教職，每年必須續約，不勝其煩）。官方要求威爾遜出具一份報告，評價納博科夫的“家庭和教育背景、婚姻狀況、總體聲譽、個性、忠誠度、能力等”。納博科夫本人對此事一無所知，但日后解密的檔案證明，威爾遜為其提供了一封熱情洋溢、毫無保留的推薦信。

無疑，二十世紀四五十年代是二人友誼的“蜜月期”—雙方擁有共同的興趣愛好和藝術鑒賞力（普希金、法國小說、色情文學，以及蝴蝶標本）。據說納博科夫曾經感慨，放眼整個文學圈，除了威爾遜，還有誰能與他分享法語和俄語的“雙梗”文字游戲？當然，威爾遜給納博科夫帶來的不只是通常意義上的文字游戲，還有一些尺度更大的作品。一九五七年，威爾遜攜帶最新法國小說《O娘的故事》（Histoire d’O）拜訪位于紐約伊薩卡的納博科夫一家，二人在書房一同研讀，疑義相與析，以致忘記飯點，令女主人薇拉大為不快。臨別之際，薇拉將這部“向薩德侯爵致敬”之作擲還威爾遜，唯恐丈夫由此沾染惡習。

顯然，對于男人之間私下里的勾當，薇拉一無所知。早在一九四六年，威爾遜便向納博科夫贈閱他的“得意之作”（即日后被查禁的《赫克特縣回憶錄》）—其中的（少量）性描寫讓納博科夫感到“饒有興趣”。兩年后，威爾遜在給納博科夫的一封信中提及他新近入手的一部俄羅斯人（實際是烏克蘭人）的《懺悔錄》（Confession Sexuelle d’un Russe du Sud），此人自稱和無數少女“有過交往”。根據納博科夫的請求，威爾遜隨信附寄一部長達一百○六頁的相關個案研究（深入分析人物性行為及性心理畸變），納博科夫閱后“大呼過癮”。《洛麗塔》在文學市場大獲成功，以文學導師自居的威爾遜半開玩笑地聲稱，是他的創作和有關資料“啟發了《洛麗塔》的靈感”。換作從前，納博科夫大概率會選擇默認，或一笑了之。然而，此時的情境已今非昔比。

一九五○年，在康奈爾大學教授歐洲文學課的納博科夫寫信向威爾遜求教，懇請他推薦幾位小說名家—推薦榜單上名列前茅的是簡·奧斯丁，恰好是納博科夫“不喜歡”的一位女作家（“事實上，我對所有女作家都抱有偏見”，他在復信中坦言）。威爾遜耐心開導：“你關于簡·奧斯丁的說法是錯的。我認為，你應該去讀一讀《曼斯菲爾德莊園》。她的偉大恰恰在于她對待作品的態度像男性一樣，也就是說，是一個藝術家的態度，與那種典型的女性小說家截然不同，后者挖掘的是自己的女性白日夢。”威爾遜在信末重申：“在我看來，奧斯丁是六位最偉大的英國作家之一（其他幾位是莎士比亞、彌爾頓、斯威夫特、濟慈和狄更斯）。”納博科夫從善如流，日后收入《文學講稿》的“論奧斯丁”也堪稱文學批評史上的名篇。

納博科夫承認《赫克特縣回憶錄》寫得“很棒”，但否認此書對他產生過任何影響，因為他發現這本書的內容過于平淡，“并未能帶來任何刺激”—遠不如十八世紀英國小說《范妮·希爾》（Fanny Hill or Memoirs of a Woman of Pleasure，又名《歡場女子回憶錄》）。后來納博科夫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聲稱，《洛麗塔》某種意義上其實是“擴充和改寫”—改編自他本人的最后一部俄語小說《魔法師》（The Enchanter，1939）。小說描述一個時常在兒童游樂場附近游蕩的珠寶商，強迫自己和一名體格壯碩的母親閃婚，只是為了她十二歲的女兒。

成名之后的納博科夫急于和威爾遜“撇清關系”，一方面是要突出自己作品的“原創性”，另一方面也是要展現自己的“真性情”。威爾遜以精研弗洛伊德學說和馬克思主義文論著稱，而納博科夫此時明確表示自己“兩樣都不喜歡”—他曾對傳記作者安德魯·菲爾德（Andrew Field）吐槽：“一直以來，人們對威爾遜似乎有兩個錯覺：一是認為（由于他對馬克思主義的了解）他對俄國歷史懂得比我多；一是相信他對俄羅斯文學的了解和我一樣多。”

如納博科夫所言，威爾遜在《福樓拜的政治思想》《馬克思主義和文學》等文章中，曾多次運用馬克思主義文藝批評方法對西方文學名著進行分析。以福樓拜《包法利夫人》結尾為例，包法利夫人自殺之后，她的女兒被打發到紗廠打工—“為了謀生”。威爾遜認為這是典型的“浪漫個人主義”筆法：小說家“一面用種種實現不了的幻想來欺騙自己，試圖擺脫資產階級社會的控制；一面又聽任人類成為工業—商業社會歷史進程的犧牲品”。此外，《情感教育》中貧窮的絲綢工之女與男主弗雷德里克的結合，在威爾遜看來，明顯是“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之間，災難性結合的一個象征，卡爾·馬克思在《霧月十八日》里，已經有所論及”，因此注定會無疾而終。與之相反，納博科夫對包括巴爾扎克、左拉在內的法國現實主義作家“從不感冒”，認為他們的社會批判言過其實，意在迎合（實則誤導）大眾。因此，對于威爾遜的階級分析法，他也難免不在心底暗自冷笑。

更令納博科夫惱火的是，他一向主張藝術家和藝術相分離（《洛麗塔》大火后，《巴黎評論》記者訪談時問他，身為名人感受如何？他回答“成名的是《洛麗塔》，與納博科夫無關”），但威爾遜的創傷心理分析卻暗示，納博科夫的一系列小說（如《雅菲爾塔的春天》《庶出的標志》《斬首之邀》等）都受到漂泊的移民家庭氛圍以及他父親被暗殺等不幸事件的影響。納博科夫對此矢口否認，并將威爾遜的強制闡釋貶斥為“扭曲的向壁虛構”，聲稱自己“深不可測”—作品終稿時呈現何種樣貌，連他本人也難以預料，何況不相干的心理分析師？

一九五八年，雙方的積怨臻于“飽和點”，因為當年年末，諾貝爾文學獎授予蘇聯作家帕斯捷爾納克。一時間，《日瓦戈醫生》超越《洛麗塔》躍居全美暢銷書排行榜第一名，令納博科夫怒火中燒。威爾遜不合時宜地贊譽該書的出版是“人類文學史和道德史上的偉大事件”，被納博科夫解讀為針對他本人的“別有用心的吹捧”：在納博科夫看來，這部小說并非“監獄社會中對文學自由的勇敢表達”，而只不過是好萊塢西方價值觀念宣傳片的“翻版”—其文筆之拙劣，令人發指。納博科夫甚至斷言，這部小說的水準絕對不超過蘇聯兒童文學作家利季婭·恰爾斯卡婭，并且暗示小說其實出自帕斯捷爾納克情婦奧爾加·伊文斯卡婭之手。

“颶風洛麗塔”將友誼之舟徹底掀翻。納博科夫并未能從昔日文學導師那里獲得點贊，相反，威爾遜在《眺望俄國之窗》（A Window on Russia）等評論中認為《洛麗塔》只是單純的“商業成功”。并且認為，像納博科夫此前小說一樣，《洛麗塔》缺乏社會背景描摹，人物和情節顯得“極為做作”，一言以蔽之，它仍屬于納博科夫一以貫之的“非現實主義”（non-realism）題材小說，受英國頹廢派文藝理論家沃爾特·佩特的影響，思想及藝術性方面并未有任何突破。有小報記者基于威爾遜的酷評斷章取義，將納博科夫戲稱為“一位文學搖滾明星”。

這是文學家納博科夫最不能容忍的嘲諷。憤怒之下，他以近乎人身攻擊的言辭向威爾遜發起反擊。他說，威爾遜的評論只是一個醉漢的囈語，既無條理，也無理據，其結果無非搬起石頭砸腳，毀了他自己的名聲。借用英國唯美主義文學評論家史文朋的說法，納博科夫將威爾遜這樣由“蹩腳詩人蛻變而來的拙劣批評家”定義為“痞評家”（criticules）—正如他日后對英國小說家約翰·維恩（John Wain）所說，威爾遜的評論文章“滿紙荒唐言”，殊失大家風范，究其原因，乃是由于納博科夫晚景的頹唐和嫉妒導致“心智失衡”。

確實，自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以來，威爾遜的健康狀況每況愈下。他一直患有痛風，近時因飲酒過量病情加劇，且伴有嚴重的心臟問題（1961年冬被確診為心絞痛）。此外，他飽受失眠困擾，唯有借助鎮靜劑戊巴比妥緩解癥狀，苦不堪言。雪上加霜的是，他在《冷戰與所得稅》（The Cold War and the Income Tax： A Protest）等小冊子中猛烈抨擊“劫貧濟富”的稅收制度，遭稅務部門報復性“倒查”，被處以巨額罰款（欠稅+滯納金），最終不得不抵押房產，以免牢獄之災。

誠如美國著名文學評論家愛德華·達爾伯格（Edward Dahlberg）所言，“在四分之一個世紀的時間里，兩人的命運發生了戲劇性的逆轉”—當納博科夫一九四○年來到美國時，威爾遜既是文學審判官又是他的熱心讀者，真令他受寵若驚：試想這個國家的首席文學評論家不厭其煩地審閱你的初稿，糾正你的語法，然后將它們轉投給他那些有影響力的朋友，這讓一個寂寂無聞的移民作家，情何以堪？然而時過境遷，雙方角色互換，威爾遜未能擺正自己的位置：他似乎從未意識到，納博科夫早已厭倦充當“文學門徒”，而是要昂然步入大師的行列。在二人公開決裂后，納博科夫對友人直言：“他（威爾遜）一直都對我很好。他愿意幫助任何一個作家—只要他覺得你不如他。”其言下之意，此時他和威爾遜已是平起平坐，對方失落之余，難免心生嫉妒。換言之，一切責任盡在威爾遜方。

納博科夫的心態可以理解，但他抨擊威爾遜因酗酒而失智顯然言之過甚。事實上，后者盡管百病纏身，然而憑借頑強的意志一直筆耕不輟。很快，納博科夫便為自己的率爾之言付出了慘重代價—一九六四年，納博科夫推出普希金詩體小說《葉甫蓋尼·奧涅金》英譯本（四卷本，正文篇幅約十分之一，其余為腳注、箋釋和評論，時人稱之為“天才與瘋狂不成比例的混合體”），原指望能借此成就他文學翻譯家的美名。然而書出不久，威爾遜便在創刊不久的《紐約書評》上刊發長篇雄文，論斷譯作“充斥平淡無味的筆法，光怪陸離的詞匯和蹩腳拗口的短語”，足證譯者“對普希金詩作的組織和韻律毫無感覺，對普希金詩句中體現的駕馭語言的能力也未能覺察”，對照先前譯本，無疑當歸為“失敗之作”。

在這篇題為《普希金與納博科夫奇案》（“The Strange Case of Pushkin and Nabokov”）的近萬字長文中，威爾遜一方面承認“納博科夫的一千九百頁書里蘊藏著大量優秀的文學批評”，另一方面又對書中“像摩天大樓一樣延伸的腳注”提出嚴厲批評，認為這些煩瑣的考據屬于“過度堆砌”，太過凝重，與普希金的文風大相徑庭（詩人亞歷山大·布洛克有名句“普希金，這個輕快的名字”）。不僅如此，威爾遜還憑借他深厚的語言功底，一一指出書中的“用詞不當”，如“牛棚”（byre）一詞，納博科夫竟然混淆了它的出處，“這個低級錯誤讓我捧腹大笑”。更為犀利的是，威爾遜認為由于納博科夫堅持“直譯”的緣故，總體譯筆過于機械呆板，缺乏靈動—比如，當女主塔吉亞娜告別她的鄉間別墅時，她的內心獨白—“再見，寧靜的住所/再見，僻靜的避難所！/我可以再見你嗎？”聽上去像是“機器翻譯”。

心高氣傲的納博科夫當然不會善罷甘休，在此后數年間，雙方以《紐約書評》為主要陣地，展開了一場曠日持久的“學術”論戰，直至威爾遜去世（自納博科夫夫婦一家移居瑞士后，兩人幾乎斷絕了來往—威爾遜之死在納博科夫日記中僅有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記載）。也有論者認為，甚至在威爾遜辭世后，這場被視為“颶風洛麗塔”余波的爭論仍未平息。正如傳記作者菲爾德披露的那樣，健在的納博科夫一直試圖“改寫”二人相識之初的故事。比如某個傳記版本寫道：“納博科夫第一次意識到威爾遜的存在是在一九四○年夏末，當時N.（按，原文如此）在佛蒙特州收到威爾遜的一封信，建議他們在紐約見面。隨后他們成功會面。”—聽上去就好像威爾遜在他的度假勝地“竭力尋求結交這位偉大的小說家一樣”。

在論戰后期，以賽亞·伯林奉勸老友威爾遜收手，因為納博科夫患有“文藝大師的通病”—自命不凡，但其人品堪憂，故不必與之計較。同為移民作家的奈保爾則公開譴責納博科夫的“背友”之舉，并對其文風表示質疑：“（納博科夫）的風格是什么？它是贗品，目的是吸引眼球。美國人就吃這一套。那些華美的語句，它們有什么用？”頗具諷刺意味的是，奈保爾本人也曾親歷友誼破裂的過程，對此深感切膚之痛。他的好友保羅·泰魯（Paul Theroux）在《維迪亞爵士的影子》（Sir Vidia’s Shadow）一書中詳述二人絕交始末后感嘆：“友誼比愛情更樸素但更深刻。朋友知道你的錯誤并原諒你，但更重要的是，朋友是你人生的見證。”—以之反觀威爾遜和納博科夫的友誼，恰恰證明“颶風洛麗塔”后的納博科夫已然將威爾遜視為“一個不利的證人”：他對這位大作家的過去了解得太多，偏偏又不能守口如瓶。友誼之舟的命運也在這一刻注定。

正如美國當代著名作家亞歷克斯·比姆（Alex Beam）在《宿怨》（The Feud： Vladimir Nabokov， Edmund Wilson， and the End of a Beautiful Friendship，2016）一書結論部分所言，“友誼就像靈魂的不朽，太過美好，令人難以置信”（愛默生語）—古今中外，完美的友誼世上難尋，因為說到底，大家都是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