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完善社會矛盾糾紛多元預防調處化解綜合機制,實現糾紛的源頭治理是社會治理的重要內容。通過法律規則內化、民間權威整合與體制資源銜接,村級組織調解優勢進一步凸顯。同時,鄉村糾紛治理也以強化村級組織功能為突破口形成了整合型糾紛解決機制,助推基層多元糾紛解決體系由“平面結構”向“立體結構”演進。具體表現為:1.村級組織調解嵌入到正式解紛制度之中,借助體制性身份的賦權,村干部具備了更強的糾紛調解能力與調解權威;2.村干部既可以立足國家法治權威并靈活援引人情、面子、道義等地方性知識實現矛盾糾紛的化解,又可以通過制度渠道調動正式法治資源,形成融合法治規則與基層治理目標的情、理、法糾紛調解連續體,從而達到“息訟止爭”與依法治理的平衡,緩解糾紛治理目標與法治化要求之間的張力;3.村級組織調解定位的變遷集中體現了國家法治與鄉村司法的進一步銜接與融通,有助于多元協同型訴源治理格局的形成。
[關鍵詞] 鄉村糾紛調解;村級治理;法治鄉村;三治融合;訴源治理;基層社會治理
[中圖分類號] D422.6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2-8129(2024)09-0050-11
一、問題的提出
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提出,堅持共建共治共享的社會治理制度,完善社會矛盾糾紛多元預防調處化解綜合機制,努力將矛盾化解在基層。有效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維護社會穩定有序是社會治理的重要內容,也是體現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重要標志。習近平指出,我國國情決定了我們不能成為“訴訟大國”。2021年,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員會通過的《關于加強訴源治理推動矛盾糾紛源頭化解的意見》強調,堅持和發展新時代“楓橋經驗”,把非訴訟糾紛解決機制挺在前面,推動更多法治力量向引導和疏導端用力。在新時代社會治理形勢下,引導社會力量共同參與形成多元糾紛解決機制化解社會矛盾正是訴源治理的應有之義。
鄉村社會中自古就有無訟、息訟的文化傳統,里正或宗族等基層組織的調解通常是糾紛解決的首選方式[1],這與現代法治體系中的訴源治理理念一脈相承。中共中央、國務院出臺的《關于加強和改進鄉村治理的指導意見》提出,增強村民自治組織能力,充分發揮村民委員會、群防群治力量在民間糾紛調解等方面的作用。作為矛盾糾紛化解的第一道防線,村級組織糾紛化解能力以及鄉村法治實踐對于訴源治理路徑探索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與理論價值。
學界關于村級組織糾紛調解的研究大致有主體治理與規則治理兩種分析視角。主體視角通常將村級調解置于鄉村社會的多元糾紛解決框架下進行討論,有學者提出隨著鄉村自主政治空間逐步消失,村級組織對于村莊秩序的控制能力大幅度弱化[2],矛盾溢出村莊自治邊界,鄉村橫暴權力[3]和法律解紛程序進入鄉村[4]。張青根據治理主體與村莊的關系劃分了內生權威與外生權威,認為當前許多糾紛解決會繞過村組干部等內生權威而直接進入外生權威體系,多元糾紛解決體系呈現平面結構[5]。關于多元主體的治理效能,趙倫認為國家權威彌散與民間權威破碎使得糾紛治理層次上移,鄉村自治能夠化解的內部沖突由此轉變為難以解決的官民沖突[6]。“結構混亂”[7]正是從治理主體角度對多元糾紛化解機制之間的治理縫隙與轉型過程中失靈狀態的描述。在此背景下,有學者啟發性地論證了“大調解”與能動司法的重要性,強調以司法系統為主體統合各種社會治理力量綜合治理[8-9]。
基于規則治理視角,有學者認為治理規則分析更能切中鄉村治理的本質內涵,即規則通過主體進行治理[10]。趙旭東基于對鄉村社會開庭的人類學觀察發現國家法與習慣法、政府權力與超驗宗教等都對民間糾紛起到調解作用,糾紛解決靠的是核心權威與附屬權威的互動施以影響力[11]。陳柏峰將鄉村司法實踐概括為雙層二元結構,基層法庭的治理化與法治化規則并存,鄉村干部與基層法官分別構成治理與法治的二元[12]。董磊明等在鄉村分化的背景下發現伴隨著村莊社區的非親密化,家族血緣等維系道德與秩序的公共權威逐漸衰落[7];鄉鎮司法干預[13]與規則混亂[14]也使村干部的治理行為受到質疑,致使村級組織調解失效。由此產生的治理困境在于農民以高度工具化態度運用多元規則資源維護私利,導致規則“正義供給系統”的扁平化[15]。總體而言,鄉村規則權威的紊亂瓦解了村干部參與解紛的合法性基礎,鄉村糾紛治理依據呈現出“流變的規范”特征。
無論是主體取向還是規則取向的糾紛治理研究,都關注到了鄉村糾紛解決體系的規則混亂與治理縫隙問題,都提倡通過綜合治理建立多元糾紛解決機制的有機整合,對于糾紛治理實踐和政策具有很強的啟發意義。通過對以往文獻的梳理,文章提出兩個觀點:第一,以往研究通常將村級組織與鄉鎮司法體系作為治理與法治規則的對立,認為村級組織主要依靠內生權威進行調解,其效力伴隨傳統民間公共秩序資源的彌散而不斷衰落。然而,隨著基層治理資源下沉與“送法下鄉”的鄉村法治化進程,現階段鄉村治理的規則資源發生了一定的變化,因此應重新考察當前村干部在調解中的規則依據及治理效果。第二,有關多元糾紛化解機制的研究主要采取司法角度或自上而下的政策理論視角,較少以村莊主體視角關注村級組織調解的能動策略與糾紛解決實踐,村莊基層組織在訴源治理中的功能和定位尚有進一步延伸探索的空間。
本文以訴源治理背景下的村級組織糾紛解決機制為問題意識之來源,以湖北省G鎮Z村的糾紛調解實踐為例,分析村級組織在正式解紛制度中如何調動本土權威資源與法治規則資源主動化解社會糾紛,從而成功實現矛盾糾紛的源頭治理。文章采用質性分析方法,經驗材料主要來自筆者于2023年7月在湖北省G鎮和Z村展開的田野調查,訪談對象包括Z村干部、村民、基層派出所、司法所、鄉鎮綜治辦、縣公安局等的相關工作人員,村莊人地特征、村情村貌、鎮村關系、鄉鎮行政與司法部門的工作方式與治理困境等共同構成本文的整體經驗基礎。
二、嵌入法治網絡的村級組織調解實踐
(一)案例呈現
Z村是湖北省東部一個以張姓為主的多姓村,全村共有428戶,1718人,分為5個村民小組和18個自然灣。村莊經濟模式以外出務工和特色農業產業為主,在村人口主要是中老年人和婦女,Z村打工經濟發展早,受到商品經濟和現代化因素影響沖擊較大,屬于較典型的原子化村莊[16],村莊內部缺乏傳統宗族規范與家族力量的約束,灣組內部有一定的人情交往與社會認同,集體化時期以來通常是有威望的社隊干部/村組干部擔任民間糾紛調解的責任主體。
2022年湖北省在預防型社會治理轉型目標之下大力推行“一村一警”警網聯勤工作站制度,將公安警力與網格制管理結合起來對轄區內的矛盾糾紛進行綜合處理,以便及時化解社會矛盾。所謂“警網聯勤”就是派出所將轄區23個村莊分為三個片區,每個片區由一名正式民警負責,同時聘用23個村莊的治保主任兼任輔警,形成了片區網格+“一村一警”的責任制度設置。以筆者調研的Z村為例,一名秦姓的治保主任兼任了Z村輔警一職,其重點工作就是關注糾紛、風險與地方社會秩序,如果發生涉及本村的治安糾紛或違法犯罪事件,村莊輔警承擔著屬人和屬地的配合管理責任,可以在第一時間控制現場并向上匯報、陪同出警等等;對于非警務糾紛和民事糾紛,村干部則以輔警身份直接參與糾紛調解,兼具社區調解和治安調解的功能。在實踐中,秦主任的多重身份使他得以靈活調用本土知識、干部權威與法治力量參與糾紛事務的調解,在此選取兩個典型案例:
案例一打架事件:2023年某日中午,Z村兩個村民因搶曬菊花葉子產生占地糾紛,兩人隨即動手。占地糾紛背后其實是因為涉事者二偉是一名60多歲的刑滿釋放人員,而且所犯罪行是猥褻兒童,事情在村里傳開后評價很不好,大家都很瞧不起他。另一個涉事村民張某也對他有社會排斥,看到二偉先占了自己準備曬菊花葉子的場地很是氣憤,于是嘲諷二偉“勞改犯還占地”。而二偉出獄以來一直心情郁悶有火氣,被辱罵后便動手打了張某,并且揚言活不下去了要自殺,張某挨了打更是寸步不讓,矛盾直接升級。事件發生后,有村民直接向秦主任上報,秦主任和村民一同控制住場面并安撫大家先不要報警,待雙方冷靜下來再作處理,隨后秦主任第一時間向上級(鄉鎮派出所)匯報了此事。派出所同意讓秦主任先處理此事。
秦主任出于經驗避免村民直接報警處理有兩重考慮:第一,從調解的樸素經驗主義出發,將糾紛止于萌芽是最好的化解方式,用秦的話說“先把人按住不要激化矛盾”,秦認為派出所的介入反而會擴大事態,不利于事情平息。第二,該事件中比較特殊的是二偉作為刑釋人員的個人處境及其對村莊社會秩序的潛在影響。治安處罰可能會使二偉在觀察期內留下不良記錄,同時也可能影響二偉的心理狀況和社會適應,容易發酵出惡性事件,在這種情形下直接調動法律強制力量無益于村莊整體的實質利益。
經過溝通,秦主任和派出所對于事件性質作出了判斷:占地糾紛是村莊常見的群眾內部矛盾,糾紛情節并不嚴重,既可以進入執法程序依據張強的輕微傷情予以治安處罰,也可以通過非正式調解作為村莊內部的鄰里口角而解決。出于派出所警務壓力與村莊長期穩定的綜合考慮,派出所和村干部先通過村級調解將矛盾化解、消除風險因素是上策。同時,警方也需要對事件危害性進行嚴密監控和及時響應,以派出所為代表的國家法律權力應作為村級調解的一種后備方案和武力威懾。因此,在打架事件的整個調解過程中,秦主任始終按照派出所要求將沖突的發展動態向上級即時匯報,派出所對于秦主任的調解方案處于知情而不介入的狀態。
事態得到初步控制后,秦主任迅速在村內找熟人做背景調查,了解了事件始末之后分別對涉事雙方上門勸和。秦主任的勸和很講究策略:首先對打人者二偉采取安撫情緒、談話交心和思想教育的方式,發現家庭排斥是造成二偉憤懣的根源,于是秦主任從家庭入手先同二偉妻子做工作,讓家庭原諒接納二偉,從情感上打動二偉;其次,用治安法規勸說二偉賠禮道歉尋求對方諒解,以免面臨治安處罰并在觀察期留下不良記錄,軟硬兼施之下二偉態度有所軟化。隨后秦主任來到張某家中對他進行安撫,并對事態進行分析說理,宣稱一定讓二偉道歉以挽回張某挨打的顏面和損失;同時,秦主任也說明二偉還在觀察期危險性較高,不宜與他結仇,且雙方的矛盾可能引發社會隱患等。一番情理兼備的分析使張某家同意不再堅持報警拘留二偉。最后,二偉登門道歉并賠償200元,張某諒解,事件以調解方式解決。從下午1點鐘事發到晚上8點鐘調解完成,整個處理過程用時極短,糾紛未立案、未擴大影響,而且只出動了一名派出所輔警與秦主任兩個人,最終處理結果得到了派出所的高度認可和表彰。
秦主任作為村干部對村情民情比較熟悉,當事件發生時,能夠第一時間利用村莊熟人社會的信息網絡掌握事件始末,結合村民稟性特征與家庭背景,透過表象直切問題源頭。憑借豐富的群眾工作經驗,秦主任敏銳地找到二偉過度自我防衛的源頭來自家庭,因此從家庭接納開始使之重新融入社會,又以法律法規為依據、采取軟硬兼施的策略讓二偉主動尋求諒解。而對于涉事另一方,則是用“冤家宜解不宜結”“不要跟出獄的人攪在一起”等通俗的民間道理勸說張某不要過度追究,最后承諾讓打人者賠錢道歉以保全他的面子。秦主任在“以忍御氣”的大傳統規范[17]和法律法規制裁作用的平衡之間找到調解的突破口,以一種鄉土社會內生的處事方式與交往規則了結了此事。這種符合農民認知的在地化生活邏輯正是法律的“售貨機式運作”所不具備的。
事件最后還有一個尾聲,張某在外務工的兒子回家后找到秦主任提出要給父親檢查身體,如果檢查出問題將要求二偉進一步賠償醫療費。秦主任同張某兒子說理,表示當時張強傷情看起來并不嚴重應當沒有大礙,不過非常理解兒子關心父親的心情。如果張某因打架出現健康問題自己愿意幫忙同二偉協商賠償,或者通過司法途徑進一步維權;如果沒有問題則表明張某一家認可秦主任原來的調解方案,兩家不再因此起爭議。張某兒子認為秦主任的處理方式合理合法于是同意了該方案,身體檢查正常后糾紛事件徹底告終。
張某兒子作為新一代村民其權利意識和法律意識更加凸顯,他之所以最終也非常認可秦主任合情合理的調解方案,原因有兩點:首先,在派出所和網格輔警聯治聯調的制度分工下,村級組織得以制度化地介入矛盾糾紛。張某和二偉發生沖突后村民直接找到秦主任的表現反映出村干部在該體制中已經積累了一定的威望和威信,在村民心目中村級調解是同110報警服務平臺一樣可以信賴的糾紛解決渠道。G鎮派出所在矛盾處理中扮演著法律指導和底線控制的角色,秦主任作為實際的調解負責人同樣是依據法律法規進行策略性的說理勸和。其次,從法律啟動成本和實際治理成效看,秦主任的“鄉土調解”依據法律限度內的自由裁量權和特定的地方性知識規則起到了矛盾紓解的作用,結果符合各方利益最大化原則,村干部調解的效率和長期效果往往更能得到各方的認可。
案例二拖欠工資糾紛:2022年Z村一村民給外村老板裝修房屋,原本商定的工錢是3萬元,結果老板以裝修效果不達標為理由克扣工錢,只支付了幾千元工錢。Z村村民認為扣款太多不合理,幾番索要無果后尋求村干部出面主持公道,但由于事情發生時已近年底,秦主任連同外村村干部聯系老板時對方推托“年后再說”,結果過完年該老板離開村莊,對村干部的多次聯絡置之不理,勞務糾紛就被擱置了下來。最后秦主任將這一糾紛作為“民轉刑”風險事件上報派出所,由派出所出面傳喚了該老板,老板迫于派出所的威懾力終于出面配合了調解。秦主任表示,“其實派出所主要就是傳喚和出個人(執法),具體解決還是靠村里的調解,派出所起一個震懾作用。我們叫他他不來,派出所一叫他就來了嘛”,“最后公安可以出具一個具有法律效力的書面調解書,調解完不怕雙方反悔”。
在面對糾紛調解中民間權威與傳統價值規范失效的情形時,村干部會直接援引法律的強制力來約束越軌行為,從而重新確立村莊“公序良俗”的基本導向地位。正如秦主任所說,“在村的都是老同志在當家,好多‘老辦法’都管用。當然現在法律法規也可以用,算是‘新辦法’,對待不同的人不同的事要講不同的方法”。因為糾紛事務超越了村莊邊界和地方屬性,圍繞鄉村共同體建立的集體輿論權威和村莊政治權威的約束力也已經弱化,村干部調解不得不借助外生的國家權力來保障村干部司法的執行權以及鄉土正義的基本原則。在現代化司法制度供給不足的鄉村社會,村干部的“主持公道”相當于低成本的司法仲裁,非常適用于情節簡單、可以依靠樸素正義觀作出直接判斷的維權型糾紛。地方性文化共識的權威就在這種實踐過程中不斷被確認和激活,重新成為村級組織可以調動的調解資源。
此外,Z村村民直接找到秦主任尋求幫助的行為反映出村干部調解仍處在民間司法的場域之中,與村民的社會距離和心理距離更加接近,作為糾紛解決途徑的可及性更強,其調解具有源頭介入、源頭治理的天然優勢。同時,村干部借助其治理職能和半行政身份能夠自主對接上級法治資源,對于民間糾紛而言是一個“國家法律裝置”的簡易開關,可以避免矛盾擴大升級前啟動正式法律程序的高成本弊端。
(二)案例評析
從糾紛解決的實際效果角度看,以實用主義原則和社會影響作為評價標準,村級組織的調解顯然更好地發揮了“案結事了”的矛盾化解作用。村干部依據自治范圍內的自由裁量權和對村社成員人格特質的了解形成的地方性知識制定不同的調解策略,從村級組織調解的“多元工具箱”中調動規則資源,形成合理合法、情理兼備、恩威并重的矛盾治理方略。糾紛解決方案既達到了維護實質利益的公平秩序效果,又起到了平抑怨憤情緒的作用。
從基層治理體制的角度看,第一,村級調解充分利用了基層社會化解矛盾的能力和機制,解決了鄉村基層“案多人少”“效率低下”的司法與執法困境。Z村所在G鎮轄區內共有6萬余人,派出所僅4名正式民警,司法所僅有2名工作人員。而發達的村級組織調解緩解了基層法治力量緊張的困境,減輕了法律介入糾紛的制度成本。第二,有利于實現基層司法與自治組織共同的治理目標。“司法為民”是鄉村司法的基本原則和價值宗旨,法律手段與非法律手段均服務于提高群眾對于公平正義的信任感和獲得感。由于村莊社會矛盾的不規則性、歷史累積性、傳統性和爆發性等特征,規范化的訴訟途徑可能無法解決實質正義與程序正義之間的張力,或者難以從本質上觸及糾紛問題的核心。村干部通過激活村莊社會的治理資源,將糾紛處理置于熟悉的村莊社會實踐場域,能夠運用社會內部的矛盾化解機制從源頭化解問題,從根本上平息糾紛,實現作為訴訟根源的社會矛盾治理。
村級組織調解重塑了鄉村社會秩序,包括治安秩序與社會權威秩序。2022至2023年G鎮聯治聯調平安建設取得極大進展,全鎮范圍內治安刑事案件少于5起,發案率顯著降低;全年3起非正常死亡事件中有2起通過村干部調解實現了依法依規妥善處理,后續無信訪無后遺癥,矛盾不上交,村級組織調解從根本上踐行了“楓橋經驗”、有效維持了村莊社會秩序的穩定。在社會權威秩序方面,從上述案例中村民愿意在遭遇矛盾糾紛時主動向村干部尋求幫助、認同村干部的調解等行為可以發現,村干部的司法權和村級組織的自治權威借助法律權力及資源重新得到認可,在多次調解成功的實踐中不斷被確認和再生產,從而能夠與村莊基層治理形成良性循環。
三、村級組織調解機制的規則資源整合優勢
法律多元主義觀點指出,鄉村糾紛的解決遵循多元權威原則的共同運作[11],由大傳統、小傳統組成的社會習慣法和國家律法都對人們的社會行為起到規范約束作用[18],因此有必要形成與此相應的多元主義“法治”治理術[19]。本文以自下而上的經驗視角探究基層鄉村社會中村級組織怎樣化解糾紛。通過法律規則內化、民間權威整合與體制資源銜接等規則資源整合機制,村級組織調解的優勢得以凸顯。
(一)法律規則內化
針對鄉土社會轉型中出現的“法治秩序的好處未得而破壞禮治秩序的弊病已先”的沖突現象,已有研究基于本土文明與外來文明、國家法與民間法之間分歧而提出了語言混亂、規則混亂等觀點[20],認為多重權威秩序的共存必然帶來沖突和混亂。然而,經過轉型期的社會變遷,國家法律作為公共秩序序列中的最高權威已經成為了普遍的共識。一方面,隨著現代國家建構中的基層政權建設和“送法下鄉”的司法實踐[21],農村社會中已出現民間法與國家法雙重法律制度整合的趨勢[22];另一方面,鄉土社會邊界不斷開放,現代性因素伴隨人口流動涌入鄉村,鄉村社會也出現了“迎法下鄉”的法治需求。
村級組織作為鄉村社會的內生權威需要向上借用國家律法權威的力量為其調解賦予治理合法性基礎與糾紛規則的裁斷權。換言之,村干部在調解中使用的道義規則、人情面子等地方性知識不能與國家法律的基本原則相背離,村干部需要在制度化的法律支持下、在掌握法律知識的基礎上運用多種形式的社會規則與資源,應對農民對多元化的規則主張。因此,當前村級組織調解與傳統時期最大的區別是將法律規則內化于調解過程之中,將法律法規“新辦法”與傳統村社內部“老辦法”相結合制定出現實合理的調解策略。
在Z村的案例中,村干部在處理方式上以“源頭治理”代替純粹的“以法處理”,其實踐原則是依據法理、兼顧情理,在以法為本的原則上允許“法外容情”,兼顧傳統社會的大傳統文化規范與人情面子等村社小傳統共識,以社會整體穩定為調解的核心原則,實現法治社會與和諧社會的兼容。當“村警”秦主任面對農民群眾時,總是兼顧實質利益與形式公平、情理訴求與法理原則,兼具靈活性與權威性。例如,在刑釋者二偉打人事件中,如果嚴格按照法律,二偉可能面臨刑事拘留等治安處罰,那么對于其本人、家庭及村莊的影響都會非常惡劣,甚至有可能會引發次生的一系列不良后果,因此村級組織和派出所在法律給予的裁量空間內通過懸置法律但求息事寧人。而在面對張某兒子的后續訴求時,秦主任將訴諸法律作為一種限制雙方無理要求的談判籌碼,這種靈活的處理方式有利于抓住主要矛盾,限制糾紛主體利用多元規則縫隙進行的糾纏和反復拉扯。
總體而言,以內置的法律規則為基礎,村級組織的調解具有兩重獨特優勢,一是通過村干部“司法”實踐和法治精神傳達,為村莊社會糾紛接入了低成本的法律處理渠道,優化法律程序啟動的雙向成本;二是基于和法律解決途徑的對照,人民調解的策略顯然更加符合村民“過日子”邏輯上的慣例習俗和長遠利益,調解糾紛因其經濟實惠而獲得了更高的社會認可度,形成了新時代形勢下的“無訟社會”,這區別于傳統鄉土社會“禮治”基礎上的“無訟”,而在某種意義上實現了建立在情理與法理基礎上的“無訟”。
(二)民間權威整合
民間權威代表了法治的本土資源,“習俗慣例實際上有時要比國家法律更有利于交易的順利完成”[23]。鄉村民間法權威背后是一整套習慣法規范系統,在傳統時期能夠高效率地解決糾紛,在當前仍是鄉村社會中寶貴的解紛資源。
村級組織調解是衰落的民間解紛權威在現代社會的集中體現,村干部整合性權威的來源包括三個方面:第一,村干部是鄉土社會的樸素正義傳統與地方性知識的載體與捍衛者,依托村莊熟人社會網絡形成的獨特治理優勢。這是在特定的法律未及之地,只有村干部根據對個人品行的熟悉與手頭的庫存知識才能建立起的結構性權力與知識[21]。第二,村干部能夠利用在社會資本網絡中的優勢地位動員各種公私關系共同協助調解,傳統民間力量并非絕對沉寂[24],而是可以通過有組織的動員將其激發。例如在案例一打架糾紛中,秦主任就通過村內關系網絡快速進行背景調查,了解到了張某和二偉沖突事件的始末,從而對事情性質和調解策略作出快速判斷、對癥調解。秦主任在其他糾紛案件解決過程中,同樣會通過動員村民組長或找到當事人的親朋好友共同勸說等方式幫助做通工作。第三,村干部借助身份符號權威也具有一定的影響力,在民間社會流行小傳統規范的特征即遵從上位權威[18],村干部作為鄉村社會內生精英,具有執行國家權力的代理人與凝聚村莊社會共識的當家人的雙重權威,農民亦傾向于服從這一權威。村級組織調解通過社會資源的整合延續了傳統時期以來非正式調解的優點。
(三)體制資源銜接
隨著村級治理行政化趨勢的發展,自上而下的資源、制度與規則不斷向基層村莊輸入,村干部的治理職能被行政體制所吸納。例如在G鎮的“警網聯勤”制度中,普通治安糾紛事件就作為行政事務下沉至村莊一級。但是相應地,在糾紛訴源治理與平安建設的總體目標下,行政及司法體制資源也向村莊層面傾斜。
首先,在執法權威支持方面,村干部依托村輔警身份而被納入正式解紛制度中,法定程序嵌入為村級組織調解提供了合法性基礎。在調解過程中,村干部通過向上級匯報、申請支援、請求指導等方式獲得了以公安派出所為代表的國家暴力機關的“武力”支持,憑借行政執法權震懾那些無視法律、否認調解權威的投機分子(如糾紛案例二中通過派出所傳喚拖欠工資的外村老板),從而維護蘊含著鄉土正義命題的合理訴求。在行政制度資源方面,村莊糾紛調解工作受到鄉鎮黨委政府綜合治理成效的考核,相對地,鄉鎮干部在信訪維穩壓力下也會作為補充性力量介入村級糾紛的化解。最后,在法律規則支持方面,在司法資源下沉的改革目標之下,基層法院和司法所會為村級組織提供制度化的法律支持和幫助。例如,在2023年4月的一起雇工過失致人死亡案件中,秦主任和鄰村村警應法院的委托就當事人家屬賠償問題進行調解,在調解之前秦主任得到了法院和司法行政機關對案件所涉及法律問題的咨詢幫助,通過有針對性的調解使法律判決取得雙方家庭都能接受的結果。
通過內化法律規則,整合社會權威資源和向上銜接體制資源,村級組織擁有了法律與社會權威規則的多元工具箱。村干部的調解借助村莊社會“內部人”和半行政體制人員的雙重身份之便利,立足國家法治權并靈活援引人情、面子、道義等地方性知識,根據糾紛事件的沖突強度和專業程度進行分類治理,形成了融合法治規則與基層治理目標的情、理、法糾紛調解連續體。
四、作為訴源治理機制的村級組織調解
(一)訴源治理與村級組織調解
在“訴訟爆炸”的國情現實和社會主義法治建設目標下,訴源治理作為一項重要的司法政策和社會治理理念而被提出[25]。訴源治理即通過矛盾糾紛的前端化解避免糾紛發展至訴訟階段[1],這一理念客觀上要求發揮多元糾紛解決機制的優勢和社會綜合治理的作用,形成民間、行政、司法力量并存、訴訟與非訴訟手段相互協調的多元化糾紛解決程序和制度體系[26]。已有研究側重從本體論角度分析訴源治理的理念內涵和頂層設計,或從司法主體視角出發分析法院或行政機關在多元糾紛解決體系中的角色和定位,從自下而上視角分析基層鄉村如何進行訴源治理的研究尚有所欠缺。作為基層治理“最后一公里”和矛盾糾紛“第一道防線”的村莊一級如何通過糾紛化解,從而達到糾紛訴源治理與社會穩定的治理目標?
如前所述,村級組織調解作為新時代人民調解的代表,與行政調解、司法調解相互關聯相互作用,通過自下而上撬動民間自治與法治規則資源整合,實現對基層糾紛的源頭治理。村級組織調解推動訴源治理的現實路徑分為兩個層面。
一方面,村級組織調解能夠利用人民調解與民眾心理社會距離短的優勢,發揮村社自治在國家與村民關系中的調節作用。訴源治理的內涵分為三個層面:一是從宏觀層面將糾紛止于未發,二是從中觀層面避免糾紛進入訴訟渠道,三是在微觀層面用非訴訟手段化解已形成訴訟的糾紛[28]。村級組織調解不僅可通過與訴訟途徑的銜接實現“調處息訟”,而且可以通過法治程序與實質正義之間的平衡促進法治與社會關系的調適。民間調解本質上是借助社會力量為公民提供的權利救濟便利措施和實質利益協調機制,在國家與村民關系之間設置一個法律緩沖層和矛盾解壓閥。村干部調解中的“法外容情”“情理兼備”進一步彌合了民間法與國家法的規則縫隙,并使民眾在村干部“日用而不覺”的調解實踐中默會法律知識。
另一方面,德與法融合于法治鄉村建設是由各自功能決定的[27],村級組織調解延續了傳統鄉村社會中訟外調解的歷史文化淵源,發揮著調解作為“東方經驗”的優勢。調解在我國有著悠久的歷史傳統與文化淵源,在鄉村生活共同體和家族倫理血緣基礎上形成了“貴和持中”等社會文化氛圍,決定著民間調解通常成為糾紛解決的首要方式。村干部在調解實踐中也善于運用熟人、道義、情面等文化規范對村民行為進行約束,通過傳統“無訟”文化與現代司法制度的融合而接近善治。
(二)整合型糾紛解決機制——從平面結構到立體結構
村級組織調解作為訴源治理機制,除自身發揮的糾紛平息功能以外,其優勢還表現在制度建設層面。鄉村糾紛治理以強化村級組織功能為突破口形成了整合型糾紛解決機制,基層多元糾紛解決體系由“平面結構”向“立體結構”演進。
通過村級調解與司法和行政系統的制度接洽,多元化的糾紛解決系統的分工協調作用得以加強。村社內生權威、派出所、司法所、人民法庭與鄉鎮綜治信訪部門之間逐漸以村級組織調解為中介建立起了層次化的處理體系,并列交錯的多元糾紛解決方式呈現出一定的整合趨勢。具體的整合機制包括層級化處理、分類治理、制度化支持和基層強化四個方面。
1. 層級化處理。根據社會矛盾的發展階段,糾紛有著不同的沖突等級和層級式的處理方式,大致可劃分成三個層次,第一層次是大量的、可自行化解的一般性矛盾,第二層次是可以采取非暴力方式解決的外顯化矛盾,第三是已造成不良社會影響,須采用暴力強制手段解決的矛盾[29]。源頭治理或有效社會治理的本質是將矛盾低成本地控制并化解在較低層次,從而避免矛盾升級帶來不良的社會后果。
村級組織作為最貼近群眾和最接“地氣”的調解組織,從問題解決成本與成效上看最能對矛盾糾紛進行源頭治理。首先,村級組織作為治理一線能夠較早獲取矛盾信息并介入其中,及時控制矛盾沖突爆發的強度和烈度。其次,村級組織調解作為非正式的糾紛解決機制,可以作為正式法律與不規則社會現實的緩沖地帶,降低社會關系修復的法律成本,例如刑釋者二偉的沖動行為,避免暴力制裁無疑是更貼合實際的解決辦法。第三,村級調解以更加軟性的方式承接那些特殊的、棘手的、帶有強烈情緒性的糾紛問題。在司法機構的解紛機制向規范化、程式化轉型之后[30],鄉村干部調解則形成了司法的相向補充,側重于理解和對情緒的疏導,充當村民“出氣”的平臺。因此,以訴訟和執法為代表的法律手段與以村級調解為代表的非法律手段形成“共謀”,通過知情、支持而不介入實現治理效益的最大化。
2. 分類治理。村級參與的糾紛調解制度設置了一種篩選和分流機制,即根據事件性質和糾紛對象分配適合的處理方式。部分危害性弱、細小瑣碎的群眾內部問題可以在村莊社會內部解決,發揮村莊自治功能減輕基層“案多人少”壓力;而危害性強、專業度高的糾紛問題則經由報案、控告、村莊排查上報等多種渠道移交給司法或執法機關處理。復雜的社會問題則根據事件情節分為民事和刑事部分、調解和判決幾個環節合力解決,力圖達到解紛效率與效果的最優化。通過多元糾紛解決方式的有機銜接,糾紛事件可以在調解制度體系中上下流轉,最終形成最佳處理方式。
K8dqf13vdssTwvPQwvnuHEl3Ig2kFNPuwgPtfKNMEWM=3. 制度化支持。國家權力制度的在場是整合型糾紛解決體系得以運行的前提條件,也是村級調解重新發揮效力的基礎。國家權力包含了兩個方面:一個方面是對調解主體的監督,另一方面是制度化的法律規則資源支持,村級組織調解與傳統的內生調解權威有所區別,村干部并不是純粹依據地方性知識行使裁判權,而是在制度化的法律支持與監控下進行調解。首先,調解援引的規則是法律基礎上的情理,司法行政機關和派出所對其提供法律指導,法外容情僅在“不告不理”的規則限度以內;其次,村級組織調解本質上是行政主導下的基層治理行為,受到上級部門的管理與考核。
4. 基層組織強化。整合型糾紛治理體系的實踐重新強化了基層調解的權威,使村級組織的調解更深地嵌入于多元糾紛調解體系之中。在層級化處理、分類治理和監督在場等糾紛處理整合機制的作用下,村級組織的調解實踐在現實中取得了一定成效。正式的調解制度設置客觀上將一部分事務分流至村莊一級,村級調解通過援引規則和制度支持真正實現了調解有效,村莊調解的權威通過實踐得到確證和強化。村級組織通過糾紛調解激活了村莊自治。一個突出表現在于,村民會自發地選擇村級組織作為矛盾糾紛的首要調解者,并認可村干部的調解權威,村干部通過矛盾處理找回了村治工作的自我意義和價值。整合型糾紛治理體系整體的上下運轉因為村級調解這一“基礎”的強化變得更加有效。
五、結論
在中國現代化轉型過程中,糾紛多發、易發導致的“訴訟爆炸”與基層“案多人少”的現實問題相互交織,成為長期困擾我國基層治理的難題。訴訟困境意味著我國必須探索訴訟的替代型解決方式從而避免成為“訴訟大國”。在此背景下訴源治理理念作為一項重要的司法政策被提出,完善以調解為代表的多元糾紛預防調處化解綜合機制是實現訴源治理的重要路徑。本文以鄂東Z村的糾紛調解經驗為例,從村莊主體視角出發考察村級組織調解作為訴源治理機制在糾紛治理中的策略與角色定位。研究發現,村級組織調解并未隨傳統民間公共秩序資源的彌散而衰落,通過法律規則內化、民間權威整合與體制資源銜接等規則資源整合機制,村級組織調解優勢進一步凸顯,形成了融合法治規則與基層治理目標的情、理、法糾紛調解連續體。鄉村糾紛治理以強化村級組織功能為突破口形成了整合型糾紛解決機制,基層多元糾紛解決體系由“平面結構”向“立體結構”演進。從調解成效看,糾紛事件本身實現“案結事了”,并在鄉村社會重新確立了法理與情理基礎上的“無訟”秩序,有效應對了鄉村司法供給不足的現實狀況。
關于鄉村糾紛治理體系的具體形態,以往研究曾將其概括為國家司法與鄉村司法的二分[31],或歸納為基層法官與鄉村干部的雙二元結構,即基層法官的治理化與法治化形態并存,鄉村干部相對于基層法院代表著治理一端[12]。基于鄂東Z村調解實踐的分析,本文認為鄉村干部司法逐漸向法治化方向演進,伴隨著行政法治資源與司法資源的下沉,村級組織調解在過程中綜合運用法治規則與民間社會規范致力于糾紛解決,從而達到“息訟止爭”與依法治理的平衡,緩解糾紛治理社會目標與法治化要求之間的張力,鄉村司法治理論與法治論的雙二元結構之間不斷接洽。村級組織調解定位的變遷集中體現了國家法治與鄉村司法的進一步銜接與融通,有助于多元協同型訴源治理格局的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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