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新疆伊犁的深山巨谷中勘察地質,一陌生電話打來,歸屬地為江西南昌。我頗感疑惑,除了一位南昌大學的好友外,南昌與我毫無瓜葛。思索再三,腦子里閃出一個令人興奮的念頭,莫不是《星火》編輯部打來的?
雖投稿無數次,從未被留用過,但這份期待還是要有。果不其然!對方第一句自我介紹傳來,我心里忐忑的石頭總算落了地,可血脈立刻僨張起來!
古語云“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乃人生四大喜事,對寫作者而言,怕是要再加一條“稿件錄用時”。寫作的心酸苦楚,非親歷者不能體會,初寫者尤甚。
寫作的初心并不是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文學夢,而是寄希望以記錄共同經歷的點滴來挽回一段即將勞燕分飛的感情。感情最終未能挽回,文字卻治愈了一顆破碎的心。同樣不順的還有博士生涯,因專業性質,我時常踏足杳無人煙之地,爬高山,涉險灘,山川之美無人可分享,內心的孤單凄苦也無處傾訴,唯有文字相伴,直到畢業。
文學投我以木桃,我須報之以瓊瑤。諸多想法、創意在腦海匯聚,甚至要炸裂,畢業后,終有閑暇重拾文學夢,我迫不及待要動筆了!
初生牛犢不怕虎,我壓制不住創作長篇小說的沖動,試問哪位作者不想寫就一部屬于自己的鴻篇巨制呢?我花了一年時間創作,又用了近半年時間修改,打印裝訂好,看著跳躍的文字,嗅著誘人的墨香,我捧著它,如同捧著一個新生的嬰兒,小心翼翼地投向雜志社和出版社。
日子一天天過去,杳無音訊。只好封存起來,夜深人靜時偶爾拿出來細讀。既是作者,又是讀者,讀到深處,想到那些伏案疾書的日日夜夜,不由得潸然淚下。
初出茅廬的新人,想在長篇小說領域一鳴驚人談何容易。我轉而創作短篇小說。
將腦海里的想法落于筆尖紙上并不容易,小說不只是體力勞動,更是腦力勞動,經常有靈感枯竭的時候,免不了要抓耳撓腮,勞神費力。耗盡全部精力寫就一篇小說,反復修改,猶如剛剛成型的工藝品,還得精雕細琢一番。寫作是一條孤獨的路,沒有同伴同行,往往寫到萬籟俱寂,寫到萬家燈火盡熄,恍惚中會覺得自己被這個世界拋棄了。
比起創作的艱難,投稿的曲折有過之而無不及。內無指導之師,外無引薦之友,作為門外漢,我始終徘徊在文學的圍墻外,看不見里面的繁華盛世,哪怕聽一聽里面的熙攘之聲也好啊!可事不遂人愿,四處碰壁后,一顆火熱的心變得若燃若熄。
但我不甘心。繼續書寫,修改,繼續投稿,一次不行那就兩次,三次……
短篇小說《一只流浪的貓》命途多舛,在書山稿海中浮沉、流浪,經歷了漫長的投稿之路。投稿后,三兩個月沒有消息,修改后轉投下一家,陸續投了七家雜志社,五家杳無音信,兩家發來了拒稿信。雖是拒稿信,但對一位新人而言,也是另一種形式的鼓勵,讓我看到了自身的不足。
繼續改,繼續投。親朋好友見我嘔心瀝血卻沒有絲毫回報,好心勸我不要執著。你一無知名度,二無交際網,三無影響力,自然來稿看不看都得兩說,公共郵箱也許從未打開,關系稿、人情稿充斥文壇,憑什么要刊發你一個新人的作品?
勸說我的理由千萬萬,可他們唯獨忘了一件事—從來沒有天生的作家,唯有認真地創作,才有嶄露頭角的機會。
修改過后,《一只流浪的貓》開啟了第八次投稿之旅,此次目的地是《星火》。我并不認為這次投稿會異于往常,但在一片混沌中,我依舊期待能看到一絲曙光。
我真的看到了!作為老牌大型純文學雜志,《星火》真正做到了“不唯名家,不薄新人”,認真查閱自然來稿,以來稿質量決定刊出與否。我成了其中的幸運兒,被辛勤的編輯從千百份自然來稿中撈出,首篇小說終于面世。
行百里路半九十,那些像我一樣在文學之路上踽踽獨行的人,要始終相信,還有很多堅守文學初心的陣地,等著我們去抵達,而這群流浪的文字,終將有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