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經濟和產業的角度探討人工智能未來發展的優勢、挑戰和機會,我跟大家分享幾點最近的研究認識。
首先,從宏觀的角度,技術進步很可能是全球重回快增長軌道的主要動力。2011年以來,全球進入了慢增長時期,全球現價美元計價的名義GDP增長速度年均復合增長率只有2.9%。G20的19個國家里面,人均GDP相對G20平均水平保持增長的主要只有兩個國家:美國、中國。在這樣一個全球增長放慢的過程中,美國的人均GDP在上升,相對于G20平均水平增加了74%,其次是中國增加了32%。
為什么這個趨勢很重要?全球快增長時期,美國的人均GDP相對全球水平是下降的。這個慢增長階段什么時候結束,需要看到美國的人均GDP相對全球見頂回落,即更多的國家開始進入快速增長周期,那么動力來自哪里?我認為,可能來自技術進步,特別是人工智能在全球的廣泛應用。
從美國的角度看,近年來,其勞動生產率和全要素生產率的環比年化進入了快速增長時期。二季度美國的GDP環比增長了2.8%,很可能意味著美國勞動生產率和全要素生產率水平反彈可能比較明顯。從這個角度來說,美國開始的人工智能浪潮有可能惠及更多的國家,帶動全球各個國家的快速增長,使全球進入快增長軌道。
其次,數字技術和以數字技術為基礎的人工智能是最重要的通用技術。從技術進步的角度來講,前面幾次工業革命的關鍵在于蒸汽機、電力的發明等,第五次革命的關鍵技術是什么?我個人認為很可能是數字技術。數字技術是和當初的蒸汽機、電力、信息通訊技術同等重要的創時代技術創新。二十屆三中全會也專門提到要加強關鍵共性技術的攻關,引導新興產業發展。
大概有這么幾點:第一,產業應用場景優勢。相對于美國而言,中國的產業應用場景更加豐富。目前,我國制造業增加值占G20高達36%,其中,長三角三省一市占了G20的10.2%,珠三角占了4%。因此,珠三角和長三角基本上是全球產業應用場景最豐富的兩個地區,利用這兩個地區的優勢,即產業鏈長、產業鏈完整,完全有條件實現人工智能的規模優勢和產業應用場景的規模優勢相結合,推動AI+產業快速發展。
第二,投資先發優勢。過去十年,私募投資覆蓋的人工智能初創企業數量和規模,美國排名第一,十年投了4500家,其次就是中國1300家。所有其他歐洲國家加在一起都不如美國一個國家多,所以從人工智能投資的先發優勢看,中美兩個國家居全球前二。麥肯錫的研究表明,如果一個企業比較早參與數字化和智能化,成為產業發展的領跑者,未來現金流就有可能出現爆發式增長。
第三,替代優勢。人工智能的功能之一就是替代人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研究表明,在人工智能替代人工的程度從低到高的三種可能情景中,當替代程度比較低時,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基本上都受益。但是在替代程度較高的情景下,發達國家成為最大的受益者,新興市場獲得的好處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計。為什么有這個區別?發達國家與新興市場國家勞動力的相對充裕程度不同是一個原因,還有就是人工智能能夠替代的產業和技術品類、工作崗位不同是另外一個原因。換句話說,人工智能替代人工,相對來講比較有利于發達國家,對發展中國家就業是一個挑戰。
第四,從我們目前面對的挑戰來看,中美競爭就是技術競爭。產業轉移的最新趨勢,勞動力密集型、低附加值的行業已經開始從中國轉向東盟。我國勞動力密集型產品出口,最近幾年占全球的比重已經進入平臺期,而東盟這些國家的出口占全球比重在上升。
一個值得關注的新趨勢是,美國在技術創新方面的本土優勢正逐步顯現。美國標普500指數中,上市企業的營收來自美國本土的收入占比總體在上升,即美國企業在某種程度上是在去國際化。疫情期間國際化程度比較高的企業營收增長比較快,但是疫情后美國本土化程度比較高的企業,營收相對于國際化程度比較高的企業增長更快。這代表某種程度上美國的再工業化取得了進展,特別是美國人工智能的廣泛應用使得其本土技術市場的需求在上升,自身技術的消納能力得以提升。
相對來講,我們也看到中國相對美國的增長潛力。初步數據顯示,美國科技上市企業整體ROE水平在上升,2022年達到24%,高于非科技企業,而我國科技上市企業的整體ROE甚至低于非科技企業,近年沒有呈上升的趨勢。當然,我們也知道我國科技企業的發展還處在比較早的階段,我們還沒有形成規模優勢、產業集群優勢,隨著時間的變化,我們相信中國科技企業的整體ROE首先要超過非科技企業,然后逐步向美國科技企業的整體ROE水平靠攏。
中美科技企業ROE的差距代表了增長潛力,如中美人工智能發展差距縮小,可能是一個重要的途徑。進一步分析,我們可以發現,中美科技企業ROE的差別主要來自兩個細分領域,即軟件、技術硬件和設備(包括光刻機等)。這兩個賽道的差距就是未來的潛力。
因此,中美技術競爭中,美國本土化趨勢部分減輕了對海外需求的依賴,中國同樣需要打開數字化、智能化的應用場景,創造需求、發揮產業鏈優勢,讓更多的人工智能企業落地。
簡單總結為三點:第一,抓住關鍵共性技術這個牛鼻子。基于前面的分析,要高度重視對關鍵共性技術的研究和攻關,使AI+技術和豐富的產業應用場景相結合,形成產業優勢。
第二,提高直接融資比重。相對來講,中國過去二十多年時間里,間接融資相對于直接融資的比重在上升。同時,美國甚至日本直接融資的比重都在提升,而歐洲走的是另外一條路,間接融資的比重大幅度提升。事實上,歐洲企業整體創新的實力也面臨考驗。從這個角度來說,怎么樣為科技企業定價,特別是對非贏利的企業定價,使得科技企業更早地參與市場資源配置,是資本市場的一個核心功能,也代表了資本市場的競爭力。
第三,促進各類先進生產要素向發展新質生產力集聚,大幅提升全要素生產率。我們提出了一個新概念,叫科技資本。發展新質生產力需要新的生產要素,其中之一就是科技資本。科技資本有什么特點?科技資本是懂技術、懂產業應用場景、懂風險定價的資本。金融機構投資或貸款給企業一塊錢,不再只是傳統意義上一塊錢的概念,而是一塊錢的貨幣+科技資本的附加值,這樣的科技資本可以更好地甄別和培育更多的獨角獸企業。同時,上市公司也要提高自己的科技信用,即通常所說的科創屬性。通過增加科技資本投入,結合研發資本存量和數據資源存量等加快形成科技中間品,為企業帶來未來現金流增量,整體提升科技企業的整體ROE水平,這樣我們的科技企業就更具國際競爭力,從中產生一批世界級企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