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間、三角戀、連環(huán)騙：730萬買單情緒價值

金融才俊劉亞鑫愛上了女主播錢蕾，先后借給她240余萬元巨款，卻不知錢蕾所愛另有其人。而她也為她的愛人豪擲千金，負債累累。

直到有一天，民警敲開了錢蕾的住處大門，兩段信息不對等的戀情才得以曝光。令人咋舌的是，兩個犯罪嫌疑人的作案動機，竟如出一轍……

戀上主播：金融才俊借出240萬巨款

2023年年底的一天，警方接到一個名叫劉亞鑫的男青年報警，稱他可能遭遇了詐騙。

據劉亞鑫講述，他于2022年8月進了一個名叫阿蕾的女主播的直播間，被她姣好的容貌與出眾的口才所吸引。

阿蕾稱她是一名演員。直播時，她時不時抖摟一些影視圈的八卦新聞，這極大地滿足了劉亞鑫的好奇心，讓他的情緒得到了滿足。第一次進直播間，他就給阿蕾刷了兩只火箭。

出生于1989年的劉亞鑫在一家私募基金公司任投資部經理，年薪近百萬。

30歲出頭的劉亞鑫此前也談過幾段戀愛，均因各種原因而告吹。父母又遠在西北老家，平時就劉亞鑫一個人在工作地。

劉亞鑫每天打交道的要么是精明強干的客戶，要么是枯燥繁瑣的大數據，忙完一天的工作后，常有虛脫之感。回到公寓后，他最大的消遣就是刷短視頻、看直播。

阿蕾的直播能夠吸引劉亞鑫，驚艷的外表當然是一個重要原因，更重要的是，那些新鮮的娛樂新聞通過她甜美的嗓音娓娓道出，讓他十分受用，平衡了那些枯燥的數據、表格帶給他的壓迫感，為他創(chuàng)造了不小的情緒價值。

此后，劉亞鑫幾乎每天都會光顧阿蕾的直播間。一周后，他向阿蕾索要微信號。誰知此舉惹惱了阿蕾，她指責他庸俗、無聊。

吃了閉門羹的劉亞鑫反而增強了對阿蕾的好感，他向阿蕾道歉，并稱自己無意冒犯她。

阿蕾原諒他的同時，也通過了他的好友申請。微信互動中，劉亞鑫得知，阿蕾真名叫錢蕾，1992年出生，家住外地，有過一段僅維系了半年的短暫婚姻。

見錢蕾如此坦誠地告訴自己一切，劉亞鑫感動之余，繼續(xù)在她的直播間做她的忠實擁躉。

9月底的那天晚上，劉亞鑫像往常一樣來到了錢蕾的直播間。當天晚上，錢蕾的狀態(tài)不是太好，播著播著，突然號啕大哭起來。

劉亞鑫心痛之余，趕緊在微信上問她是怎么回事。錢蕾說：“我家遭遇變故，一夜之間欠下巨債……你能否借點錢給我？”劉亞鑫想了想，先轉了5萬元給她，讓她解決燃眉之急。

錢蕾一邊真誠地向劉亞鑫表示感謝，一邊給他發(fā)送親吻的表情。當晚直播下線后，兩人還視頻連了線，煲了一個多小時的電話粥。掛機時，錢蕾道了句：“寶貝，晚安。”

當晚，劉亞鑫感覺體內分泌的多巴胺激增，已經很久沒有過的熱戀感覺再次來臨。

有意與錢蕾將關系進一步推進的劉亞鑫，一邊繼續(xù)在直播間給她打賞，一邊在她需要的時候借錢給她。

不知不覺間，截至2023年1月，劉亞鑫已經先后借給了錢蕾152萬元。

自以為火候已到，那晚，劉亞鑫給錢蕾發(fā)微信：“下周我公休五天，想去找你。”

劉亞鑫滿以為自己是給了錢蕾一個驚喜，誰知她很快也明確地回復：“不行，你不要來，來了我也沒時間見你。”

仿佛被人當頭潑了一盆涼水，劉亞鑫問錢蕾為什么，她支支吾吾半天，最終坦白：“因為我這段時間忙著救我表弟，你借給我的那些錢，我都花在救他的事情上了。”

錢蕾告訴劉亞鑫，她的表弟吳天明被賭博團伙暴力控制，處境艱難。“不過，你別擔心。天明和他媽有一份600萬的聯名理財賬戶，只要我們能幫他脫險，他就可以辦理領取手續(xù)，到時一定能還上你的錢。”

為證明自己所言屬實，錢蕾當天就建了一個三人udtym9zT5iRrra1123NwAe8U9JFZk+iFQAZDeq0+Yh8=微信群，將劉亞鑫和吳天明拉進群。

群聊中，吳天明也表示情況屬實，他一定會盡快還錢。見吳天明又是賭咒又是發(fā)誓，劉亞鑫勉強相信了他。另外，錢蕾所在地房價高，隨便一套房子也值幾百萬。更重要的是，他已難以割舍對錢蕾的感情。于是，劉亞鑫繼續(xù)借錢給她。到2023年4月，他共借給錢蕾240余萬元。

可錢借出去了，錢蕾只字不提還錢的事，吳天明所謂的脫險也一直遙遙無期。劉亞鑫意識到受騙，甚至懷疑錢蕾根本不是演員，而是一個職業(yè)騙子，于是報了警。

另有所愛：女演員情陷網上“男朋友”

2023年12月的一天，辦案人員來到錢蕾所在地，敲開了她租住房的大門，以涉嫌詐騙對她進行傳訊。

錢蕾起初并不承認詐騙劉亞鑫的錢財，認為自己和他是借貸關系。可民警調查后發(fā)現，錢蕾賬戶上的余額少得可憐，也沒有其他可供抵押的任何資產。進一步核實，她的確是一名演員，受影視業(yè)寒冬的影響，她已有三四年無戲可拍。她借的錢，確實是給了吳天明，甚至她把自己通過帶貨賺到的錢也給了他。只不過，吳天明并非錢蕾的表弟，而是她線上的男友！

原來，婚姻破裂、事業(yè)也不如意的錢蕾，從2018年就開始做直播。憑借良好的外形與標準的普通話，她也收獲了不少粉絲，他們的打賞以及她帶貨的收入，維系她的基本生活開支不成問題。

偶爾，錢蕾也會遭遇一些無聊的騷擾，這讓她既惱怒又無奈，只能強忍著一口氣，既不搭理他們，也不得罪他們。

下線后，當滿身疲憊的錢蕾獨自躺在床上時，無盡的落寞與委屈如潮水般涌上心頭。她覺得自己如此花容月貌，怎么就時運不濟，既沒成明星，也沒成大網紅，還為了幾個續(xù)命的小錢，時不時地被網上無聊的人調戲呢？

錢蕾這種藏在內心深處的沮喪，被一個叫“曉星塵”的粉絲看了出來。那天，一個名叫“天人合一”的粉絲讓錢蕾叫他“親哥”，自稱叫一聲，刷一個小金人。“曉星塵”看不下去，當天連刷十支火箭給了錢蕾。“天人合一”灰溜溜地退出了直播間。

當天下線后，錢蕾馬上就添加了“曉星塵”的微信。“曉星塵”的微信頭像是一個身穿白色T恤的男青年，眉目俊朗，看得她臉熱心跳。

“曉星塵”告訴錢蕾，他叫吳天明，31歲，是南方人，父親開有一家人工智能公司，已在美國納斯達克上市。父親很想讓他在公司就職，將來好接管公司。但他不想靠父親的庇護生活，想自己在外面先闖蕩一下試試。

此后的時間，吳天明時不時地光顧錢蕾的直播間，短短一兩個月，給她打賞了20余萬元。

直播間打賞的同時，吳天明還會在微信上對錢蕾噓寒問暖：“我聽你那天在直播間里說自己有低血糖，是嗎？這個病雖然不是什么絕癥，但如果處理不當，也很危險。我看你經常一播就是三四個小時，那樣很累的，而且容易犯低血糖。你要在自己旁邊隨時放點巧克力、冰紅茶之類的食物，關鍵時候會有奇效。”

那天，錢蕾正在直播，突然眉頭皺了一下，而后抱歉地告訴粉絲們：“有個好朋友來了，我先失陪一下。”很快，吳天明的微信信息就發(fā)來了：“是例假來了吧？你趕緊結束直播吧。你要是覺得不好意思開口，我來幫你說。”

隨后，吳天明就在直播間告訴其他粉絲：“主播病了，今天的直播到此結束。”

因為吳天明長期雄踞錢蕾直播間“榜一大哥”的位置，他說的話很有分量，粉絲們說完一些客氣話后，就紛紛離開了直播間。

體貼又多金，錢蕾漸漸地對吳天明產生了感情依賴。她迷戀于他為自己提供的情緒價值，當他表白時，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和尚未見面甚至沒視頻連線的他確定了戀愛關系。

那段時間，錢蕾感覺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都是那么美好。

直到那天，吳天明在微信上告訴錢蕾，他已將此事告訴了自己父母，父母強烈反對，稱他們家境差距巨大，最終不可能走到一起。

不服氣的吳天明在父母面前據理力爭，父子倆激烈對峙后，父親亮出了底牌：“你說她不是圖我們的富貴，那你讓她給你轉點錢試試看。我看啊，她一分錢也不會給你轉。”

當吳天明將這一切原原本本告訴錢蕾后，錢蕾當即就給他轉賬5萬元：“收下，就當我這個做晚輩的一點點心意。”

吳天明推托了一番，在錢蕾的再三要求下，這才勉為其難地收下了錢。

第二天，吳天明告訴錢蕾，他父母的態(tài)度緩和多了：“我告訴他們，不要拿他們那一代人的想法去衡量我們90后，我們沒那么勢利，錢蕾更不會！我爸媽一直沒吱聲。”

這番話，錢蕾聽得心花怒放。

真相咋舌：730萬買單所謂“情緒價值”

2022年上半年的一天，吳天明稱自己想來，與錢蕾見面。錢蕾激動不已，早早地就開始做準備。

誰知第二天，吳天明語氣慌亂地告訴錢蕾，他被朋友扣留了。錢蕾趕緊問他情況。吳天明在微信上告訴她，他那天因為一件小事和父母吵了架，便借住在一個哥們家里。可吳天明忘了，他此前和這個哥們一起賭球，輸了很多錢。哥們見吳天明自投羅網，將他扣押下來，稱錢還完了再放人。

“你欠他多少錢？”“當時只欠了100多萬。但我哥們說現在利息都快有本金多了。這事兒，我不想讓我爸媽知道，否則我以后在他們面前鐵定毫無話語權了。你能借點錢給我嗎？”

心急如焚的錢蕾，將自己20多萬的積蓄全部拿了出來，又謊稱要看房，找父母要了一點錢，而后一次轉給了吳天明，同時安慰他：“別著急，剩下的錢，我盡快想辦法。”

可錢蕾除了直播賺打賞或帶貨賺差價之外，也沒有更多掙錢的渠道。與此同時，吳天明的微信隔兩天就發(fā)過來：“蕾，我們被他罰擦地板，他們要我跪在地上擦啊。”“他們不給我飯吃，甚至給我喝的水也是沒有煮過的自來水。我又餓又渴，快要支撐不住了。”

錢蕾又心疼又著急，直播時經常情緒失控。吳天明建議她，找直播間那些出手大方的“大哥”借錢。于是，就有了錢蕾找劉亞鑫借錢一事……

錢蕾與吳天明在線上交往了三年，不僅未見面，連語音和視頻電話都沒打過。民警感覺錢蕾遭遇了殺豬盤。

根據線索，辦案人員鎖定了吳天明。果然，“吳天明”身份有假，其不僅不是90后，也不是富二代，甚至不是個男的，她是西北某地37歲的女護士陶瑩。警方遂將其抓獲。

據陶瑩交代，她早就知道民警遲早會找到她，真的找到后，她感覺自己解脫了。

原來，陶瑩也有過幾年的短暫婚姻，沒有孩子。離婚后的她，生活和她的工作一樣單調乏味：沒有可以傾訴的親友，沒有值得上心的事業(yè)。她覺得自己人生真夠失敗的。

在糟糕情緒的支配下，陶瑩的生活過得很艱難，她活著的唯一樂趣就是看直播。在直播間看其他人或真誠或虛偽、或平實或夸張的表現，可以為她單調的生活增添些許顏色與調料。

那天，陶瑩無意間來到了錢蕾的直播間。通過錢蕾在直播間里透露出來的信息，陶瑩漸漸地猜測到了她的一些隱私：想必她也是個離異女，想必她也極其強烈地渴望得到愛與溫暖。而且，她還是那種做著嫁入豪門美夢的女子。

于是，一個惡作劇的念頭浮上了陶瑩的心頭：自己何不假扮富二代和錢蕾互動？反正都是棄婦嘛，有共同語言。

在這種心理支配下，陶瑩編造了“90后富二代”的人設，先打賞，后借錢，先后從錢蕾處騙取了730余萬。

拿著從錢蕾這里“借”來的錢，陶瑩工作之余，終日流連于各個男女主播的直播間里。每當送出一份禮物，陶瑩都會收獲一聲嘹亮的“謝謝”。有些乖巧的主播根本不會叫陶瑩的網名，而是一口一個“哥”地叫著，那語氣要多親熱有多親熱。

在醫(yī)院上班期間，陶瑩時不時被當領導或者醫(yī)生的同事們支配著打雜，或者被個別挑剔的病人及其家屬責罵，而在直播間里，她收獲的全是熱情的笑臉，收獲的全是正面評價。那些得不到尊重的委屈，那些被人無視的辛酸，在主播們的恭維聲中，得到了補償。

截至案發(fā)，陶瑩用于打賞的錢已經高達490余萬元！

2024年春，當地檢察院以涉嫌詐騙罪起訴錢蕾和陶瑩。目前，此案正在進一步審理中。

（因涉及隱私，文中人物均為化名，相關信息做了技術性處理。）

[以案說法]“情緒價值”這個詞最近很火，甚至被稱之為“當代人最稀缺的價值”。上海青年律師李莉萍認為，在功利社交學中，有一種默認的價值觀，那就是懂得提供情緒價值的人，在親密關系中就相當于擁有了撬動更多愛和價值的杠桿。可現實生活里，情緒價值也會被有心人利用，特別是在網絡世界，有目的地提供情緒價值，是可以每一步、每一句話都精準地敲打在你的需求點上的。

超高濃度的情緒價值里，往往隱藏著各種陷阱，特別是那些遠超平常的情緒價值，總是有著超高的成本，而當你體會到情緒價值拉滿的狀態(tài)，很可能就離不開了，漸漸變?yōu)楣B(yǎng)者，被迫付出金錢、時間、精力，甚至自我。所以，請務必保持清醒，及時止損，及時脫敏。

編輯/戴志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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