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生科技倫理教育的挑戰與對策

研究生是科學研究的生力軍，在高校創新發展中扮演著極其重要的角色，亦是未來的科技從業者、政府及企業管理者，其科技倫理素養對我國建設創新型國家有著重要影響。隨著新技術的發展，我們面臨的科技倫理挑戰也愈發多樣化，加強研究生科技倫理教育迫在眉睫。當前，針對科技倫理教育體系不完善、教育成效不顯著、新興領域科技倫理治理復雜、人工智能發展等挑戰，要加強研究生科技倫理教育，應堅持以人為本的科技發展觀念、完善倫理課程體系、加強科技倫理教育人才隊伍建設、發揮導師模范作用、建設優秀學術文化。

中國科學院第二十次院士大會、中國工程院第十五次院士大會和中國科協第十次全國代表大會指出：“科技是發展的利器，也可能成為風險的源頭。要前瞻研判科技發展帶來的規則沖突、社會風險、倫理挑戰，完善相關法律法規、倫理審查規則及監管框架?！爆F代科技深刻地影響和改變了人類的生活方式、社會形態以及人與自然的關系，各種科技倫理問題也隨之凸顯，科技人員作為科技活動行為主體，其倫理素養和價值取向顯得尤為重要?？萍紓惱硭仞B的形成主要來源于學校教育，對大學生進行科技倫理教育提升科技工作者倫理素養、前瞻性預防科技倫理風險的重要舉措，而當前研究生科技倫理教育面臨著多方面的挑戰。

1 大力發展研究生科技倫理教育的背景

1.1 當代科技發展需要科技倫理保駕護航

科技發展如同一柄雙刃劍，在提高人類福祉的同時也產生了許多新的問題，甚至可能帶來災難和毀滅。奧本海默主持的“曼哈頓計劃”成功研制了世界上第一顆原子彈，這是科學技術的巨大進步，卻也使人類擁有了毀滅自己的力量。愛因斯坦說：“在我們這個時代，科學家和工程師擔負著特別沉重的道義責任?！敝钡浇裉?，隨著技術的日新月異，這份道義責任也越來越沉重，基因編輯、克隆技術、合成生物學、輔助生殖技術、人類增強技術、人工智能等新技術對社會倫理造成新的挑戰，科技發展需要科技倫理的約束才能健康發展。

科技倫理指的是為實現科技目標，科技活動應當遵守的價值規范和行為準則，包括學術道德、科學倫理、技術倫理、工程倫理、生命倫理和環境倫理等多方面。科學研究的本質在于“求真”，而科學技術的運用關鍵在于“求善”，科學研究的學術價值與社會應用價值緊密聯系，當學術價值與社會價值相沖突的時候，學術責任便應讓位于道義責任。

1.2 我國科技倫理教育發展及相關政策

高校是科技、創新、人才的重要交匯點。研究生作為科學研究的生力軍，同時也是未來的科技從業者、政府及企業管理者，其科技倫理素養對我國建設創新型國家有著重要影響。西方發達國家開展科技倫理教育較早，建立了相對完善的科技倫理教學體系，在醫學專業、工程技術專業、生物工程專業、計算機專業等領域普遍開展科技倫理的教學。隨著技術發展和教育普及化，我國科技倫理教育也逐漸受到各界廣泛關注。早在20世紀80年代，我國醫科院校率先意識到了醫學倫理教育的必要性，直到今天，我國高校的其他學科專業也未能普遍開設專業相關的倫理課程。

科技倫理及其治理問題在近年來受到越來越多的重視。1999年底，科技部等五部門聯合發布了《關于科技工作者行為準則的若干意見》，這是我國第一部規范和指導科技工作者職業道德行為的政策性文件。我國“十四五”發展規劃綱要指出，要“大力弘揚新時代科學家精神，強化科研誠信建設，健全科技倫理體系”。2022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了《關于加強科技倫理治理的意見》，提出了倫理先行、依法依規、敏捷治理、立足國情、開放合作的科技倫理治理要求，以及增進人類福祉、尊重生命權利、堅持公平公正、合理控制風險、保持公開透明的原則，并明確要求將科技倫理教育作為相關專業學位本?？粕?、研究生教育的重要內容。

科研誠信是科技倫理教育的重要環節，亦是研究生科技倫理教育中被強調得最多的方面。2018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進一步加強科研誠信建設的若干意見》，對我國新時代科研誠信體系建設作出了全面部署，要求“加強對科研人員、教師、青年學生等的科研誠信教育，在入學入職、職稱晉升、參與科技計劃項目等重要節點必須開展科研誠信教育”。

2 新時代研究生科技倫理教育面臨的挑戰

2.1 研究生科技倫理教育體系不完善

我國高校目前在研究生科技倫理教育中還存在諸多不足，一是教學形式單一，課程體系不完善，主要以課堂教學為主，缺乏與之相適應的實踐教育；二是課程內容建設滯后，科技倫理課程的深度和廣度不足，更缺乏具有學科特色的科技倫理課程；三是缺乏人文關懷，尤其是在一些通識教育體系不完善的理工科大學或應用技術型大學，由于缺乏人文社會科學教育資源，學生在關注科學技術的同時缺乏對社會和人的思考；四是優秀師資缺乏，由于上一代人自身所受的科技倫理教育有限，專業教師普遍缺乏倫理教育的知識和意識，在教學和指導學生的過程中往往過多關注技術的實用性，缺乏倫理和社會角度的延伸，而人文社科教師則缺乏對科技活動的親身體驗，談及科技倫理問題往往流于紙上?？傮w看來，理工科高?？萍紓惱斫逃匀蝗狈φw統籌，未形成系統的課程體系和教育模式，也缺乏成熟的教育理念和方法，呈現出零散化、碎片化、非本土化的特點。

2.2 研究生科技倫理教育成效不顯著

李丹虹調查發現，我國理工科研究生主要存在慎思意識淡薄、人本意識缺乏、責任意識淡漠、誠信意識薄弱的問題。王前等人對全國幾十所高校進行問卷調查，受試者為理工科大學生和研究生，其中一半為工程專業碩士研究生，研究發現當前理工科學生在科技倫理意識方面存在對科技倫理認識不充分、學術道德常識認知不足、倫理責任和風險意識不強、知行不統一等問題，甚至不少學生認為科技倫理是科學發展的束縛，暴露出我國高校倫理教育不充分、不深入的問題。

在科研壓力和利益誘惑之下，研究生最容易觸犯的是科研誠信問題，包括剽竊他人成果、洗稿、一稿多投、篡改偽造數據、請“槍手”代寫、文章署名不當等形式。僅2022年，科技部、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員會多次公開通報科研誠信案件調查處理結果專題報道，發布了多起涉及師生的科研誠信失范事件，涉事研究生遭到了撤銷學士學位、撤銷博士學位申請資格等嚴厲處罰。值得注意的是，由于研究生在與導師的關系中處于弱勢地位，同時又極易受導師的言行影響，研究生出現科研誠信問題往往暴露出其所在科研環境的學風問題。

2.3 新興科技領域科技倫理治理復雜多變

科技發展速度日新月異，許多科技應用場景和導致的問題是難以預料的，導致監管與治理往往存在滯后性，呈現“先出問題再治理”的態勢，因此也一定程度上造成了高校在新興科技領域科技倫理教育的無所適從。生命醫學領域歷來重視倫理問題，目前科技倫理治理主要集中在醫學領域，如今在醫學院、臨床醫院、醫藥研究所等從業單位已形成較為完善的倫理審查體系。2023年國家衛生健康委、教育部等四部門聯合發布的《關于印發涉及人的生命科學和醫學研究倫理審查辦法的通知》也從法規層面規范了倫理審查工作流程。新興科技領域的倫理治理問題復雜多變，倫理審查制度尚未普及應用到人工智能、大數據、區塊鏈等新技術領域。高校是培育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前沿陣地，也是歷來社會先進思潮的重要發源地，在科技倫理治理研究上理應走在社會前列，承擔道義責任，從科技哲學的角度深入研究技術與人類社會的關系，從科技開發的源頭研判風險、提出相應的預防措施，從而提高新科技倫理治理能力和效率。

2.4 人工智能技術為科研誠信的監督帶來挑戰

近年來，互聯網、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區塊鏈等技術加速創新，信息技術深度融入經濟社會發展各領域全過程。信息技術在學術不端的預防和控制方面有著廣闊的應用前景，軟件公司、出版商積極開發用于學術出版的人工智能工具，結合大數據平臺、智能分析和區塊鏈技術，更智能化地應對文字、觀點、圖像剽竊等學術不端問題，確保實驗數據的真實性、同行評審的透明性，減少同行評審偏見。信息技術能夠成為防治學術不端的有效工具，但其本身也是科研誠信的一大威脅，為預防學術不端帶來了困難。以ChatGPT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引發了巨大的爭議，利用人工智能直接寫論文、編代碼、做題目、生成圖片甚至診斷疾病，都將極大地沖擊現有教育生態，尤其是其快速的迭代進化，引發對學術不端的廣泛憂慮。Nature專門頒布禁令，禁止ChatGPT當論文作者，Science則直接禁止投稿使用ChatGPT生成文本。

如能科學利用生成式AI，將有助于極大地提高科研工作者的效率，ChatGPT已經成為了許多學者的助手，幫助審閱論文、潤色文字、校對翻譯甚至審查引用文獻，也有學者指出，ChatGPT可以在學生選題、論文討論、idea與實驗、論文寫作等關鍵步驟減輕導師負擔，提高科研效率。當人工智能技術已成大勢所趨，如何引導學生正確使用這個看似萬能的工具，助力學生創新思考而不是滋長思維惰性和學術不端，是高?？蒲忻媾R的一大挑戰。

3 完善研究生科技倫理教育體系的對策

3.1 樹立以人為本的科技發展觀念

如果忽視人的生存和人權，科技發展可能會帶來生態危機、科技異化和社會倫理風險。馬克思指出：“我們的出發點是從事實際活動的人?！笨萍及l展的最終目的是造福于人，促進人的全面自由發展。叢斌等人提出，科技進步要堅持人的主體地位原則，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技術創新原則，堅持人的自由、自主、自決的底線原則，堅持促進人與人、人與社會和諧的公平正義原則。

發展科學技術的目的是使人類更好地生活，而非進一步異化人類。2020年《外賣騎手，困在系統里》一文引發了關于算法倫理問題的廣泛討論，而后美團、餓了么等平臺表示將優化系統，2021年7月，市場監督管理總局等七部門聯合印發《關于落實網絡餐飲平臺責任切實維護外賣送餐員權益的指導意見》，要求“算法取中”、適當放寬配送時限。技術中立論在很長一段時間都占據輿論主流，但騎手的困境卻迫使大家對技術價值進行判斷和省思。技術的背后是人，技術的使用體現人的價值取向，當部門、企業的利益訴求與公眾福利相違背而法律監管尚不完善的時候，科技倫理便成為技術開發者的第一道防線。理工科學生不僅要學習專業知識和技能，也要學習以人為本的發展理念。學科交叉融合是打破信息繭房和單一思維的有效方法，包括在課程體系中植入哲學社會科學課程、組織跨學科實踐活動、在科研團隊中吸納更多元化的團隊成員等方式，讓理工科學生以更多元的視角去看待科學研究問題。

3.2 加強科技倫理教育人才隊伍建設

2023年4月，科技部起草了《科技倫理審查辦法（試行）（征求意見稿）》并公開征求意見，提出高等學校、科研機構、醫療衛生機構、企業等是科技倫理審查管理的責任主體。從事生命科學、醫學、人工智能等科技活動的單位，研究內容涉及科技倫理敏感領域的，應設立科技倫理（審查）委員會，并且要求委員會成員應包括具備相關科學技術背景的同行專家委員，如倫理學、法學、社會學等相關專業背景的委員。在此背景下，高校加強科技倫理人才培養迫在眉睫，一方面需要專家充實各類倫理審查委員會，推進科技倫理治理的制度建設，提升科技倫理審查和監管水平；一方面需要建設科技倫理教育師資隊伍，為培養新時代科技人才提供堅實保障。高等學校應加大對科技倫理人才的培養和資助力度，通過項目和資金引導對前沿科技倫理理論研究與治理的探索，發展與國際接軌又立足國情的理論與實踐體系。加強教師和管理人員的繼續教育培訓，通過系統學習以提升對科技倫理理論、規范和審查實踐的認識，增強責任意識和紅線意識，健全科研生態。加強與科研院所、企業、管理部門的合作與交流，發揮智庫作用，同時面向公眾普及科技倫理知識，提升全民科技倫理素養。

3.3 建設系統的科技倫理課程體系

健全多層級、全方位的科技倫理課程體系。在課程體系中，基礎是為所有研究生開設的通用科技倫理課程，重點是針對本專業的專門科技倫理課程和科技實踐活動，輔助是專業課程中滲透科技倫理教育，外延是思想政治教育、哲學史、科技哲學、倫理學等理論課程和專家講座。

針對不同專業制定針對性的科技倫理課程。立足學科特色充實課程內涵，引入具體案例分析、政策法規講解、問題討論、情景模擬、角色扮演等多元化授課方式，重點是引起關注、引發討論、引人深思，使學生對科技倫理風險的無意識轉化為一種自覺的觀照和行為，能夠樹立科技造福人類的宗旨，從更多維度去思考技術發展和人類社會的關系，更多地探索思考社會生活、日常問題、熱點事件背后的科技倫理議題和不同思潮，從而提高“負責任創新”意識。

將合理使用人工智能技術納入學術誠信教學環節。新興技術和新興業態的快速發展，高校應主動應變，前瞻性探索管理規范。人工智能的發展和對各個領域的滲透已不可避免，高校應與時俱進教授學生在信息時代的高效率學習科研工具，以及與之相適應的道德要求和行為準則，使學生在合理利用新技術的同時不違背誠信原則。

有機結合理論課程和實踐課程，才能充分發揮科技倫理課程的作用。在實踐環節中，學生能夠更充分地認識到技術可能涉及的因素，深入了解科技倫理在科技活動中的應用和價值，以親身體驗加深對相關問題的感悟，如工程類學生參與到實際項目中，關注項目的可持續性、社會影響、環境影響和管理流程等問題。

創造更多師生交流平臺，如邀請知名專家開展專題講座，解讀科技發展中的熱點問題和倫理風險，引導學生關注科技發展前沿，促進跨學院、跨學科、跨專業的交流。

3.4 發揮研究生導師師德模范作用

研究生教育注重在實踐中學習，導師的言傳身教顯得尤其重要。導師是研究生培養第一責任人，導師的一言一行都會潛移默化地影響學生，培養研究生的科技倫理和學術道德，導師要以身作則、言傳身教、率先垂范。近年來，一些導師師德失范的行為引發社會關注，如對學生人格侮辱、讓學生干“私活”、侵占學生科研成果及權益等，既損害了學生利益，也敗壞了學術風氣。培養研究生的科技倫理和學術道德，導師要以身作則、率先垂范。打鐵還需自身硬，導師應恪守《研究生導師指導行為準則》，以導師的人生信仰、學術信仰和家國情懷對研究生產生持久的教化作用，既要做傳道授業的知識傳遞者，也要做學生成長路上的引路人。在“破五唯”的背景下，避免將學術能力作為評價學生的唯一標準，以立德樹人為根本任務，從學術、道德、社會責任感、家國情懷等多維度培養和評價學生。要建設良好的導學關系，關心、關愛學生，加強導師和學生之間的溝通交流，更好地把握研究生的思想狀態和學術研究動向，及時掐滅不符合學術規范和學術道德的想法或行為，防患于未然，對于失范行為必須嚴肅處理，引導研究生端正學習態度，培養嚴謹求真的科研精神，切實做到“知行合一”。

3.5 建設優秀科學文化和學術氛圍

文化是一所大學賴以生存發展的根基和靈魂，是辦好大學最重要的精神資源和無形資產。要讓學術道德和科學精神內化于心、外化于行，涵養風清氣正的科研環境，培育嚴謹求是的科學文化。2019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發布《關于進一步弘揚科學家精神加強作風和學風建設的意見》，提出要大力弘揚新時代科學家精神，切實加強作風和學風建設，營造風清氣正的科研環境，堅守誠信底線，反對浮夸浮躁和投機取巧，反對“圈子”文化。傳承優秀文化是大學五大職能之一，而學生是大學文化的參與者、實踐者和傳承者。新時代，高校要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發展社會主義新文化，踐行“培根鑄魂”職責使命，培養德才兼備的社會主義接班人，必須將制度建設與文化建設相結合，將有形約束和無形感召相結合，形成崇尚科學、追求真理、求真務實的科學文化，才能為研究生科技倫理教育提供最有力的保障。

（作者單位：中國民用航空飛行學院研究生處 學科建設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