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關鍵詞:數字經濟;就業;就業凈貢獻;動能樞紐
中圖分類號:F241.4;F4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176X(2024)08-0034-17
一、問題的提出
數字經濟正在改組全球生產要素、重塑全球經濟格局。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發展數字經濟意義重大,是把握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新機遇的戰略選擇”[1]。近年來,數字經濟已成為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組成部分和推動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力量。增進民生福祉是發展的根本目的,就業是最大的民生,是絕大多數人獲得收入的最主要來源。推動高質量充分就業,對于保障和改善民生、壯大中等收入群體規模、不斷向共同富裕的目標邁進意義重大。數字經濟蓬勃發展,促進了就業方式和勞動力市場的變革,也為就業擴容提質創造了新機遇。中國共產黨第二十屆中央委員會第三次全體會議強調“完善就業優先政策”,并明確提出“支持和規范發展新就業形態”。準確認識數字經濟對就業的綜合影響,是優化完善相關政策體系的重要基礎,但由于相關理論尚未形成體系,系統刻畫數字經濟對就業的影響機制及效應困難重重[2]。因此,開展數字經濟對就業的影響及效果評估,成為亟待研究的重要問題。
數字經濟在創造新就業的同時,也在摧毀一部分存量就業,即進入數字經濟領域從業的一部分勞動者是來自于其他經濟部門的就業轉移。因此,通過界定數字經濟所包含的領域,并統計這些領域的就業人數,所得結果并不能體現數字經濟對就業的凈貢獻。由于現有在數字經濟領域從業的相當一部分勞動者,在假設不存在數字經濟這一“反設事實”的情境下,也能夠獲得工作或也已處于就業狀態,那么,這部分當前在數字經濟領域的就業,不應該被視為數字經濟對就業的凈貢獻。因此,如果采用“窮舉法”式的統計計數,則需要明確現有的哪些就業在脫離數字經濟的環境下是根本不會發生的?這背后的復雜性為客觀評估數字經濟對就業的凈貢獻提出了挑戰。
為了解決這一問題,本文試圖繞過“窮舉法”式的匡算可能面臨的種種復雜性,轉而以經濟增長與就業的關系、數字經濟增長與整個經濟增長的關系為支點,構建數字經濟與就業增長關系的測算框架,以期獲得數字經濟對就業的凈貢獻。本文的邏輯起點基于以下兩個方面:一是經濟增長是產生新就業的前提,經濟增長與就業之間具有非常緊密的關系,無論就業結構如何調整、勞動者如何在產業或職業間進行身份轉換,就業增長總是經濟增長的結果。經濟增長產生就業能力,可以通過就業彈性體現。二是數字經濟增長是整個經濟增長的局部增長,數字經濟對經濟增長具有重要貢獻,能夠拉動經濟增長。在凱恩斯宏觀經濟理論體系中,充分就業產生于經濟增長的過程中,高質量的經濟增長帶來明顯的就業提高[3]。在我國宏觀經濟管理實踐中,已將穩定經濟增長作為穩就業的基礎。數字經濟作為整個經濟系統的組成部分之一,其增加值與國內生產總值之間是局部與整體的關系。數字經濟與就業之間的關系,在一定程度上就是經濟增長與就業之間的關系,其程度的大小取決于數字經濟在整個經濟系統中的重要性。
本文在數字經濟與就業關系的分析框架下,評估數字經濟通過拉動經濟增長而產生的就業凈貢獻,并從數字經濟助力就業質量提升、數字經濟助力服務業就業擴容、就業服務數字化助力人崗匹配效率提升等三個維度闡釋數字經濟帶動就業的動能樞紐。本文可能的邊際貢獻在于:第一,從數字經濟與經濟增長的關系、經濟增長與就業的關系著手,測算數字經濟對就業的凈貢獻,有效避免了因勞動者在數字經濟背景下的職業變更、就業場景轉換等造成就業人員重復計算問題,也能防止遺漏計算由數字經濟帶動而產生的非數字經濟就業人員問題,有助于更加客觀地認識數字經濟對于就業的實際貢獻。第二,現有研究多從產業或微觀層面對數字經濟就業效應進行研究,考慮了數字經濟拓展就業空間、加速技術進步、促進產業調整、推動就業形態演變、轉變勞動力市場需求格局等具體機制,但缺乏整體性。而這些具體機制可以從就業質量提升、就業空間擴容、就業服務增效等視角進行分析,本文將其視為數字經濟帶動就業的三重動能樞紐,并從宏觀視角對其進行闡釋,構建理解數字經濟對就業影響的整體框架,有助于為不同視角下的研究提供理論借鑒。第三,本文在研究過程中運用多數據來源進行計算,以印證測算結論的穩健性,并注重將基于宏觀數據的整體研判與具體情況分析相結合,使研究結果的呈現更加豐富直觀,更有助于給政策制定者提供理論參考。
二、文獻綜述
與本文相關的第一類文獻聚焦于測算數字經濟總就業和新創造的就業,從而體現數字經濟對就業的貢獻。整體上看,已有研究關于數字經濟對就業貢獻的研究,多聚焦于測算數字經濟相關領域的就業量。馬曄風和蔡躍洲[4]基于官方統計、網絡平臺及社會調查等數據來源,以電子商務、網絡約車、網絡送餐、快遞物流四大領域為基礎進行估算,結果顯示,2020年我國數字經濟新就業形態的就業規模為5463萬人—6433萬人,占總就業的7%—8%。張成剛和王含[5]基于某超大城市的勞動力月度抽樣調查數據建模測算新就業形態規模,結果顯示,在該案例城市中,2023年上半年與數字技術相關的就業在總就業中占比為8. 13%。中華全國總工會第九次全國職工隊伍狀況調查數據顯示,全國新就業形態勞動者在2022年時已達8 400萬人,約占職工總數的20. 9%[6],但該調查中的不同新就業形態所涉及的必要技能與數字技術的緊密程度差別較大,有的新就業形態對掌握數字技術的要求較低。國家信息中心分享經濟研究中心[7]的一項測算顯示,2020年全國共享經濟領域中的服務提供者就已達到8 400萬人左右。其測算中所指的服務提供者,就是以不同方式或不同程度在共享經濟領域提供勞動的就業人員。盡管與數字經濟相關的新就業形態只是數字經濟領域就業的一部分,沒有包括以正式勞動關系在數字經濟領域的就業,例如,企事業單位中的從事數字技術或服務的研究人員、工程師、一般事務人員等,但這些測算結果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明數字經濟已經成為就業的重要載體。需要注意的是,數字經濟領域的就業規模,并非是數字經濟對就業的凈貢獻。數字經濟具有巨大的就業創造效應,但同時又具有顯著的就業替代效應[8]。在嚴格意義上,數字經濟對就業的凈貢獻指的是:如果沒有數字經濟,社會就無法提供的就業。目前,在總量層面對數字經濟的就業凈貢獻作出評估或測算的文獻很少,個別文獻所稱的凈貢獻或凈創造實際上并未考慮數字經濟對存量就業機會的剝奪,而是直接將相關領域的從業規模進行匯總。中國信息經濟學會數字經濟創新專委會等機構2023年發布的一份研究報告稱,以微信、抖音、快手、京東、淘寶等為代表的平臺企業,2021年就為我國凈創造就業約2. 4億人,當年為27%的適齡勞動人口提供了就業機會[9]。這項研究中的就業凈創造規模,實際上忽略了勞動者從上一職業到當前職業的轉移,并且只是注意到了當前的就業狀態,沒有充分考慮就業消失的問題,本文認為,其測算的并非是真正意義上的凈創造。
與本文相關的第二類文獻聚焦于數字經濟如何拓展就業空間、如何重塑就業結構兩個方面,從而印證了從總量上測算數字經濟對就業凈貢獻的復雜性。一方面,數字經濟通過自身核心產業規模的擴大、與其他產業的融合、將生活與工作的邊界模糊化等渠道拓展了就業空間。數字技術推動了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新興行業的崛起,數字經濟依托數字技術發展和融合應用創造了大量新崗位和新職業,成為新就業的重要來源。Schor等[10]提出,數字技術基于匹配算法的識別判斷降低了搜索成本,擴大了經濟主體間的潛在匹配范圍,打破了地理空間的限制,提高了就業招聘效率。Acemoglu和Restrepo[11]認為,產業數字化轉型擴大了生產規模和有效需求,帶動就業崗位增加,并通過推動勞動關系變革,催生靈活用工、共享員工等能夠為勞動者提供更多的就業模式。夏杰長等[12] 認為,互聯網和人工智能等數字技術的普及延長了勞動者的工作時間,增加了其工作強度,從而使勞動者發生職業倦怠的概率提高。張廣輝和李玖玲[13]認為,數字經濟還通過為農村勞動力創造大量非農就業機會、提升農業勞動生產效率、改善分配機構等機制促進共同富裕。另一方面,數字經濟正在重塑就業結構,在就業市場上表現出技能偏向型特征。數字技術的創新和融合發展推動了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在加速產業結構升級的過程中,傳統產業中的大量工作由自動化和智能化機器或程序完成,導致低技能崗位數量不斷減少,進而推動了勞動力產業結構調整。王君等[14] 認為,數字技術發展的過程是“機器換人”的過程,數字技術替代了部分常規任務中的勞動力,其從對中低端、體力勞動的替代擴展至對中高端、腦力勞動的替代,從而對現有就業造成沖擊。夏炎等[15]認為,數字經濟對技術密集型制造業和生存型服務業產生強大的就業創造效應,數字經濟的發展促進產業從勞動密集型向技術密集型轉變,推動了就業結構的轉型升級。戚聿東等[16]通過構建就業質量指標評價體系,以互聯網和電信業、軟件業、電商零售業、科學技術業作為數字經濟的典型產業,實證分析數字經濟對就業結構和就業質量的影響認為,數字經濟優化了就業結構優化并提升了就業質量。楊飛虎等[17]認為,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對就業結構和數量有不同的影響機制,數字經濟對就業的影響取決于數字產業化的就業創造效應與產業數字化的就業破壞效應之間的力量對比。
三、數字經濟對就業的凈貢獻測算
(一) 測算思路
本文測算數字經濟對就業的凈貢獻,遵循的基本思路是:在整個宏觀經濟增長所產生的就業增量中,剝離出數字經濟所貢獻的部分。
在宏觀經濟分析中,經濟增長與就業變化之間的關系,可以通過經濟增長的就業彈性得以體現。經濟增長的就業彈性為總產出平均每增長1%所帶來的就業變化率[18]。因此,如果在每一年的經濟增長率數據中,分解出數字經濟貢獻的部分,便可以借助經濟增長的就業彈性這一中間變量得到數字經濟對就業的凈貢獻。
在國民經濟核算實踐中,經濟增長率可以表示成經濟各部門的增長對整體經濟增長所產生的拉動量之和,即各部門增加值增長對國內生產總值增長的拉動量之和。①因此,在已知整體經濟的增長率、各部門的增長率以及各部門在整體經濟中的占比的條件下,可以計算出各部門對經濟增長率的拉動量。這一拉動量體現的就是在整個經濟增長率中,由各部門所貢獻的部分。
基于上述基本思路,數字經濟對就業的凈貢獻,在測算過程中可以表示為經濟增長的就業彈性與數字經濟對經濟增長的拉動量之乘積,即:
EM= EM × D (1)
式(1) 中省略了表示時間的下標,即本文所指增長率均為年度增長率。其中,EM 表示數字經濟對就業的凈貢獻;EMg 表示經濟增長的就業彈性,即經濟每增長1%帶來的就業增長率;D表示數字經濟對經濟增長的拉動量,即經濟增長率當中完全歸因于數字經濟貢獻的部分。
經濟增長的就業彈性越大,表明經濟增長對就業的帶動性越強。劉偉等[3] 的研究發現,2004—2013年我國經濟的高速增長極大地帶動了就業增長,GDP每增長1%帶動整體就業增長0. 12%或非農產業就業增長0. 57%。不過,經濟增長的就業彈性會因所處時期、地區等條件的不同而有所差異。在其他條件相同的情況下,如果尚未使用的勞動力越豐富,則經濟增長的就業彈性越大,如果勞動力已經接近于完全就業且新成長勞動力增長緩慢,則經濟增長的就業彈性就越小。在產業結構調整過程中,如果新發展的產業是技術或資本密集型的,勞動生產率很高,而被替代產業是勞動密集型的,勞動生產率較低,新舊產業的演進過程會導致經濟增長的就業彈性下降,完成同樣比例的產出增長所需勞動投入的增率減小;如果產業結構的調整過程還創造了大量新的產品或服務需求,便會產生大量新就業,經濟增長的就業彈性將取決于新就業與被替換就業之間的數量對比。因此,經濟增長的就業彈性具有可變化性。
式(1) 中經濟增長的就業彈性的具體數值,可以通過不同的計算方法測算得到。比較常見的方法有點彈性法、弧彈性法、回歸模型法等,本文采用點彈性法估算各年度經濟增長的就業彈性,用年度就業增長率與年度經濟增長率之比衡量[19]:
EM=emp/g (2)
其中,emp表示年度就業增長率,g表示年度經濟增長率。例如, 2019年我國城鎮新增就業1352萬人,相對于上一年末城鎮就業總規模44292萬人而言,就業增長率為3. 06%;②2019年我國可比價格下的國內生產總值實際增長率為6%。①從城鎮新增就業的視角,可計算得到2019年我國實際經濟增長的就業彈性為0. 51(3. 06%/6%);如果直接從當年價格體現的國內生產總值增長來看,2019年的名義經濟增速為7. 3%,從而也可以計算得到名義經濟增長的就業彈性為0. 42(3. 06%/7. 3%)。②
本文采用弧彈性法計算兩個年份之間的就業彈性,將式(2) 的分子和分母都調整為對應時期的年度平均增長率,以分析一段時期內經濟增長與就業的關系。
式(1) 中數字經濟對經濟增長的拉動量,其體現的是局部變量增長與總變量增長之間的關系,可表示為:
其中,D 表示經濟對經濟增長的拉動量,Δ VD表示本年度數字經濟增加值相對于上一年度的增量, Δ GDP表示本年度國內生產總值相對于上一年度的增量,兩者的比值表示數字經濟對國內生產總值的貢獻率;g表示年度經濟增長率。例如,2019年我國數字經濟增加值比上一年實際增長11. 3%(可比價格)[20],而2018年的數字增加值規模為157 762億元[21],可得,按可比價格(2018年價格) 表示的數字經濟增加值增量為17 827億元;2019年我國國內生產總值實際增長6%,而2018年的國內生產總值為919 281億元,按可比價格(2018年價格) 表示的國內生產總值增量為55 157億元。進而可以得到,2019年數字經濟拉動經濟增長1.94個百分點,或者說,由數字經濟拉動產生的經濟增長率為1. 94%(17 827/55 157 ×6 × 100% ),即在6%的實際經濟增長中,有1. 94%是由數字經濟所貢獻的。如果不考慮價格因素,2019年我國數字經濟(名義)規模為170 293億元,比2018年增加12 532億元;2019年我國國內生產總值為986 515億元,比2018年增加67 234億元;并已知2019年的名義經濟增速為7. 3%,可得,2019年由數字經濟拉動產生的名義經濟增長率為1. 36%(12 532/67 234 × 7. 3 × 100%),即在7. 3%的名義經濟增長中,有1. 36%是由數字經濟所貢獻的,數字經濟對國內生產總值的貢獻率為32.33%。
將式(2) 和式(3) 計算的結果代入式(1),可以計算得到數字經濟通過拉動經濟增長而產生的就業,即為本文所聚焦的數字經濟對就業的凈貢獻。例如,前述以2019年所做的試算示例表明,2019年我國實際經濟增長的就業彈性為0. 51,數字經濟拉動產生的實際經濟增長率為1. 94%,由此(兩數相乘) 可以得到,2019年我國數字經濟通過拉動實際經濟增長而使就業增長0. 99%;由于2019年年初(2018年年末) 城鎮就業人數為44 292萬人,0. 99%的增幅相當于增加436. 98萬人,這相當于2019年城鎮新增就業(1 352萬人) 的32. 32%是數字經濟的凈貢獻。按照同樣的思路,也可以得到按名義增長計算的結果。
上述測算思路借助數字經濟拉動經濟增長、經濟增長帶動就業的邏輯鏈條,有助于理解數字經濟帶動就業的整體效應。相較于先直接初步統計數字經濟領域的就業人數,再依賴于各種假定去解決重復計算、遺漏計算等復雜性問題,本文使用這一邏輯鏈條測算數字經濟(通過拉動經濟增長而) 帶動的就業增加可以克服以下三個方面的復雜難點,從而使研究結果更加客觀準確。第一,數字經濟領域的實際就業規模并不是全部由數字經濟本身所創造,其中相當一部分來自其他領域的就業轉移。如果沒有數字經濟,這些就業可能會以其他的形式存在,因而將所有與數字經濟相關的就業都歸于數字經濟創造,會高估數字經濟的就業效應。例如,如果沒有滴滴出行平臺,必然會有一定規模的人員以傳統的方式從事城市出租客運服務,而當全行業都使用滴滴出行平臺之后,可以將所有從業人員都視為與滴滴出行相關的就業,但不能將這些就業都歸于由滴滴出行平臺所創造的就業,因為就業規模中包含就業方式的轉移迭代。第二,數字經濟除了在其自身領域提供就業機會之外,還具有一定程度的外溢性,可能會擴大某些與數字經濟關聯度并不高的領域的就業。例如,某地的辦公家具產業通過產業數字化實現了效率提升和規模擴大,并衍生在木材加工、家具設計、倉儲保管、保衛消防等崗位擴大了就業。這些就業中很大一部分與數字經濟的關聯度較弱,但如果缺乏數字經濟對傳統生產方式的變革,就不會產生這些領域的新增就業。第三,有些就業崗位既有一定程度的數字經濟屬性成分,又有一定程度的非數字經濟屬性成分。例如,前述木材加工、家具設計、倉儲保管、保衛消防等傳統崗ZGU31PooniEIiCkVtwh/Zg==位,目前都已或多或少地被融入了數字技術。因此,以人員是否屬于數字經濟領域來測算就業規模,進而評估數字經濟總就業效應的方法,不僅復雜度高,而且誤差性較大。然而,本文所采用的方法以數字經濟拉動經濟增長、經濟增長產生就業為基礎,計算出經濟增長中由數字經濟貢獻的就業凈增加,將直接和間接的就業創造、就業轉移等都包含在了過程之中,得到的是整體性的綜合效應,適用性和準確性都很高。
(二) 數據說明
要測算數字經濟對就業的凈貢獻(EM),就要先計算經濟增長的就業彈性(EM) 和數字經濟對經濟增長的拉動量(D)。本文擬測算的時間范圍為2011—2022年。
⒈與經濟增長的就業彈性(EM)有關的數據
本文擬在城鎮就業的范圍內計算經濟增長的就業彈性。在分析當前階段我國經濟增長與就業的關系時,如果將目標變量設定為包括鄉村就業的全社會總就業規模具有局限性。第一,總就業規模存在理論極限,其上限不可能突破勞動力人口總量,而在人口增長放緩尤其是勞動年齡人口趨于負增長的條件下,即便實現完全就業,就業增量也可能出現負值。而由于城鎮化的作用,城鎮就業則仍然具有廣闊的空間。第二,我國農村居民幾乎是“無休止勞動者”[22],只要生活在農村并且身體條件允許,他們是否參加農業勞動與經濟增長之間幾乎沒有關系。因此,本文在研究經濟增長與就業的關系時,僅考慮城鎮就業,且在文中使用“就業”概念時,均限定其含義為城鎮就業。
在城鎮就業的范圍內,計算我國歷年經濟增長的就業彈性(EM),所需要的數據包括各年城鎮就業量、城鎮新增就業量、各年經濟增長率。以上數據均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2023》《中國人口和就業統計年鑒2023》和歷年的《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由于在實際經濟增長之外,宏觀經濟還可能通過物價、財政、利率等名義變量對就業產生影響。因此,本文在計算經濟增長的就業彈性時,擬同時計算實際經濟增長的就業彈性和名義經濟增長的就業彈性,以增加結果的豐富性,這也有助于更全面地呈現經濟增長與就業之間的整體關系。本文采用可比價格下的經濟增長率計算得到實際經濟增長的就業彈性;采用當年價格計算的國內生產總值名義增長率計算得到名義經濟增長的就業彈性。
⒉與數字經濟對經濟增長的拉動量(D)有關的數據
為計算獲得該指標值,除了國內生產總值、經濟增長率數據之外,還需要歷年數字經濟規模(增加值)、數字經濟增速等數據。由于國家統計局等官方機構尚未發布數字經濟增加值及其增長率的確切數字。而本文的研究目的不在于測算數字經濟規模本身,因而使用現有研究的相關測算結果。本文在基準情形的計算中,使用中國社會科學院數量經濟與技術經濟研究所數字經濟課題組(下文簡稱“中國社科院課題組”) 對我國歷年數字經濟增加值的測算值。其測算依據和對相關概念的界定清晰準確,測算結果體現了2020年及之前年份數字增加值規模及其結構、可比價格下的數字經濟增速等特點,并且主要數據已由課題組成員公開發表[20-21],數據準確性和可得性高。作為對比和擴展性參考,本文還收集整理了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發布的歷年數字經濟發展情況的系列報告,①并獲取了其中關于數字經濟規模的測算數值。該數據包括數字經濟增加值規模及其結構等信息,但未進行可比價格調整(給出可比價格下的數字經濟增速數值)。由于該報告以年度滾動的形式發布,目前的數據年份已更新至2022年。
以上這兩個來源數據的測算,既有測算思路上的相同之處,又有測算范圍上的差異。二者相同之處在于,將數字經濟劃分為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并以此為基本測算思路。二者的主要區別在于對以上兩大系統的界定(或推算) 范圍不同:對于數字產業化,中國社科院課題組的測算所納入的經濟活動范圍更為廣泛,得到的結果更大;對于產業數字化,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的測算所納入的經濟活動范圍更為廣泛,得到的結果更大。但綜合來看,中國社科院課題組所界定的數字經濟范圍要比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界定的范圍小。例如,對于2020年數字產業化的測算,中國社科院課題組的測算值為9. 52萬億元,而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的測算值為7. 46萬億元,中國社科院課題組的數值結果更大;對于2020年產業數字化的測算,中國社科院課題組的測算值為9. 62萬億元,而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的測算值31. 71萬億元,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的數值結果更大;合并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兩部分的測算結果,中國社科院課題組測算出的數字經濟規模數值要小于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的測算值。但是,中國社科院課題組對數字經濟增加值的測算數,并非小于所有同類研究的測算值,而是處于居中位置。因此,本文將其作為基準計算時所采用的數據來源具有合理性。例如,在有數值可比的年份,許憲春和張美慧[23]的測算結果更低。
基于此,本文將中國社科院課題組對數字經濟的測算值稱為“數據一”,將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對數字經濟的測算值稱為“數據二”。
本文測算數字經濟對就業的凈貢獻所需的基礎數據如表1所示。
(三) 測算過程及結果
通過式(1) 計算獲得數字經濟對就業的凈貢獻(EM),需要首先計算得到經濟增長的就業彈性(EM)、數字經濟對經濟增長的拉動量(D),整個測算過程可分為三個步驟。
第一步:測算經濟增長的就業彈性(EM)。本文以歷年城鎮就業基本情況、國內生產總值及其增速數據為基礎,采用式(2) 計算得到各年經濟增長的就業彈性如表2所示。
由表2可知,我國經濟增長的就業彈性具有年度波動性,無論是基于實際經濟增長還是基于名義經濟增長的計算,這種波動性均存在,這是點彈性法估算的固有特征[19]。不過,進一步觀察可以發現,與大多數年份相比,就業彈性波動較大的年份是2011年、2020—2022年,而2012—2019年的彈性相對比較穩定。其主要原因在于經濟增速的非常態性起落,2011年的經濟增速明顯較高(9. 60%,如表1所示),遠高于以后其他年份,使計算得到的就業彈性較小;2020年的經濟增速受疫情影響而回落,計算得出的就業彈性偏大(達到1. 14);2021年的經濟增速由于基數效應等原因再次拔高,而2022年則再次回落。因此,如果把2012—2019年視為2011—2020年的常態化情形,則經濟增長的就業彈性在各年度之間的波動不大,可以認為比較穩定。基于實際經濟增速的測算結果顯示,各年度經濟增長每提高1個百分點能夠帶來的就業增幅介于0. 45%—0. 51%;基于名義經濟增速的測算結果顯示,各年度經濟增長每提高1個百分點,能夠帶來的就業增幅介于0. 28%—0. 47%。綜上可知,實際經濟增長與就業之間的關系相對穩定。
在整個數據樣本期間(2011—2022年),我國實際經濟增長的就業彈性約為0. 56,與2016—2020年的就業彈性大致相當,意味著經濟增速平均每提高1個百分點能夠帶來城鎮就業增加0. 56%,這一數字略微低于劉偉等[3]針對2004—2013年經濟增長與非農就業關系的測算。實際經濟增長的就業彈性在2011—2015年相對較低,為0. 47。在以2012—2019年為代表的常態化情形下,我國實際經濟增長弧彈性約為0. 52,這意味如果年均經濟增速每提高1個百分點,可以帶來城鎮就業增加0. 52%,大致對應城鎮就業增加197. 15萬人。
此外,基于實際經濟增速的計算可能會與基于名義經濟增速的計算相背離。對于不同年份或不同時期,基于實際經濟增速計算的就業彈性大小接近時(如2015年和2016年),采用名義經濟增長計算的就業彈性卻可能會差異較大,反之亦然。這說明在宏觀經濟中,除了以實物衡量的經濟增長本身影響就業之外,物價等名義變量因素也會對就業產生影響,但實際經濟增長與就業之間的關系更加穩定。
第二步:計算數字經濟對經濟增長的拉動量(D)。本文基于兩個來源的數字經濟增加值數據并結合國內生產總值數據,采用式(3) 計算得到歷年數字經濟對經濟增長的拉動情況如表3所示。其中,基于數據一,最新的數據年份為2020年,本文分別計算了數字經濟實際增長對實際經濟增速的拉動、數字經濟增加值名義增長對名義經濟增速的拉動;基于數據二,最新的數據年份為2022年,由于缺少數字經濟實際增速數據,因而基于該口徑下的測算只得到了數字經濟增加值名義增長對名義經濟增速的拉動。
由表3可知,在過去的十余年間數字經濟是拉動我國經濟增長的重要力量。基于數據一和數據二進行計算、從實際經濟增長的視角和從名義經濟增長的視角進行計算,以及基于對單個年份和對一段時期的均值進行計算,這一結論均成立。從基于數據一中數字經濟實際增長計算得到的結果來看,各年數字經濟貢獻的實際經濟增長介于1. 30%—2. 00%。在以2012—2019年為代表的常態化情形下,數字經濟年均拉動實際經濟增長1. 60個百分點左右。由于在此8年,實際經濟增長的年均增速為7. 06%,這意味著年均經濟增長中的1. 60%由數字經濟貢獻,另外5. 46%為除數字經濟之外的其他部門或結構性因素等貢獻,數字經濟對實際經濟增長的年均貢獻度達到22. 65%。從基于數據一中數字經濟名義增長計算得到的結果來看,各年由數字經濟拉動所產生的名義經濟增長介于1. 36%—2. 80%,在以2012—2019年為代表的常態化情形下,數字經濟年均拉動名義經濟增長1. 90個百分點。由于在此8年,我國國內生產總值名義量的年均增速為12. 77%,這意味著年均增速中的1. 90%由數字經濟貢獻,另外10. 87%為除數字經濟之外的其他所有部門的增長和價格等其他因素所貢獻,數字經濟對名義經濟增長的年均貢獻度為14. 90%。從基于數據二計算得到的結果來看,2011—2022年由數字經濟拉動產生的名義經濟增長介于3. 34%—6. 31%。在數據一、數據二同時具有數值的年份,基于數據二的計算結果在整體上高于基于數據一的同口徑計算結果,主要原因在于,數據二對數字經濟的范圍界定更為廣泛。基于數據二的計算結果表明,在以2012—2019年為代表的常態化情形下,數字經濟年均拉動名義經濟增長4. 67個百分點左右,這意味著,除數字經濟之外的其他經濟部門的增長和價格等因素拉動年均經濟增長8. 10個百分點左右,在此計算口徑下數字經濟對名義經濟增長的年均貢獻度達到36. 53%。
第三步:計算數字經濟對就業的凈貢獻(EM)。表2揭示了單位經濟增長能產生的城鎮就業增長率,表3揭示了經濟增長中由數字經濟拉動的部分,將表2和表3中的結果代入式(1),可以得到數字經濟通過拉動經濟增長而貢獻的就業,即數字經濟對就業的凈貢獻測算結果如表4所示。
由表4列(1) —列(2) 可知,數字經濟通過拉動實際經濟增長而對就業產生了凈貢獻。除2011年和2020年之外,各年數字經濟通過拉動實際經濟增長,而使就業明顯增加,增加率介于0. 62%—0. 99%,這一變動幅度區間對應的就業規模介于244. 59萬人—436. 98萬人,將此數值區間的就業人數與各年城鎮新增就業的實際實現數(表1列(4)) 相比較可以發現,由數字經濟帶動的就業凈增加量相當于各年城鎮新增就業的19. 17%—32. 32%。從分時期的年均情況來看,數字經濟通過拉動2011—2015年實際經濟增長使城鎮就業增加0. 75%,相當于年均凈貢獻城鎮就業258. 38萬人。由于此階段城鎮新增就業的年均規模為1 286. 20萬人(表1列(4) 2011—2015年年均),由數字經濟凈貢獻的就業量相當于此期間城鎮新增就業年均水平的20. 09%;通過拉動2016—2020年實際經濟增長使就業增加0. 94%,相當于年均凈貢獻城鎮就業386. 52萬人,約為城鎮新增就業年均規模(1 312. 80萬人) 的29. 44%。以2012—2019年為代表的常態化情形下,數字經濟通過拉動實際經濟增長而使得就業年均增加0. 83%,相當于年均凈貢獻城鎮就業299. 75萬人,即相當于這一時期城鎮新增就業年均規模(1 323. 50萬人) 的22. 65%。
由表4列(3) —列(6) 可知,數字經濟還通過拉動名義經濟增長而對就業產生了凈貢獻。整體上看,在兩個數據來源的計算口徑下,各年數字經濟通過拉動名義經濟增長均使城鎮就業明顯增加。同樣,由于2011年經濟增速明顯較快,經濟增長與就業之間的關系相對更弱;由于2020年經濟增長明顯失速,經濟增長與就業之間的關系明顯更強;2021—2022年的經濟增速仍然存在基數效應所導致的變化異常。在以2012—2019年為代表的常態化情形下,基于數據一的計算結果表明,數字經濟名義增長年均凈帶動城鎮新增就業提高0. 55%,年均凈帶動城鎮就業增加197. 15萬人,相當于城鎮新增就業年均水平的14. 90%;基于數據二的計算結果表明,在此時段,數字經濟名義增長年均凈帶動城鎮新增就業提高1. 3427%,年均凈帶動城鎮就業增加483. 41萬人,相當于城鎮新增就業年均水平的36. 53%。基于數據二的測算可知,2011—2022年數字經濟通過拉動名義經濟增長而對城鎮就業產生的凈貢獻,年均凈帶動城鎮新增就業提高1. 08%,相當于年均凈貢獻城鎮就業374. 68萬人,相當于此間城鎮新增就業年均水平的29. 06%(2011—2022年城鎮新增就業的年均規模為1289萬人)。整體來看,基于數據二的計算結果要比基于數據一的計算結果更大,主要原因在于,數據二對數字經濟的界定范圍更為寬泛,使得更多領域的經濟活動被納入數字經濟統計范疇。由表4可知,無論采用哪一種計算口徑,近十余年數字經濟通過拉動經濟增長,都對就業發揮了明顯的促進作用。
四、數字經濟帶動就業的動能樞紐
上述測算過程及結果表明,我國數字經濟的發展對就業產生了綜合效應為正的凈貢獻。產生凈貢獻的動能樞紐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一是以數字經濟核心產業發展為代表的數字產業化過程,在提升就業質量的同時,在一定程度上穩定并擴大了就業規模。二是產業數字化的過程,既對就業產生強烈的替代相效應,又具有明顯的崗位創造效應[8],而其中以生活性服務業為代表的部分行業,在數字化的過程中被激發出龐大的勞動需求。三是數字技術促進了就業服務變革。
(一) 數字經濟助力就業質量提升
數字經濟提高就業質量,主要通過增進市場主體的生產經營效率而實現。由于市場主體是就業的主要提供者,其生產經營效率的提高會導致市場回報增加,進而促使就業質量提升。一方面,在數字產業化的發展過程中,新的職業、崗位和就業機會被不斷地創造出來,其中不乏更高質量的就業。另一方面,其他產業與數字化相融合的過程也是效率改進和就業質量提高的過程。以數字產業化為例,數字經濟的發展既包含穩就業的過程,又包含提質就業的過程。數字產業化指的是以數字設備和數字技術為主要生產投入、并以數字技術設備或數字技術服務為產品的生產部門,其生產方式從零星到集聚、其增加值在國民經濟中的占比不斷提高,從分散形態成長為體量龐大的產業并持續發展壯大的過程。因此,數字產業化涉及的經濟部門主要是與數字技術直接相關的特定產業部門,大致與《數字經濟及其核心產業統計分類(2021)》中的“數字經濟核心產業”相對應,可分別將《國民經濟行業分類》中的“計算機、通信和其他電子設備制造業”和“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作為數字經濟核心制造業和數字經濟核心服務業[21]。
其一,在過去十余年間,數字經濟核心制造業和數字經濟核心服務業都呈現出了“就業穩”的特征。從我國產業結構的演變特征來看,整個制造業的就業規模在2013年達到峰值后呈下降態勢,例如,城鎮單位的制造業就業人數在2013—2021年下降了27. 19%,在全部就業中的比重降低了22. 52%。但作為數字經濟核心制造業的“計算機、通信和其他電子設備制造業”,其就業規模的下降幅度要低于整個制造業,例如,“計算機、通信和其他電子設備制造業”的就業規模在2013—2021年減少幅度為6. 26%,比整個制造業就業規模的減少幅度低20. 93個百分點。這表明在制造業技術創新加快、就業吸納能力整體性減弱的背景下,以“計算機、通信和其他電子設備制造業”等為代表的數字經濟產品核心制造業的就業吸納能力仍然較強。作為數字經濟核心服務業的“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雖在整個就業中所占比重及規模不大,但過去十余年間一直保持穩健增長態勢。例如,在可比統計口徑下,該行業城鎮單位就業人數在2013—2021年從327. 3萬人增加到519. 2萬人,增長了58. 63%,其在服務業大類中所占比重也保持穩步上升態勢。①
其二,數字經濟核心產業的擴張呈研發驅動型,對從業者的人力資本水平要求較高。這會驅動全行業的技能特征和創新能力持續變化,行業勞動生產率會隨著創新活動的擴張而進一步提高。根據第四次全國經濟普查規模以上工業的相關數據顯示,在“計算機、通信和其他電子設備制造業”中,設有R&D機構的企業占該行業企業的比重為41. 50%,全行業專職研究人員占從業人員的比重為2. 92%,相比之下,其他所有制造業中設有R&D機構的企業占該行業企業的比重為19. 24%,專職研究人員占從業人員的比重為1. 52%。②可見,無論是設有R&D機構的企業占比,還是專職研究人員占比,“計算機、通信和其他電子設備制造業”幾乎都是制造業其他企業的兩倍,說明該行業具有更強的研發驅動特征。“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作為現代服務業的典型代表,同樣對從業人員有較高的人力資本要求。相關研究發現,在計算機軟件制造及相關服務業的招聘廣告中,80%以上的崗位要求應聘者具備大專及以上學歷,其中47%的崗位要求本科及以上學歷[24]。
其三,數字經濟核心產業就業人員的勞動報酬相對更高。③一方面,數字經濟核心服務業“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城鎮職工平均工資水平在19個國民經濟行業大類中連年位居第一。例如,在“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中,2023年城鎮非私營單位就業人員的平均工資為23. 18萬元,是所有行業城鎮非私營單位平均水平的1. 92倍;2023年城鎮私營單位就業人員的平均工資為12. 92萬元,是所有行業城鎮私營單位平均水平的1. 89倍。2017—2022年該行業城鎮非私營單位就業人員的平均工資水平是所有行業平均工資水平的1. 79—1. 93倍。
另一方面,以“計算機、通信和其他電子設備制造業”為代表的數字經濟核心制造業,其平均工資水平在19個國民經濟行業大類和制造業內部并不十分突出,但也持續高于整個制造業的平均工資水平。例如,2022年制造業城鎮非私營單位就業人員的平均工資為9. 75萬元,而“計算機、通信和其他電子設備制造業”城鎮非私營單位就業人員的平均工資為10. 76萬元,高于制造業平均水平1萬余元,2017—2021年該口徑下“計算機、通信和其他電子設備制造業”的平均工資水平也都高于制造業整體平均工資水平。由于工資水平是客觀體現就業質量的重要因素[25-26],數字經濟核心產業就業人員獲得相對更高的勞動報酬,在一定程度上說明數字產業化的過程有助于提升就業質量。
綜上事實表明,數字經濟核心產業的發展在一定程度上發揮了穩就業、擴就業的作用,并且較為明顯地提高了以勞動者報酬為代表的就業質量。
(二) 數字經濟助力服務業就業擴容
從產業層面看,數字經濟核心產業對就業人員的生產率要求較高。盡管數字經濟核心服務業等部分領域的就業隨著數字經濟的發展而有所擴大,但相對于整個就業系統來說,數字經濟核心產業可承載的就業數量有限。數字經濟擴大就業規模的路徑,更體現在通過與其他行業融合而產生的龐大就業帶動能力,即產業數字化的過程。被數字技術賦能的行業或市場主體,通過創新優化生產方式或提供服務的方式,獲取新市場的能力被放大,從而擴大了對勞動力的需求;數字技術為行業間的交叉融合提供了紐帶,激發了新興行業涌現、產業新業態迭起,孕育了一大批新的創業機會和就業機會。由于在我國的產業構成中,服務業所占比重最高,因而產業數字化對就業的規模性帶動更加突出地體現在服務業。
當前,就業擴容主要來自于服務業相關行業的數字化,尤其是生活性服務業的數字化。第一,服務業涉及的領域眾多,在19個國民經濟行業大類中對應著14個類別,擁有廣闊的就業承載空間。第二,在服務業門類中,既有知識和技術密集型的現代服務業,也有依賴于勞動者體力體能的傳統服務業,能夠為各種技能梯隊的勞動者提供就業機會。第三,服務業數字化過程極大地拓展了服務市場的半徑,可通過增加從業人員數量或提高現有人員的服務效率來滿足市場需求。但服務消費通常具有時長約束,即便是在效率顯著提高的條件下,單個從業人員的單次服務對象亦有人數(或訂單) 上限,尤其是家政等生活性服務業的從業者難以同時為多個客戶提供服務,因此,市場擴大的同時必然要求增加與之相關的從業人員,從而帶來就業的增加。而制造業相關行業的數字化過程,更大程度上體現為勞動生產率的提高。產品質量提升誠然有助于繼續打開市場而產生新的勞動力需求,但制造業數字化對操作性工人的替代整體上大于產品市場擴張引致的勞動力新需求,從而使制造業數字化對擴大就業的凈效應不明顯,甚至可能為負。第四,在生活性服務業中的諸多領域,居民對同類服務具有較高頻度的重復性需求,且高質量的服務會引致更高頻次的需求,例如,餐飲、住宿、家政、娛樂等領域的服務。因此,與居民日常生活密切相關的服務業,通過與數字經濟融合,能夠極大地擴大市場范圍并帶動就業增加。
服務業數字化帶動城鎮就業擴容的最主要載體是電商批發零售、網絡配送、交通出行等生活信息服務交易平臺。平臺發揮了促進需求和供給快速匹配的作用,使市場需求在不斷強化中擴大,進而增加勞動力需求。產品或服務的供給方在平臺發布展示與產品或服務相關的信息,消費者在平臺上瀏覽所需的產品或服務,平臺使消費者可以在極短的時間挑選出滿意的產品或服務,甚至同時選中多個供應商的產品或服務,由此實現了供需雙方的第一次匹配,即在虛擬空間(信息) 上的匹配。第一次匹配之后,還需要實現物理空間上的匹配,即將消費者在平臺上選擇的產品或服務送至消費者手中,這便產生了第二次匹配。第二次匹配根據產品或服務與承運人是否可分離,可以分為以下兩種情形。第一種情形是產品或服務與承運人不可分離。例如,家政服務、家電維修、水電安裝等,需要承運人本身就是產品或服務的直接供應者。第二種情形對承運人沒有(與產業或服務內容直接相關的) 特殊要求。例如,快遞送件、外賣送餐等。在兩種情形下,供應商在信息服務平臺的作用下把市場范圍都擴大了,并因擴大產能而產生新的勞動力需求。對于第二種情形,在專業化分工的背景下,承運人也有機會通過加入平臺而專門面向不同的供應商提供運送服務,平臺強大的信息運算能力使運送人員快速獲得任務匹配,使之成為專門的配送人員。隨著平臺所容納供應商數量的擴大,又會對專職配送人員產生龐大的需求。由此可見,數字經濟與生活性服務業密切相關行業的滲透,是數字經濟擴大就業的主要通道。
上述分析表明,數字經濟對生活性服務業的滲透,是數字經濟擴大就業和穩定就業的重要機制。有分析發現,作為數字經濟核心服務業的“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中的平均每一個就業,大致可以對應產生餐飲配送、快遞收派、網絡出行、網絡零售等主要生活性服務業5個以上的就業,而在微觀層面上,美團等頭部平臺能夠達到平均每1名全職雇員與50名以上活躍騎手等新業態就業人員相對應[27],這意味著數字經濟向生活性服務業的滲透極大地擴展了就業空間。相關實證研究也發現,數字經濟對就業在總體上存在顯著的正向影響,主要是因為其對第三產業就業的促進作用非常顯著[28-29]。
(三) 就業服務數字化助力人崗匹配效率提升
就業產生于勞動力需求與供給的匹配,而就業服務數字化不僅擴大了招聘者和求職者雙向搜尋的空間范圍、減少了信息摩擦、壓縮了雙向篩選的時間,并且提高了勞動者技能特征與招聘者對技能要求的匹配度、拓寬了勞動者更新人力資本以更好適應勞動力市場要求的途徑,進而持續促進勞動力市場匹配效率改進和就業擴容提質。
其一,數字經濟改變了人才招聘市場的形態,擴大了人才招聘市場的容量。人才招聘市場的傳統形態表現為物理空間,是供求職者和招聘者進行密集交流、并初步達成勞動關系合約的專門場所。在傳統形態的人才招聘市場中,作為招聘者的招聘者在人才招聘市場設置實體招聘展位,向市場發布該企業人才需求的基本要求,求職者通過逐一瀏覽招聘展位信息了解各招聘企業的要求以及可能支付的工資條件,并根據求職預期與招聘信息決定是否投遞求職簡歷或與招聘者進行較深入的溝通。招聘者通過面對面、一對一的方式與求職者溝通信息并收集求職者的應聘意向,然后篩選簡歷和組織面試。這一過程不僅耗時長,且雙方參與者的范圍會受到空間距離的限制,進入市場的參與者總數也會受限,不利于同時提高求職者和招聘者的滿意度。在數字經濟背景下,以物理實體空間形態存在的人才市場功能被極大弱化,僅成為輔助形態或補充形態。各類招聘網站和手機APP成為勞動力市場信息的集散中樞,實現了人才招聘市場從定期開放到隨時開放、有限容量到近似無限容量的轉型,求職者和招聘者在達成合約之前都能夠在較短的時間內、在較大范圍進行一對多的篩選和對比。
其二,數字經濟改變了勞動力市場上各類行為主體獲取和篩選信息的方式,增強了針對性和及時性。人力資源服務商作為招聘需求和求職需求的信息中樞,以采集電子注冊表單等形式,將眾多企業的主要特征、招聘條件等信息和眾多求職者的求職期望、職業經驗、受教育情況等信息匯集,通過恰當的算法設計,促進形成更加高效的勞動力市場搜尋匹配結果。求職者可根據求職預期設定個性化的搜索關鍵詞,通過限定行業、職業職能、工資條件、企業規模、所有制性質、學歷要求、工作經歷等條件,提高搜尋的針對性。招聘企業同樣可以采取相對應的方式,主動發起對其能夠獲取的求職簡歷的搜索和篩選,甄別出與招聘要求高度契合的求職者信息。除了求職者和招聘者可以在招聘網站搜索之外,人力資源服務商還可以根據勞動供求雙方的個性化需求提供定制化的信息推送服務,將符合求職者預期的潛在雇主推送給定制該類服務的求職者,并將符合招聘方條件(并得到合法授權) 的求職者簡歷信息推送給正在招聘的企業。這一過程將借助算法自動匹配規則,不相關的信息被自動屏蔽,供需雙方從人力資源市場初次獲得的信息與各自需求的契合性增強,求職者和潛在雇主發生信息交換的時間縮短,勞動力市場搜尋的效率提高。
其三,數字化拓展了人力資源招募測評方式,尤其是遠程測評減輕了空間距離對求職者的限制。現實中的企業通過對求職者進行多輪篩選,最終識別出最適合者,進而與之簽訂勞動關系或勞務關系合約。企業發布空缺職位招聘需求、充分收集求職者的應聘簡歷并進行初步篩選之后,通過組織筆試的方式對入圍者進行測評,是企業人力資源招募的常規環節。這種方式雖然在形式上很正規,但易受到時間和空間的限制,并在持續出現疫情等特殊條件下還可能導致招聘中斷。當現場測評受到場所容量限制時,招聘者可能會在簡歷初選環節就加大淘汰力度,一些有潛力的應聘者可能就此落選,而招聘者在更為局限的范圍內篩選出未來員工,其與崗位達成最佳匹配的概率也會降低。此外,赴現場參加招聘筆試對于應聘者而言還存在交通成本,這會降低部分求職者的動力。在初評環節,借助計算機流程和視頻監考技術,采用遠程測評的方式,節省了企業的招聘成本和求職者的交通成本,擴大了可選擇的范圍。
其四,數字經濟擴展了勞動者學習技能和獲取就業信息的空間,尤其是移動互聯網的普及,極大促進了知識傳播和信息分享。隨著技術和數字經濟的進一步發展,勞動力市場對于技能的要求也會持續提高,勞動者需要通過不斷學習來更新技能才能適應勞動力市場的變化,從而為穩定就業和提高就業質量打好基礎。在數字經濟賦能就業服務的各種場景下,勞動者可以借助互聯網,在更廣闊的時空中獲得知識、學習勞動技能、收聽收看音像資料、分享交流職業經驗、模擬體驗從事不同職業的感受,與就業有關的知識技能等人力資本隨之積累,勞動者適應或引領勞動力市場變化的能力增強。與此同時,數字經濟能夠通過創新技能信息的傳播方式,增強學習和培訓過程的趣味性、靈活性等,提高技能和知識的傳播效率。因此,數字經濟通過促進技能知識和崗位信息的傳播,能夠提高未就業者獲得就業機會的概率,進而促進充分就業。同時,還可以通過促進個人的人力資本和社會資本積累提升職業層次、提高就業質量[30]。
其五,數字化賦能公共就業服務,提升服務質量并拓展服務容量。在數字技術與公共服務深度融合的條件下,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領域的公共服務持續變革,業務職能“上云用數賦智”,公共就業服務實現網上辦、“碼”上辦,不僅減少了現場排隊等待時間,而且服務流程和環節也得到優化,服務效率隨之提升。目前,創業就業咨詢、學習培訓、社保辦理、職業技能考試鑒定、失業登記、失業保險申領等幾乎所有公共就業服務事項均已實現網上完全辦理或部分辦理,這在提升公共服務獲取便捷性的同時,也使公共服務部門可以完整及時地獲取有關服務事項的數據。通過網上辦事,還有助于政府更加便捷高效地傳播就業政策以及相關保障性政策,推動公共服務效率的進一步提升,讓更多勞動者受益。
五、結論和政策建議
本文從數字經濟拉動經濟增長、經濟增長帶動城鎮就業增加的理論邏輯出發,基于宏觀經濟統計數據和國內相關研究對數字經濟規模的代表性測算,分別計算了過去十余年來我國數字經濟對經濟增長的拉動作用和經濟增長的就業彈性,進而得出數字經濟通過拉動經濟增長而對就業的凈貢獻。由于數字經濟對經濟社會具有廣泛滲透性并且在各行業間具有差異性[31],如果直接采用歸類統計的方法,易因漏計或多計而對數字經濟的實際就業貢獻評估不準。然而,就業增加離不開經濟增長,通過考察數字經濟對經濟增長的拉動進而評估其對就業的凈貢獻,能夠在較大程度上減小這一誤差,得到客觀的評估結論。進一步地,本文從數字經濟助力就業質量提升、數字經濟助力服務業就業擴容、就業服務數字化助力人崗匹配效率提升等三個維度探討數字經濟帶動就業的動能樞紐。數字經濟對于穩就業、擴就業的潛能巨大,有必要進一步通過優化數字經濟治理,克服數字技術濫用、數字歧視等弊端,充分發揮其優勢,在就業擴容提質、創造體面勞動、增進勞動者幸福感等方面發揮更顯著的作用。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議:
其一,充分發揮數字經濟對于經濟穩增長的作用,夯實穩定和擴大就業的宏觀基礎。目前,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方興未艾,將繼續帶動數字技術快速發展,有必要搶抓數字經濟發展新機遇,促進數字產業與其他行業的深度融合[32],進一步鞏固其拉動經濟增長、優化經濟結構的能力。同時注重發揮數字經濟對就業的擴容功能和提質功能,促進高質量充分就業。支持各類市場主體借助各種形式的數字化擴大經營和擴大用工,做強做優做大數字經濟創新創業服務孵化平臺,大力支持就業容納能力強的創業。鼓勵各類企業通過產業數字化實現生產技術和組織管理等方面的創新,持續提高利潤水平,為勞動者提高就業質量創造物質條件[33]。建立健全就業領域的審慎包容監管制度,防范利用數字技術誘導勞動者之間進行消耗性競爭,加快完善勞動法律法規,完善新就業形態的勞動用工和社保參與機制,切實維護勞動者利益。
其二,準確把握數字經濟時代對就業模式、勞動技能等方面的新要求,優化職業培訓體系,增強勞動者適應勞動力市場變化的能力。一方面,深化高等院校和中等職業技術學校的專業設置和人才改革,推進數字經濟領域的新工科專業和新興專業建設,培育數字經濟領域的高級專業人才和技能型人才。另一方面,健全社會化的數字技能培訓體系,根據勞動力市場對數字技能的新要求開設培訓課程和推進技術實訓,創新培訓方式,完善有助于終身學習的數字化平臺體系。
其三,持續推進數字經濟、數字政務背景下的就業公共服務變革。充分利用大數據技術等手段,科學構建服務對象精準甄別、精準施策等模型,建立健全主動服務機制,不斷提高就業服務效率。例如,公共就業服務機制對暫無需求的勞動者可長期采取靜默模式,而對于有需求的勞動者,則主動作為、精準推介并提供專業化指導。與此同時,要進一步深化數字經濟背景下就業形態變化及其影響因素的研究,面向不同勞動者的多元需求,提供更具針對性的公共就業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