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訴源治理是預防訴訟案件數量暴漲,減少行政、司法機關案件壓力,構建和諧社會的必然要求,作為社會治理元單位的基層社區,理應是訴源治理的重要起點。有效應對類型多樣的社區矛盾糾紛,應從社區治理的維度上對矛盾沖突予以整體把握,而非局限于司法裁判路徑對個案進行處理。社區糾紛治理應在正視矛盾糾紛本質源于利益沖突的基礎上,確立和諧社區的基本目標,建立以經濟利益調整機制和社區自治機制為主要抓手的合作博弈路徑,實現社區成員在經濟關系和鄰里關系兩個層面的雙重和諧,從而在源頭上化解和預防矛盾的爆發。
關鍵詞:訴源治理;和諧社區;合作博弈;利益調整;社區自治
基金項目:重慶市社會科學規劃重點項目“民法典習慣法源規范的實施”(2020ZDFX06)。
[中圖分類號] D90-05 [文章編號] 1673-0186(2024)008-0124-013
[文獻標識碼] A [DOI編碼] 10.19631/j.cnki.css.2024.008.009
隨著我國現代化和城市化進程的深入,因舊城改造、鄰避設施建設、城市交通道路修建、學區房買賣以及部分社區拆遷安置、物業管理、社區公共設施維護與社區公共事務參與等引發的社區糾紛與沖突頻發,對我國城市社區建設、發展與治理提出了新的挑戰[1]。如何統籌協調社會資源、有效化解人民內部矛盾,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實現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是必須深入思考和認真作答的重大社會課題。
一、問題的提出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法治建設既要抓末端、治已病,更要抓前端、治未病。”[2]2021年,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員會第十八次會議審議通過《關于加強訴源治理推動矛盾糾紛源頭化解的意見》,要求建設并完善訴源治理,將社會矛盾糾紛化解在源頭[3]。至此,訴源治理正式成為中央決策層面推動司法體制改革和促進基層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重要任務。
通過多元手段將矛盾化解在問題源頭的“訴源治理”與源自20世紀60年代浙江省諸暨市楓橋鎮,強調矛盾就地解決、矛盾不上交的“楓橋經驗”,在精神內核上完全契合,訴源治理可以被視作“楓橋經驗”在新時代背景下的重要實踐[4]。糾紛的就地化解,與作為社會治理元單位、社會治理全鏈條起端的基層社區緊密關聯,其內在邏輯在于要發揮訴源治理的實效,應當從社區治理的觀念維度整體把握和處理具體矛盾,而非孤立地就事論事局限于司法裁判路徑對個案進行處理,最終實現將矛盾糾紛化解在社區內部,避免行政、司法和社會資源被大量消耗。
本文擬從訴源治理的視角出發,在中微觀層面對訴源治理過程中應當秉持的社區治理目標——和諧社區、協調社區內部利益沖突所要求的社區治理路徑——合作博弈,以及作為主要抓手的利益調整機制和社區自治機制建設進行較為充分的闡釋。概言之,有效治理類型多樣化的社區糾紛的一般思路應當是:在正視矛盾爆發的本質在于利益存在沖突的基礎上,確立建設和諧社區的基層社區治理目標,堅持促進社區成員間合作博弈的基層社區治理路徑,在保障個體成員合法權益的前提下,運用法治化手段,借由利益調整機制和社區成員自治機制兩項主要抓手,培育和促進社區成員間的互助合作精神,實現社區成員在經濟關系和鄰里關系兩個層面的雙重和諧,進而成功將潛在的訴訟紛爭在社區內部有效化解。
二、相關研究概述
針對訴源治理和基層社區治理,分別已經有較多研究成果,但現有成果中較少關注訴源治理和基層社區治理之間的重要聯系,特別是缺乏在具體機制層面論述如何進行以訴源治理作為導向的基層社區治理模式。
(一)研究現狀
訴源治理概念產生的重要背景是為了回應訴訟案件飆升、司法資源緊張的客觀現實,這可能也是導致現有研究多從社會宏觀和司法系統層面對訴源治理進行論述的重要原因。例如,王國龍提出訴源治理具有“司法政策導向性”的特點,追求從“化訟止爭”向“少訟無訟”的司法綜合治理目標,是法院立足于司法功能積極回應糾紛社會對多層次、多元化解紛需求的理性選擇[5]。梁雪認為,推進訴源治理具有重大社會意義,要從預防性法律制度建設、完善社會自治規范、建立風險防控體系等方面推進制度建設,并從諸如建立黨委領導下多方參與聯動的基層矛盾糾紛調處化解中心、司法方法與行政方法結合、將調解貫穿司法全程等方面完善非訴和多元化的糾紛解決制度[6]。值得注意的是,現有社區治理相關研究亦呈現以宏觀論述為主的突出特征。例如,陳榮卓和劉亞楠從復合主體參與、治理手段專業化提升、治理資源綜合化利用和治理機制多元融合等方面提出建議[7]。張國芳和袁訓虎從增強居民社區意識、社區能力建設和公共協商對話意識等方面對頻發的社區矛盾化解提供對策[8]。
(二)現有研究的不足
既有研究較少從具體的機理層面對社區糾紛矛盾的化解進行闡釋,缺少對社區治理目標、治理路徑、治理方法的系統關注。同時,相關研究對于訴源治理與社區治理之間的辯證關系沒有明確意識,亦未論及訴源治理視域中的社區治理應確立建設和諧社區的基本目標,沒有關注到利益沖突、合作博弈、和諧社區三者之間的邏輯關系。訴源治理不僅僅是司法治理工作,更是一項社會治理工程。正如盧曼所說,法律系統同時具備規范意義上的封閉性和認知意義上的開放性[9]。這種開放性實際要求認知到法律系統的運轉有賴于與其他社會系統之間的互動,因此有必要將訴源治理和社區治理有意識地關聯起來,以作整體思考。
實際上,社區矛盾糾紛頻發的本質原因在于利益存在沖突,突出表現為以經濟利益和居住利益為主的利益沖突。例如,在鄰避設施建設活動糾紛中,擬建設的相關公共設施可能對社區成員的身體健康、住房價值等產生負外部性。針對該類利益沖突,肖澤晟提出必須由行政機關按照共享的發展理念,確保相鄰權人能夠與建設者共享因規劃許可所帶來的收益,并在規劃許可被行政批準前從建設者那里就因規劃許可所帶來的損害獲得公平補償[10]。此外,在城市化進程中因噪音、占用公共區域、破壞公共衛生問題等產生的相鄰權糾紛也十分普遍,導致社區成員之間利益彼此對立。例如,樓棟臨街層商戶夜間經營在一定程度上雖然可以增加收入、促進經濟活力和便利人民生活,但與此同時也常產生占用公共道路、噪聲污染、光污染、油煙污染等負面效應,嚴重影響商鋪上方的樓棟居民生活。再如,老舊小區增設電梯日益成為城市現代化建設、改造進程中關注的熱點,而因增設電梯產生的相關糾紛也逐漸成為城市改造更新進程中的突出矛盾。加裝電梯在給一部分居民帶來出行便利的同時,對低層居民的房屋采光、靜謐、隱私、安全和經濟價值可能也會造成不利影響。
三、訴源治理視野中的社區糾紛解決
人民法院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以下簡稱“《民法典》”)等法律規范依法裁判、化解相鄰權糾紛的司法路徑固然重要,但實踐中人民法院囿于規范供給不足等客觀原因,存在簡單援引《民法典》建筑物區分所有權規范中少數服從多數的表決規則,使得案結事不了、小區成員關系進一步惡化的現象較為突出。
有效化解矛盾糾紛,實現持久健康的社區秩序,首先應當認識到社區矛盾頻發的本質在于利益存在沖突。利益存在沖突,就應當依據一定原則和方法對相關利益進行衡量和調整。為此,應當確立建設和諧社區的社區治理目標,這意味著要以社區整體利益為根本出發點,而不是某一部分社區成員的利益訴求,最終實現的是社區成員在經濟利益和鄰里關系方面的雙重和諧。這同時也意味應當明確和堅持促進社區成員友好互助、合作博弈的社區治理路徑,這要求社區成員之間或者與其他主體之間的交流溝通應當建立在平等協商的基礎上。值得注意的是,相關利益的衡量和調整必須以法治為前提,保障社區成員的合法利益不受到非法侵害。在利益的調整過程中,社區自治機制能夠為社區成員的組織、協調、溝通和博弈提供良好平臺,同時還具備節約公共資源、高效回應社區需求、促進社區成員共同體意識等優勢,應當推動其建設和完善。
(一)社區治理的基本理論
社區治理是基層社會治理體系中的最基本單元,是所謂“最后一公里”。鑒于社區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是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基礎性構成[11],社區治理的基本目標應當是形成持久、有效的治理機制,使社區成員合理訴求得到滿足、社區鄰里關系友好和睦,此即和諧社區的題中應有之義。顯然,社區治理亦是貫徹習近平法治思想關于“完善預防性法律制度”和“加強訴源治理”的重要路徑。
從運行機理看,社區治理是指在政府、市場參與下,特定人群之間互動產生經濟、社會等效果的過程,該過程須同時關注人性中自利和利他的傾向,并受社區自身資源投入影響。從實現方式看,社區治理須處理好國家、市場、社區成員之間的關系。其中,國家角色強調資源分配和服務供給過程中的公平性和普遍性,并伴隨較高程度的政府介入;市場角色則強調該過程中私主體對利益的追逐。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埃莉諾·奧斯特羅姆(Elinor Ostrom)對國家和市場的二元化觀點進行了批評:“那些在一個實際場景中找到具有公地困境結構的分析人員,常常要求一個局外人來強加一種解決方案……無論是中央集權的倡導者還是私有化的倡導者,都把制度變遷必須來自外部并強加給受它影響的個人,作為中心的信條。”[12]18社區治理兼具公共和私人屬性的混合特征,在國家或市場治理手段不充分的場合,社區成員參與治理有其必要性。因此,有效的社區治理必須充分借助社區自治機制的力量。
在我國,尚未形成低投入、可持續、高效能的社區治理模式。根源在于,基層政府強調行政介入,缺乏對城市社區價值內核和內生動力機制的有效挖掘,科層制過度下沉導致居民在社區公共事務中無法充分表達個人價值與利益主張[13]。如果社區成員沒有參與到社區治理中來,治理的過程和效果難以得到普遍認同[14],黨的二十大報告就提出要“健全共建共治共享的社會治理制度”。同時也應認識到,在社區治理過程中,由于社區主體所需的資源和條件有限而進行競爭博弈時會產生利益沖突[15],社區治理必須協調好這些縱橫復雜的利益關系[16]。
(二)訴源治理背景下的社區治理
社區治理是建立在以和諧社區為目標的基礎上,在黨的領導、基層政府的支持下,由社區多層次自治組織、社區成員和社會力量等多方主體共同參與的過程。在社區治理活動中,應當建立以下認識前提:
1.利益沖突容易導致零和博弈
在利益沖突導致的社區糾紛中,存在典型的博弈關系,且在缺少合理介入機制的情況下,利益沖突所導致的博弈通常表現為零和博弈,即一方的獲益總是建立在另一方受損的基礎之上。例如在電梯加裝糾紛中,業主之間存在兩組主要的博弈關系。第一,擬加裝電梯業主群體和反對加裝電梯群體之間的博弈。在不考慮任何規則介入的情況下,兩方業主群體存在矛盾的利益關系:一方獲益意味著另一方受損。此時,兩方業主群體堅持各自原本的立場將是必然選擇,也即所謂選擇“不合作”是兩方業主群體各自的最優策略。第二,加裝電梯業主群體內部的博弈。由于加裝所涉費用較大,同時電梯的使用、維護以及可能對部分業主進行補償都將產生不少費用,在分攤成本時高層業主選擇均分規則是其優勢策略,而中低層業主則傾向選擇樓層越高分攤越多的規則。顯然,此時資金的來源和費用的分攤規則顯然將實質影響該群體內部是否能夠一致行動。又如,在鄰避設施建設社區糾紛中,建設者進行建設的前提是獲得相關的行政規劃許可,在沒有其他介入因素的情況下,其最佳策略主要是與行政機關進行溝通,而非與社區成員進行對話協商;而反對建設的社區成員在沒有其他救濟措施的情況下,通過集體示威抗議、提起法律訴訟等手段阻止建設者獲得規劃許可則是其最佳策略。
2.合作博弈應訴諸利益調整機制和社區自治機制
可以看到,在非理性的零和博弈中,決策者均從純粹的私人利益出發,導致個體理性與集體理性相互掣肘。例如,大量司法案例表明當加裝電梯符合原《中華人民共和國物權法》第七十六條(《民法典》第二百七十八條)所規定的業主多數決規則時,無論糾紛表現為行政訴訟還是民事訴訟,人民法院普遍支持多數業主加裝電梯的訴求①。為實現電梯加裝的政策目標,相關政策普遍對損害補償的議題采取回避姿態,僅簡單規定有損害的應當予以補償,但缺乏具有可操作性的損害補償標準,實際上導致反對加裝電梯的少數低層居民明顯處于弱勢地位,沒有平等談判的籌碼,此時糾紛沖突的產生可以說是必然結果。
要構建和諧社區,讓社區成員對糾紛的處理過程和結果口服心服,相關政策和規則的設置則必須以平等和公平為前提,使得社區成員在獲得有效信息的基礎上,可以充分表達利益關切,并能夠就利益沖突等問題進行平和理性的協商討論,促發共識的形成,使其決策在服從個體理性的同時,也與集體理性相協調。
四、合作博弈路徑下的利益調整
以經濟利益、居住利益等為主要內容的社區成員利益是“理性經濟人”作出決策的關鍵因素,要有效促進社區成員間的合作博弈,預防和化解各類糾紛,就不能不關注到貫穿其間的利益沖突問題。為此,應在對相關利益進行理性衡量的基礎上進行利益調整。
(一)社區糾紛中的利益沖突與衡量
1.利益沖突的內容與形式
通常的社區糾紛一般以經濟利益沖突和以居住利益為代表的非經濟利益沖突為主。即便是在容易引發群體性事件的鄰避設施糾紛中,社區成員的政治訴求屬性也相當弱[17]。政治無涉性的特點意味社區成員的具體利益訴求一旦得到滿足后,社區糾紛就會得到圓滿解決。經濟利益的沖突十分普遍,例如,在電梯加裝糾紛中,低層業主通常希望獲得一定數額的經濟補償,并以此作為同意加裝電梯的條件。非經濟利益的沖突主要關乎社區成員居住環境,比如,鄰避設施的建設可能對社區成員的健康、安全等產生影響,低層商戶夜間經營可能對社區的衛生、安寧等有負面影響,其他涉及相鄰權糾紛、公共區域管理等社區沖突亦是如此。
利益沖突既可能表現為社區成員個體之間的沖突,也可能表現為個體與特定組織之間的沖突以及個體與國家整體之間的沖突。個體之間的利益沖突較為常見,例如,希望加裝電梯與反對加裝電梯業主之間的沖突。個體與特定組織可能發生在例如社區成員與鄰避設施的建設方、推動電梯加裝的街道社區之間等。而更深層次的利益沖突還可能發生在社區成員與國家整體之間,例如,在老舊小區電梯加裝中,國家政策和配套治理機制還不夠完善的情況下,客觀上導致相關政策目標的實現可能會以犧牲少數業主利益為代價,使個體目標與國家目標之間存在不一致導致的利益沖突。利益沖突爆發后的解決從路徑上可以劃分為訴訟路徑與非訴訟路徑。訴訟路徑容易產生的主要弊端是訴訟案件數量增長帶來的司法資源消耗,以及囿于司法手段在糾紛處理上的局限性,導致案結事不了,而訴源治理強調從源頭預防和化解糾紛,是非訴訟路徑下的可行選擇。
2.利益衡量要求兼顧多元利益
利益沖突的解決要求對利益進行再調整,而調整則首先應對相關利益按正義原則進行衡量。在進行利益衡量時,梁上上提出 “當事人的具體利益”“群體利益”“制度利益”和“社會公共利益”四個基礎概念[18]118-120。當事人的具體利益是指微觀到個案中,處于糾紛沖突中當事人的利益狀態。群體利益實際上就是指類似個案中,處于相似情境下的當事人的利益狀態。制度利益是指立法者在法律制度背后放置的價值利益,比如,交通安全制度所反映出的交通安全利益,消費者保護制度所反映出的消費者利益等等。社會公共利益相較于制度利益,呈現出普遍性和整體性的特點,它不僅包括整體的社會秩序,也包含公眾所共享的對于自由、正義等理念的價值認同。四者之間的基本關系體現為:衡量當事人間的具體利益時,需要通過群體利益作為橋梁與制度利益和社會公共利益相連接。對當事人具體利益進行衡量容易陷入保護誰都有理的境地,此時有必要引入群體利益將個體利益放大,從而能夠使得制度利益和社會公共利益參與到對個人具體利益衡量的過程中來。
當制度利益與社會公共利益基本協調時,制度利益就有其正當性,不應輕易被修改,可以作為衡量當事人具體利益的標尺。但是當制度利益與社會公共利益相沖突時,制度利益就不值得保護,此時社會公共利益則應當作為判斷保護何方當事人具體利益的基礎[18]144。例如在電梯加裝糾紛中,如果簡單支持同意加裝電梯業主的利益,雖然一方面可能實現了《民法典》等法律規范中社區成員共有權和共同管理權所蘊含的制度利益,但是另一方面卻明顯違背了追求公平正義的社會公共利益。原因在于,現代政治民主觀念中多數人再也不是壓倒少數的絕對命令,民主機制的運行必須要照顧到少數派的利益。如果為了多數人利益必須要犧牲少數人利益,那么由此產生的損害就應當通過一定形式予以彌補。同理,如果簡單對鄰避設施建設糾紛中或其他類型社區糾紛中的某一方利益進行保護,而忽略另一方的合理訴求,亦是對公共利益的損害。
總結而言,對多元主體利益按照正義原則進行衡量的結果表明,利益調整應當兼顧社區糾紛沖突中的多元利益,而非忽視、壓制任意一方的合理利益訴求。
(二)利益調整的基本思路
1.道德規勸與經濟利益調整并行
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強調互助互愛的鄰里關系當然重要,其雖然可以被視作利益調整的一種方式,但不能局限于此。一味強調道德義務,還可能產生部分群體選擇占領道德制高點對他人進行道德指責從而激化矛盾的負面效應。例如,在涉及鄰避設施建設的行政規劃許可糾紛中,司法實踐普遍認為只要相關建筑活動符合法律上相關規定,就不存在對社區利益的損害,這種“合法即不侵權”這種思路,實際上采取了“公法優位說”的立場[19]。有學者就提出該觀點的正確性必須建立在建筑規劃或相關計劃適當,且對所有相關者利益的權衡符合公平正義的基本前提之上,但是這種假設很難成立[20]。如果一味站在所謂法律或道義正確的角度對反對意見進行壓制而不進行溝通,并不能真正解決矛盾。又如,在大量電梯加裝糾紛中,希望加裝電梯的業主普遍回避經濟補償的手段,通常從道義角度出發認為反對加裝電梯的業主應當為所謂集體利益讓步,為此也產生了大量沖突。
社區糾紛產生的本質原因是利益存在沖突,道德規勸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發揮作用,但社會生活以物質經濟條件為基礎的客觀規律,使得利益調整要發揮實效,以經濟利益調整為主要利益調整手段的路徑更加重要。例如,如果明確無論是否符合相關建設活動的相關技術標準,只要業主居住環境客觀受有損害時就應予以經濟補償。在沒有就經濟補償達成一致意見前,行政規劃部門不得許可相關活動。有研究就發現,在電梯加裝糾紛中,反對電梯家裝的業主通常采取兩種方式表達經濟利益訴求。第一種是明確要求加裝電梯的業主對其進行經濟補償,但由于全國各地電梯加裝政策文本缺乏明確的補償內容,要求獲得經濟補償的低層住戶與希望加裝電梯的中高層住戶之間難以達成一致意見。第二種是低層住戶礙于鄰里關系、羞于談論金錢等主觀原因,雖提出反對意見但不會直接表示要求獲得經濟補償,只會以加裝電梯影響其房屋的居住環境(噪音、安全、通風、采光、隱私等)隱晦地表示自己的反對態度[21]。而無論哪一種情形,如果明確對利益受損業主的法定補償義務,對于社區成員之間達成合意都具有積極意義。
當然,經濟利益補償作為一項利益調整機制,雖然在涉及鄰避設施建設、電梯加裝中等糾紛中作為相關活動進行的法定前提條件有利于矛盾的化解,但對于其他各種類型的社區糾紛,其并不當然或難以成為一項強制性義務。本文更為強調的是經濟利益調整在糾紛治理中可以發揮的重要作用,基層政府、街道社區、社區居民、物業公司、社會力量等社區治理的參與者均應當對該思維和方法予以足夠重視。
2.充分借助社區自治機制
雖然經濟利益補償作為一項利益調整機制可以發揮重要作用,但是相關補償以存在明確的損害為前提。直接的經濟利益損害較為容易量化,但大量社區糾紛主要是基于居住利益的損害,而居住利益是否受到損害、受到多大損害、應當予以具體多少補償,通常因相關損害的抽象性使得量化工作較為困難。對于如鄰避設施建設、電梯加裝這類對社區居民房屋經濟價值影響較大、涉及范圍廣的沖突糾紛,借助專業機構評估結論,結合地方經濟水平,通過公開、透明的程序制定相對合理的損害補償參考標準具有一定的可行性和必要性。但是從效率和經濟成本的角度考慮,其他對經濟利益損害程度較小、波及范圍沒有如此廣泛的社區糾紛就不宜也不太可能采用前述辦法。更為可行的做法是,通過推動社區自治機制的建設和完善,將經濟利益調整的過程,以及為促進矛盾化解所需的各項事務交由社區成員自行協商處理。實際上,即便存在統一的經濟補償標準,社區成員之間的溝通、協商和博弈同樣需要借助社區自治這一機制得以更好進行。概括而言,社區自治具有以下優勢:
(1)社區自治有助秩序認同
社區自治的基本內涵是社區成員之間通過自我商議、自我決策、自我執行的過程對社區事務進行管理。由于這一過程中充分保障了成員的知情權、參與權和決策權,成員對于因此形成的內部秩序相較于法律等外部秩序而言,更容易產生內心認同。同時因為該內部秩序是就社區成員所生活的特定環境和具體問題“量身定制”,在解決成員之間矛盾和沖突的實效上也優于以強制性特征為主的外部秩序,這也使得成員在合作博弈的過程中傾向于訴諸內部秩序解決問題,形成對內部秩序的確信。
(2)社區自治激發成員公共精神
在社區成員自我管理公共事務的過程里,成員逐漸會建立起自身是社區主人翁的身份認同。相較于傳統意義上的熟人社會,現代社區是較為典型的陌生人社會,成員與成員之間不存在血緣或事業上的紐帶,社會功能分工的細化和發達的商業服務體系也使得成員之間的交際往來、互幫互助不再是必需。公地悲劇的根源實際在于人性中的利己傾向超過了利他傾向,個人僅考慮自身利益而不愿意站在他人的角度理解問題,忽視甚至漠視超越個人存在的公共道德或義務。
(3)社區自治更高效回應社區需求
在缺乏社區成員參與的社區治理中,信息的流通往往不夠通暢,這意味著無論是國家主導還是市場主導的治理模式,治理者通常不能夠及時收集和回應社區成員的真實需求,導致處理公共事務的效率不高。社區自治模式下,住戶具有社區主人翁意識,彼此之間有動力、有能力建立起更集中、更高效率的信息收集和反饋機制,能夠更主動、更及時表達訴求、溝通矛盾,使信息更有效率地傳遞,從而可以為更快地解決沖突、化解難題提供環境土壤。
(4)社區自治節省公共資源
科層制因其管理精準、結構穩定、制度規范、運行可靠而在基層社會得到推廣,但是科層制也容易因自身結構臃腫,產生人員龐雜、費用高昂等問題。而且由于監管漏洞,容易發生權力尋租等違規行為。但在社區自治下,一方面成員具有公共服務精神和主觀能動性,可以自行組織資源對公共事務進行管理而非凡事計較報酬,另一方面成員對自身需求更為了解,也使得在資源的運用上更有效率,從而能夠節約社會公共資源。
五、合作博弈路徑下的社區自治
社區自治作為基層民主實踐的重要形式,可以使當事人在矛盾爆發后擺脫對司法程序的路徑依賴,主動首先選擇依靠社區內部力量處理糾紛。事實上,社區自治具備理論和實踐可行性,對訴源治理具有重要功能價值。
(一)社區自治具有可行性
公地悲劇模型、描述公地悲劇的“囚徒困境”模型以及奧爾森的集體行動模型,其實都在不同程度反映了同一種集體行動理論范式——個人總是在集體行動中有動機實施“搭便車”的行為。比如奧爾森的集體行動模型理論就認為,具有共同利益的個人會為了共同利益并不一定會自愿地采取行動,必須重視集體行動問題;集體包括大集體和小集體,二者按照完全不同的原則運作。在大集體中,若沒有外力強制或特殊機制安排,基于個人理性的有限性,即便在成員彼此協作可以帶來共同利益,也會產生諸如囚徒困境以及其他一系列的社會合作困境。只有在很小的集體中,當每個成員都可以獲得總收益很大一部分的時候,集體行動才有可能發生。基于自利邏輯,“搭便車”的行為無法通過集體中的個人自發組織得以解決[12]2-8。
但是實證研究表明并非如奧爾森等認為的那樣悲觀,例如有許多田野調查顯示在世界各地都存在大量不同背景的人群之間自發協作制定規則、自愿執行集體計劃的現象[22]。身處這些集體中的成員在為集體利益作出貢獻的時候,也并不總是執著于計較個人得失而規避行動。有大量經驗證據顯示在有限公共資源的利用問題上,當資源使用者自發組織起來商議、執行屬于集體特定的內部規則時,對公共資源的可持續性利用要優于當集體行動規則是從外部施加的情形[23]。也就是說,正確的集體行動理論范式應當承認個體自發組織活動的可行性。
(二)社區自治對于訴源治理的功能價值
對于訴源治理,社區自治可以從以下幾方面發揮多重作用。首先,因為社區自治機制的介入,矛盾可能直接被化解在社區內部。若矛盾糾紛未經過社區自治機制的“初次篩選”就直接進入司法程序,前文表明至少會產生案源數量多和裁判社會效果差兩方面的負面效應。其次,對于社區自治機制介入后仍進入司法程序的案件,社區自治機制依然在庭外可以為矛盾糾紛的調解提供可能的空間,糾紛不必經過司法裁判最終定奪。
此外,對于那些無法調解必須經人民法院裁判的案件,在適用經濟利益補償為核心的利益調整規則和社區自治機制前期介入的基礎上,人民法院將不再只能簡單依據當事雙方提供的證據進行裁判,而是可能掌握更多一般法律規范之外具有證明效力的證據材料。例如,在加裝電梯樓棟業主之外,作為參與者的業主委員會、居民委員會、街道社區、國家工作人員等在電梯加裝磋商過程中記錄或產生的協議、文件、會議記錄、照片、視頻等資料,從而對當事人的利益狀態、電梯加裝的表決程序、表決結果是否合法等事項有更充分的認知,提升裁判的社會效果和公信力。
(三)社區自治機制的介入
1.社區自治機制介入的現實語境
社區自治作為一種社區治理機制,其有效運行將正向激勵成員對社區內部秩序的認同,激發成員的公共參與精神,相較于政府主導的治理模式能夠更高效地處理社區問題、節約公共資源。但是社區自治要能長久發揮作用,需要諸多條件的配合。我國城市社區自治是指居民在社區黨組織的領導下,結合社區大會和協商議事會等形式,實施民主選舉、民主決策、民主管理、民主監督的活動[24]。堅持黨的領導,推進黨建引領社區自治,是正確處理黨、國家和社會的關系以及使黨的執政能適應國家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客觀要求[25]。
從我國歷史傳統看,單純施行自治本身有其內在局限。有學者認為,傳統中國農業經濟所造就的以家族為中心的社會特質,個體的權利和社會的公益都被家族中心的價值觀所遮蔽了,現代法治雖然強調個人權利的保障,但這種個人權利的強調是將個人放在社會中,個人權利與社會公益在現代法治發展的過程中是緊密聯系的,這是經由傳統而來的基層社會的自治規則所不具備的,也是基層社會自治規則局限性的根源所在[26]。
相較于國家全面退出基層治理或者國家強勢介入基層治理,國家的有效介入才是正確路徑。因為社區自治與國家組織之間并不是一種零和博弈關系,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種嵌入和共生的關系[27]。發揮黨的領導地位并不需要以犧牲社區自治為代價。有效的國家介入,不意味黨政力量徹底主導基層治理,黨的領導地位可以通過黨政機關在政策、資金、場所、人員、技術等方面提供支持的方式獲得確立和體現。同時,黨政機關通過對自身結構、管理機制、人員配備方面的優化,能夠更有效地介入社區治理,促進社區自治的發展。
2.樓棟自治機制的介入
業主自治組織的建立,在一定FWKL35U8ejZ2nTs7ZhTQIrysFGmZPh6M57w42cAlUzs=程度上就建立了成員與非成員之間的身份界限。身份意識的覺醒可以增強彼此之間的聯結程度,是建設互惠合作環境的第一步。例如,電梯加裝直接關涉具體樓棟業主的利益,同時由于電梯加裝的經濟利益調整規則確立了經濟補償前置原則,在初期無論是希望加裝電梯或是反對加裝電梯的業主都具有足夠的動機參與業主之間的互動交流。這類組織具有靈活性的突出特征,不需借助法律規范尋找設立依據,通過社交軟件、業主會談等機動形式即可在實質上發揮組織體的功能,搭建起業主間進行信息交流和協商的平臺。因此,應當鼓勵并推動樓棟業成立臨時性的組織。例如,可以通過諸如安排社區工作人員、行政相關部門工作人員、電梯加裝聯絡員等方式引導、幫助業主自發成立發揮樓棟電梯加裝溝通協商功能的自治臨時組織,并為組織開展活動提供人員、場所以及信息方面的支持。
3.小區自治機制的介入
各式社區糾紛不僅關乎直接的利益當事人,與其他社區成員的利益同樣具有密切聯系。業主委員會和業主大會作為小區成員間自治組織,應當發揮起協調、監督的功能。例如在電梯加裝糾紛中,一方面,代表更廣范圍業主群體參與到具體樓棟電梯加裝的磋商決議過程中,對全過程進行見證監督,使協商程序公開透明,也使得業主個體出于在乎自身名譽的社會心理機制,更有動機遵守業主集體間達成的決定或協議。具有執行效力的協議,對于促進業主間的合作博弈當然具有積極意義。另一方面,小區成員自治組織也可以發揮自身的媒介功能,協調組織有能力和意愿的業主、社會力量提供資源、信息、技術等助力電梯加裝。
雖然《民法典》第二百七十七條規定地方政府部門和居民委員會應當對設立業主大會和選舉業委會給予指導和協助,但是業主大會的難產仍屬常態,業主委員會的成立更是步履維艱。原因主要在于既有法律規范沒有明確行政部門指導和協助義務的具體內容,也沒有設置完善的監督問責機制,使得實踐中業主自治組織的成立和運作面臨各種障礙。相應規范的改進應當在總結業主自治組織成立和運行中的痛點、難點的基礎上,以細化各個環節職責內容和落實責任監督為抓手,真正把指導和協助的職能發揮起來。此外,物業服務企業因負有維護公共秩序等義務,應當發揮化解矛盾糾紛的協調作用,主動配合業主行動,為其提供必要的場地、技術、人員等支持。
4.基層社區自治機制的介入
雖然《中華人民共和國城市居民委員會組織法》第二條第一款確立了居民委員會基層群眾性自治組織的法律屬性,但行政主導基層治理的慣性思維,加之第二款賦予行政機關“對居民委員會的工作給予指導、支持和幫助”的法定職權,客觀上導致實踐中居民委員會向上承擔了大量行政職能。作為應對,民政部在2021年發布《中華人民共和國城市社區居民委員會組織法(修訂草案征求意見稿)》,意見稿擴充了居委會在社區自治方面的職責內容。為落實習近平總書記關于推動社會治理重心向基層下移、把更多資源放到社區的重要指示精神,意見稿還強調了社區減負要求,要求基層人民政府各職能部門需要居民委員會協助工作的,應當經基層人民政府同意并統一安排。行政職能減負和自治職責擴充成為居民委員會制度將來的改革路徑,客觀上可以使居民委員會在協調居民矛盾、回應居民訴求、協調國家社會資源方面起到更大作用。
六、結論
化解以利益沖突為本質根源的社區矛盾,不能僅訴諸司法裁判路徑,而應運用整體思維從訴源治理的視野出發,引入社區治理理念,通過推動社區成員間合作博弈,實現社區成員在經濟利益關系和鄰里關系的雙重和諧。社會生活以經濟理性為重要基礎,這決定了經濟利益調整機制在糾紛化解過程中的作用不能被單一的道德規勸所替代。經濟利益調整機制應當通過法治化手段展開,并借由社區自治機制獲得社區成員的深度認同。作為基層民主重要實踐形式的社區自治,更易使成員對內部秩序產生體認、激發成員公共精神、高效率處理和回應社區需求、節省公共資源,對促進長久有效的合作博弈具有積極意義。
社區自治并非一蹴而就,而是應在國家有效介入的理念下,以黨的領導為現實前提。尊重業主自治空間,在社區多層次自治組織、物業公司和其他社會力量共同參與下,合理設置議事規程引導業主將決策過程納入制度化框架,則是開展社區自治的基本準則。唯其如此,才能貫徹落實好“抓前端、治未病”的訴源治理理念,減少行政、司法機關的案件壓力,節約社會資源,為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作出貢獻,促進更加美好幸福的人民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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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assroots Community Governanc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itigation Source Governance
Cao Xingquan Zhang Jinghua
(School of Civil and Commercial Law, Southwest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 Chongqing 401120)
Abstract: Litigation source governance is essential for preventing the surge in litigation cases, reducing the burden on administrative and judicial bod/kd+gx/p0xa835bxfs8SpDIILQ5O1PiGtuJVOW/s0W0=ies, and building a harmonious society. As the fundamental unit of social governance, grassroots communities should be the crucial starting point for litigation source governance. Effectively addressing the diverse types of community disputes requires a comprehensive approach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mmunity governance, rather than limiting it to judicial adjudication of individual cases. Community dispute resolution should acknowledge that the essence of conflicts arises from interest disputes, establish the fundamental goal of a harmonious community, and create a cooperative game path focusing on economic interest adjustment mechanisms and community self-governance mechanisms. This approach aims to achieve dual harmony among community members in both economic and neighborhood relations, thereby resolving and preventing conflicts at the very beginning.
Key Words: Litigation Source Governance; Harmonious Community; Cooperative Game; Interest Adjustment; Community Self-Governa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