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以女性為主體的CP粉絲群體借消費主義之東風,在媒介賦權的庇佑下,成為網絡文藝生態產業鏈中不可忽視的力量。CP文化借助網絡媒介,在媒介消費奇觀化的生產模式下,CP粉們凝視愛情、生產愛情、消費愛情。從網絡虛擬社區到現實生活,他們實現了個體身份認同、集體組織認同與互動儀式鏈的建構,在各種文化實踐中完成了虛擬身份的現實確認,構建了一個女性凝視下的純愛桃花源。CP粉們消費狂歡的背后是一種對性別敘事的投射,及其引發的話語權博弈。因此,應對媒介在其間產生的正面或負面效應保持清醒的認識。
關鍵詞:粉絲經濟;同人文化;媒介鏡像;消費愛情
新媒體時代的社會生活正如齊格蒙特·鮑曼(Zygmunt Bauman)所描繪的,“不確定性”是社會生活的底色,個體面臨著自我認同、目標缺失、情感匱乏等一系列困擾,伴隨著個體對美好社會模型需求的遇冷,美好個體生活的模型開始備受推崇,因此“偶像”粉墨登場。鮑曼直言:“大寫的政治需要權威的領導,而生活政治則需要偶像。”[1]群體賦予偶像以權威,偶像使追隨者集結成為粉絲群體,偶像與粉絲群體在大眾媒介織就的巨大網絡中野蠻生長。每個媒介消費者都可能在某個領域成為粉絲,各類偶像逐漸扮演著現代生活中的重要角色,與偶像相關的粉絲議題也成為全社會的重要議程。本文聚焦網絡文娛作品中的CP粉絲群體,探討媒介變革視域下CP粉對網絡文娛生產、傳播與消費的影響。
一、女性凝視下的純愛桃花源
“粉絲”源于單詞“fan”的復數形式“fans”的音譯,不同地域文化中“fan”又有粉絲、飯、發燒友、迷、同好、追隨者等稱謂。隨著互聯網媒介的全面發展,這一概念的內涵與外延不斷擴展至科技產品、文藝作品,乃至政治語匯等方面,可以說現代社會生活中隨處可見粉絲以及粉絲的文化實踐。CP粉作為粉絲的一種類型,不同于一般粉絲是對美好個體生活模型的崇拜,而是對美好戀愛模型的推崇者。CP粉本質上是一段親密關系的擁護者,該群體以年輕女性為主體,體現青年一代對兩性親密關系的觀照。她們為自己劃出一片快樂凈土,“圈地自萌”搭建起女性凝視下的純愛桃花源。在這片桃花源中,她們凝視愛情,進而生產愛情、消費愛情。
(一)泛CP時代的到來
“CP”是單詞“couple”(配對、結合)的縮寫,CP粉就是癡迷兩個人物親密關系的粉絲,可以是虛擬人物也可以是現實的明星偶像。自20世紀末,日本同人文化進入中國以來,依托強大的互聯網媒介迅速席卷國內的網絡文化空間,成為極具話題性的青年亞文化。隨著同人文化在國內的快速發展,“同人”被更多地用來指稱“基于原著的創作衍生品”[2],而CP粉作為同人文化中指涉更具體的“人”,提醒我們關注藝術傳播與藝術消費背后的人及其產生的巨大影響。
隨著CP概念的涵化,各個領域中,任何虛擬的或現實的人、物都可以“組CP”。例如,大學之間的CP、銀行之間的CP、品牌之間的CP,甚至挖掘機和叉車都可以是CP。“組CP”已經成為一種全社會范圍內,親密配對或合作關系的指稱。而“組”這個動作的實現,往往由媒介參與、資本下場、粉絲加盟,共同組成“CP消費陣線聯盟”,借消費主義之東風,由媒介賦權、資本保駕護航,通過配對、立人設、文娛產出,吸引同好,不斷壯大粉絲群體,逐步建構起一個活躍的CP生態場。
CP生態場域的“地基”是打造人設,無論是在原著的基礎上進行同人志創作,還是對兩個毫無關聯的人物拉郎配,其創作的基礎首先是打造人設。通過一些個性鮮明的屬性加持來深化人物的類型化呈現,使受眾能夠在腦海中快速勾勒出人物的視覺想象,人設越立體、多維,越有助于塑造飽滿、真實的故事世界,強化讀者的沉浸式體驗。以高校CP為例,清華大學與北京大學的CP名叫做“清北CP”,擬人化的人物屬性是一武一文、一肅穆一婉約,故事線則基于兩校的地理位置與百年發展歷程,設定為相愛相愛的青梅竹馬,畢業季、高考季、情人節等諸多時間節點,兩校在社交平臺的互動為CP文本創作提供了大量素材。除了1V1的情侶配對,大學CP之間也存在現實世界的多角關系,例如,上海交通大學與復旦大學、浙江大學之間的“愛恨情仇”。
(二)“圈地自萌”的女性冒險之旅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宣稱“快樂原則”受制于“現實原則”,快樂的追隨者只有冒險突破兩者的邊界,才能找到快樂,這兩種原則之間互相沖突。而在消費社會,現實原則與快樂原則握手言和、達成協議。多數情況下,CP粉的文化實踐是一場由女性主導的、非理性的愛欲狂歡。愛情是這場狂歡的最高主旨,女性凝視愛情、生產愛情、消費愛情,在符號的生產與流通中,實現個體對自身情感與價值的確證,以及個體對組織、對社會的想象性認同。在這場狂歡中,女性冒險通過了,或者說無視了現實的阻礙,與現實簽訂了“快樂原則”協議,作為男權社會中被凝視的“他者”,女性幻想將男性置為“他者”,并對男性以及兩性關系進行重新書寫。
1.意猶未盡的再創作
CP粉的“意猶未盡”是對原文本的幻想與延伸,CP粉以原著為核心文本進行再創作,參與原著IP的多媒介敘事,體現IP敘事布局的互文性,共同建構了一個無限延伸的故事世界。
劇集再多的影視劇也有播完的時候,再精彩的綜藝節目也有收官的時候,短暫的節目難填粉絲們無盡的欲望之壑,CP粉在“意猶未盡”的驅使下參與原著的再創作。CP粉對原著人物進行解碼、再編碼的二次創作,力圖搭建一個純愛的虛擬世界,盛滿了抽離現實語境的異托邦式的情感寄語。布希亞認為后現代社會中作品與商品、原創與復制之間的界限日漸模糊,CP粉將原著中的愛情與原著愛情的衍生品視為同等價值之物,進行消費,東浩紀稱其為“擬像的增殖”①。
東浩紀將現代人定義為“數據庫動物”,信息技術打造的數據庫將人的意志可視化[3]。偶像的人設與屬性主要基于數據庫的巧妙設置,屬性疊加組建人設,人設暗含了人物的行為邏輯與敘事動力。現代偶像工業的制勝秘訣在于打造偶像的人設賣點,而CP營銷就在于打造偶像人設“1+1>2”的捆綁互動營銷。以戀愛真人秀為例,從最早的韓國明星戀愛綜藝《我們結婚了》以及中國版的《我們相愛吧》,以明星情侶配對為賣點,全面開啟綜藝節目的“CP模式”。近些年,國產戀愛綜藝《半熟戀人》《再見愛人》《怦然心動20歲》《心動的信號》《女兒們的戀愛》,乃至夫妻戀綜《幸福三重奏》《愛的修學旅行》《妻子的浪漫旅行》等,聚焦不同年齡段、不同社會身份的群體配對,不管是單身未婚、離婚單身,還是素人、明星,通過人物互動、后期剪輯來制造爆點,吸引眼球,迅速吸粉走紅或再次翻紅。愛情變現的能力不容小覷。韓國近年來更是將變現愛情的領域拓展至LGBT群體,多檔同性、跨性別戀愛綜藝中的參演人員迅速獲得海量關注。
綜藝節目打造的婚戀模型滿足了部分女性對婚姻與愛情的幻想,例如,“生菜夫婦”“維尼熊夫婦”“無尾熊夫婦”“奇聞CP”“巴啦啦能量CP”以及何猷君奚夢瑤、朱丹周一圍等CP檔獲得圍觀與追捧。再以2019年爆火的網劇《陳情令》為例,改編自網絡原創小說《魔道祖師》,原著中的“忘羨CP”作為紙片人,在影視化之前就已經吸引了大量CP粉,粉絲橫貫中日韓泰等國,誕生了無以計數的同人衍生品。圍繞“忘羨CP”或重寫故事線,或重置世界觀,更有甚者脫離了原著的全部設定,二次創作僅保留主角的名字。隨著《陳情令》的熱播,劇中“忘羨CP”的兩位扮演者在現實生活中也擁有了數量龐大的CP粉,兩位偶像同框互動就是“發糖”,CP粉高呼“嗑到了”的同時,激情參與偶像的愛情故事建構。CP粉對偶像愛情的臆測與幻想亦是對CP的文本創作,圍繞“忘羨CP”與“博君一肖”②的再創作,涉及廣播劇、人物曲、劇情歌、小說、視頻剪輯、漫畫、人物周邊等衍生品。CP粉在生產愛情、消費愛情的過程中,宣泄個人情感,投射理想愛情,通過線下與線上的交往互動實現了CP粉集體組織認同,并不斷強化其個體身份的自我認同。
2.最具革命性的純愛抒寫
就近年來的媒體表現力及受追捧程度來看,同性CP遠勝于異性CP。究其原因,是更具有反叛性、革命性的女性凝視下的理想愛情抒寫。耽美文化的創作主體與消費受眾是女性,耽美作品被認為是女性對男權文化的反叛與性別秩序的重建。女性書寫男性、凝視男性、消費男性,在對男權社會中異性戀模仿的基礎上,塑造了符合女性審美訴求的理想男性與理想愛情,突破了傳統倫理與性別枷鎖。
“耽美”一詞最早源于日本近代文學,后被用來專指男性與男性之間的愛情抒寫,耽美CP粉就是男同性戀情侶的粉絲。同樣是在20世紀90年代前后,耽美文化傳入中國,依托網絡媒介得以迅速發展壯大,網絡耽美小說、耽美廣播劇、耽美網劇、原創耽美漫畫等表現形式呈現出蓬勃發展的態勢。原創耽美文學是耽美文化的核心文本,耽美網劇、耽美廣播劇以及耽美漫畫等,則基本脫胎于耽美文學,主要由女性書寫,并以女性群體為主要受眾。近年來,隨著《類似愛情》《上癮》《鎮魂》《陳情令》等耽美網劇的熱播,耽美文化越來越多地受到關注,“腐女”③群體的規模不容小覷,尤其是在青少年群體中,占比極大,對青年一代婚戀觀的影響值得引起我們的重視。
在耽美的愛情設置中,人物有“攻”與“受”之分,情節上有“追妻”“生子”“ABO”等設定,在這些世界觀的設定中植入了女性對性別秩序的重構。女性受眾在觀看的過程中常常將自己代入人物情境,體現出一種“性別扮演”,在耽美文化中,一種同時具備男性氣質和女性氣質的理想男性顛覆了刻板的性別印象。“女人并非生來就是女人,而是變成女人的。”波伏娃認為男性以自我為主相對而論女性,視女性為他者,而所謂的“女性特質”其實是一種文化建構,正如當今社會對“男性氣概”的狹隘解讀,這同樣是一種主流文化凝視“非主流”,并將其斥為“他者”的文化建構[4]。反映在社會文化中,便是男性書寫歷史,男性主導話語權,女性淪為被“凝視”的“他者”。而在耽美文化中,上述情狀發生了倒置,男性成為被女性書寫和凝視的他者。與父權社會中的女性“他者”一樣,國內同性戀群體亦是被異性戀社會邊緣化的他者,被迫承受著社會對性別身份的規訓。女性與同性戀群體作為父權社會的弱勢群體,在女性作者描寫男男愛情,女性觀眾熱衷觀看耽美作品的過程中,一定程度上體現了女性對異性戀霸權的批判以及對同性戀群體“同病相憐”的觀照。
二、媒介賦權與粉絲經濟的合謀
20世紀60年代,麥克盧漢振臂高呼“媒介即訊息”,革命性地揭示了“媒介”的歷史價值。我們將目光高拋,放置在歷史的上空去俯察其論斷,不難發現在傳播史學的研究長河中,真正有意義的傳播恰是那個時代的媒介本身。將此論斷放置在對網絡文藝的研究考察中,同樣有其合理性。媒介作為一種構建藝術傳播、構造藝術市場、構筑藝術社會的結構性力量,一種新媒介的誕生與發展必然伴隨著新的社會交互方式,重塑普世生活形態與社會話語機制。網絡文藝產生于互聯網媒介,在其生產、傳播、消費的每一環節都離不開網絡媒介,作為網絡文藝作品的粉絲集群,CP粉群體亦天然地依賴網絡媒介,因此網絡媒介本身及其帶來的社會的、文化的變革,是網絡文藝傳播與消費要考察的重要訊息。
(一)媒介CP奇觀化生產
媒介的革命性發展不僅在于技術進步所帶來的傳播渠道、傳播方式、傳播范圍的深化,更深層次的意義在于媒介重塑社會的結構性力量,這種重塑在于社會交互方式、思維方式、心理機制等方面[5]。布爾迪厄提出的“靈活剝削”正是預見到了現代社會的焦點從生產轉向了消費,消費作為一種新的生產方式,影響現代社會的構造與運行。通過媒介消費個體與個體、個體與客體之間建立聯系,完成物的形式禮拜儀式。我們生活在一個信息碎片化、高度全球化、消費導向的社會中,身份、情感、意義的巨大不確定性,使得年輕一代的生活中充滿了目標缺失與情感焦慮,利奧塔在《后現代狀況》中稱之為“宏大敘事的崩潰”。現實中愛情稀缺,但媒介與消費者參與創造的愛情商品卻填滿了貨架,媒介與粉絲“合謀”重建愛情的宏大敘事。
1.媒介賦權
大眾媒介的全民準入機制,使得任一個體都擁有媒介接近權、使用權以及影響力賦權。媒介技術的發展變革,不斷消弭現實中的時空距離,各種社交平臺、彈幕技術、剪輯軟件的普及,使得CP粉能夠輕易實現對媒介的接近權與使用權。互聯網媒介使得女性群體能夠突破傳統男權社會的包圍,女性“出場”并發出了“聲音”。在女性凝視愛情、抒寫愛情、消費愛情的過程中,宣泄女性對理想男性與理想愛情的情感期待,女性通過大眾媒介不斷進行話語表達,這種媒介實踐促進了國內女性話語意識的覺醒,提高了全社會范圍內的女性影響力,使得更多女性勇于打破傳統的規訓,敢于追求幸福。
2.媒介生產,愛情變現
CP消費盛況空前,媒介與資本見識到了CP粉絲群體巨大的商業價值與潛力,CP粉嗷嗷待哺,于是資本逐利、媒介提供渠道,各方一拍即合、合作共謀。官方“喂糖”是資本與媒介對CP紅利的迎合,大眾媒介的流水線上充斥著各類CP檔,任君挑選。媒介掌握了女性消費的財富密碼,戀愛真人秀節目與耽美影視劇無疑是其中的佼佼者,亦真亦假的情節安排,引人遐想的故事剪輯,洞察粉絲心思的商業包裝,現實與虛擬交錯,明星演繹的虛擬愛情故事是對CP粉渴望愛情的愿望療愈。
隨著媒介CP消費奇觀的生產擴大化,媒介培育了大批擁有“CP腦”的受眾,“嗑CP”技能的習得使這部分受眾具備敏銳的CP嗅覺,能夠自覺“嗑糖”、自主挖掘文藝作品中的愛情。另外,大眾媒介的普泛化改變了媒介生態,過去粉絲與偶像只有在特定的公共空間才有機會接觸彼此,如音樂廳、賽場、見面會等有限的公開場合,這種接觸是面對面的、真實可觸的直接聯系[6]。隨著大眾媒介,尤其是社交媒介的發展,粉絲可以隨時隨地捕捉到偶像的動態,粉絲接觸偶像的成本降低了,粉絲與偶像的物理距離在無限縮小,但真實的距離卻又越來越遠。這與現代社會的造星制度有關,偶像越來越多地成為數據庫中一串屬性與人設的聚合體,CP粉絲所追逐的是自己臆想中的偶像與幻想的愛情。媒介與粉絲一同從數據庫中挑選合適的人設,進行情侶配對,編造愛情故事,四處兜售動人的愛情模型。
(二)粉絲經濟:重視需要、滿足欲望、實現愿望
齊格蒙特·鮑曼的消費哲學揭示了現代消費社會的內在運作機制,消費主義的歷史就是不斷拋棄與瓦解理性障礙的歷史。最初的消費是為了滿足需要,在于維持生存,一旦需要被滿足,就不再“需要”更多的消費,在消費時代來臨之前,過度消費與縱欲享樂是一種不在社會標準范圍內的“道德過失”。隨著這種社會標準規范的失效以及“需要”的重塑,消費社會宣稱“需要”被滿足的不可能性,“需要”完成了一種不斷擴展的邏輯自洽。為了避免混亂,消費社會中“需要”這個概念被拋棄,消費的靈魂變成了一系列“欲望”。相較于彈性空間較小的“需要”,“欲望”具有明顯的優勢,但隨著消費社會的發展,“欲望”的缺陷也逐漸暴露,“欲望”的喚起與維持需要時間與資本的大量支出,而收益卻難以保證。欲望社會的消費者首先需要被生產,而這種生產“揮霍了絕大多數的生產、分配和貿易成本”,并且社會競爭的存在使得這一成本不斷提高,最終“欲望”無力維持運轉,欲望營造的“美夢”終究破滅④。當今的商品化消費社會“不以欲望的調節為基礎,而是以幻想的解放為基礎”,正如哈維·弗格森所言“愿望最終取代了欲望,成為消費的動力。”⑤理性秩序的建構不會允許毫無節制的需要與欲望,建構者極力規訓欲望,對抗人性,而對“愿望”的消費是遮掩在理性秩序下的非理性釋放,“愿望”隱秘而自由,個體通過愿望消費進行身份和意義的建構。
CP粉絲的消費實踐就是這種愿望消費的最佳樣本。愿望是自愿自主的,愿望的消費者無需生產;愿望是難填的欲壑,對愿望的消費永無止境。媒介掌握了CP粉消費的核心驅動力,即對美好愛情的愿望。生活中充斥著大眾媒介創造的愛情景觀,媒介鏡像逐漸取代真實的原始鏡像,成為個體感知愛情的重要路徑。愛情作為承載個體愿望的商品被擺上貨架,在生產、流通與消費的過程中,個體的幻想得以解放,愿望不斷落實再擴張,誘哄著媒介與CP粉永不停歇。
三、冷思考
考乃爾·桑德沃斯(Cornel Sandvoss)斷言:“不參考粉絲的狂熱行為及粉絲理論,是不可能去談論大眾消費的。”⑥無處不在的媒介主導并規訓了日常生活,大眾媒介通過議程設置理論,以模仿、拼貼、重組等手段,力圖構建一個幻想式的景觀社會。在這個幻想社會中也存在等級制度,如CP粉與唯粉⑦立場不同,難容于彼此的話語場;CP粉內部劃分生產型CP粉、氪金型CP粉、普通CP粉、路好CP粉等類型。生產型CP粉憑借文本產出吸引同好,氪金型CP粉與有資源、有人脈的CP粉在圈子里更有權威性,而普通CP粉則處于圈子的底層。CP粉“圈地自萌”的內部權力建構往往由符號生產者主導,在這個圈子里,CP粉集群擁有一套自己的話語體系,建造起CP文化壁壘。近年來,隨著CP文化的興盛,各路資本與媒介齊聚CP盛筵,魑魅魍魎各行其道,CP粉與唯粉、其他粉絲團體之間的矛盾逐漸凸顯,粉圈文化的糟粕也日漸明顯。
當今的商品消費邏輯綁架了明星作為個體的合法權益,粉絲的狂熱屬性催促著粉絲全方位、深度參與偶像的生活,粉絲們發出千千萬萬的聲音,偶像被裹挾其間發不出聲音。個體一旦選擇偶像這個職業,從此一生都要被炙烤在鏡頭之下,時刻承擔著細節被放大、隱私被偷窺的“職責”。媒介與粉絲合力“謀殺”了真實的偶像,從此真實的偶像缺席,粉絲追逐數據化了的偶像,并成為其代言人。例如,2020年的“肖戰227事件”是同人文化圈與明星粉絲之間一場曠日持久的、裹腳布式的紛爭,牽扯其中的明星、同人創作、社交平臺、唯粉、CP粉絲、品牌資本無一幸免,沒有人是這場紛爭的贏家,其中暴露的媒介平臺監管不力、粉絲內部及粉絲與外部組織溝通不到位、資本運作無序、網絡文藝規范與藝術批評的滯后性、CP泛化對性少數群體關注的祛魅與遮蔽等問題都應該引起全社會各界的重視。
注釋:
①東浩紀解釋“擬像”是既非原創也非復制品的戲仿,此處可以理解為對原創的再創作。
②肖戰與王一博的CP名,兩位演員憑借扮演魏無羨與藍忘機,成為2019年夏天以來最火爆的流量明星。
③腐女即耽美亞文化的追捧者,耽美CP粉,大多是女性,由于耽美文化又稱“腐”文化,因而這些女性被稱為腐女。
④參見齊格蒙特·鮑曼《被圍困的社會》對“消費生活”的闡釋。
⑤引自齊格蒙特·鮑曼在《被圍困的社會》中對哈維·弗格森觀點的論述。
⑥參見Media,Culture & Society刊登的對 Cornel Sandvoss“Fans:The Mirror of Consumption”的書評。
⑦唯粉即只喜歡CP兩人當中的某一人,并可能對另一人有排斥感。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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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李欣,西北大學現代學院助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