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論語》《左傳》《禮記》等典籍中記載的春秋時期的婚姻習(xí)俗,是當(dāng)時社會各方面情況的反映,有些婚俗甚至延續(xù)至今。
《論語》《左傳》《禮記》等典籍中均有對春秋時期婚姻習(xí)俗的記載。如《論語》中有關(guān)婚姻習(xí)俗的記載,散見于《學(xué)而》《公冶長》《述而》《先進(jìn)》《憲問》等篇目,條目數(shù)量雖然不多,卻蘊含著豐富的內(nèi)容,涉及擇偶觀念與標(biāo)準(zhǔn)、婚姻形態(tài)及婚姻禁忌等問題,藉此可以了解春秋時期的社會風(fēng)俗。
春秋時期是中國古代社會的大變革時期,社會各方面發(fā)生了深刻變化,承前啟后的時代特征尤為明顯,這在婚姻習(xí)俗方面亦有體現(xiàn)。從《論語》《左傳》《禮記》的相關(guān)記載中不難發(fā)現(xiàn),這一時期的婚俗一方面仍沿襲著西周的基本婚制和禮俗,另一方面又出現(xiàn)了新的變化,比如同姓不婚的原則或禁忌被打破,同姓婚配者已不乏其例。
擇偶觀念與標(biāo)準(zhǔn):重德行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春秋時期,男子娶妻也多重貌美。《詩經(jīng)》中有不少詩歌涉及對美麗女子的描寫,如《陳風(fēng)·東門之池》中“彼美淑姬”,《鄭風(fēng)·有女同車》中“有女同車,顏如舜華……彼美孟姜,洵美且都”,《鄭風(fēng)·野有蔓草》中“有美一人,清揚婉兮”,《召南·野有死麕》中“有女如玉”,等等。
據(jù)《左傳·成公二年》記載,夏姬貌美無匹,陳靈公等多人與其私通,楚莊王等人“貪其色”也想收納她,鬧得不可開交,陳靈公甚至為此落得身敗名裂的下場。孔子看到人們只重美貌而不重美德的情形,不禁發(fā)出“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論語·子罕》)的感嘆。在孔子看來,擇婦應(yīng)以重德為主。《論語·學(xué)而》云:“子夏曰:‘賢賢易色。’”學(xué)生子夏所說的“賢賢易色”一語正體現(xiàn)了孔子的這一思想。
所謂“賢賢易色”,意思是丈夫?qū)τ谄拮樱此馁t惠,而非只看美貌。不過,孔子并沒有一概否定容貌。子夏曾問孔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孔子答道:“繪事后素。”(《論語·八佾》)意思是女子要有美好的面目,才能表現(xiàn)出動人的姿態(tài),正如繪畫必須先有白底一樣。可見wgolPbmHRQHOgPA1NNR5x58OeDPbtzmBGNTMzbRyJ3w=孔子對于美貌也持肯定態(tài)度,只不過他將美德看得比美貌更為重要。
《論語·公冶長》中有兩則關(guān)于孔子選婿的記載,一則是孔子為自己的女兒選擇夫婿,“子謂公冶長:‘可妻也。雖在縲紲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公冶長是孔子的弟子,生平雖無可考,但孔子說他“可妻”,則其才德方面必有可取之處;孔子又說他“雖在縲紲之中,非其罪”,可見公冶長是被冤枉的。既然在縲紲之中,則其處境之艱難可想而知,但孔子只看重他有才有德且無罪,就毅然決定把女兒嫁給他。
另一則是孔子代侄女擇婿,“子謂南容:‘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于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論語·先進(jìn)》中亦有相關(guān)記載:“南容三復(fù)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南容是孔子的弟子,為七十二賢者之一。《論語·憲問》中記載了孔子盛贊南容的話:“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孔子極力夸贊南容是一位崇尚德行的君子。南容十分注意品德的修養(yǎng),并以《白圭》作為自己的座右銘。《白圭》是指《詩經(jīng)·大雅·抑》中的四句:“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為也。”南容多次背誦這四句,說明他對慎言之道深有體會。朱熹《論語集注》云:“南容欲謹(jǐn)其言如此,則必能謹(jǐn)其行矣。”因此,孔子才會說,南容在國家有道時不被廢棄(即有官做),在國家無道時也能避免刑罰的傷害,足見孔子把南容選為侄婿,完全是看重他的德行。
《論語》中記載的孔子重德行的擇偶觀念,反映了春秋時期部分有識之士的婚姻觀,并對后世產(chǎn)生了深遠(yuǎn)影響。
婚姻形態(tài):一夫一妻制
春秋時期,一夫一妻制是居于主導(dǎo)地位的婚姻形式。所謂一夫一妻制,是指在禮制和法律上按照名分只許一男有一PbimENuuQMRRmoPVCpYYwlO5B3WRgoFMF63Vo48U2nM=妻。但在實際生活中,貴族階層通常并不完全受此限制,他們除妻之外還有相當(dāng)多的媵妾。
春秋時期,嚴(yán)格實行一夫一妻制的只有庶民階層,習(xí)稱之為“匹夫匹婦”。《論語·憲問》云:“子曰:‘微管仲,吾其被發(fā)左衽矣。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也,自經(jīng)于溝瀆而莫之知也?’”邢昺疏:“匹夫匹婦,謂庶人也,無別妾媵,唯夫婦相匹而已。”《白虎通·爵》亦云:“庶人,稱匹夫者。匹,偶也,與其妻為偶,陰陽相成之義也。”庶人沒有媵妾,只有夫婦可以相對,因此稱“匹夫匹婦”。
庶民階層之所以實行嚴(yán)格意義上的一夫一妻制,主要是由他們的社會地位和財產(chǎn)狀況決定的。事實上,庶人能有“匹夫”“匹婦”相配并成家立室實屬幸運,現(xiàn)實生活中“女或曠怨失時,男或放死無匹”(《鹽鐵論·散不足》)的情況不在少數(shù)。《韓非子·外儲說右下》中記載,齊桓公微服私訪,遇到一個年紀(jì)很大而仍靠自己養(yǎng)活自己的人,齊桓公便詢問其中的緣故。那位老者回答道:我有三個兒子,但因為家庭貧困無法給他們?nèi)⑵蕖鹤觽兌济χ獬龃蚬赍X,以至于父母年老而無兒媳侍候。齊桓公回去后,將此事告訴了管仲。管仲說:“畜積有腐棄之財,則人饑餓;宮中有怨女,則民無妻。”意思是朝廷的積蓄中若有腐爛而丟棄的東西,百姓就會忍饑挨餓;宮中若有長守空房的女子,百姓中便會有人娶不上妻。這正是春秋時期真實婚姻狀況的體現(xiàn)。
隨著社會文明的發(fā)展和女性地位的提升,如今,一夫一妻制觀念早已深入人心,成為社會主流,并受到道德和法律的雙重約束和保護。
婚姻禁忌:同姓不婚
夏商時期,同姓不婚尚未明確,自周代開始才有具體規(guī)定。據(jù)近代學(xué)者王國維《殷周制度論》考證,周之制度大異于商,其中就有同姓不婚之制。這是周之所以綱紀(jì)天下的內(nèi)涵之一。
周禮對同姓不婚規(guī)定得十分嚴(yán)格,只要是同姓,“雖百世而昏姻不通”(《禮記·大傳》)。因此,周天子及同姓的姬姓諸侯,只能同異姓的諸侯如齊國(姜姓)、宋國(子姓)、秦國(嬴姓)等通婚聯(lián)姻。《禮記·曲禮上》中記載:“子云:‘取妻不取同姓,以厚別也。’故買妾不知其姓,則卜之。”意思是不僅娶妻要辨姓,即便買一個無從知其姓名的妾,也要經(jīng)過占卜。
春秋前期,同姓不婚作為婚姻禁忌仍得以嚴(yán)格遵行。諸侯國君的夫人通常從異姓國家迎娶,卿大夫也多與異姓宗族通婚。相鄰的兩個異姓諸侯國常常通婚聯(lián)姻,形成較為穩(wěn)固的婚姻盟國。比如,齊國和魯國就世代締結(jié)婚姻,國君夫人大多為對方公室宗女,形成了姜、姬二姓長期通婚的傳統(tǒng)。秦國(嬴姓)和晉國(姬姓)也是如此,兩國不同姓,且國土相鄰,也常常互締婚姻。后世以“秦晉之好”喻締結(jié)婚姻,即來源于此。
不過,春秋時期處于禮崩樂壞之際,社會各方面均發(fā)生了深刻變化,同姓不婚的禁忌也屢屢被打破。《論語·述而》中有這樣一條記載:“陳司敗問:‘昭公知禮乎?’孔子曰:‘知禮。’孔子退,揖巫馬期而進(jìn)之,曰:‘吾聞君子不黨,君子亦黨乎?君取于吳,為同姓,謂之吳孟子。君而知禮,孰不知禮?’”春秋時期,國君夫人的稱號通常是其所生長之國名加其本姓。魯昭公娶于吳(姬姓),夫人應(yīng)當(dāng)稱吳姬。但吳國與魯國的國君皆為姬姓,魯昭公此舉顯然違背了同姓不婚的禮法規(guī)定。為掩人耳目,魯昭公便稱夫人為吳孟子,而不稱吳姬。魯昭公的障眼法自然瞞不過精通周禮的孔子,但孔子為尊者諱,只好以魯公“知禮”搪塞陳司敗的詰問。
實際上,春秋時期諸侯與同姓相婚者已不在少數(shù),如宋“三世內(nèi)娶”(《公羊傳·僖公二十五年》),“楚王妻媦(妹)”(《公羊傳·桓公二年》)。不僅宋、楚等異姓諸侯如此,即便秉周禮的姬姓諸侯,其嫁娶也不再以同姓為忌。
據(jù)《左傳·襄公二十三年》記載,晉嫁女于吳,而晉、吳兩國同為姬姓。又《左傳·昭公元年》載子產(chǎn)云:“今君(晉平公)內(nèi)實有四姬焉。”晉為姬姓,但晉平公的宮里卻有四個姬姓的侍妾。另據(jù)《史記·晉世家》記載,晉成公的母親是周王室之女,而晉、周同為姬姓。上有好者,下必甚焉。流風(fēng)所及,不少大夫也紛紛效法。
據(jù)《左傳·襄公二十五年》記載,齊國大夫崔杼與棠姜的祖先皆為姜姓,依禮不宜通婚,但崔杼卻不聽勸阻而執(zhí)意娶了棠姜。另據(jù)《左傳·襄公二十八年》記載,盧蒲葵與慶舍之女蒲姜亦皆為姜姓而結(jié)為夫妻。由此看來,春秋時期同姓婚配的情形已屢見不鮮,同姓不婚的原則或禁忌已遭到?jīng)_擊,正悄然發(fā)生著變化。
馬榮良,山東青年政治學(xué)院馬克思主義學(xué)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