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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藍色的半身裙

2024-09-23 00:00:00艾蔻
青年作家 2024年8期

少女時期我曾有過一次危險的經歷。

那是20世紀90年代初的一個舒朗的夏夜,我和W手挽手去街上閑逛。我穿著白色大翻領襯衣,喇叭袖口鑲有一圈蕾絲,輕盈飄逸,手腕在袖口若隱若現,就像中世紀歐洲的貴族小姐。想到這里,我不禁為之飄飄然。這也是我當天裝扮最為中意的地方。除此之外,是綴著荷葉邊的半身裙,洗得有點舊了。對了,我脖子上還有一條雞心吊墜的銀項鏈,它閃耀著星河般的光輝,任何一位少女戴著它都會為之雀躍,愈加光彩照人。

但這一切在W面前都黯然失色。W走在我右邊,像一顆發光的、香氣撲鼻的蘋果。那段時期她長得飛快,個子已超過我半頭,短發在晚風的撫慰下調皮地反復撲打臉頰,W只得不斷將它們攏到耳后。有好幾次,我轉過頭和她說話,恰巧被路邊商店的燈光晃到眼睛,W的輪廓在逆光中恍若女神。

她沒有項鏈,她的白襯衣也沒有喇叭與蕾絲,但她太好看了,加上說話聲清脆響亮,惹得路人頻頻側目。我開始感到不自在。其中既有被眾人打量的靦腆,又有對她過分高調的不滿。她比我漂亮多了。舉個例子,她的牙齒又白又小又整齊,可以毫無顧忌地大笑,我卻不敢,因為我上排兩顆門牙長成了一本書打開一半的樣子。在和我聊到她表哥把收到的情書折成紙飛機卻意外著陸到教導主任腦袋上時,W笑得整個身體像一塊豎立的波浪前后起伏。由于我們的胳膊自始至終纏繞在一起,在她的帶動下,我也只好吃力地跟著搖晃。我的不自在由此到達了頂峰,繼而生出些惱怒。我希望W趕緊笑完,然后我要迅速奪取話語權,問問她那個后媽最近又有什么新花樣。

老實說,我有點喜歡聽W罵她后媽,聽她不假思索地吐出粗話。有時她甚至會不間斷地說出一連串。W太放肆了。我一個臟字也不敢說,不過也沒關系,光是聽她說,我就已經體驗到足夠多的負罪感以及青春期叛逆的奇妙樂趣。

W是我的鄰居,我們認識時還不到五歲。當時每天聚在一起的孩子有七八個,除了我倆之外都是男孩,但要論翻墻打架那些冒險行為,W樣樣都不比他們遜色,這樣一來,膽小謹慎的我便成了其中的異類。但我沒有別的玩伴,只能堅持跟他們一伙,哪怕大部分時間都充當觀眾,也要從傍晚熬到天黑。后來我找到了自己的角色:出點子。那個時候伙伴們年齡漸漸大了,眨眼間都背起書包成了小學生,不再滿足于瘋跑瞎鬧,時常坐在低矮的院墻上發呆。這種無所事事太難忍受了,于是我站出來提議,不如舉行一場聯歡晚會,接著就開始安排這個表演東西,那個扮演南北。為了方便小合唱站成階梯隊形,我把舞臺選在樓道里。結果樓道里燈壞了,我又臨時宣布晚會暫停,鼓動大伙趕緊回家找手電筒。晚會最終演繹成一場扮鬼狂歡。每個人都用手電筒抵住下巴頦,蹲在黑暗處,一有人經過,就立即按亮燈泡,發出鬼哭狼嚎的聲音。不出意料地引來一通通熱鬧非凡的臭罵。

雖然嚇唬人不是我的主意,但光線從下往上照出鬼臉的招是我出的,那次大伙玩得特別過癮,都認為應該歸功于我,從此我就成了小團體的“軍師”。

我們就這樣天天玩,一直玩到五年級。有一回,小伙伴發現隔壁單元有人養了一條狼狗,不等我這個“軍師”發號施令,W就提議去敲他家的門,門一開狗自然會跑出來,到時候將那狗馴服,大家輪流騎狗玩。最關鍵是,有了“坐騎”,就可以向對面居民樓發動“戰爭”,畢竟對面樓的小孩囂張很長時間了。眾人聽罷士氣高漲,紛紛表示贊同。而我扭頭就走。我生來怕狗,光是聽到狗叫腿就發軟,對于馴狗騎狗這種近距離的危險游戲,我連當觀眾的勇氣都沒有。之后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敢獨自下樓,怕突然竄出個搖尾巴的不速之客。

有一天,W來我家,說出兩件可怖的事情。一是她媽媽得了很嚴重的病,要在醫院里住三個月;二是她自己得了更嚴重的病,可能很快就要死了。我問她什么病,她說流血。直到現在,我還對當時的心驚膽戰記憶猶新,我們把房門關上,又咔嚓上了鎖,W站在屋子中央像一只鴕鳥那樣靜止了幾秒鐘,然后咬咬牙,刷地脫下褲子。我探過頭去,天哪!真的是血,猩紅色的一大攤。我的腿立馬軟了,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她仍然是健康的樣子,圓臉紅撲撲的,嘴唇邊有顆痣,眼珠子是棕色的,頭發顏色也是,看上去總有些像外國人。我無比惆悵地想,有沒有可能就是因為她像外國人才得了那種可怕的病?那天我不太確定她有沒有帶病堅持馴狗,我黯然神傷地坐在窗戶邊上,還像往常那樣傾聽樓下的動靜,小伙伴不斷發出短促的命令,笑聲與尖叫聲中依然夾雜著興奮的犬吠,我卻再也無法感知其中的歡欣。

又過了一陣,天氣熱了起來。W在星期天的下午找到我,邀請我去她家玩。她家里一個人也沒有,特別干凈整潔,有種讓人害怕的冷清。后來我才明白,房子空著的時間長了就是這種感覺。W告訴我,實際上她沒有生病,流血是一種正常現象,每個女生都會這樣。我馬上反駁,我就沒有,難道我不正常嗎?她看看我,不太確定地說,那我再問問我小姨,月經知識都是她教給我的。W說她媽媽得的是癌癥,一直住在醫院里出不來,她爸爸每天除了上班就是照顧病人,只好把她托付給小姨子。原來這段時間W一直住在小姨家,也不知道她把馴狗的任務交給了誰。說起她小姨我倒是見過,香香的,燙著大波浪,涂著紅嘴巴,是個時髦極了的美人兒。W是回來換衣服的,天氣熱了,該穿裙子了。我看著她從一個大手提包里一件一件地取出薄毛衣、運動衫、燈芯絨長褲,然后分類放進衣柜不同的隔層,再踩著凳子從衣柜頂端拽出個布袋子,里面是夏天的衣服。她把每一樣都用力地抖落開來,一一審視,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霉味。W做事情的樣子越來越像個大人了,我默默地想。果然,家里出了事,人就會長大得快一些。

我漸漸明白了W的意圖,她在向我炫耀。那些衣服樣式新潮,很多布料摸上去絲滑冰涼,有種神秘的陌生感。是小姨給我的,W一邊忙活一邊說,她的衣服太多了,穿不盡。五花八門的裙衫擺滿了床鋪,時裝發布會進入自由鑒賞階段,W開始試穿起來,但她的身體暫時還駕馭不了成年女性的尺碼,不是領口太低就是腰身太寬大。看來還得再等一年,她失望地嘆了口氣。我小心拎起其中一條天藍色的半身裙,被它深深吸引。

我要說的就是這條天藍色的半身裙。它有巴掌寬的松緊腰帶和華麗的裙擺,我猜想穿上這條裙子轉起來肯定比海面上的波浪還要美。W兩只手叉腰,一大截裙邊拖到地上,仔細看,溫馨的棉布上還綴著點點花蕊。那個時候我雖然瘦,個子倒是高一些,便提出想要試一下,或許它的長度正適合我來穿。但W拒絕了我。我會長高的,總有一天能穿上它,W認真地說道,像是給我的解釋,又像在自言自語。

她說得沒錯。一年后,也就是我要說的那個舒朗的夏夜,她果真穿上了。她把襯衣的下擺掖進去,裙子腰帶往里折了一圈,裙邊終于離開了地面。就這樣,W穿著天藍色的半身裙和我一起走在街上,她實在太好看了,我簡直為之發狂。我甚至在考慮等她笑完表哥的事,切入后媽話題之前要不要贊美她一番,我想作為閨蜜,無論從哪個角度出發,都應當讓她知道這個該死的真相。

就在猶豫的時候,一個皮膚黝黑的瘦小個突然冒了出來,肩頭搖搖晃晃地帶著幾分挑釁。還要裝不認識嗎?瘦小個嬉皮笑臉地問。W猛地收住笑聲,沒有回答,但我感覺到了她的警惕。因為我們手臂纏在一起,我明顯感受到她那邊繃緊了,步子也正以不易察覺的幅度加快。我偷偷打量那個人,的確像在哪里見過,是在學校門口嗎?可他看起來完全沒有學生樣,痞里痞氣,走路還甩腦袋。

咳,我說,我們是不是該把賬算清楚?瘦小個緊跟我們的步伐,一個勁往W身上湊,W就朝我這邊躲,被動的我只好一挪再挪,眼看三個人就要并排著走到馬路中央去了。好在車不多。我們已經走過了鬧市區,燈光漸漸稀疏。

算什么賬,我又不認識你。W終于開口,同時伸直胳膊將對方往反方向推了一把,但她的身體抖得厲害,綴著細小花蕊的裙擺在急促的腳步的攪動下不斷掃打在我的小腿上。我記得電視里跳探戈的女人,也是這樣的大擺裙,猛打方向,舞步犀利。可惜瘦小個并不是一位紳士的舞伴,當裙擺掃打他的小腿,只會成為激怒他的催化劑。

說起來那本是個無所事事的夜晚。我和W只是結伴去街上邊走邊聊天,順便看看世界,我們各自的精心打扮并不為了誰。但這個說法又多少有些不誠實,好看的衣服穿在身上,誰敢對天發誓,沒有一丁點虛榮心,沒有一丁點獲得陌生人贊美的期許?但絕不是被瘦小個這樣的人贊美。他猝不及防,被W推得失去平衡,柴火棍般的身體栽倒在地,臉上寫著幾個字:給我等著。我驚恐極了,感覺大禍臨頭。W倒是鎮定了許多,只踟躕了兩秒鐘,之后,我就從我們挽在一起的胳膊上接收到新的信號:趕緊走。

可我的腿軟了,像遭到惡狗追咬,想跑卻無能為力。這個時候喇叭袖和海浪裙擺就成了可笑的累贅,它們還在優美地演繹著曲線魔術,殊不知自己的主人正狼狽奔逃。瘦小個很快追了上來,他果然發怒了,歪著嘴,喉嚨口發出渾濁的顫音,隨后我聞到一股嗆鼻的煙味兒。

和一個年齡差不了太多的抽煙男生走在一起,對13歲的我來說,是件令我雙腿發軟的事情。首先,這意味著危險,其次,路人會將我們視為同伴。更糟糕的是,當我們拐到一條傾斜的小街,沒走幾步,抽煙的男生又增加了一個。瘦小個打了個干癟的響指,變戲法一般,戴破洞帽子的男生就出現了,兩人壞笑著,作勢用拳頭相互攻擊對方的小腹。

這是我從未見識過的情形。破洞帽子加入了我們,他走在我這邊,個頭和電線桿上貼廣告的高度差不多,他身上濃烈的汗味熏得我頭暈目眩。我悄悄對著W的耳朵說,怎么辦怎么辦,我害怕。W沒有理會我,她全身心投入在與瘦小個的談判中。他們說話聲音好似蒼蠅蚊子,我只能聽到間雜其中的臟話,因為它們總是那么字正腔圓、情緒飽滿,并且理直氣壯。

你叫什么名字?破洞帽子微微俯下身,語氣禮貌且真誠——盡管我極力排斥這種好感——但我聽到的的確如此。我回看了他一眼,很快撥正腦袋,兩眼直視著前方的虛空——我想絕不能說,又擔心此舉招致禍端。好在破洞帽子沒有再問,他保持那個俯姿走了幾步,就重新直起腰,鼻子里噴出一股煙霧。他冰涼發黏的胳膊不時碰到我的左臂,這種接觸令我惡心、反感,但我無法判斷他是否有意,也沒膽量抗議,只能盡量躲避。我右側的談判還在繼續,大概在某些關鍵問題上取得了重大進展,W的語氣緩和了許多,瘦小個還笑了幾聲。小街斜坡向上,兩邊的店鋪早已打烊,昏暗夜色中只剩下我們四個。我們的腿不知疲倦地走啊走啊,并排步入彎曲的巷道,在里面拐來拐去,完全搞不清究竟是誰在控制方向,也不知道有沒有目的地。來自兩邊的擠壓越發肆無忌憚,我緊貼著W的胳膊已經麻木。

談判終于結束,說話聲也恢復了正常分貝,內容不再保密。W正在介紹我,重點例舉了我哪些功課好以及我比她漂亮的地方。怎么樣?我朋友是不是很XX!W問他們,用無比得意的口吻。我驚呆了,沒想到W會用一句臟話來形容我。確實XX!兩個男生繞到正面仔細打量我之后,對W的評價表示贊同。他們三個大笑起來,儼然成了一伙。如果說之前我的害怕因為還有W的胳膊可以依靠至少能維系表面的鎮定,而眼下,W的叛變將我的害怕瞬間升級為恐懼。在他們的笑聲中,我徹底陷入了悲傷與絕望,任何偽裝都失去了意義。我們還在繼續往前走,左拐,右拐,沒完沒了。W的裙子成了一塊礙事的破布,它來勢洶洶,帶著W的壞腦筋,幾乎裹纏住我整個身體,正如我身臨絕境。

我沒想到天藍色的半身裙會變成這個樣子。

遙想那個星期天的下午,W慷慨地把其他衣服堆到我身上。這些你都可以隨便試,W篤定道,甚至帶著將其中一件送給我的決心,唯獨不肯讓我再碰那條天藍色的裙子。很快迎來了暑假,暑假過后我們升到了六年級。W的媽媽是六年級上學期快過元旦節的時候去世的。我正在吃晚飯,樓下傳來陣陣嘈雜,有人大聲呼喊,還有樂隊吹奏。終究熬不過一年!媽媽嘆了口氣,停下筷子掰起指頭算。九個多月,不到十個月。她補充道。我突然明白了,趕緊跑下樓。樓前的通道搭起了兩個大棚,很多人聚在里面,說話的,哭的,都忙碌著。隔壁單元的狼狗也加入了悼念,它趴在大棚邊上,耷拉著腦袋。我頓時腿軟,但為了更重要的事,我命令自己必須暫時克服怕狗的毛病。我在亂糟糟的人群中覓到一個少女背影,頭戴白帽穿披白衣,跟隨道士的指令時立時跪。后來我看清了棚內懸掛的黑白照,正是W的媽媽。她微微笑著,好像當初拍照時就預知了用途,眼神中流露出幾分痛楚與不舍。我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涌出來——她們家的姊妹個個身材高挑,性格潑辣,唯獨阿姨溫柔和氣。更令我悲痛的是,從今往后,W就沒有媽媽了。我把這個情形代入自己身上想了想,如果我沒有媽媽,那會怎么樣?簡直比死還要可怕。于是我放任淚水,哭得抽搐起來。

沒過多久我就知道了答案,沒了媽媽會有后媽。W的媽媽去世不到半年,她爸爸就找了后媽。頭天領到家里做了頓紅燒排骨給她吃,第二天就帶著小女兒住進來了。W為此哭了一晚上,枕巾濕透了,她說她嘗到了心如刀絞的滋味。她無法理解爸爸這么快就把媽媽拋在腦后,和一個認識不到半年的女人結了婚。W口中的臟話一開始應該是從大人那里學來的。據知情者透露,在她媽媽病重期間,她爸爸就和那個女人好上了。簡直就是XX!W悲憤地罵道,帶著明顯的模仿痕跡。

后媽要求她學做家務,給她演示如何煮飯炒菜,卻從不肯讓T也就是自己的親女兒進廚房,因為油煙嗆到了會頭暈。那個時候剛上初一不久,W已經能熟練使用各種廚具,她拿水壺燒水,從櫥柜里取出一只大碗,挑了一塊豬油,又添加了好幾樣調料,她還動用了菜刀和砧板,切出一小堆蔥花,最后開水沖進碗中,屋子里充滿了濃烈的香味——W自己發明的湯。我看著她靠在水槽邊大口喝下,隨即把碗沖洗干凈。

然而,這并不是那一天最令我驚訝的事。

喝完熱湯的W拿起茶幾上的香煙,居然抽出一根來點燃了。我整個人都懵了。煙霧從她嘴里噴出來,她咳嗽了幾聲,不屈不撓地與那無形的魔鬼較量著。這么小抽煙!這肯定是不對的,我想阻止她,但又十分好奇想看她繼續抽下去。兩股勢力始終在斗爭。W就在我的注視下抽完了一根煙,她的臉頰微微泛紅,與我對視了幾秒鐘之后笑了。我沒有笑。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我把腦袋捂進被子,在憋悶中替W找出許多悲情理由,以佐證她抽煙的合理性。

現在看來,那些理由都太過蒼白。事情的真相是W變壞了,她早就變壞了,從她抽煙開始,不,甚至應該從她不肯給我試穿那條天藍色的半身裙開始。

兩個男生又掏出煙來,W提出她也要抽,瘦小個愣了一下,隨即心領神會地笑著點點頭。厲害厲害!破洞帽子俯下身來給她支打火機。我無法預料他們接下來要做什么,但很明顯他們在針對我。危險近在咫尺,我以一敵三,毫無勝算。想到這里,我不顧一切兀自掙扎起來,反復努力了多次,終于從W懷中抽出僵硬的右胳膊。我開始跑,在迷宮般的巷道里胡亂沖撞,我承認我又腿軟了,但只要有一息尚存就不會停。

他們在附近低聲喊我的名字,令人膽戰心驚的呼喊從四面八方傳來。他們一邊喊一邊笑,其中還夾雜著臟話,我從中辨出了W的聲音。她在罵我,用以前罵她后媽的那些字眼和語氣。我的淚水嘩嘩流淌,沖掉了先前試圖憑借記憶返回小街的念頭。我想即便一直迷路,回不了家,也要跑得遠遠的,離W越遠越好。

但她一直跟著,無論我怎么左拐右拐都擺脫不了。快要跑不動的時候,我猛然發現前方是堵墻,要命!我竟然走進了一條死胡同!驚慌失措間我瞥見暗影中有扇半掩的門,直覺告訴我不能猶豫了。我像泥鰍那樣鉆了進去,屋里是空洞的,只有放大了的黑,但那氣息似曾相識,是久無人住的清冷。我傾斜著身體,肩頭死死抵住門。外面很快傳來了凌亂的腳步聲。

咦?跑哪兒去了?

這里有門!

我一來就發現了,門是釘死的。她應該去了那邊,我剛才好像晃到一個影子。放心吧,她跑不快,她是個膽小鬼!咱們趕緊追,一定能追上。

W說出那些話的時候,背就靠在門上,和我隔著一層薄薄的木板。天藍色的裙邊從木頭縫隙里悄無聲息地滲進來,我看到一種觸目驚心的藍,一種慘白的藍,介于銀色和灰色之間的、死亡臨近時映在眼底的那種藍。

黑暗中時間也會迷路,不然它不會那么慢。我不敢松懈抵著門板的右肩,但兩條腿早已經失去支撐力,整個人蜷縮成蝸牛的樣子。一切仿佛又回到了那晚漆黑的樓道,伙伴們分散在各個角落,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和附近的鼻息。

趕緊出來,他們走遠了。快!快!

W急切的聲音出現在門外,她喘著粗氣,門被弄出很大的動靜,她正在想辦法把門摳開。我將信將疑道,真的假的?說完馬上后悔了,意識到這很可能是他們的圈套,如今我已暴露。恍惚中我被卷入漩渦,身體躺平,四肢漂浮,越來越輕。

初三那個沒有作業的暑假特別炎熱,有一天我連吃了三根冰棍,下午肚子疼得打滾。傍晚時分,我抬頭望天,發覺月亮不對勁,再一低頭,就看見了紅色。我第一反應就是要告訴W,我也是正常的。

高中我們不再同校,W讀了中專,住校的那種。按她的話來說,終于可以擺脫那個女人了。高三寒假我們在街上偶遇,她從一群熱鬧的男男女女中走出來和我打招呼。我問她天藍色的半身裙你還在穿嗎?她說早就撕成破布條了。本來我還想問,那晚巷道里你為什么要罵我?出于某些說不清的緣由,我沒有問出口。W有些心不在焉,她不停地轉頭,看向那群男女,我想我們早就不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了。之后W再無消息。

又過去了很多年。期間人生際遇帶來的各種變化我從未仔細盤點。偶爾在街頭巷尾,有天藍色的身影閃過,我的心緒卻仍然會為之波動。后來我帶上了牙箍,想象有一天自己牙齒整齊,可以像W那樣咧嘴笑,在晚風輕撫下猛然轉身,天藍色裙擺制造出一座小而壯觀的海。當我終于從鏡子里看到滿意的牙齒,卻又為缺少唇邊的痣和棕色的眼珠子而憂愁。究竟是放不下W,還是放不下那條天藍色的半身裙,我已無從分辨。然而人生如此漫長,長到它懶得提前通知我:終有重逢時。

有一年春暖花開時節,我從外地趕回老家處理事情,手續涉及的居委會就設在那條傾斜的小街上。奇怪的是,當我重回故地時卻發現附近根本就沒有巷道,我仔細找了一遍各色作坊商鋪擠滿了的街道兩側,仍不放心,又向擺攤的太婆打聽。她接連擺手。我想,要么是不知道,要么是沒有。起身便聽到有人喊我名字,我不禁心里一顫。

好巧不巧,喊我名字的人竟是W的爸爸。他當街立定,任憑來往行人從我們前后左右穿過。他大聲表揚我讀書讀得好,考到很遠的地方,并且去了更遠的地方工作,作為曾經的鄰居,他為我驕傲。語氣中帶著夸張的成分,我客氣地謙虛著,用禮貌的頻率打量他,將他同記憶里的印象一一比對。W的爸爸老了許多,原本略微泛紅的鼻頭徹底演化成了酒糟鼻,細軟的頭發一縷一縷拋灑在腦后。絮叨了一大堆,他突然想起來什么似的,馬上就要走。匆忙中又掉頭回來說,有空去找W,你們可是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

我不知道去哪里找W。

這只是個借口。實際上,是我還沒有下定決心。畢竟,打聽出她在哪里開了一家叫什么名字的租碟店并非難事。我認識的很多人都認識W,其中又有很多人經常見到她。W的樣子有了變化,但仍然是好看的。嘴唇邊的痣大了不少,眼珠子還是棕色,但頭發顏色不是了,染成了稻草黃,有時也染成酒紅。她喜歡涂黑色眼影,我想,那樣看上去就更像外國人了。W結婚了,男人比她矮,戴著眼鏡,二婚,手里牽著和前妻生的小女孩。W說,那不就是當年的我嗎?我沒法不對她好,每次我想沖她發火,就想起自己小時候。問題是那個男人看上去既不聰明也不愚蠢,根本配不上W。是的,我終于還是偷偷潛入了租碟店,不為別的,就為了看一看W。

一開始W沒有認出我來,我懷疑她是故意的。我在店里轉來轉去,像在認真找東西,又像個伺機而動的賊,過了許久,失去耐心的我站在第二排貨架末端大聲問道,老板,有沒有某某某的演唱會呀?某某某是當年我們共同喜歡的歌星。W立馬響亮又干脆地回答:沒有!

然后她的身影出現了,陌生,又在意料當中。她似笑非笑,沖我揮揮手,示意我走到店鋪外面去說話。我以為只是幾句簡短的寒暄,實際上我們聊了很長時間,期間站一會兒又蹲一會兒,或者在附近來回踱步,卻沒人提議找個能坐著交談的地方。于是,那些重要的、涉及青春成長的話題就在車水馬龍的街邊進行到底了。

當年瘦小個追求W,W自然是看不上。但她恨后媽,連帶著后媽的女兒T。瘦小個便許諾替她收拾T,W不置可否,內心卻又期待著,比如把她的書包扯個稀巴爛,比如使個絆子讓她摔個狗啃屎,等她爬起來再給她兩巴掌之類。有一天,T果然頭發散亂著哭哭啼啼地回了家,W嚇壞了,她意識到事情遠遠脫離了想象的樣子。人的內心一旦出現了敵人,整個世界都充滿了敵意。她也因此意識到,和解是一件充滿艱辛與魔幻色彩的事。首先,她得相信后媽的苛刻源于善意的初衷,因為女孩必須自立,學會獨自面對問題、解決問題。堅強冷靜,她才能從容機敏地與瘦小個周旋,甚至在對方有增援的情形下臨危不亂。但是,當她的同伴異常膽小,且在恐懼中丟失了智慧陷入悲傷中無法自拔,又該怎么辦?

“那晚如果我被發現了,他們會做什么?”

“什么都不會做,他們只是想和你交個朋友。”W狡黠一笑。

“你為什么不肯讓我試那條裙子?”

“哪條裙子?”

“天藍色的半身裙。”

W愣住了,她開始認真地回憶、思考,似乎要給我一個完美的答案。我頓時緊張起來,然而W只是望著我,長嘆一口氣。

我始終沒能穿上那條天藍色的半身裙,這種遺憾以及遺憾帶來的種種感受陪伴我走過了少女時代,或許,我也好,W也好,或者我們身邊隨便一個誰,都是經由對某件事物的執念去認識世界的。某種偏激的、憂傷的、好奇的、沉淪于困境中的情感指引著我們。當有一天,我們感到世界不再陌生,能足夠從容地行走在人群中時,我們才有勇氣隨時停下來,談論愛,談論友誼,以及那些阻止我們速朽的東西。

【作者簡介】艾蔻,本名周蕾,1981年7月出生于新疆庫車,畢業于國防科技大學應用化學系。詩歌、散文發表在《人民文學》《詩刊》《作家》《十月》《解放軍文藝》等刊。曾獲中國出版政府獎圖書獎、華文青年詩人獎、揚子江詩學獎。現居海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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