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聲樂套曲《元曲小唱》的情感意蘊與演唱處理

摘 要：古典文學與現代創作技法的交融所產生的音樂題裁，引領了聲樂表演藝術領域的新風尚。但就當下的聲樂創作而言音樂家都熱衷于唐詩宋詞，相比之下元曲顯得“黯然失色”，元曲作為古典文學領域獨樹一幟的文藝形式，理應博得關注并以創新的姿態來傳承弘揚。在此通過研究高為杰先生聲樂套曲《元曲小唱》，以情致的格調美、曲作的音律美、詞章的意境美三個維度來探究作品情感意蘊，并在此基礎上闡聯至作品的演唱處理，使得在演唱作品時能有更準確的情感表達與舞臺演繹，從而更好弘揚元曲傳統文化。

關鍵詞：《元曲小唱》 聲樂套曲 情感意蘊 演唱處理

元曲包括散曲與雜劇，前者作為古代的“藝術歌曲”，是繼承在宋代曲子傳統且融合北方少數民族音樂元素和民間俗謠俚曲的基礎上發展的歌曲形式，其所表現的內容以描寫男女風情的作品尚數最多；在押韻上曲的韻腳較密集，尚有句句押韻，有天然質樸之氣；在句法上元曲本身句式錯落，更兼具隨意添加“襯字”，口語入曲，自然流暢，宛如家常之話；在審美上曲則以俗趣為尚，區別宋詞的雅趣。總之元曲相較于唐詩宋詞更貼近生活，更能夠體現曲者內心的波瀾情愫和人生感悟，通過研習更易于提升學者的思想境界和審美意識。

一、《元曲小唱》創作概述

（一）曲作者導知

作品的曲作者高為杰先生作為學院派的音樂家，于上個世紀30年代出生于上海后求學于四川音樂學院，現如今已為中國音樂學院教授，且受聘于上海音樂學院、美國辛辛那提大學等多所大學。談及高先生，藝術界有口皆碑，這位80后的藝術家才藝豐沛，學識淵博且為人謙遜，其個性特征就是生命不息、探索不止的追求，以此使他在中西音樂匯通交融中主動尋求思辨，促成他藝術創作題材、體裁涉獵至聲樂、器樂、交響樂等眾多領域，不斷獵奇的本性驅使著他總能管窺出中國傳統文化中優秀的藝術元素，并貫穿至藝術作品的創作之中。

（二）作品體裁特征

套曲是兩個以上具有統一藝術構思的作品，呈對比構成的套曲形式，這里的“統一藝術構思”表明組成其套曲的各樂章有內在邏輯聯系；“對比”則呈現出各部之間體裁性格的出入。而聲樂套曲通常用第一人稱來敘述，多以愛情題材為主，且能夠從詩學文本中尋覓到藝術靈感是聲樂套曲創作的常見范式，以獨特的藝術表達來建構一個耐人尋味的感性世界。聲樂套曲《元曲小唱》是由高為杰先生從浩如煙海的元曲中甄選而出的以永恒愛情為主題的三首曲目，這出自不同文人之手且風格迥異的曲詞，聯結成具有統一藝術構思且以第一人稱描寫女子愛情經歷的三部曲。作品巧妙運用聲樂套曲體裁充分展開對古代少女戀愛時復雜情感的描摹，訴說著從初戀的癡情相思到熱戀的甜蜜纏綿，及至最后的悲傷幽怨。

二、《元曲小唱》情感意蘊探析

（一）《元曲小唱》之格調美

作為傳統文學薈萃的元曲，其詞都是入樂吟唱的。與傳統律詩絕句和宋詞相比，元曲獨具匠心、兼容并包的將傳統詩詞、民歌以及方言俗語雜揉為一體，成就其詼諧灑脫的藝術風韻，究其格調之美在于這種格律符合漢語言的規律，最大限度地發揮文學美。元曲的韻律格調相當隨意，不避重字重韻，不拘泥于傳統詩詞押韻之律，例如《折桂令 · 春情》中“平生不會相思…相思…相思，證候來時…何時…明時…昏時”連續押 si、shi 韻于作品中。元曲對仗自由，曲中“空一縷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3+4式七字句，符合傳統七言絕句之格律，以此來實現節奏與意義以及思想內容的表達都能同步和統一的表現規律。元曲小令中“曲尚俗”的文辭說法也別具一格：先是方言俚語襯詞的運用以及口語化的語言文辭表達，譬如《紅繡鞋 · 歡情》中“天哪，天哪…妨甚么！”《落梅風 · 薔薇露》中“薔薇露啊，荷葉雨啊……人影孤哇。”這使得元曲在文學情態方面與詩詞卓爾不群，更富有生活情趣和世俗格調。其次是在擇詞造句層面的通俗口語化的情致，不墨守于詩詞的高雅濃縮和過分雕琢，例如《紅繡鞋 · 歡情》中“挨著靠著……聽著數著。”簡單直白的表達字真意切，直抒胸臆。

（二）《元曲小唱》之音韻美

1.《折桂令 · 春情》為單二部曲式結構，采用C宮雅樂調式，由引子 — — A部 — —間奏 — — B部構成。

引子部分采用模進的創作手法，在相同的節奏和音區下通過變換音程來表達情緒的更迭。每小節的前兩拍都以中音區的級進為主，后兩拍轉入高音區，在視覺上形成向上進行的波浪形旋律線條，使得深沉凝重的情感基調撲面而來。A部旋律部分以鋸齒狀的線條進行，暗含內心的壓抑，伴奏聲部由散漫的半分解和弦構成，繼而轉變為繁密的十六分音符分解和弦，通過演唱聲部反復的模進和伴奏織體的變化讓情感層層遞進，為歌曲的高潮做鋪墊。c樂句音樂以低音區的旋律陳述和高音區的柱式和弦構成，相互顛倒的織體編排象征著頭重腳輕的意像，恰如其分地表露出女主人身似浮云、心如飛絮、氣若游絲的神態。B部前八小節運用“同頭異尾”的民族創作手法，不僅鞏固樂思又展開新的元素，讓音樂旋律的發展豐富多元。

伴奏聲部出現連續、大量的三連音為特色，營造出不協和、不穩定的情緒氛圍，表達出主人公內心的壓抑愁緒。b、e樂句旋律以訴說般的語氣展開，伴奏聲部又引用A部連續十六分的音符，節奏拉寬，情緒逐漸收斂。

2.《紅繡鞋 · 歡情》為單二部曲式結構，采用F宮雅樂調式，由引子—A部—B部—尾聲組成。

此曲情感基調較為溫婉舒展，如沐春風般清新朗潤。引子部采用“卡農”式的創作手法，兩個聲部依次進行快速的十六分音符的琶音，營造出春心蕩漾、熱戀浪漫的氛圍。A部為4+4的方整形樂段結構，使用同頭換尾的創作手法，深化主題樂思，強調主題旋律。該部分的節奏較為舒展，左手分解和弦與右手的柱式和弦交相輝映，為旋律增添訴說性。B部采用魚咬尾的創作手法，語句之間環環相扣，讓意境描繪更加生動完整。旋律部分主要采用八分音符和附點節奏，和聲織體部分使用連續的十六分與三十二分音符，讓情感的鋪陳在此處得到明顯的推進，也生動形象表露著男女青年在卿卿我我之時心跳的加速與呼吸的急促。尾聲部分用二八節奏型來放慢樂曲的速度，旋律從中高音區過渡至中音區，在卡農式的伴奏中結束音樂，呼應開頭。

3.《落梅風 · 薔薇露》為單二部曲式結構，采用C羽雅樂調式，由引子 — — A部 — — B部組成。

整首作品中連續的柱式和弦和凄婉柔美的旋律線條營造一個沉悶凝重的氛圍，短促有力的跳音技法，讓原本悲沉的情緒變得更為幽怨焦灼。引子打破以往常規的旋律與和聲位置，高聲部為連續級進的柱式和弦，低音區為波浪形旋律線條，象征著女子表面已經陷入絕望，但內心的思緒還在掙扎。A部由a、b兩個樂句組成，a樂句是b的變化倒影，旋律線條跌宕婉轉，伴奏聲部連續的跳音仿佛代表著鐘聲的交替、四季的輪回，厚重的音響渲染出壓抑悲催的情境，一字多音的創作手法使得情感抒發凄婉哀怨。B部的組織結構為八度低音與琶音，右手為低音柱式和弦，總體和聲音響豐富飽滿，為歌者的演唱注入幾分情緒的推動力。樂曲結尾漸慢漸弱的藝術表達，也深度再現少女秉燭待旦、日夜思夫的失魂落魄。

（三）《元曲小唱》之意境美

首曲《折桂令 · 春情》是一首閨婦思夫之作，題目“春情”為芳華時段男女愛戀之意，全曲敘寫妙齡淑女沉淪相思的場景，讀來側惻動人。歌詞：“平生……便害相思”道明少女尚是情竇初開，才解相思，切合“春情”之題。其初嘗愛情的瓊漿，片刻不見情人便陷入不能自拔的相思之苦，這三句曲詞一氣呵成道出三昧，然其中的思緒起伏便顯然可見。后三句“身似浮云，心如飛絮，氣若游絲”本句巧把身體比云，把心緒作絮，把氣態喻絲，由表及里，寥寥幾句便凝練出少婦坐臥難安、魂不守舍之情態。后半部“空一……游子何之”，乃是詩者的隱喻之詞，渲染少女孤獨寂寥的心境，“空”字曲盡女子獨守空房，孤寂凄苦的處境，“一縷余香”四字似實似虛、若即若離，傾訴出綿綿不絕的情思。后句揭示少女愁思之緣由，她朝思暮想的是位出游在外的高貴男子。終句“證候……月半明時”，詩者設問：何時才為相思最甚時刻？那便是夜半燈昏、夜色朦朧之時。在這尋歡談愛時刻，然對于孤憐一生的女子而言，愁苦與寂寥之意卻爬上眉梢，郁郁不得寡歡。

中曲《紅繡鞋 · 歡情》是元代散曲家貫云石所創的一首小令，抒寫青年男女枕月西廂的情態，語句描寫直言不諱，開篇“挨著靠著云窗同坐”是短暫歡愉的親昵舉動，之后過渡至“偎著抱著月枕歡歌”的熱戀男女相互依偎、彼此歡歌的場景，洋溢著初戀歡欣的狂熱狀態。“聽著……夜如梭”聽著更聲、數著更點，擔憂于時光匆匆，受怕于四更天的到來，這關于行態、心態、情態的描寫，正切和元曲“意在言內”的藝術表達。其連用的動詞“挨著、靠著……怕著”塑造出少女情真意切、大膽潑辣的文學形象，意象豐滿、意境清晰，把“歡情”描摹得栩栩如生。接而言之“四更過情未足，情未足夜如梭”是少女慌恐心緒的呈現，流露出對甜蜜纏綿的留戀不舍以及對春宵苦短的惋惜煩躁。最后一句“天哪，更閏一更妨甚么”。祈求得到蒼天的饋贈一更來滿足自己的訴求和愿望，把少女的癡情欲望躍然紙上，頗具俗趣。

尾曲《落梅風 · 薔薇露》的曲詞是元曲四大家馬致遠的佳作，此曲以情入景分別從四季景物的交替變幻來寄托女主對丈夫的相思，詞章情韻繞梁，生動真切。首句“薔薇露……香庭戶”，描繪出初春時節薔薇花瓣凝結清露，盛夏荷葉枝展沾滿雨滴，深秋菊花結滿晨霜，凄冷的庭院里香氣彌漫的畫面。正是這無心無情的景色相伴使女子度過一個個四季的輪回，但有心有情之人卻棄我而去，此情此景與薄情之人形成鮮明之對比。下句“梅梢……辜負”，抒寫寒冬時節，月亮斜掛在梅梢，庭院中只留下女子孤苦落寞的身影，只可恨薄情的男人辜負了這四季的美好時光。曲中一系列肅殺凄清的事像，一切景語皆情語，使難以表達的抽象思緒寄托在具體可感物象之中，闡發出內心不堪言狀的幽怨。

三、《元曲小唱》的演唱處理

（一）情態的即時調整

由于元曲更貼近生活，對于人物情感的描摹更為深切，對內心的波瀾情愫和人生感悟的傳遞直觀易感，所以在牢牢把握歌曲整體情感基調的基礎上，還要深入體會曲中情感的更迭交替，讓歌唱情態與語境、曲境完美契合，更好詮釋出聲樂套曲的內涵。作品中三首曲目的風格錯落有致，情感的變化較為豐富，應從曲詞的意境表達、鋼琴伴奏的和聲織體以及旋律線條的起伏中體會情緒的動態轉變。第一首作品主要訴說的是窈窕淑女戀愛初期內心的愁苦相思之意，以此為情感基調對整首作品進行演唱情緒的定位，作品中第一部分音區較低，情緒起伏較為微弱，主要以深情訴說的語氣展開闡述，隨至第二部分音區升高、力度加強、伴奏織體密集，襯托著歌者的情緒不斷高漲。《紅繡鞋 · 歡情》從詞曲的塑造來看是以熱戀中共浴愛河的青年男女夜半幽會的場景為內容，情緒濃密浪漫，從首曲的相思無奈更迭至炙熱甜蜜的溫情，表現情侶對幸福愛情轟轟烈烈的追求。作品中前半部分為相互依偎的愛意濃濃，后半部分為惋惜相處時光短暫，感慨美好時光消逝的矛盾心理，以此對歌唱情態做出調整。《落梅風 · 薔薇露》這首曲目以悲憤哀怨為主要情感線索，樂曲開頭的鋼琴伴奏以柱式和弦推進，并輔之極低的伴奏音區，把演唱情緒帶入低沉悲嘆之中，體會女子的傷心欲絕。歌曲中前半部分音區較低，低沉深情，后半部旋律線條波瀾起伏先激昂宣泄后低迷入微，所以在演唱方面要懂得領會作者的意圖，把握一度創作與二度創作的契合度。

（二）咬字歸韻的俗趣化

《紅繡鞋 · 歡情》中“挨著……四更過”，全句八個動詞的陳列：“挨著、靠著、偎著、抱著、聽著、數著、愁著、怕著”，這些詞語共同構建著歌曲的情緒框架，也是凸顯元曲通俗直率風格的要點，在演唱時要著重強調字頭的噴口，講求語言邏輯重音，才能準確道出歌詞描繪的情境。為彰顯元曲俚俗的文學特色，在演唱時應把“著”，念作“zhuo”的發音為宜，更能貼切它可俗可雅接地氣的文學魅力。且此處的韻腳較為密集，在演唱時應多誦讀歌詞，在深度體會元曲詞韻美基礎上進行歌唱。此外本句歌詞訴說性強，較適合以說話的口吻來表情達意，在深呼吸的基礎上咬字吐字，且不可過于刻意，以免破壞歌詞整體的意境。末句“天哪，天哪！更閨一更妨甚么！”兩個“天哪”的口頭語表達不盡相同，一個旋律下行，訴說無力感，一個上行后的下行編排，暗含祈求感，情感語氣更為濃厚，演唱時應多以說話法來表現歌詞內涵。《落梅風 · 薔薇露中》中歌詞“薔薇露啊荷葉雨啊，菊花霜冷香庭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其曲詞中加入世俗化的襯詞來強調語氣，加重情感寄托，演唱“啊”這些襯詞時要主動用氣，達到氣多聲少的發聲狀態，掛住高位置作漸強的處理，才能表露出強烈的情緒宣泄。

四、結語

高為杰先生運用聲樂套曲的藝術體裁將原本毫無關聯三首元曲巧妙地安排在統一的藝術構思內，使得作品《元曲小唱》不僅向聽眾展示了元曲的可俗可雅的文學風采，也詮釋出聲樂套曲在描摹復雜情感方面的優越性。在此對作品情感意蘊和演唱處理進行論述，為鮮為人知的元曲風格藝術作品做研究，探析出三首作品內在深邃的意境表達和邏輯聯系，并在演唱方面梳理處理經驗，為更加完美的演繹此作品提供參考和建議，繼而為元曲題材藝術歌曲的創作發展和傳統文化的傳承弘揚盡綿薄之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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