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典舞創作多面層中切入“留白”提示分析

摘 要：在中國傳統的《周易》中有“立象以盡意”之說，透過表象窺探其內涵。當下一次次的舞蹈創作中都在不斷介入、豐富、升級舞者與數字化設計的交互新實踐，中國古典舞創作多層面中都或多或少的體現蘊含的“弦外之音”為思想表達。不同元素的話語碰撞中，“留白”手段留下的氣韻一直浸潤著細節的思考，某種意義上“留白”式的藝術創作更是“留而不白”的思想表達。文章以極簡的象表達著無盡的意，切入中國古典舞創作多面層中實踐新模式，旨在中國古典藝術中特有的魅力賦予作品新的意義。

關鍵詞：中國古典舞 多元技術 留白轉譯 留而不白

在中國舞蹈藝術中，古典舞是其中重要的類型之一，以悠久的歷史文化傳統為依據、以中華文化中獨特的審美情操為旨趣，在技術與藝術的完美融合中動態地呈現中華文化。

中國古典舞多以戲曲、武術、雜技為基礎，在上世紀50年代，經過歷代專業人士的整理、提煉、加工、編創而形成獨具審美風格的舞蹈藝術形式。中國古典舞創作中的“留白”轉譯提示一直行浸在傳統舞蹈作品創作的突破基礎之上，本文力圖從舞蹈構圖、動作形態維度、節奏語言、審美意境到開放性空間設計等細節手段中生發而展開，并在探索其技能特色的同時深入挖掘中國古典舞藝術中所特有的審美規律與轉型。

一、顯現還是隱去：中國古典舞的構圖設計

在吳曉邦《新舞蹈藝術概論》中對于“舞蹈構圖”這一詞匯做出了相應的解釋，他認為：“舞蹈中的構圖就是舞蹈里動作和諧的方法。”在中國傳統繪畫中“構圖”又稱為布局、章法經營位置。它是創作者在繪畫過程中，在固有的空間中將所有的物與人之形象恰到好處地組織好，進而形成一幅和諧自然、神形兼備的畫面。圍繞中國古典舞創作，主體形態舞之中的“動之和諧的方法”，做到“以身為筆”的藝術作品，尤為體現作品中多層面的肢體元素的核心調度的構圖關鍵。

“無形無痕”的語言動勢。“藏”是中國藝術美學中一個特有的字，是中國古典舞的重要審美屬性之一。特別是舞者在表演之間，閃、轉、騰、挪之中，活力生機在若隱若現之間、在大與小、動與靜、遠與近的變化流動中，打破了原有的平衡，沖破了僵硬呆板，在不規則的舞蹈“構圖”里將作品中的動勢隱“藏”，亦或是說在“猶抱琵琶半遮面”式的含蓄中激起“勢”的發生。所以，人們對中國古典舞之勢的總結常常在千變萬化的“形”之后，是其內在精神的娓娓道來；“勢”的變更而產生了表演中更為自然的力度、速度與形態的變化。曲線調度特有的連綿不絕使整部作品的“構圖”更加生動、自如、充滿活力，看似沉靜、典雅如“一灣波瀾不驚的春水”實則涌動著生命的悸動、活力；體現虛與實相間的空間描摹。舞蹈同戲劇藝術在審美想象中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同為舞臺的藝術，舞蹈所呈現出來的意向僅僅是其自身很小的一部分，“以形達意”是實與虛之間相生相成的空間性描繪。

以中國古典舞劇作品《明月幾時有》中的第三幕 — — 孤行里為例，創作者對于男主人公的設定是艱難地行走在大漠邊關，與他如影隨形的是漫漫飛舞的黃沙。創作者在作品中設定了十名男演員在舞臺中，他們共同呈現出圓形的陣勢如同漫無邊際的大漠般將男主人公包圍在舞臺的中央，同時從舞臺的下場口的前區向上場口的后區做有力而又緩慢的斜線式的“流動”。整部作品的場面調度都以這條斜線為核心而進行，其中并沒有任何繁瑣多樣的隊形變化，可以看出創作者更多地思考的是如何將構筑的這個橢圓意向給觀者以無邊無際的沙漠想象。在古典舞劇作品《明月幾時有》中，獨舞與群舞的交替表演中呈現出里應外合、相互呼應的態勢，群舞的演員們時而在匍匐、時而在蜷縮中伸展式向前，猶如茫茫大漠中一顆顆飛舞的沙粒盡情翻滾在舞臺之中；時而表演者的整個身體深蹲而下，壓低重心地移動但上肢卻在大幅度做上揚的動作，猶如卷起的黃沙，盡情地在風中飛舞飄揚。

就在此時，舞臺中的獨舞演員確是靜止不動的，而當群舞演員們開始“塵埃落定”時，獨舞演員便“活”起來穿行于期間了。這種從時間與空間上共同的動靜結合，拉長放大了表演無始無終時間上的征途感，空間中的立體化處理，也使得男主角在“蒼茫的大漠”中體現的孤獨感更加放大。

二、特征形式的去與留：中國古典舞中動作形態維度

中國古典舞的創作一直都是以傳統精神文化為根基，舞蹈追求的創作規律與審美意境是與傳統文化精神息息相關的。在中國的傳統文化中，“虛”的追求一直是大于“實”的，“言有盡而意無窮”式的審美追求向來是中國藝術追求的最高境界。所以，不同于西方理性思維下的立體幾何式精細、明確的空間構成，中國藝術“以柔克剛、和諧圓融”的審美追求發展到古典舞中便形成了內斂的、柔和的、彎曲的、隱性的身體形態，而這種身體形態總是在講求肢體動作各部位的關系。

在東方人的思維習慣中，形象性思維是主要的思維方式，特別是有關于舞蹈藝術的創作，“以形達意”是古典舞的重要特征之一。其中，以“云手”“射燕”“臥魚兒”“燕子穿林”等等這些中國古典舞中特有的動作將古典舞的藝術之美表現得淋漓盡致，基于字面文字便能在腦海中想象出舞者的舞姿，這是對身體文化的一種內在的解讀，并不是單純的動作概念，“有意味的形式”在中國古典舞作品中很好地得以體現。怎樣像輕巧得浮云一般曼妙輕柔，怎樣像靈活自由的燕子般的滑行穿梭等等，這些都與表演者內心的想象息息相關。想象力決定著舞蹈的形象，而形象又與表演者內心中對事物的想象息息相關。無論是創作者還是欣賞者其想象力會決定著舞蹈的形象，而舞蹈所呈現出的形象又與表演中的力量、氣息、情緒等息息相關。當表演者的氣息大小與強弱都會伴隨著其所演繹的形象本身的情緒而千變萬化時，那么精神世界同物理時空在這一時刻才會同時得到極大的拓展。

在中國古典舞的創作中，“留白”并不是全部的無，特別是關于動作的想象，“留白”更是將“實”的一種高度凝練后的放手，是真正的“留而不白”。作品動作的想象是始于外在的形似，但終止于內在的神似，同時也要不拘泥于眼見的形似，更要著意在看不見的神似。在“恍兮惚兮，其中見物”，在“惚兮恍兮，其中見象”。在動作想象中，要做到與意念本身形似并不是很難的事情，但僅局限于形似也存在很大的弊端，其最大的問題便是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創作者與觀賞者對一部作品所謂“全面而顯現”的認識。在動作想象中，“留而不白”的藝術創作開啟了人們的審美認知，提升了藝術審美層次，可以說擁有豐富的想象是形成動作的“氣血”更是使作品靈動有神韻的關鍵亦是擁有“留而不白”的審美意蘊是重要因素，雖得“氣勢”，卻又不能拘泥于外象，如此，方能遨游。

中國古典舞劇作品《明月幾時有》第二幕“獨酌”中，表演者們集體從胸前拖出兩米的黃紗，創作者的構思的所有動作語匯全部圍繞這片黃沙而進行，時而身體屈膝前傾，呈現出一種極為恭敬的姿態慢慢地穩健、平穩地流動；時而面掩黃紗，呈現水中印月的姿態，突破以往的思維定勢，反其道而行之，創作者舍棄了前人對月之輕盈的大力描繪取而代之的是著重去凸顯月所擁有的厚重。在整幕劇中，對于鏡花水月的意象、氛圍的營造更多的是通過表演者的整合、交錯來完成的，在層層遞進中將月的沉穩、內斂、厚重透過動作想象表現出來。除此之外，劇中舞者的黃紗每一次抖落都是一種空間上的延續，更是對于美好、自然、恬靜的心理空間的充分展示。在作品中月亮特有的沉靜與通透之美，透過創作者“留而不白”式的動作構思體現出了對月的期盼和想象。由此可見，在中國古典舞的動作想象中，敢于慢、靜所營造的意境，反而會描繪勾勒出動作表達中的言外之意。

三、感知的共識：中國古典舞的節奏語言

舞蹈中的節奏是復雜多變的綜合體，平日中我們所熟知的中國古典舞大多都為“切分”式的節奏即趕 — — 抻；或“附點”式節奏即抻 — — 趕；又或是首尾趕而中間抻，或是首尾抻而中間趕，或是慢打緊做，或是緊打慢做等節奏特點。在多年的舞蹈教學、表演經驗來看，除了業已形成的動靜、緩急、剛柔、收放、吞吐、點線結合、抑揚頓挫等節奏韻律外，對于中國古典舞創作和表演還應該格外地去體味“停頓”所帶來的審美妙味，在古典舞表演中，“停頓”并非完全的靜止，看似如傳統繪畫中的“留白”處理，卻在節奏把握中給人以“留而不白”的動感。恰到好處地處理好停頓時的節奏，讓片刻安靜之中的停頓間隙里能夠給人以小中見大、欲言又止的審美想象。

宋詞的創作率先打破了先前已有的程式化節奏特征，在追求自由的同時也將作品思想、意境提升到引人入勝、出其不意的境界，而其中時而淺嘗嘠止、意想不到的停頓更是會營造出難得的藝術美感。我們從古代宋詞創作的節奏性處理中來看中國古典舞創作的節奏把握，古典舞打破了其它舞蹈門類關于節奏處理的思維定勢，給觀者留以想象的空間，恰到好處的停頓正是達到了出其不意、引人入勝的藝術效果。因此，“留而不白”停頓式的節奏把握在中國古典舞中就顯得尤為獨特、重要。其次，在創作、表演過程中要敢于放慢、敢于停頓。在我們對于舞蹈的舊有觀念中會認為，動作之快、反應之靈敏是體現舞者表演技能、作品質量的標志。單從技術角度上來講，動作之“快”一直是運動體系中所要追求的極致，炫技式的花哨會奪目，但有時過于追求“快”的后果可能造成過多動作的堆砌而忽視了意境營造的美感。這便如同“開到最大”的水龍頭，當你目測其流動時，更多帶來的是一時間視覺上的刺激和快感，卻沒有給予自己更多的時間和空間去停頓、思考。然而，當你突然關掉它，在靜止的一剎那，靜心看到水池中微微泛起的漣漪，慢慢地歸于平靜，這時的你才能更關注于水本身的意義而不是疾馳的速度。中國古典舞的創作依然符合這個規律，“靜”中生“境”、“靜”中言“意”、“靜”中談“美”。而舞蹈中的“靜”的氛圍營造的關鍵便是“留而不白”式的節奏控制，只有在安靜中作品才能表達出更深層次的內涵和力量。

中國古典舞作品《問月》為例，創作者在作品中設計了一場詩人李白同月亮進行“對話”的表演場景。這中間，人是動的，而月亮是靜止的，一動一靜、一人一物如何在所謂的“對話”中擺脫乏味枯燥的流程式節奏呢？如此一來，人與物的對話表達中就更加強調了“留而不白”“靜中有動”的意境營造，特別是“一波三折”式的表演節奏將主人公內心的困惑逐一地展現，這種“一趕一抻”的節奏控制恰到好處地賦予了作品別樣的審美韻味與生機活力。更值得關注的是創作者結尾處的“拱手相敬”的動作設計，節奏上的放慢甚至片刻的靜止處理都極大地提升了整部作品的想象空間，延長了觀賞者與表演者的心理活動，既描繪了詩人對月亮的“恭敬”之心，也讓觀賞者體會到“如鏡中觀物”般的寧靜與舒心。作品結尾處，靜謐簡短的處理卻蘊含著“千言萬語”，值得我們久久回味。

四、交互中的“消音”：中國古典舞的審美意境

在古希臘文化中，柏拉圖、亞里士多德、畢達哥拉斯等思想家強調工具理性的價值意義以來西方藝術更多地追求“眼見為實”的真實性。早在春秋戰國時期，中國就有“八佾舞于庭”的藝術表達，除了作為君王享樂的工具，舞蹈在這一時期更多“扮演”著厘定社會等級的角色，除了表演人數還包括表演內容，將社會政治文化思想融入于舞蹈動作中含蓄內斂地表達出來。這種含蓄內斂的表達方式時至今日成為一種重要的藝術表現手段，“寫意”式的創作手法被廣泛地應用于中國古典舞的創作中，進而營造一種“言有盡而意無窮”的審美意境。舞蹈中的寫意，并非搞艱澀、弄虛幻，其主要是表達創作主體自身靈動的感受，在我們思維理解中，舞蹈是通過直觀的動作和形象來表達情感進而激發觀賞者的情感共鳴從而在舞蹈中汲取精神養分。在中國古典舞中，“意”作為舞蹈作品中的思想精髓常常蘊含于“留白”式的創作表達中，如此賦予舞蹈之“形”更多的內涵思想。

中國古典舞中“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無形意蘊其訴諸審美表達便是“大音希聲”“大象無形”，相比于其他舞種更追求于審美意境的營造，這種“神秘”“典雅”的“面紗”給人以別樣的美感。

在中國古典舞作品創作中，除了創作者“留而不白”式的審美意境營造外，欣賞主體對于作品主觀體驗與感知與作品表演本身相呼應。人們在欣賞古典舞作品時，哪些形象鮮明的技能技巧能夠帶給人視覺的沖擊，哪些情境設計能夠引起人們的情感共鳴給人以美的享受豐富想象力的同時某種程度也在促進作品意境的營造。

五、留而不白：中國古典舞的開放性空間設計

隨著經濟的發展、科技的進步，舞臺技術也在日新月異地變化。某種意義上來說，舞美設計決定了作品的成敗，從“服、化、道”到“聲、光、電”各個方面在舞臺上都各顯其能，但是在舞美設計中如若沒有“聚焦意識”便很難平衡好各要素之間的關系，各方面都“力爭最好”便會出現散亂、沒有主次使得整部作品的主題不夠突出明確的問題。

當一部舞蹈作品被割裂開來看待，只能說明作品的局部取得一定的成功而整部作品確是呈現了“四分五裂”的狀態，觀者只被局部所吸引而完全忘卻了整部作品的思想、意蘊。某種程度上，對于創作者來說是一種表達的失敗。其次，“化繁為簡”的舞美設計保持了原有創作中的“單純和有力”而過多的表達和修飾反而會破壞掉整部作品本身的意境，更容易造成繁瑣凌亂、模糊不清的效果。在中國古典舞的創作中，一定要緊緊地把握住主題的進行、延展，不同于其他舞種，中國古典舞的創作更應該以追求極簡為藝術導向，舞美設計遵循著“斷舍離”的簡化但不簡單的構思，進而更加突出作品的主題思想，同時渲染了作品的意蘊與意境。其三，舍棄掉刻意為之的煽情。中國古典舞從形式到內容大多追求“極簡”，倡導“道法自然”般的意境營造，在平靜中識波瀾，在淡雅中見真情，所謂“留白”，其處理方式在音樂與文學中有著“此處無聲勝有聲”“不著一字而形神兼備”的藝術審美追求。而過多的煽情設定會將古典舞本身的思想內涵置于俗套，特別是為了配合情感表達而進行過度的修飾烘托的舞美設計更會破壞掉其應有的美感。高級的古典一定是不張揚、內斂克制的，看似單一沉靜的“留白”式設計其實蘊含著巨大的精神、情感能量，而恰到好處的克制相比于生硬直白的宣泄更能激發觀賞者的情感內核進而引發其心靈的震撼。

六、結語

“言有盡而意無窮”一直是中國古典詩詞所追求的審美意境，這一審美思想滲透于中華藝術文化的方方面面，成為中國古典藝術中特有的審美標準。中國古典舞一直在追求“留白”式的契合，這是技與藝的融合，是跨界與多元下舞蹈創作多層面的細節語言體現。“留白”作為中國古典美術藝術中的處理方式，其所蘊含的強大審美力量給予了創作者和觀賞者充足的藝術想象空間，這種藝術表達方式一直豐富、提升中國舞蹈的審美內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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