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孔乙己的長衫”管窺小說文本解讀誤區(qū)的糾偏

摘 要 小說是最接近生活的一種文體，初中學生和語文教師普遍都愛學愿教。小說文本解讀作為小說教學的重要一環(huán)，對于學生提高思維水平和理解能力十分重要。目前一線課堂在小說解讀中還存在一些誤區(qū)，集中體現(xiàn)在定位、層次和文本等各方面，應積極進行糾偏。以“孔乙己的長衫”解讀為引子，管窺小說文本閱讀中存在的問題，并提出糾偏方向和途徑。

關(guān)鍵詞 小說文本 解讀誤區(qū) 初中語文 “孔乙己的長衫”

小說是敘事性文本，以其貼近生活、情節(jié)生動的特征，深受初中學生喜愛，在學習專注度上勝于其他文體。語文教師對于這類“易教”的課文，往往認為淺顯易懂，在解讀上疏于深入，存在定位不準、層次偏低和脫離文本等誤區(qū)，導致學生的理解“雨過地皮濕”。小說表面看似乎就是當時生活的原生態(tài)反映，實際每篇小說尤其是經(jīng)典作品，都有其深刻內(nèi)涵，教師在解讀過程中，需要透過現(xiàn)象看本質(zhì)，讓從感性向理性思維過渡的初中學生能夠撥云見日，體會理性閱讀的樂趣。初中小說選文中魯迅的作品具有典型意義，由于其深刻的思想性，被誤讀也比較普遍。統(tǒng)編九年級下冊收錄的《孔乙己》一文是廣為傳頌的名篇，各種解讀也層出不窮，對于“孔乙己的長衫”到底代表什么、如何看待、孔乙己為何不愿脫去長衫、沒了長衫后他會變成什么樣等等問題的解讀，往往囿于條條框框，難以深入腠理，產(chǎn)生真知灼見，不利于初中學生理性思維的開發(fā)和拓展，需要糾偏，并舉一反三地優(yōu)化小說教學，提升學生的思維水平和語文能力。

一、基于錯誤的定位導致“長衫”不合體，須回歸小說本位解讀

英國著名小說家、散文家和批評家福斯特在其文學批評專著《小說面面觀》中對小說進行了這樣的定義：“小說是用散文寫成的具有某種長度的虛構(gòu)的故事。”其中落點是“故事”，亦即故事是小說最基本的特征[1]。因此，小說文本解讀，首先要承認小說的故事性，而非其他特性，否則就容易“跑偏”，甚至走向反面。在一線課堂中，語文教師容易將小說作為說理或教化的文本來看待，從某種固有條條框框出發(fā)，將人文性的文本解讀變?yōu)檎涡缘臉藴收f教，這種定位是錯誤的、有害的，拋卻了新課標明確的語文課程首要突出人文性的初衷，讓小說解讀偏離了寫作的本意，學生對這樣的解讀往往深感索然無味，失去了閱讀的興趣，難以獲取閱讀的愉悅感，久而久之，就會導致“自覺”排斥小說閱讀，極不利于人文素養(yǎng)的提升。

如教學《孔乙己》一文，教師對“孔乙己的長衫”解讀就出現(xiàn)了正反兩個方向。正向，肯定孔乙己是個讀書人，有那個時代穿長衫的人與生俱來的孤傲與優(yōu)越感，盡管大環(huán)境已經(jīng)將其拋棄，但還能夠保持一定的讀書人風度，刻苦學習鉆研，熟悉四書五經(jīng)，善于咬文嚼字，對“茴”字的多種寫法了如指掌。從中可教育學生向他學習好的方面，如認真讀書、珍惜身份、注重細節(jié)等，從單純讀書學習的角度，還是值得肯定的。反向，認為科舉廢除后，舊式讀書人已經(jīng)“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以孔乙己的生活狀態(tài)，其實更接近“短衣幫”，完全可以脫下長衫去從事體力勞動，那件脫不掉的長衫實際對他形成了一種思想桎梏，放不下架子，拉不下臉面，陷入無法自拔的麻木與自戀，處在短衣幫和長衫客夾縫中艱難生存。從而教育學生要努力學習，防止跌入不得不脫去“長衫”的尷尬境地。

以上的解讀不能說不對，但在定位上卻存在一定的誤區(qū)，即教師沒有將解讀內(nèi)容定位為小說，而是某種程度脫離了小說與文學范疇，將小說解讀錯誤定位為政治或道德教育，盡管這種教育也是小說的具體功能之一，但以偏概全，“長衫”是不合體的。從小說本位而言， “長衫”是構(gòu)成“孔乙己”這個故事的要件，是作者想要傳達思想信息的載體或中介，其核心要義在于，從“事”的層面，“長衫”是孔乙己故事情節(jié)推動的關(guān)鍵節(jié)點，好幾次話題的引子都或多或少從長衫中來，比如被短衣幫嘲笑、竊書別打斷腿等；從“人”的層面，則更反映出孔乙己作為“自然人”和“社會人”的矛盾膠著狀態(tài)。從“自然人”的角度，孔乙己和短衫幫、長衫客并沒有本質(zhì)區(qū)別，都是因為需要喝酒而來小酒館，滿足自己的自然生理需求。但從“社會人”的角度，長短衫就大不一樣，穿短衫的喝酒不是去享受，只是緩解一下的身體勞累，由于地位低，只能站著喝；而“長衫主顧”呢？他們才是真正地在享受“品酒”過程，可以“踱”進酒店，可以點菜，可以“慢慢喝”，是一種社會精神需求。孔乙己想得到這樣的社會尊重，卻沒有相應的經(jīng)濟基礎，因此只能壓抑其社會需求，退回自然屬性層面。這樣解讀，比從正反兩個方面說教要自然且有小說味，更受學生歡迎。

二、停留于淺層次導致“長衫”衣不遮體，須深入小說內(nèi)核解讀

相比其他文體，小說較為“平易近人”，字面含義不難理解，但其真正的含義往往隱藏得很深，“礦藏”豐富，“根系”發(fā)達，需要讀者深入地去挖掘，才能通曉其義。在初中小說文本解讀中，往往偏向基本認知和淺層理解，讓學生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學生不能“解渴”，對于理性思維發(fā)展有所阻礙，需要走出誤區(qū)，積極糾偏。與古文傳統(tǒng)的“微言大義”不同，小說講究的是“長言深義”，以較大的篇幅來描述主人公的日常言行，似乎只是故事情節(jié)乃至細節(jié)的堆砌。對于經(jīng)典的小說而言，尤其像魯迅這樣思想深刻的創(chuàng)作者，生動的故事下面，往往隱藏著對社會、對人性極為深度的思考與判斷，但文字卻十分淺易，像武功高手一樣，招式簡單，不圖花哨，卻十分實用，只因內(nèi)功深厚，才能揮灑自如。因而需要撥開覆蓋于表層的“枝葉藤蔓”，才能深入內(nèi)核，探究作者的深意。

對于孔乙己穿著“長衫”兩頭不討好，最終腿被打斷，陷入生活困境，語文教師一般的“標準”解讀是“封建科舉制度對讀書人的毒害，讓孔乙己放不下架子，脫不去長衫”。似乎這樣解釋，就找到了問題的根源，科舉制度一廢除，“孔乙己們”一消失，“長衫”就再也不見了[2]。其實不然，魯迅小說之所以深刻，是因其揭露了更深層次的人性，具有永恒的價值。魯迅對于所處時代的人性“劣根性”認知，已經(jīng)達到了相當?shù)纳疃取？滓壹旱摹伴L衫”其實連著兩類人，其一為冥頑不化被社會拋棄淪為“玩偶”的所謂“讀書人”自身，其二為嘲笑穿著長衫的“落魄者”的短衫客。就像魯迅自己說的：《孔乙己》是“描寫一般社會對于苦人的涼薄”。兩類人同樣為社會底層，但卻相互瞧不起，相互傾軋，實在是雙重的悲劇。因此不是單方面呈現(xiàn)的問題，其內(nèi)核是復雜而矛盾的。就如目前大學生就業(yè)形勢嚴峻，“孔乙己的長衫”是否應該脫去，成為熱議的話題，說明不管科舉制度在不在，讀書人脫不脫“長衫”都是個問題，但絕不僅僅是大學生的問題。

由此可見，淺層的小說解讀，難以面對現(xiàn)實的拷問。因而在解讀中，教師需要引導學生透過現(xiàn)象看本質(zhì)，在追尋“知其所以然”中提升理性思維水平。 “孔乙己的長衫”其實涉及兩個方面，一方面是社會，另一方面是個人。社會層面受傳統(tǒng)文化因素和科舉制度的影響，“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 “唯有讀書高” “君子固窮”等思想根深蒂固，導致讀書人即便窮困潦倒，都不愿脫下長衫；個人層面，孔乙己自身觀念頑固不化、不愿面對現(xiàn)實也是重要原因，像之前的范進，在生活貧困時能夠換上短衣從事體力勞動，忍辱負重，最終中舉。兩個方面一對比，就能讓解讀更加深入，并在現(xiàn)實中得到呼應，能夠解釋當下的一些情況，而不僅僅拘泥于小說文本，實現(xiàn)有穿透力的深度解讀。

三、隨意脫離文本導致“長衫”空飄在外，須遵照小說邏輯解讀

在小說文本解讀過程中，有一種情況不可避免，即教師會將個人理解“自然”地帶入進去，能夠讓解讀脫離“制式”束縛，防止千人一面，更加生動活潑，具有個性特征，但也存在兩個弊端：其一，教師個人體驗與學生個性體驗并不一致，這種先入為主的解讀往往會影響學生的獨立思考。因此需要把握一定的度，教師可以有自身獨到的見解，但不應以此為標準去約束學生的理解，更不能排斥不同的見解。即便教師無意于影響學生的認知判斷，但從實際情況看，由于教師的主導地位，教師的觀點還是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甚至干擾學生的思維，不利于學生獨立思考領悟。其二，過于個人化的解讀往往導致脫離文本，而文本解讀的基本原則，是按照文本的本來面目去描述或解釋。在解讀小說文本時，必須得到文本的支持，符合文本內(nèi)在邏輯，如果隨意“天馬行空”地解讀，缺乏實際內(nèi)容支撐，往往會走入無中生有的虛無主義怪圈，讓解讀變得“離經(jīng)叛道”，不利于文本信息的正確、正常傳遞。因而，教師應該尊重和發(fā)揮學生的主體作用，引導而非主導，給學生傳遞相對客觀的解讀。

比如有的教師對于“孔乙己長衫”是怎么被脫去的，課文沒有交代，便在課堂教學中提出：“長衫是在孔乙己被打斷腿后沒有的，在丁舉人眼中，連秀才都不是，還屢屢偷竊的孔乙己是沒有資格穿長衫的，必須剝掉，劃入短衣幫去才解恨。”這個解讀貌似有一定道理，但仔細分析，有較大的想當然成分。其立論首先基于兩個假設：一個是孔乙己的長衫被丁舉人剝掉了，另一個是丁舉人認為孔乙己沒資格穿長衫。這樣說，似乎邏輯自洽，能夠說得通，但可惜在《孔乙己》小說中，并沒有具體的文本支持，只是教師個人臆斷，是脫離小說文本的個人化理解，不能作為合適的解讀。因此，在引導解讀過程中，教師不宜給出結(jié)論性的闡述，而是應該立足小說文本，啟發(fā)學生去發(fā)現(xiàn)蛛絲馬跡，教師和學生平等地探討，引發(fā)學生而非教師自身的個性解讀。

因此，解讀并不排除個性化，但合理的個性化解讀必須得到小說文本的支持，建立在空想假設基礎上的解讀如沙上建塔，很容易坍塌。教師應通過客觀理性的指導和引導，觸發(fā)學生的個性解讀。孔乙己的長衫是如何消失的，文中雖然沒有明說，但已經(jīng)有所暗示。最后來到咸亨酒店，孔乙己腿被打斷，穿著破夾襖，手上沾滿泥，其狀況連短衣幫都不如，這種境況，已經(jīng)斷了讀書“入仕”的可能。從文本透露的信息中可以探知，孔乙己此時已是萬念俱滅，他那身“長衫”，即便別人不去脫，他自己早晚也會主動脫下去的，因為精神的“長衫”不在了，實體的“長衫”便沒有了存在的意義，再穿著形同虛設的“長衫”，只會讓自己更痛苦，這也呼應了內(nèi)因才是變化根本的正常邏輯。基于這樣的判斷，學生可以結(jié)合自身體驗，作出個性解讀，領悟深刻道理，達到解讀的教學目標。

四、結(jié)語

綜上所述，小說文本解讀存在三個誤區(qū)，一為將形象生動的小說往枯燥無味的說教上靠，導致解讀方向偏離，應該回歸小說本位，以故事的闡釋為本，讓人文性和工具性和諧統(tǒng)一；二為認清小說體裁易懂難精的特征，解讀浮于表面，不利于學生理性思維的開發(fā)，應深挖小說內(nèi)涵，由表及里進行深度解讀；三為下意識的個人化解讀，教師的“代入感”過強，影響學生的個性化解讀，應該按照小說文本的既有邏輯去解讀，讓學生有更多的理解主動權(quán)，引發(fā)獨立思考理解，不斷厚實語文核心素養(yǎng)。

參考文獻

[1]黃伊嫻. 初中語文教師小說文本解讀的誤區(qū)及對策研究[D].桂林：廣西師范大學，2022.

[2]龍芊霓.從孔乙己的長衫說起[J].名作欣賞，2013（09）：47.

[作者通聯(lián)：甘肅寧縣早勝初級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