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我國革命美術史研究中,有關新四軍美術的研究相對薄弱。本文從群體研究的視角出發,以群體活動為線索,嘗試再現“美術鐵軍”的壯志丹青。新四軍美術工作者的來源較廣,其主要工作包括繪制宣傳畫、辦報(畫)刊、美術設計等。新四軍美術工作者群體的革命意志與藝術創作能力齊鑣并驅,堅決且出色地執行了黨的文化路線,起到了發動群眾、鼓舞斗志的作用。
關鍵詞:新四軍 革命美術 抗戰美術 群體研究 楊涵
相較于延安美術及大后方抗戰美術的總體性研究,學界關于新四軍美術的相關研究顯得較為薄弱,著作類研究成果主要有蘇皖邊區政府舊址紀念館編撰的《蘇皖邊區畫史(1937—1949)》以及新四軍美術戰士楊涵編著的《新四軍美術工作回憶錄》。該回憶錄由沈柔堅、呂蒙、莫樸等二十余名新四軍老戰士的34篇憶文匯編而成。其他關于新四軍美術的著述或是作為華中抗戰文化章節出現在革命美術史、黨史相關著作中,或是作為中國版畫史中的新四軍版畫介紹及新四軍美術宣傳工作記錄出現,針對新四軍美術工作者的研究尚不多見。本文試圖從群體研究的視角出發,以群體活動為線索,勾勒這支“美術鐵軍”的壯志丹青。
新四軍于1938年1月在南昌設立軍部,同時成立了戰地服務團。戰地服務團設民運、戲劇、繪畫、音樂四組,進行抗戰動員與宣傳工作。不久后,軍部遷移至安徽歙縣巖寺。1938年6月至7月,新四軍東進抗敵,部隊力量在戰斗中不斷提升,影響力日增,戰地服務團也日益壯大。1939年夏,戰地服務團轉至江南指揮部。1940年7月,戰地服務團北渡長江,歸新四軍蘇北指揮部領導。“皖南事變”后,戰地服務團在軍部重建后改為新四軍一師戰地服務團。新四軍的美術工作主要集中在抗戰時期,以“皖南事變”為分水嶺,大致可劃分成兩個階段。“皖南事變”之前,相關工作主要集中在軍部戰地服務團開展,“皖南事變”之后則是軍部與各師聯合開展美術宣傳活動。為了使表述更加清晰,筆者對革命美術文獻中記載的新四軍美術工作者名錄及其工作機構進行了列表統計(見表1—表3),只是限于史料來源有限,難免有疏漏之處,權作參照之用。
新四軍美術工作者名錄統計截至中國人民解放軍華中軍區成立,楊涵、凃克、賴少其等人曾先后調至華中軍區政治部工作。一部分美術工作者,如洪藏、丁達明、黃洪年等人,隨新四軍第三師北上赴山東、東北。新四軍番號于1947年初正式撤銷。新四軍美術工作者隨中國人民解放軍北上、南下參與解放區各地軍管文藝的接收工作。


(一)藝術(美術)專科學校、畫室學生
自各藝術(美術)專科學校畢(肄)業后參加新四軍的美術工作者是這支隊伍的核心力量,也是新四軍革命美術創作的指導者。呂蒙1932年至1934年在廣州市立美術學校學習。賴少其1936年畢業于廣州市立美術學校西洋畫科。邵宇1937年畢業于國立北平藝術專科學校(今中央美術學院)西洋畫系。胡考1931年畢業于上海新華藝術專科學校;凃克畢業于杭州國立藝術專科學校(今中國美術學院)西洋畫系。蘆芒、沈光均來自上海,接受過美術學校的專業訓練,具體畢業院校未見記載。丁劍影畢業于私立武昌藝術專科學校(今湖北美術學院)。洪藏與趙恒、周淑芳、洪毅三名女戰士來自上海,曾在上海美術專科學校(今南京藝術學院)學習過。劉峴則分別在國立北平藝術專科學校和上海美術專科學校就讀過。米谷早年就讀于杭州國立藝術專科學校和上海美術專科學校。莫樸早年分別在蘇州美術專科學校、中央大學藝術系、上海美術專科學校學習。吳耘也曾在上海美術專科學校半工半讀。鐵嬰、翁毅兩人曾在上海張充仁畫室學習過。張充仁的一生頗具傳奇色彩,培養了眾多學生。
(二)歸國華人、華僑畫家
新四軍美術工作者中有留學經歷或從海外歸來的有孫從耳、尖峰、莊五洲、許幸之等人。孫從耳是上海的富家小姐,混血兒,曾留學于日本東京藝術大學,畢業回國不久后抗戰爆發。1939年夏,孫從耳在皖南寫生時聽聞云嶺地區有“抗戰美術組織”,便找到了戰地服務團,她深受戰地服務團革命熱情的鼓舞,投入了革命文藝工作。魯迅藝術學院華中分院(以下簡稱“華中魯藝”)教師莊五洲是一位華僑,父親是中國臺灣人,母親是日本人。尖峰則是來自泰國的華僑。許幸之1924年赴日本學習油畫。1929年,上海地下黨負責人夏衍發電報邀請其回國擔任中華藝術大學繪畫科主任。之后,許幸之又擔任了中國左翼美術家聯盟主席。1940年,其受陳毅之邀,來到鹽城任華中魯藝教師。新四軍軍服的臂章即為許幸之等人設計。

(三)新四軍戰士
由新四軍戰士組成的美術工作者隊伍是新四軍文藝創作的生力軍,每支作戰部隊里都有擔負著革命與戰斗宣傳使命的“美術尖兵”。新四軍戰士趙堅小學時曾隨鄉賢嚴紹曾學習過書法、繪畫,有一定的美術基礎,16歲參加新四軍挺進縱隊后不久即被分配至戰地服務團美術組。“皖南事變”之后,其被調至軍部文藝組工作。在凃克、費星等人指導下,趙堅的美術技能取得了很大的進步。1941年,其調任一師三旅服務團繪畫組組長,成為軍中文藝骨干。
新四軍中有很多優秀的美術工作者是從繪畫通訊員和業余美術愛好者成長起來的。機槍手王干臣所畫反映三陽鎮戰斗的連環畫被畫報采用。一師一旅戰地服務團美術組的袁成杰出身作戰部隊,畫了大量表現連隊生活的畫稿,可惜在一次反“清鄉”戰斗中光榮犧牲。
據新四軍十八旅的景正平回憶,1942年到1946年與其一道參加美術活動的石明、謝景琛、葉小白等人都是新四軍隊伍里成長起來的文藝骨干。石明還擔任過連隊指導員,帶兵在一線沖鋒過,因而作品具有鮮明的戰斗意志。
(四)新四軍學校、群團、培訓班學員
由新四軍與抗日根據地學校培養出來的美術工作者是一支特殊的美術力量。其不同于上述來自藝術(美術)專科學校的美術工作者,是新四軍為了革命斗爭需要而專門培養起來的革命文藝隊伍。比如,華中魯藝培養了車戈(邵根才)、黃丕星、蔣寧、凡一、顧德、周占熊等50多名美術工作者。亞明、龔枚、呂邁、徐天敏等人則畢業于淮南藝術專科學校。中國人民抗日軍事政治大學(以下簡稱“抗大”)各分校也培養了一批美術工作者,如第四分校的張力奔、戴邦等。
新安旅行團、蘇北文工團也培養了一批優秀的革命美術工作者,曾擔任浙江美術學院(今中國美術學院)院長一職的畫家蕭峰就曾在新安旅行團學習和戰斗過。
新四軍抗日根據地各分區的美術活動具有群眾美術性質,鍛煉、培養了一批美術人才,皆成為新四軍美術工作者的后備力量,為作戰部隊持續不斷地輸送著新鮮的文藝血液。唐和曾在鹽阜區聯立中學讀書,在鹽阜區9縣文工團訓練班培訓后成長為一名出色的美術工作者,擔任過三師攻城部隊戰地服務團美術隊隊長、《蘇北畫報》編輯等職。
新四軍美術工作者的美術活動指的是圍繞發動群眾、對敵作戰動員、揭露日偽當局等斗爭宣傳而展開的具體美術工作,主要包括繪制墻畫、辦報(畫)刊、美術設計等內容。
(一)繪制墻畫
沈柔堅曾撰文回憶其在剛成立不久的新四軍戰地服務團所參與的美術工作,“繪畫組初期的工作是墻畫宣傳。行軍時,繪畫組同志與打前站的尖兵們一起,走在大軍的前頭,邊行軍邊作畫。大軍足跡所至,無論是城鎮還是鄉野,只要有墻可以利用,即繪上墻畫。用簡明的繪畫形象宣傳黨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政策”[1]……有時一天行軍七八十里(約合35千米到40千米),還要繪制十幾幅墻畫。新四軍戰地服務團美術組在開化縣署前門的荷花塘北面墻壁上繪制了大型壁畫《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吳聯膺回憶其在浙江西南部的遂昌縣抗敵時用了兩個多月畫了兩幅壁畫,一幅是《馬革裹尸還》,另一幅是《犧牲為民族》,皆高兩丈(約合6.7米)有余,寬一丈(約合3.3米)有余。[2]墻畫繪制完成后是不可移動的,故而美術組戰士又找到了在布上繪制宣傳畫的方法,使畫完的作品可以在連隊和人民群眾中流動展出。新四軍浙東游擊縱隊的洛井、史舟、白艾曾繪制了一幅大型壁報釘在墻面上,為后續部隊戰斗宣傳之用,后來部隊改變了行軍路線,這幅壁報因未能收回而就此散失。隨著許多房屋的損毀,如今已經很難看到當年那些氣勢恢宏且凝聚著戰斗力量的壁畫、壁報,只能在一些新四軍老照片里依稀窺得蹤跡。

(二)辦報(畫)刊
新四軍軍史研究專家魏蒲等人以及中國人民解放軍江蘇省鹽城軍分區黨史辦公室分別整理了《新四軍和華中各抗日根據地報刊簡介》[3]。據不完全統計,當時新四軍共有各類刊物百余種,其中辦報主體是新四軍軍部、中共中央華中局(分區)以及新四軍各師。新四軍美術工作者一方面參與主要報刊的美術編輯工作,如賴少其曾任新四軍政治部主辦《抗敵報》的美術編輯、魯莽曾任中共中央華中局機關報《江淮日報》的美術編輯,另一方面又創辦畫報、畫刊,如呂蒙、賴少其在新四軍進駐云嶺時期創辦了《抗敵畫報》《老百姓畫刊》等。
據《新四軍和華中各抗日根據地報刊簡介》介紹,新四軍美術工作者創辦的畫報、畫刊有《抗敵畫報》(1938,呂蒙、賴少其)、《老百姓畫刊》(1938,戰地服務團美術組)、《先鋒畫報》(1941,后改為《蘇北畫報》,胡捷、蘆芒等)、《拂曉畫報》(1941,張景華、張力奔等)、《先進畫報》(1942)、《兒童畫報》(1942,三師)、《華中少年畫報》(1942,三師)、《七七畫報》(1943,武石、焦心河等)、《蘇中畫報》(1944,凃克等)、《前鋒畫報》(九分區政治部)、《前哨畫報》《火線畫報》(謝景深等,六師)、《戰斗畫報》(新四軍浙東游擊縱隊)等。新四軍及其美術工作者所辦的報刊、畫刊主要采用四種印刷技術,即木刻印刷、石印、蠟(油)印以及鉛印,其中木刻版畫最為普遍。
(三)美術設計 新四軍美術工作者對美術設計工作涉獵較早,如舞臺設計、服裝道具設計等。此外,美術工作者還參與了新四軍的一系列書刊設計,包括上文提及的畫報、畫刊設計。新四軍書刊設計是一個很有學術價值的研究課題,有學者對新四軍書刊的字體、封面、版式等設計要素進行了分析,認為“新四軍報刊設計不僅將設計創作者的個人風格、民族的風格和時代的風格融合到抗戰報刊設計藝術當中,而且在設計實踐過程中形成了抗戰報刊的設計風格和設計原則”[4]。
談及新四軍的美術設計工作,不得不提到新四軍的臂章設計。1937年10月,在新四軍剛成立不久之時,時任軍長的葉挺就指示美術工作者設計新四軍臂章。新四軍一共使用過六種臂章。呂蒙(按:另有一種說法是該臂章為馬達設計)等人受八路軍“抗敵”臂章的啟發,設計了一個身背斗笠、左手持槍、右手指向前方的戰士形象,并在左下方標明了“抗敵”二字。這個臂章表明新四軍開赴前線英勇殺敵的決心。我們比較熟知的臂章則是1941年華中魯藝美術教師莊五洲、許幸之設計的“N4A”臂章。該臂章最初為黑、白二色,莊嚴、肅穆。“N4A”印在橢圓白底之上,上方印有“1941”字樣,左、右各印有一枚五角星。后來,“N4A”臂章被簡化為僅有“N4A”字樣的藍白色臂章,線條流暢、醒目有力。
“抗幣”是新四軍為了保障抗日根據地經濟穩定而發行的一種紙幣。1942年,沈柔堅為蘇北抗日根據地的鹽阜銀行設計了一套“抗幣”——深藍色圖案印在牛皮紙上,另有鈐署銀行名稱與行長名字的兩方朱紅色印章。1944年,新四軍七師美術工作者吳耘為大江銀行設計了一套用來對抗“偽幣”“法幣”、穩定抗日根據地經濟的“抗幣”,即“大江幣”。這套“抗幣”吸收了民間美術中的“牛印”“掛浪”“門畫”等藝術形式,很受根據地百姓歡迎。[5]
(四)其他美術工作
除了上述主要的美術工作外,新四軍美術工作還有其他多種形式。比如,美術工作者充分利用繪畫和木刻技能,創作漫畫、連環畫以配合抗敵宣傳,豐富了根據地的革命文藝氛圍。呂蒙、莫樸、程亞君歷時四個多月,于1942年10月創作完成了111幅連環木刻畫《鐵佛寺》。這組作品在新四軍部隊中和淮南抗日根據地形成了較大的影響力,起到了較好的宣傳教育作用。
1942年,蘇北鹽阜區美術工廠成立。“1946年3月,以原鹽阜區的蘇北美術工廠為基礎,另外增加洪藏、丁達明、吳聯膺、陳強、錢小惠、嚴學優、王霜等人,在清江市正式成立華中美術工廠,直屬華中文協。”[6]美術工廠主要承擔繪制領袖頭像、設計書籍封面和商標等工作。美術工廠是戰時特殊的美術部門,既有從事生產活動的經濟實體性質,又是抗日根據地和新四軍的內部直屬機構。

為了更好地利用美術技能來發動群眾、鼓舞對敵斗爭,新四軍美術工作者還從事美術教育及培訓工作,美術創作隊伍因而得以不斷壯大。華中魯藝在1941年2月成立,淮南藝術專科學校在1941年4月成立,抗大各分校也開展了很多美術教育活動。1945年4月,鹽阜地區曾組織9縣文工團于楊集鄉集訓,蘆芒、洪藏擔任美術教員。同年8月,阜寧、阜東等9縣文工團整編合并成為蘇北區黨委領導的蘇北文工團。
中國早期革命美術有著兩條鮮明的線索。一條線索是從蘇區到延安,一條線索是從上海到皖南再到蘇北。第一條線索要早于第二條線索。印刷工人出身的黃焯華曾為《梨頭周刊》的美術編輯。1926年5月,其被毛主席聘為農民運動講習所的“革命畫”教員。廖承志、朱光是紅四方面軍的畫家。[7]兩條線索上的革命美術創作既有相同點,又有鮮明的區域特色。就革命美術素養而言,第二條線索上的新四軍美術工作者具備以下三個特點。
第一,新四軍美術工作者群體的革命態度與意志具有鮮明的浪漫主義色彩。這種革命浪漫主義色彩體現在兩個方面。其一是革命美術的初心具有浪漫主義色彩。早期新四軍戰地服務團團員林琳之子徐阜曾這樣敘述其母親參加革命的情形:“第二天傍晚,媽媽提著小手提箱和回家度假的同學一起,走出了湖北省立女子師范學校校門。在漢口輪渡碼頭上,與張掌珠以及美專的同學丁劍影,瞞著家人和學校登上了開往南昌的輪船。”到了南昌,“服務團的生活緊張、活潑、歡快,工作、學習和基本的軍事訓練都要排得滿滿的,周末是最歡快的日子,晚飯后開聯歡會,全體在大操場集合,團團席地而坐”。再如,孫從耳參軍之前是留學歸來的富家小姐,于皖南寫生時遇到戰地服務團,繼而加入新四軍。尖鋒來自泰國,性格活潑,樂于助人。其二是革命美術的過程中充滿著浪漫主義理想。新四軍十八旅美術戰士景正平回憶,“在解放興化縣城的戰斗中,涌現出大批英模人物,我們立即就同記者們下連采訪,為英模們畫像。在英勇事跡的激勵之下,大家干勁倍增,速度之快真是‘倚馬可待’”[8]。新四軍美術工作者在對敵斗爭中雖然條件艱苦、物資匱乏,但大家始終能投入飽滿的革命熱情,因地制宜地開展美術創作與宣傳工作。
第二,新四軍美術工作者群體的“美術”養成具有“學院”與“鄉土”交融的特質,洋土并舉、土洋得體。在新四軍的美術工作者中,一部分人畢業于美術專科學校,也有一部分人自海外留學歸來。這兩部分人都接受過系統的美術教育,造型能力扎實,擅長油畫、雕塑等。學院派美術歷時很長,對環境、材料的要求頗為苛刻,顯然不適應在戰地開展創作。新四軍美術工作者只得因地制宜、因陋就簡地開展美術活動,因而作品呈現出了特別的鄉土氣息。新四軍美術的“鄉土”主要表現在兩點:一是很多美術工作者來自鄉村和新四軍內部,非科班出身,因而其創作具有天然的鄉土氣息,藝術語言能夠貼近人民群眾。二是新四軍美術工作者善于利用當地的民間美術形式,能夠就地取材地創作當地老百姓津津樂道的民間故事。比如,新四軍的美術戰士曾結合抗戰題材,創作新年畫和木刻“掛浪”等。

第三,藝術創作能力、組織能力媲美延安美術和大后方的進步美術。新四軍美術工作者群體的中心工作是通過各種形式的美術作品進行革命宣傳與戰爭動員。很顯然,木刻版畫、漫畫以及墻畫等大眾美術形式更有利于革命宣傳。當時,華中抗日根據地的大眾美術發展得如火如荼,而且很有群眾性。“在蘇中三分區活動的一師一旅服務團在全團開展‘三套’運動,即每個團員都要學習與掌握戲劇、音樂、美術三方面的最基本知識。在美術方面,請有基礎的同志給大家上課,講授練習素描、書寫美術字、設計裝飾圖案等方面的主要知識。”[9]為了從整體上提高基層美術工作者的創作能力,戰地服務團進行了系統培訓,其中還包括裝飾設計的內容。在進行革命宣傳畫創作的同時,新四軍美術家一直在孜孜不倦地提高個人的藝術創作能力,非常強調作品的“藝術性”。比如,凃克創作了《貧雇農小組會》《搶收》等油畫作品,畫面構圖飽滿、色彩鮮明,人物形象十分生動,體現出了較高的藝術造詣。賴少其創作的套色木刻版畫《抗戰門神》將革命題材與傳統門神畫相結合,既有“實用”價值,又起到了很好的革命宣傳作用。這說明,新四軍美術工作者在藝術創作中能夠兼顧題材與傳統,充分利用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藝術形式,使得作品能夠雅俗共賞。
在一般革命美術史的敘述中,新四軍美術通常被認為是延安美術的賡續、傳承。雖然延安美術在某種程度上更具歷史感,但關于“美術”對“革命”的介入,其實二者并無實質的區分,都是在左翼美術的引領下所開展的。很多藝術青年加入美術抗戰的隊伍,一部分輾轉至延安,一部分加入了皖南、蘇北的新四軍。新四軍美術工作者中專業畫家的數量要多于延安。在革命浪漫主義的激勵和專業畫家的指導下,新四軍美術工作者群體的革命意志與藝術創作能力齊頭并進,逐步成長為經得起戰斗考驗的美術尖兵。
新中國成立以后,新四軍美術工作者紛紛進入新的崗位,開始了新的藝術征程。具體的工作崗位主要分布在高等美術院校、各地文化部門、部隊文藝創作室等。
(一)投身高等美術教育
新中國剛剛成立時,百廢待興,亟須美術類專業人才。“紅專并進”的新四軍美術工作者責無旁貸地開始組建或被派遣至高等美術院校。彼時任中央電影事業管理局藝術委員會編導的許幸之在1954年調任中央美術學院教授,此后直至離休前都在這里工作。在中央美術學院,許幸之創作了《巨臂》《無高不可攀》《靜靜的河灣》《海港之晨》《銀色協奏曲》《水晶世界進行曲》《紅燈柿》《偉人在沉思中》等作品,[10]離休后亦多次舉辦畫展。
新四軍美術工作者與中央美術學院華東分院(今中國美術學院)的交集頗多。陸續擔任中央美術學院華東分院教師的新四軍美術工作者有倪貽德(1944)、莫樸(1949)、王德威(1950)、夏子頤(1950)、王流秋(1951)、戴英浪(1951)、黎冰鴻(1952)、陳貫時等。新四軍文藝戰士以及新安旅行團成員在新中國成立后考取中央美術學院華東分院的有肖峰、陳其、戴鐵郎(戴英浪之子)、陳達、秦勝洲、郭立范(王德威之妻)、徐天敏等。
(二)奔赴各地開展文藝建設

從上海出發參加新四軍的美術工作者較多,新中國成立后在上海參加文藝工作的人也較多。比如,凃克隨部隊進入上海,受命創辦“上海美術工廠”,任創作組組長。后來,“美術工廠”改名為“上海美術設計公司”,凃克任總經理。1953年至1963年,凃克在上海市文化局(今上海市文化和旅游局)工作。沈柔堅在新中國成立后任上海市文化局副局長、上海市文學藝術界聯合會副主席。呂蒙在新中國成立后也一直工作于上海,曾任中國人民解放軍上海市軍事管制委員會文藝處美術室主任,代表中國人民解放軍接管上海美術工作,之后在上海人民出版社、上海美術出版社工作。黎魯在新中國成立后任上海新美術出版社(按:1956年并入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副社長、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副總編輯。李克弱在新中國成立后任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導演、編輯。此外,新中國成立后在上海工作的還有鐵嬰、趙堅、胡光武、吳耘、翁逸之、程亞君、陳強、米谷、江有生、蘆芒等人。這些新四軍美術工作者既是上海美術工作的管理者,又是建設者。
江蘇是新四軍的主要陣地。新中國成立以后,在江蘇工作的新四軍美術工作者也較多,有亞明、朱澤、石明、嚴學優、周占熊、高斯、李亞如等人。此外,除了在中央美術學院華東分院工作的之外,在浙江工作的還有呂邁、劉航、夏子頤、陳沙兵等人。新中國成立后,新四軍美術工作者的另一集聚地是北京。比如,劉峴、葉蓁在人民文學出版社工作,洪藏、姜維樸在人民美術出版社工作。胡考也長期在北京工作,曾任《人民畫報》副總編輯。同樣在北京工作的還有錢小惠、顧樸、龔枚等。可以說,新四軍美術工作者直接參與了人民軍隊北上、南下的解放與接管工作。他們的足跡在新中國成立以后幾乎遍布全國各大主要城市。
(三)繼續軍旅美術工作
不同于大部分新四軍美術工作者在新中國成立以后選擇參加高等教育或地方文藝工作,部分人選擇繼續留在軍隊從事美術工作,或從高等院校畢業后再回到軍隊從事美術工作。主要從事版畫創作的楊涵曾擔任《蘇中畫報》《江淮畫報》美術編輯,解放戰爭時期隨華東野戰軍從事軍事創作,新中國成立后任華東軍區《華東戰士畫報》副主編,接下來又在其時的南京軍區軍史創作室工作。1958年,其轉業至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楊涵對新四軍美術史的研究有著很大貢獻,20世紀60年代就開始著手整理新四軍美術史,可惜《新四軍美術工作回憶錄》出于某種原因,在1982年才得以出版。

洪爐1944年參加新四軍,因具備繪畫才能而被分配至文工團工作。抗美援朝時期,洪爐以戰地記者的身份赴朝。抗美援朝結束后,洪爐報考了中央美術學院,畢業后再次回到軍隊擔任美術編輯工作,創作了包括《正義的怒潮》《張思德》《焦裕祿》在內的大量美術作品。
陳其曾在新安旅行團、蘇北文工團、新四軍政治部等部門工作過。新中國成立后,其先后在中央美術學院華東分院和中央美術學院學習,畢業后任《華東戰士畫報》美術編輯以及其時的南京軍區政治部創作室副主任,代表作《淮海大戰》于1983年斬獲首屆“中國人民解放軍文藝獎”。2020年,陳其向鹽城市美術館無償捐贈了1077件美術作品。2023年5月23日,新四軍美術工作者呂恩誼亦向家鄉鹽城市響水縣捐贈了80余件美術作品。呂恩誼長期在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政治部專職從事美術創作工作,代表作有《十大元帥》《毛主席和海軍戰士們》《幸福的航程》《東方破曉》等。新四軍美術工作者繼續在軍隊從事美術工作的還有彭彬(中國人民解放軍原總政治部)、呂邁(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政治部)等人。
“新四軍以政治建設為靈魂,以軍事建設為中心,以文化建設為指導。注重文化建設是新四軍發展壯大的重大特點和重要舉措。”[11]毫無疑問,美術工作是新四軍文化建設的重要內容之一。相較于文字宣傳,人民群眾更樂于見到墻畫、畫報、漫畫、連環畫等宣傳形式。新四軍美術工作者堅決且出色地執行了黨的文化路線,發揮了發動群眾、鼓舞斗志的積極作用。因此,有學者指出“新四軍文藝是延安革命文藝的體現,有著承前啟后、繼往開來的作用,為我國解放事業和文化建設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12]。通過對新四軍美術工作者群體展開研究,筆者產生了以下三點具體的認識。
第一,世紀30年代的上海左翼美術運動為新四軍美術工作做好了人力資源準備。新四軍美術工作者大多來自上海,是一群既有革命理想,又敢于獻身的藝術青年。新中國成立以后,新四軍美術工作者主要集中在上海,投身“新上海”的文藝建設。
第二,新四軍美術工作者的群體來源是多樣的,既有院校畢業的藝術青年,又有具備一定美術基礎的戰士,還有部隊與抗日根據地院校培養出來的美術工作者。
第三,新四軍美術工作者的工作內容極為豐富。他們往往就地取材、因地制宜地開展戰地美術工作,同時善于向抗日根據地的人民群眾學習。新四軍美術工作者群體對中國美術畫種擴充的主要貢獻是推動了版畫的發展與壯大。
新四軍美術工作者群體的組織形式極為靈活,既有各級戰地服務團美術組、政治部文工團等組織形式,又有“木刻同志會”“木刻刀工廠”“美術大隊”等協會類團體,還有帶有經營性質的“美術工廠”,人員之間流動頻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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