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梁啟超的新民理想人格

［摘 要］ 梁啟超的“新民”觀點在近代民族危亡的時刻誕生，他汲取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和西方文明的先進思想，結合公德與私德的概念來實現“群”觀念，由此提出德性和實踐性兼備的新民理想人格。他的新民理想人格思想對當時的社會發展起到了積極的促進作用，為理想人格的探索提出了新的觀點和見解，對思想文化建設具有啟示意義。

［關 鍵 詞］ 私德；公德；新民人格

一、新民理想人格提出的背景

自19世紀工業革命以來，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先后步入帝國主義階段，世界資本主義市場的雛形出現，而此時清朝和百年前相比并沒有質的飛躍。在政治上，中國還在沿用幾千年來的封建帝制，具體來說仍保持以明制為基礎、以加強單一君主統治為目的的王朝結構。我國這種社會制度和當時充滿活力的資本主義制度相比十分落后，政府的行政效率極低。在經濟上，我國以農耕為主導的小農經濟在西方工業文明的沖擊下瀕臨破產，人們被迫從固定在土地上的生活方式中解放出來。此時我國雖然出現了資本主義萌芽，但是由于整體政治和經濟局勢的壓迫，萌芽以手工業和小規模家庭作坊為主，并且影響力微弱。在此混亂的局面下，我國的知識分子開始睜開眼睛看世界，尋找救亡圖存的路徑。他們以學習西方技術為主開展洋務運動，希望達成延續清朝統治、擺脫欺辱的訴求，但最后以失敗告終。這次失敗使先進知識分子開始意識到強國不在表面，而在于內在制度變革，并推動了社會觀念的轉變。于是以康有為、梁啟超為代表的進步分子掀起了資產階級改良運動，大力宣傳資產階級觀念，但由于封建勢力過于強大，所以此次運動不過百日便宣告失敗。此次運動雖然失敗，但是加深了梁啟超對于當時社會現實問題的認識，為他后來提出新民理想人格奠定了基礎。

二、新民觀念的淵源

清末，由于接連的侵略戰爭，清政府被迫放棄閉關鎖國的政策而打開國門，西方文化大規模傳入中國，但是傳承千年的儒學體系在我國民眾心中根深蒂固。梁啟超在此社會思潮碰撞的局面下提出的新民理想人格，自然受到多重觀念的熏陶。

（一）傳統儒學觀念的影響

梁啟超的文化學習生涯以儒學開頭，他對于傳統儒學“內圣外王”之道有著深刻的理解，因此將儒學“內圣外王”的體系進行外延后融入他的新民理想人格之中。“內圣外王”一詞最早出于《莊子》，莊子的“內圣外王”觀念是順應自然之性的觀點，而儒家推崇的則是社會倫理價值取向上仁德之性的觀點。梁啟超繼承了儒家觀念，他認為新民是兼具公德和私德的理想國民，這點是符合儒家“內圣外王”之道的，但是他打破了傳統的儒家知識，主要指個人品德修養的觀念，使知識的內容體系得到擴充。他認為知識應該包括自然、社會等方面的理論，就是說人除了可以通過道德的修煉，也可以通過學習科學知識和實踐技能達到“內圣”的境界。而實現“外王”就要求人首先具有“內圣”的素養，而后通過社會經驗的積累達到“外王”的目標。在此目標的指引下，梁啟超認為他的“新民”具有“一國能立于世界”的國民特質，是整個國家和民族的集體德行取向和實踐目標。

（二）西方觀念的影響

戊戌變法失敗后，梁啟超東渡日本，在日期間他加深了對西方的民主思想的認識，豐富了他的新民理論。首先是西歐國家的思想啟蒙運動。這場運動極大解放了歐洲民眾的思想，為歐洲的民族獨立運動和經濟發展奠定了理論基礎。這場運動對日本的直接影響表現為明治維新，日本對國民采取德育和智育并重的方式極大啟發了梁啟超。其次是進化論思想。這種“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觀念堅定了梁啟超改革的決心，促使他放棄原本“天不變，道亦不變”的觀念，開始以適應時代的思想對新民觀念進行建構。

（三）近代社會觀念的影響

從梁啟超的思想可以看出，他的思想受到魏源、嚴復等近代思想家的啟迪，他積極吸取了這些有識之士的觀點。其中嚴復在對中西民族性格弱點進行比較后得出的結論，深刻影響了梁啟超的新民觀念。嚴復是近代中國思想史上提出“新民”理想人格打造的第一人，他向往西方的自由平等觀念，對我國傳統的理念持批判態度。他從民智、民德、民力三方面對中國的現狀做出分析，明確提出“開民智、興民德”的主張，這些都為梁啟超以公德和私德相結合的新民理想人格的產生奠定了基礎。

三、新民理想人格的提出

近代中國社會變革思潮啟動之后，各類思想碰撞，各種變法觀念層出不窮。例如康有為持速成論的觀念，他說“若以中國之廣土眾民，近采日本，三年而宏規成，五年而條理備，八年而成效舉，十年而霸圖定矣”。梁啟超反對這種盲目自信的觀念，他認為要通過教化民眾的方式來改變現有的殘局，提出了權與智相倚的觀念，他說“權之與智，相倚者也”，由此可見民智對于理想人格打造的重要意義。在梁啟超的觀念里，為開民智進行民眾教化是一個長期的過程，所以他并不贊成“民智已成，乃可設議院”的理想主義觀念。戊戌變法失敗后，梁啟超來到日本，但仍心系國家，他在流亡期間接受先進觀念并總結失敗的經驗教訓。他在總結學習器物、制度都失敗的經驗教訓時，認識到國家多番遭受屈辱而且毫無反抗之力的原因在于人民群眾的綜合素質低下。于是梁啟超在日期間先后創辦了《清議報》和《新民叢報》，他企圖通過啟發民智打造理想民眾人格的構想。《新民叢報》的宗旨在于“以為欲維新吾國，當先維新吾民。中國所以不振，由于國民公德缺乏，智慧不開，故本報專對此病而藥治之，務采合中西道德以為德育之方針，廣羅政學原理，以為智育之原本”［1］。《新民說》由此誕生，他在其中提出了新民理想人格的構想。他認為只有開啟民智后，促使人們對具有德性的理想人格的向往意識覺醒并付諸實踐，才能在根本上改變國家遭受侵略和民族被動挨打的局面。

四、新民理想人格的內容

梁啟超的新民觀念是對國民道德進行改良的方案，此觀念以人的視角為出發點，改變當時固有的道德觀念和倫理思維，以求打造全新的理想人格觀念，實現救亡圖存的目標。

“新民”一詞最早出現在《尚書·康誥》中，“惟助王宅天命，作新民”［1］，意思是說要輔助周王敬奉天命，鼓舞舊民成為周王的新民。這里新民的內涵是新舊民眾的對比性概念，未上升到具有可以擴展道德屬性的理想人格的含義。而梁啟超的新民觀念取自《大學》中的新民之意，他是對以往觀念的繼承和發揚，他所倡導的新民包括個人、國家、社會三個層面。梁啟超的新民理想人格立足結合公德與私德來實現利群觀念，打造德性和實踐性兼備的新民理想人格目標。

梁啟超的新民理想人格觀念是對國民道德進行改良的方案。梁啟超首先對道德的本體性進行了探索，將個人倫理道德擴大到整個社會層面，將道德價值賦予社會內涵，由此演化出私德和公德相分的二元觀念，但是他又將公德和私德歸于道德這個一元價值體系中，即“道德之本體一而已”。在詞性上，他認為二者是相屬的名稱。他認為公私德性的劃分源自與社會的聯系，是道德這一總體觀念的分化表現，并且都是人生和國家中不可缺少的部分；若想打造完滿的新民理想人格必須將私德作為第一議題，將私德再進行擴大獲得公德。梁啟超的公德借鑒了近代西方資產階級所具備的民權、平等、自由等觀點，即“人人相善其群者謂之公德用”［2］，公德觀念事實上是利用德性觀念開啟民智的外在表現。對于公德，梁啟超認為其是諸國之源頭和開端，并且我國國民未將國事與個人生死存亡相聯系是因為公德的意義尚未在國民思想中啟蒙。梁啟超認為公德可以引出一種新的社會道德，即適應當下現實處境的道德觀念，故說“知有公德，而新道德出焉矣，而新民出焉矣”。他的私德指以注重個人自我修養為特征的中國傳統的儒家觀念色彩濃厚的倫理道德，即“人人獨善其身者謂之私德”［2］，這種德性源自我國傳統道德內涵。梁啟超并不主張放棄私德，他認為人們沒有私德就失去了安身立命之本，社會就會涌現“無量數卑污虛偽殘忍愚懦之人”［2］，從而引發缺乏德性人才，國家強盛的目標就不能實現。梁啟超認為，在新民這一理想境界中，需要個體兼具公德與私德的同時對二者進行明確的區分，進一步踐行儒家的五德和克己復禮等觀念，通過這些觀念產出利于社會發展的價值。他認為只有獲得公德和私德二者相互配合的理想德性，才能實現自我與群體的價值，實現利群的終極觀念。

梁啟超認為利群靠功德之心維持，利群觀念是新民觀念中至關重要的部分。述及“群”的作用，他說：“道莫善于群，莫不善于獨。獨故塞，塞故愚，愚故弱；群故通，通故智，智故強。”［2］除此之外，他對“群”也做了帶有德性價值的思考，他認為若個人不能給群體貢獻價值便是不完滿的人格，形同拖欠了眾人的債務而沒有償還。這點可以和他的利群觀念“愛國主義之發達”［2］聯系，梁啟超公私德性兼備的理想人格本質上是為了救國，實現我國國民之“群”得以延續的目標，事實上梁啟超“群”的概念已經超越了傳統的“群”觀念，故可以說“群”這一概念在某種程度上是梁啟超理想社會的價值縮影。

梁啟超在對我國的傳統經學進行探索時發現，西方冒險主義精神這種帶有探索性和實踐性的理論，在我國的傳統文化中并不能找到相對應的概念。他認為西方的冒險精神中顯現出的一些特點能用中文來概述，例如勇敢、對傳統道德的不屑、無與倫比的熱情和對美好未來的無限向往等。他認為這種敢于冒險的精神是人民生活的動力，有助于人類文明的進步和發展，有助于增強我國國民的自信，達到德性和探索實踐性兼備的新民理想人格目標。只有激發國民對于國家復興、自由平等的向往，才能使民眾沖破現有的枷鎖并獲得保護自我的權利，從而對我國當下的悲慘局面做出事實性的改變，出現真正踐行“則德一而已，無所謂公私”［2］的完美“新民”。這里可以看出梁啟超教化觀念的中西結合特點，也飽含著梁啟超對國人無畏精神的向往和培養新民人格的迫切需要。

五、新民觀念的特征

首先，梁啟超的觀念具有尊重歷史而又挑戰歷史的特征。他的新民理想人格是中國近代民智開化過程的展現，是我國國民對于道德觀念的新陳代謝。他從經典出發，但是拋棄了原本經學的范本式話語，運用帶有強烈現實感的話語對經典作品進行闡釋。他不以永恒的道德要求民眾，而是根據民眾的弱點采取結合經典這種具有民眾接受基礎的方式推進民眾的教化，以達到他開民智、啟民德的目標。他不認為真理就是永恒的定論，他運用發展的眼光看待當下時代存在的問題，從歷史的根源進行探索，符合當時的時代要求，探索出家國危亡下民眾應該具有的人格品質。從當代的眼光來看，他的觀點符合與時俱進的精神，他在時代的脈搏上采用歷史進化論的觀點對民眾進行新的道德建設，為近代的民主革命建設貢獻了積極理論。

其次，梁啟超的觀念符合中庸的觀念要求。梁啟超在近代這個思想劇烈交鋒的時代，以開放的態度汲取西方的先進思想，對舊有的道德觀念進行損益。他沒有放棄原有的道德觀念，而是在歷史預設的基礎上積極將中西文化進行結合、進行折中，希望建設一種社會認可的道德準則。他以中華傳統文化觀念為本位，將淹沒在歷史文化中的微言大義重新發掘到大眾的眼前。他反對“盡棄其舊以從人”的一邊倒觀念，也沒有固守原本“天不變，道亦不變”的文化脈搏。從方法論的角度看，他在行動上符合中庸觀念，不偏不倚，保持中道。他立足本民族文化，同時又積極地面向世界，以“文明互鑒”來實現他心中的目標。

最后，梁啟超的思想是帶有一定程度的樂觀主義思想。他的新民觀念中提到打造帶有進取和冒險精神的國民理想人格，這無疑是一種積極人生態度的展現。在當時國民命運受到威脅的時刻，整個社會處在不安的情緒中，梁啟超用帶有樂觀進取性質的思想給予當時深陷苦難的民眾以希望。這種帶有冒險精神的進取觀為新時代提供了思想動力，是不可多得的寶貴財富。

六、結束語

總之，雖然梁啟超的新民觀念在近代產生了深刻影響，其對公德和私德進行結合性論述，深刻地思考了“德”這一概念在理想人格結構中的深刻意義和重要價值。梁啟超以公德作為維護社會和諧的力量，將“群”內涵帶入大眾視野，具有時代價值。梁啟超的影響力甚至一直持續到今天，當代我們崇尚的人性的美德，以及講求的個人道德和社會道德，都與他公德和私德結合的理想人格存在印證關系。在當代如何繼承和實現“新民”夢想的愿望、汲取“新民”的積極價值，仍然是我們應該思考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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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黑龍江大學

作者簡介：齊振雪（2001—），女，漢族，吉林松原人，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中國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