叉隴江夜泳（外三首）

我喜歡在沒有月光的夜里拋頭露面

夜泳叉隴江

看不到來者

也看不到前人

順著微風

江水的波紋把岸邊的船桅燈

蕩出無數的螢火蟲

我借此驅趕黑暗

對岸不遠處的村莊

有槍炮聲撕裂夜空

還有激昂的沖鋒號吹皺江水

我把童年和衣裳托在手上

夜渡叉隴江

看一場乏味或不乏味的電影

然后再次夜渡叉隴江

手上依然托著童年和衣裳

后來

江水流走了我的衣裳

回到家時

我只剩下童年

赤裸得一如當下

不要指望卅的夜晚

月光皓亮

同樣不要指望

屈原抱著一葉扁舟從楚地歸來

屈原已把期待和絕望連同生命

一起交給了汨羅江

我卻在無月之夜

把思想和欲望藏在月光的后面

使自己看不到它們

就如初戀

看不見愛情的存在

我抱著衣裳

如同抱著屈原

讓漸行漸遠的目光和平行的念想

隨著叉隴江水漂入北部灣

無月之夜

我夜泳叉隴江

手上托著我的衣裳

還有我的童年

蛙的夜晚

此時

或許它不知道身在何處

蜜蜂已經入眠

枕著蜜糖的夜晚

它們無憂無慮

昏暗的燈光

偶爾劃開一點夜幕

讓我們聽到

其實知了就在不遠

吵吵鬧鬧

如果心里有不痛快

知了會讓人極煩

如果沒有

知了在與不在

或叫與不叫

其實沒有什么關系

蛙趴著

蛙只是靜靜地趴著

或許早已沉沉睡去

在一塊豎著的玻璃上

也沒有任何抱怨

無人知道它從何處來

無人關注它何時離開

也許

它也并不知道

自己身在何處

只要有一個地方

讓它趴著

無關蟲鳴鳥叫

也無礙風來雨去

就這樣靜靜趴著

這是蛙的夜晚

云和樹及其他

云朵碩大

飄著飄著停在了樹梢上

風來樹梢搖擺

云便四散

風來云飄

樹隨風搖

我在山里迷失

不知道向左還是向右

在年關的最后一天

母親慢慢閉上了眼睛

帶走了一生的幸福、苦痛、歡樂和悲傷

我知道

點亮生命的那點油總有耗盡的時候

多事的狗追著老鼠跑

老鼠很是憤怒

但逃命是它的唯一選項

它也可以大量分泌多巴胺

然后閉上眼睛躺下

失戀的朋友暴飲暴食

長成了大胖子

在前女友的心里他的分量并沒有因此增加

我從山里走出來的時候天色昏暗

有火球從前方山坡滾落

我卻不知道那是誰的冤魂

我想在胸腔打開一扇窗

夜里有惶恐

也有沒有顏色的哀傷

對夜的恐懼與生俱來

渴求白天的到來因此由然

就算是白天

也希望能在前胸打開一扇窗

能時時窺探體外的敞亮

風到來的時候

恐懼如風滾草一般不邀自來

似乎是一種意外

把眼睛閉上

也把胸膛那扇窗關上

依然無法阻止讓土地抖動的暴雷

莫名其妙地炸響

如落魄的男人誤入花柳巷

成為嫖客卻已是必然

黑云如一張無限寬大的厚被

把每一絲光亮都遮掩

心里卻明鏡似的

因為心口那扇窗的存在

外面青草已經瘋長

盤旋的群燕攪動空氣

有稻草和鳥糞掠過鼻翼

恐懼依然在燕子和黑云來到頭頂之前

就已經開始

無須醞釀

加入鼴鼠的隊伍

潛伏在一個連螢火蟲都無法到達的地方

不管樹擺不管云去雨來

依然無法阻止打開胸前那扇窗的欲望

在思維里不斷生長

作者簡介：古夢（1965—），原名黃家超，男，廣西北海人，廣西作家協會會員，記者，曾在《廣西文學》《羊城晚報》《南國早報》《青年文學家》《小說月刊》《三角洲》等報刊發表小說、散文、詩歌、紀實作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