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子恢,1896年出生于福建龍巖,是閩西革命根據地的主要創建者和卓越領導人,全民族抗日戰爭爆發以后,任新四軍政治部副主任。1941年皖南事變以后,鄧子恢任新四軍政治部主任,同年8月,兼任第四師政委。鄧子恢特別擅長做群眾工作,當年淮北根據地流傳著這樣一句話:“鄧政委是我們四師做群眾工作的專家。”劉少奇在介紹鄧子恢時,也稱贊他革命經驗豐富,是群眾運動專家。
本文記述兩個鄧子恢擔任四師政委時做群眾思想工作的故事,以饗讀者。
“小張的故事”
鄧子恢的部下廖卓之,原任新四軍四師九旅統戰科科長,在此之前還擔任過聯絡科副科長,長期在國民黨統治區和淪陷區做統戰工作,工作得心應手,后來被調入民運科擔任科長,思想上有疙瘩。鄧子恢知道后,單獨找廖卓之談話,像拉家常一樣,講述他身邊的警衛班長小張的故事。
1939年7月,小張所在的游擊隊在濉溪土型村和日軍打了一仗。戰斗中,小張負了傷,當他醒來時,發現已經躺在擔架上,4位老鄉正抬著他在趕路。小張吃力地問:“你們抬我到哪里去?”老鄉一看小張醒過來了,忙安慰說:“同志,你放心,咱們自有安排。”一夜之間,老鄉們翻山涉溪,把小張抬到了蕭縣的上橋村。誰知剛到上橋村,他們就發現一小隊日軍向村子走來。一位大娘急忙把小張他們拉進屋里,并說:“不要慌,我有辦法。”很快,日軍闖進了村子,就在這緊要關頭,村里突然飛出了七八只雞到處亂竄。日軍士兵一見,開始四處攆雞,捉到雞后揚長而去。這時,大娘急忙引著小張他們轉移到另外一個村莊。
這次是蕭縣人民救了小張,后來泗縣人民也救過小張。有一次,小張所在的游擊隊準備攻打泗縣關帝廟敵軍據點,上級先派小張去偵察。小張摸到關帝廟時,天剛放亮。當小張躲在圩子外的一堆麥垛邊細細觀察時,不慎被圩子里站崗的偽軍哨兵發現。“干什么的?”偽軍哨兵喝道。就在這危急關頭,一位老鄉走上前來,他很快地掃了小張一眼,高聲答道:“喊什么,這是我的娃呀。”接著,老鄉假裝生氣地向小張大聲喊道:“你懶得皮上出油了,還不趕緊把草給我抬去。”說著向小張使了個眼色,小張急忙卷起一捆麥草跟他走了。老鄉把小張引到村口,緊緊握著小張的手,說:“同志,你趕快離開這里,以后要小心呀!”當小張說明了來意,那位老鄉欣喜若狂:“總算盼到你們了!”接著便詳細地向小張說了據點里敵人的情況。3天后,游擊隊順利地攻克了關帝廟,一舉殲滅了200多名敵人。
說完小張被救的故事,鄧子恢接著說:“淮北地區人民不但冒著生命危險保護了我們的抗日戰士,還把自己的子女送到游擊隊,保證了我們游擊隊的不斷發展壯大。”他繼續講起小張親身經歷過的一件事。那是1939年,小張和兩個同志在宿縣陳村一帶養傷。當小張他們傷愈準備返回部隊時,附近七八個村的老人們紛紛帶著自己的兒子找過來,一定要小張他們帶這些孩子去打日本鬼子。不少人還隨身帶來了槍支,這些槍支是國民黨部隊潰敗時丟下的。一位送子參軍的老大娘再三對小張說:“張隊長,打鬼子,每個中國人都有份。我兒子17歲了,他行,你千萬要收下呀!”這次小張他們傷愈回到部隊,整整帶回100多人和100多條槍,這些人后來正式編為一個連。
1942年,正是抗日戰爭最艱苦的歲月,領導一再要求小張他們堅持潘山游擊區的斗爭。潘山位于泗縣東北,是皖東北和邳睢銅抗日根據地的重要通道之一。正因為如此,日偽頑對這個地區都十分重視,他們相互勾結起來,加強封鎖和“清剿”,妄圖把游擊隊擠出去或餓死在這里。當時,游擊隊的生活十分艱苦,能喝上一碗照見人影的稀糊糊就算是改善生活了。當地群眾的生活也很艱難,但為了支援游擊隊,他們寧愿自己吃野菜、餓肚皮,也要把糧食省下來給游擊隊。最感人的是,周圍敵占區的群眾常常冒著生命危險,通過敵人重重封鎖,把自己平時省吃儉用積攢下來的糧食送到游擊區。潘山南部有個小村莊,只有7戶貧苦農民,聽說游擊隊生活艱苦,一下就送來了200多斤糧食。
鄧子恢最后轉入正題,他說:“我們打仗,靠群眾搶救傷員,靠群眾了解敵情,靠群眾供應糧食。群眾自覺參加抗日隊伍,使部隊不斷發展壯大。我們的隊伍之所以能成為銅墻鐵壁,就是因為有千百萬真心擁護革命的群眾。民運工作就是群眾工作,所以希望你全心全意把這個工作做好。”廖卓之聽得津津有味,思想疙瘩無形之中就解開了,自此愉快地干起了民運工作。幾十年以后,廖卓之還清清楚楚記得當年鄧子恢找他談話的場景。
“老闞的故事”
1943年,淮北地區春荒嚴重,時任淮北區委書記、四師政委的鄧子恢時時惦記著淮北300萬人民。2月4日,鄧子恢頂著呼嘯的北風,親自到盱鳳嘉縣去了解災情。他一村一村、一戶一戶,看望受災群眾,詢問救災之策。
2月7日,鄧子恢與盱鳳嘉縣委書記姚子健到紫陽鎮了解災情,特地到小鎮東頭看望生活最困難的災民、農會副主任闞振東。
闞振東是出了名的好人,為人正直,一身力氣,可是地沒一畝,全靠給人家當雇工養活一家老小。頭一年老婆病死,撇下了兩個孩子,這年他自己生了一場大病,又被主家辭退,他只能拖著有病的身子,在荒坡上種了一點玉米,可現在遇到了災情,日子已經越來越不好過。
鄧子恢掀開闞振東家門上的草簾,只見屋里空蕩蕩的,墻上掛著一頂破草帽,鍋臺上放著一個缺口的瓢,地上擺放的是兩張破床以及兩條露出棉絮的破被子。
“日子過得究竟怎么樣?”鄧子恢問。
“還行,鄧老。反正嘴總不能掛起來,抓搔著吃哩!”
鄧子恢想看看他們吃的是什么,掀開鍋蓋一看,黑糊糊的鍋里,不知是什么東西。鍋臺旁邊有3個破爛的口袋。鄧子恢抄起來看看,發現一袋子樹葉、一袋子雜色野菜、半袋子白薯葉。他明白了,難過地對老闞說:“別瞞我,說實話,斷糧多少天了?”
老闞胡子拉碴,核桃大的喉結動了動,嘴角向下一撇,把話咽在肚里,沒有說。他寧肯和孩子們一起吞食苦澀的野菜樹葉,也不愿在鄧子恢面前訴說自己的艱難。
姚子健小聲地對鄧子恢說:“前些天,我們了解群眾生活情況,聽這里的支部書記說,老闞家有個把月沒見一粒糧食了。春節的時候,還是支部書記給了他一瓢雜豆面,全家才算過了年。”
鄧子恢看著坐在老闞身邊的兩個孩子,女孩看上去六七歲的模樣,男孩也不過三四歲,兩人衣衫襤褸,蜷縮著身子,正簌簌發抖。鄧子恢趕緊讓警衛員給孩子拿點吃的,警衛員拿來幾個窩頭,那男孩抱住窩頭就咬了一口,兩頰鼓得圓圓的,伸出小手嚷嚷著:“我還要!我還要!”
鄧子恢目睹此情此景,眼角濕潤了。這時,他發現墻角有個一人多高的糧食囤,上面蓋著谷草。他走近隨手摸了一把,伸開一看,是黃澄澄的玉米!
“這么多玉米,你怎么不吃呢?”鄧子恢問老闞。
“這是公糧,哪能動!我保存1500斤,一顆不少。”
“挖一點吃吧。”
“哪能哩,新四軍在前方打鬼子,拼命流血,哪能爭糧食?”
自己家粒米不見,只能靠樹葉野草度日,而保管的1500斤公糧就在身邊,卻顆粒不少!鄧子恢被深深感動了,他拍著老闞瘦削的肩膀,說:“好同志,好同志!”
接著,鄧子恢對姚子健說:“你看,糧食是他們種出來的,我們吃糧食,他們卻吃野菜,這公平嗎?共產黨的一切,都是為了人民,要是讓人民受了委屈,那將是歷史的罪人!”他低聲地安慰老闞說:“莫愁,共產黨惦記著你們,大家想辦法,一定會渡過這個難關。”
第二天回到司令部駐地,鄧子恢組織區黨委召開會議,布置救災工作。隨后,淮北行政公署發出緊急通知,調出一部分公糧,無償發放給斷炊的災民。同時在部隊、機關、學校作了動員,前方部隊每人每天自愿省下一兩糧食,后方機關學校每人每天省下二兩,陸續撥給受災的群眾。此外,區黨委還號召淮北軍民,動員起來,生產自救。轟轟烈烈的生產自救運動隨即在淮北平原上展開了:編葦席,割茅草,紡紗織布,天暖以后下洪澤湖采藕,打野鴨捉魚,開荒種菜。在艱苦的敵后斗爭中,黨領導淮北人民終于渡過了1943年嚴重的春荒。
鄧子恢講述的“小張的故事”和親身經歷的“老闞的故事”,事情雖小,卻以小見大,生動闡述了“人民是歷史的創造者,人民是真正的英雄”“民心向背決定著歷史的選擇,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的深刻道理。(責任編輯:孔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