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安德烈

一個很平常的下午，夕陽逐漸落下帷幕；黑夜巴不得取代白日。我像往常一樣沏了杯下午茶，與往常不一樣的是我讀完了一篇安德烈·高茲的《致D·情史》。那是我第一次覺得愛情可以用偉大來形容，為了不用我庸俗的文字玷污安德烈的純潔偉大的愛情，關于書本內容本身我不做過多敘述。值得慢慢敘述的是當天晚上我做的一個美麗的夢。

那是一個一望無際的草原，馬蹄踩出的小道從我腳下一直到天邊才消失。我沿著小道一路向前，直至雙腳與皮革長靴摩擦出血泡使我再也無法向前奔赴。饑餓、疼痛、疲乏使我重重的摔倒在這兒，烈日暴曬著我的軀體。前方有何物，為何我沒有找到答案。

我躺在這個曠野上感受著自己生命的流逝，狂風呼嘯仿佛在嘲笑生命的脆弱。我雙眼漸漸朦朧，耳邊也傳來了一陣馬蹄聲，我不知道這是幻聽還是真實，反正馬蹄聲靠近我時，我就昏迷了。

一個女性的誦經聲把我從昏迷中喚醒了，映入我眼簾的是一個巨大的白度母像。她優雅地矗立在這曠野上，我身上的羊皮藏袍換上了富有安多特色的長袖藏袍，雙腳上的血泡也涂上了不知名的草藥。我努力回顧四周，突然身后傳來一聲：“你醒了？”我驚恐又好奇，一個美麗的女人騎著匹紅色鬃毛的駿馬走進我的視野。

那一瞬間我被她獨特的裝扮吸引，驚恐的心情瞬間從我腦海煙消云散，我好奇眼前的女人是何方神圣。她戴著一頂有著巨大帽檐的圓頂氈帽，一個黑白拼色的曲巴（藏袍）腰間別著一個半米長的藏刀，看著不是拉孜藏刀，這把刀的工藝我從未見過，我驚嘆于人間竟會有如此漂亮的刀，那把刀的刀身上鑲嵌著瑪瑙、珊瑚，還有刀腰上那些我不曾知曉的寶石裝飾，刀柄上散發的金光讓我無法直視。她的鞋子是牛皮長靴，工藝看似有點西部牛仔的風味。我正看得入迷時她又說了句：“一個男人怎么能盯著女人看這么久?！蔽覄傁敕瘩g時又轉念一想——盯著女人確實不太好。于是我尷尬得把頭低了下去。

“話說你怎么會出現在這里，這兒從來沒有外人出現，我在草原待了二十三年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除我阿爸之外的男人?！彼f。

“我也在好奇我為什么會出現在這，我只知道我睡著了。然后就來到了這里?！?/p>

“草原上能奪走你生命的東西多了，幸好你遇到了善良的我。要是再晚點，頭頂就是你的歸宿?！彼檬种噶酥柑?，我仰頭一看，天上翱翔著幾只巨大的禿鷲。

“上馬！”

“干嘛？”

“要是你想把肉身施舍給草原的禿鷲，那你隨便吧！”

我不想死在陌生的地方，便磕磕絆絆地騎上了馬。我和她奔馳在這曠野上與風同行，甚至一度把風遠遠甩在身后。沿著馬蹄踩出的小道，我們來到了一頂黑色的氈毛帳篷旁，棚頂飄出的煙使這殘忍的草原多了些生機?！鞍职?！有客?！彼暗?。她的母親帶著詫異的目光走出帳篷。

“她是我在桑杰小道上馴馬時撿到的，如果我沒發現他，說不定他此刻已經上半身喂了狼，下本身隨著禿鷲翱翔天空呢！”

“曲桑卓瑪，你收斂一點。”她母親說道。我這才得知她叫曲桑卓瑪。“本來就是，不信你自己問他?！彼f。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從哪里來的？為啥會出現在桑杰小道上？”我說我叫旦增，我本來在學校睡覺，后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來到這了。

阿媽再次用詫異的眼睛看著我，然后念度母經，隨后用調侃的語氣跟她爸說：“孩子她爸，這是天降女婿了啊，這和你來到草原時一模一樣??！”

一個長頭發且滿臉絡腮胡的壯碩男子映入我眼簾?！坝羞@等好事，讓我看看這位客人。”充滿慈祥的聲音和他的外貌截然相反。

曲桑卓瑪則害羞地說：“媽，你說啥呢，我才不要和奄奄一息的男人結婚，我去喂馬了?！北銒尚叩嘏苋ヱR廄了。

后來我在這兒養身，早上和他們誦經，隨后跟著曲桑卓瑪一起學騎馬、套馬、射箭等草原上生存的必修課，就這樣日復一日，我對關于馬的全部技術已經精通，甚至超過了曲桑卓瑪的水平。

有一天早上阿爸把我叫醒，帶我去了桑杰小道的度母像旁，從腰間取下一把鋒利且豪華大氣的藏刀。我一度以為阿爸準備讓我下半身翱翔天空了。

“旦增，這一年你對草原的生活感受如何？”

我知道這無論是夢還是現實，我都想永遠地生活在這。隨后我回答道：“阿爸，我來到草原之前生活在一個充滿喧囂的繁華都市，我實在覺得我不適合生活在那種環境了，比起喧囂的城市我更向往草原這樣寧靜的環境，更何況有曲桑卓瑪陪我一起，我已經不想離開草原了?！?/p>

“那你覺得我女兒怎么樣？”

我沒有絲毫要討好阿爸的念頭，我是真的覺得曲桑卓瑪是上天賜給我的禮物。

“阿爸，曲桑卓瑪是我的救命恩人，是傳授我草原生存技能的老師，更是我時刻想要保護的女人。如果阿爸阿媽同意，我會一輩子都不離開草原，不離開曲桑卓瑪?！?/p>

聽完阿爸把他的精美藏刀遞給了我。

“旦增聽著，今日我把扎西林家族的鎮族寶物曲杰刀傳于你，從此你便是曲桑卓瑪的丈夫，也是扎西林家族的唯一傳人，你是否愿意？”

我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但無論是什么，我都已經深深地愛上了草原，愛上了這沒有喧囂的地方，再說我也無法拒絕救命恩人的信任，便斬釘截鐵地說：“阿爸我愿意！”

后來我和曲桑卓瑪在離家很遠的地方搭起了屬于我們的帳篷，我們的生活十分簡單，我一大早就去放牧，途中的干糧是曲桑卓瑪早已備好的糌粑，每到傍晚才回到屬于我們的帳篷，映入眼簾的是曲桑卓瑪勞作的優美身姿和家里供奉的、阿媽從很遠的地方請來的度母像，這度母雖沒有桑杰小道旁的神像大，但依舊會讓人內心不由地產生敬仰之心。

曲桑卓瑪是一個大大咧咧女孩，但在她的大大咧咧下隱藏著她細膩的內心世界。關于愛的話題我們從未聊過，只是我習慣在出門時把她裝在心里，她也在早起禱告時習慣性地把我列為祈禱的首位保我安康。我對她太熟悉了，她不太擅長表達她內心的愛，甚至對我的關心也是藏在一個個像謎語般的語句里讓我自己琢磨。

一天晚上，天空上的星星格外耀眼，深藍色的天空沒有一片云的瑕疵。我站在門口仰望這天空時，帳篷里傳來曲桑卓瑪的聲音。

“旦增，白度母可是會聽到眾生的禱告聲，如果你對她說出你的祈禱，她一定會讓你在不久的將來實現這個愿望，所以你想對度母祈禱什么心愿？”

“我在上次阿爸給我曲杰刀時就已經祈禱了。”

“你說了什么？”曲桑卓瑪一臉期待地看著我。

“我說我希望這一輩子下一輩子都要和你相遇在草原，相守在草原，最后融于草原。我還時?；孟胛覀兝先サ哪樱以谙胛視饶闼赖脑缫稽c。”

“呸呸呸，多晦氣的話，你就是早點想拋棄我一個人留在這世間對吧！”

“不是我要拋下你，而是我太相信度母會聽到我的禱告，我們會相遇在轉世的拐角處，然后又回到桑杰小道旁，回到度母像旁，回到那個我們相遇的地方，然后再次經歷一回相濡以沫?！?/p>

“這還差不多！”然后一臉傲嬌地轉頭繼續打起了酥油。

外面天色很黑了，星河照耀著無垠的草原。除了門口的馬時不時發出呼呼的聲音和遠處的狼嚎外世界格外的安靜。

“曲桑卓瑪，來這看星星吧！今晚的星空格外的美，雖說是深夜，可看著感覺像在黎明?！?/p>

曲桑卓瑪擦了擦手，拿著氆氌墊來到我身邊，我們安靜躺在這無垠的草原上望著遙遠又奪目的星河，隨后我看著看著就酣然入睡了，睡前迷迷糊糊看見她對著我笑。

我再次聽到了阿黛爾的《Hello》，那是我的鬧鐘鈴聲。桑丹在看著我笑，仿佛他也看見了我的夢。后來我為了這個夢專門去了阿壩州、甘南、羌塘、阿里的大草原上尋找夢中的場景。相似的草原有無數，可是再也找不到巨大的度母像和騎著紅色鬃毛駿馬的曲桑卓瑪……

責任編輯：康松達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