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早”：古老的水族說唱藝術

“旭早”是水族人民喜聞樂見的一種說唱藝術。它以獨特的藝術魅力，從水族的遠古一直傳唱至今。2021年5月，“旭早”被國務院公布為第五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名錄。

“旭早”是水語，“旭”在水語里是歌曲的意思，“旭早”翻譯成漢語就是雙歌，水族雙歌主要流傳于三都水族自治縣的水族聚居區。

三都水族自治縣位于貴州省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東南部，是全國唯一的水族自治縣。全國近60%的水族人口聚居在這里，水族人有自己的語言、文字、服飾、歷法和節慶活動，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資源異常豐富，是水族文化的中心流傳地，也是水族文化保存和保留得最完整的區域，三都水族自治縣被稱為“水族人民的大本營”。由于境內重巒疊嶂，地形地勢錯綜復雜，與外界溝通較少，構成了民間文化發展和傳承的特殊地理環境。

“旭早”是水族人民在長期的生產和生活實踐中逐漸沉淀而成的一種文化載體，深深扎根于水族人民社會生活中。受地理環境、生產生活方式和民俗民風的熏陶，形成了“旭早”這種形式獨特、別具風采韻味的曲藝藝術。它用地方色彩濃厚的民族語言和曲調，通俗易懂地以講故事的形式，反映了水族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對于研究水族的民族文化發展史有重要的價值。

“旭早”曾一度盛行于水族村寨，是當時水族群眾的主要娛樂方式。但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和各種文化的大融合，加之廣播電視的普及，在極大豐富群眾精神文化生活的同時，也使雙歌傳承的社會生態環境發生變化，尤其是靠口傳心授的雙歌曲目內容遺失得特別嚴重，雙歌藝人出現了嚴重斷層。如今，雙歌不再是水族群眾主要的娛樂方式，只在一些邊遠的水族聚居區，還能聽到雙歌演唱。

對“旭早”最深刻的印象源自申報非遺前的一次田野普查。當時為了做好對水族文化規范的保護，以及申報非遺的工作，三都水族自治縣成立了專門的普查工作小組，到“旭早”的主要流傳地——中和鎮三洞社區進行了翔實的田野普查。

三洞社區的水根村，是旭早的主要流傳地，旭早民間歌手潘靜流就出生在這里。潘靜流（又稱潘俊流，1893年——1974年）的水族名字叫蒙，大家尊稱他為“貢蒙”（水語意為：蒙公），他是水族最享盛名的民間歌手和旭早創作家、演唱家。因其機敏聰慧，見多識廣，受到水族傳統民間文藝的熏陶，使其編演的旭早異常豐富。

潘靜流創作了大量旭早，是今體旭早發展史上的一座豐碑。他用漢字記音的《“旭早”歌書》，是第一本旭早專著，也是水族文化的寶貴財富，后由貴州省民研所燕寶老師記譯并出版。《“旭早”歌書》原為手抄本，因1975年水根寨的一場大火，使其大部分損失。但潘靜流創作的很多曲目至今還在水族民間傳唱。

說起“貢蒙” 在水根村無人不知，雖然去世多年，他依然受到當地群眾的一致尊重。他的作品反映的生活面較寬，藝術手法多種多樣，特別是采取擬人化手法，寓意深刻，出現了不少以動植物為說唱對象的精品，在思想內容與藝術形式上都較為完美。潘靜流使旭早的發展達到了一個高峰。從20世紀三十年代開始，潘靜流將自編和學習的旭早，用繁體漢字記音手抄成的《“旭早”歌書》，共103個段子，20世紀60年代初成書，這是旭早發展史上的一大豐碑。

潘靜流的孫兒告訴我們，自從祖父過世后，隨著外來文化的沖擊，除他的一位堂叔潘世漸，自小師從“貢蒙”，還會唱他的一些曲目外，他們都不會演唱雙歌了。而“貢蒙”創作的那些珍貴的雙歌歌書，也在水根村歷次的大火中化為灰燼，造成了無法估量的損失。在他新蓋的磚房里，我們找不到任何有關于“貢蒙”和雙歌的記憶，留下的只是無盡的悵然。

通過村主任的協調，在寨中的古柏樹下，潘世漸為我們演唱了“貢蒙”有名的曲目《李子與枇杷》，村里的老年婦女自動來打和聲，潘世漸用微顫的聲調抑揚頓挫地講述這個故事，蒼涼的老年男聲，回旋在古柏樹的周圍，婦女們在每個段落后跟著重復的和聲，讓人似乎回到了古老的說書現場，氣氛莊重而熱烈。按非物質文化遺產申報要求，我們帶了攝影和攝像人員，用鏡頭動態和靜態地記錄了這一切。

雙歌有不同的演唱形式，村主任告訴我們：水根村曾經有很多人會唱旭早，在村里寨上的重大活動中總是少不了旭早的演唱，但現在除了40歲以上的婦女還知道旭早外，年輕人幾乎都不知道怎么唱了。當我們準備好旭早的演唱席時，石勉老太和村里年長的老人及婦女穿上過節時才穿的盛裝來到這里，暗色的民族服裝，精美的馬尾繡尖頭鞋，沉重的銀手鐲和銀項圈，一切都顯得那么鄭重其事。旭早展演開始了，石老太和大家談笑風生，按慣例先沾酒敬祖先之后，開始了旭早的說白部分，幽默的語言逗得在場的人哈哈大笑，氣氛很是熱烈。接下來她亮開嗓子，敘事性演唱，調子略顯單調平緩，但演唱者的生動的表情和敘述，又打破了這種局限。

雙歌的基本結構：一是說白；二是呼喚式的歌頭襯腔；三是主體吟唱；四是感嘆式的歌尾襯腔。這種形式多出現在情節比較簡單、故事性較弱的寓言式雙歌中。說白一般有三種形式：一是以很精煉的語言道出故事梗概，或說明吟唱目的。二是說白內容比較完整，有時間、地點、角色及其相互間關系及活動情節等。三是通過較復雜的情節描述，角色間的矛盾沖突構成生動感人的故事，并常常蘊含著一定的哲理性與諷喻意義。雙歌的句式為前三后四，押折腰韻，這種長短不一的句式賦予了雙歌詼諧的基調。加上每個段落末尾，在場群眾熱烈的襯腔和聲，使演唱者及聽眾精神為之振奮，同時也給演唱者以舒緩、回旋與思考的短暫機會，和聲突破慢板吟唱造成的單調與枯燥的格局，使得整個演唱更加充滿情趣。滿臉皺紋的石老太及在場人的表情、暗色的色調、整個場景在奇妙的和聲中讓人恍然有種宗教唱詩般的感覺。

那一次普查，村支書說“旭早”這種演唱形式將慢慢地消失在歷史的煙塵中。但隨著非遺工作的開展，保護力度的加大，情況已逐步好轉。近年來，三都水族自治縣民族藝術團把“旭早”搬上了舞臺，其樸素純凈的演唱風格受到了各界好評，成為其發展史上的又一次飛躍。

2021年，國務院把水族旭早公布為第五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我們相信，在各級政府的重視下，水族旭早優美的旋律將一直傳唱下去。

（作者系三都水族自治縣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心工作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