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第一滴眼淚

20世紀60年代初期，我家住在廣東粵西一個落后貧窮的小山村里，那時國家實行的還是合作社制度。

我叫依夢寒，因為我家沒有男孩，所以起個小名叫豐豐，代表豐衣足食、吉祥如意的意思吧。在當時的小山村，沒有男孩的家庭，是很受排擠的。爸爸媽媽因此受了不少委屈和欺負。生產隊所有臟活累活都被分配給我家干。

記得我剛七歲那年的農歷臘月份，有一天放學回家，爸爸吩咐我說：“豐豐，去幫爸爸放牛吧。”“好的。”臘月的天氣好像真跟窮人家過不去似的，寒風刺骨，凍得人上牙磕下牙咯吱咯吱響，冷得人縮成一團。大草地上的草早已枯黃了，我只好拉著又大又壯的大水牛，圍著每條田埂給它吃草。田里種下幾天的黃豆，此時像害羞的小姑娘一樣，剛剛萌芽。一陣冷風吹過，我的身子被凍得直打哆嗦，肚子也餓得咕嚕咕嚕響。看著田里面剛露出臉的豆芽，我突然萌生出一個歪主意。我從四顆或三顆豆芽種子里，抽兩顆或一顆出來放進衣兜，心里想：反正還剩兩顆在生長，不影響豐收。我越抽越起勁，不一會兒，裝了滿滿兩大兜，暗自開心著：晚上肯定有美味的豆芽吃了。

我拉著喂飽的大水牛高高興興地回了家，把衣兜里的豆芽拿出來放到盆里，準備去洗干凈。這時，爸爸剛好收工回來看到，他很驚訝地大聲問道：“豐豐，哪里弄來的這么多豆芽？”我做賊心虛，心被嚇得怦怦跳，小聲地說：“我放牛的時候，從田里的豆芽種子中抽出來的。”爸爸的臉氣得像鐵鍋一樣黑，他把豆芽丟了一地，拿起一根長長的竹條，狠狠地抽打我，一邊打一邊教訓著：“叫你去放牛，你還做起賊來了！”我一邊哭一邊說：“誰叫您不買豆芽給我吃，別人家都有豆芽吃，就是我們家沒有，我嘴饞想吃啊！”越說越放聲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奇怪，爸爸突然放下竹條，不再抽打我了。我也悄咪咪地睜眼看著爸爸，發現爸爸兩鬢斑白的腮邊掛著兩顆長長的淚珠。我們父女對視的一剎那，爸爸把我抱進懷里，哽咽著說：“都怪爸爸沒本事啊，沒錢買豆芽給你們吃。”我低著頭說：“我抽出來的豆芽都是從四顆或三顆的種子中拿的，不影響收成。不然，它們在生長過程中，也會你擠我、我擠你的，長不出豆莢。”爸爸聽我這么說，覺得也有些道理。他口氣緩和了許多，說道：“豐豐媽媽，你去把這些豆芽撿回來，洗一洗，炒給她吃。”又溫聲細語地囑咐我說，“不管什么情況，做賊是不對的，做人要堂堂正正，下不為例啊。”“好的。”我們擊掌為證，相視一笑。

后來，我慢慢長大了，懂得凡事都要靠自己。我時不時會想起這件事情，覺得我的人生中最溫暖的是爸爸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