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壽《三國志》正統(tǒng)觀新論

摘 要 從文本分析結(jié)果看，陳壽《三國志》中是以曹魏為正統(tǒng)、孫吳為僭偽，蜀漢是介于正偽之間的政權(quán)。《三國志》宣稱劉備“垂手下膝”，是在暗示他并非漢皇室血脈而是少數(shù)民族，沒有資格稱帝，而非后世理解的帝王異相。《三國志》的正統(tǒng)觀在史學(xué)思想史特別是正統(tǒng)觀念史上具有重要地位，它奠定了三國正統(tǒng)論在正統(tǒng)討論中的核心地位，更確立了史書正統(tǒng)書寫的一種范式。古人論正統(tǒng)并非“非正即偽”的二元對立模式，“正偽之間”在正統(tǒng)論的研究中應(yīng)引起足夠的重視。

關(guān)鍵詞 陳壽 《三國志》 正統(tǒng)觀 正偽之間

在中國史學(xué)史上，三國正統(tǒng)是一個久議不衰的話題，“‘正’曹魏還是‘正’蜀漢是一位史家正統(tǒng)論的試金石，在古代士人的正統(tǒng)觀中居于核心地位”[1]。但陳壽究竟持什么樣的三國正統(tǒng)觀呢？從古至今，認為其“帝魏”者有之，認為其“帝蜀”者有之，認為其主“正朔有三”者有之，認為其既“帝魏”而又“帝蜀”者有之，認為“其（陳壽）一方面以曹魏為正統(tǒng)來記載三國時期的歷史，一方面又根據(jù)正朔有三的原則對三國歷史分別加以記載”[2]者有之，近來更有學(xué)者引入西方哲學(xué)中“似非而是悖論”的概念，認為：“接受漢、晉之際有正統(tǒng)、無正統(tǒng)兩個事實，表現(xiàn)出真正的paradox：邏輯上完全不通，卻是正確無誤的。”[3]觀點之歧出，在探討古代史學(xué)家正統(tǒng)論的問題上，并不多見。之所以有這樣紛紜的說法，表面上看來是陳壽的正統(tǒng)觀念確實有其內(nèi)在矛盾的地方，實則是因為多數(shù)論者陷入了“非正即偽”的思路當(dāng)中，沒有意識到《三國志》中蜀漢是一個處于正偽之間的存在。不僅如此，《三國志》在正統(tǒng)觀念史乃至整個中國史學(xué)思想史上的地位，也因?qū)ζ湔y(tǒng)觀念認識不清而曖昧不彰。有鑒于此，筆者特作此文，論述陳壽之正統(tǒng)觀念，兼及其對后世史學(xué)的影響，以就教于大方之家。

一、陳壽《三國志》中的筆法與正統(tǒng)觀念

討論《三國志》正統(tǒng)觀，筆法問題是其中的關(guān)鍵。陳壽在《魏》《蜀》《吳》三書中如何稱呼三國君主，如何敘述他們?nèi)ナ溃绾斡涊d其間攻伐，是判斷陳壽以誰為“正”的重要標志。

《三國志》中的筆法，可大略總結(jié)如下：

1.君主稱謂

在《三國志》中，曹丕等正式稱帝的曹魏君主任何時候均稱“帝”或“魏文帝”“魏明帝”等，唯獨曹操在《魏武帝本紀》中，初稱“太祖”，稱魏公后被稱為“公”，稱魏王后被稱為“王”，而在《魏書》其他篇章中通稱“太祖”，《蜀書》《吳書》中稱“曹公”。這應(yīng)是因為他沒有正式稱帝，故不能稱其為“帝”的緣故。劉備、劉禪在《蜀書》中被稱為“先主”“后主”，而在《魏書》《吳書》中則直呼其名。至于孫吳諸帝，則在任何時候都被直呼其名。

一稱“帝”，一稱“主”，一稱名，說明曹魏正統(tǒng)性高于蜀漢，蜀漢正統(tǒng)性高于孫吳。

2.君主逝世

魏國君主稱“崩”[4]，蜀國君主稱“殂”“薨”，吳國君主稱“薨”“死”。

《禮記·曲禮》云：“天子死曰‘崩’，諸侯曰‘薨’，大夫曰‘卒’，士曰‘不祿’，庶人曰‘死’。”[5]（P2748）“殂”則是介于“崩”和“薨”之間的一種表述。曹魏君主去世稱“崩”，則其為“天子”；蜀漢君主稱“殂”稱“薨”，則其為諸侯；孫吳君主稱“薨”稱“死”，則是諸侯而又接近庶人。這說明，在君主逝世的書寫上，陳壽秉持的原則同樣是曹魏正統(tǒng)性高于蜀漢，蜀漢正統(tǒng)性高于孫吳。

3.戰(zhàn)爭書寫

《三國志》中戰(zhàn)爭書寫很多，既有“魏大將軍司馬宣王攻亮，張郃攻平”[6]（P1050）“鐘會攻圍漢、樂二城，遣別將進攻關(guān)口”[7]（P1066），也有“羽率眾攻曹仁于樊”[8]（P941）“孫權(quán)攻合肥”[9]（P479）“赤烏四年，隨朱然攻魏樊城”[10]（P1315），但如果結(jié)合陳壽對曹魏政權(quán)與陶謙、呂布等人以及普通的反叛者交戰(zhàn)的用語，以及蜀漢、孫吳政權(quán)與反叛者和農(nóng)民軍交戰(zhàn)的用詞，可以發(fā)現(xiàn)，在列傳（吳蜀的臣僚列傳）中所使用的戰(zhàn)爭用詞并沒有褒貶之意，魏蜀吳三國平定反叛者和農(nóng)民軍的戰(zhàn)爭，經(jīng)常用“攻”而非“伐”“征”“寇”，曹操平定“漢末群雄”的戰(zhàn)爭，也往往使用的是“戰(zhàn)”“擊”“攻”一類中性詞語。因此，筆者認為，只有在本紀和吳蜀君主列傳中的戰(zhàn)爭用詞，才能真正反映陳壽的正統(tǒng)觀念。錢穆在論述《三國志》和《資治通鑒》的正統(tǒng)觀時云：“在《魏志》太和五年有諸葛亮入寇一條，在《魏志》敘魏事，自應(yīng)如此下筆。”[11]（P180）所謂的“諸葛亮入寇”，是《明帝紀》中的“（太和五年）諸葛亮寇天水”[12]（P98），可見錢穆早已意識到，只有本紀中的筆法，才是陳壽正統(tǒng)觀念的反映。

那么，《三國志》本紀中的戰(zhàn)爭書寫究竟如何呢？

在《魏書·本紀》中，曹魏“征”“討”“伐”吳蜀，吳蜀“寇”魏；《蜀先主傳》《后主傳》中，曹魏“征”吳蜀，蜀“出”攻魏而“征”吳；《吳主傳》《三嗣主傳》，孫吳“討”“伐”或“出”攻蜀魏。

曹魏出兵從不稱“寇”，且被吳蜀“寇”犯，其正統(tǒng)性顯然高于吳蜀；蜀“出”攻曹魏而吳“討”“伐”曹魏，則孫吳的正統(tǒng)性似乎比蜀漢更高。但結(jié)合前文對蜀漢和孫吳正統(tǒng)性的考察，更有可能的一種解釋是，陳壽較為認同孫吳對曹魏的政策——適度進攻，而反感蜀漢不斷攻擊曹魏。在《蜀書·蔣琬費祎姜維傳》卷末論贊中，陳壽這樣評價三人不同的“對外”政策：

評曰：蔣琬方整有威重，費祎寬濟而博愛，咸承諸葛之成規(guī)，因循而不革，是以邊境無虞，邦家和一，然猶未盡治小之宜，居靜之理也。姜維粗有文武，志立功名，而玩眾黷旅，明斷不周，終致隕斃。老子有云：“治大國者猶烹小鮮。”況于區(qū)區(qū)蕞爾，而可屢擾乎哉？[13]（P1069）

顯然，陳壽不認同姜維不斷出兵攻擊未果，認為這是自取滅亡之道。對于諸葛亮，則評曰“連年動眾，未能成功”[14]（P934），顯然也不認同他不斷北伐的戰(zhàn)略。因此，陳壽稱蜀漢的進攻為“出”，孫吳的進攻為“討”“伐”，并非基于正統(tǒng)性的考慮，是一種較為合理的解釋，如果再結(jié)合蜀“征”吳，則戰(zhàn)爭用語已然說明蜀漢的正統(tǒng)性高于孫吳。

4.君主即位

（1）年號

曹魏君主繼位不寫吳蜀年號，劉備即位不寫曹魏年號而劉禪寫，孫吳君主即位均寫曹魏年號。顯然，在年號的書寫上，陳壽同樣秉承著曹魏＞蜀漢＞孫吳的原則。

（2）用辭

曹魏君主稱帝是“即阼”[15]（P62）“即皇帝位”[16]；劉備、孫權(quán)稱帝也是“即皇帝位”[17]，但劉禪稱帝是“襲位”[18]（P893），孫亮、孫休、孫皓稱帝則分別是“即尊號”“御正殿，大赦，改元”和“立皓……改元，大赦”[19]（P1151，1156，1162，1163）。“即阼”或“即皇帝位”應(yīng)是等級最高、最為正統(tǒng)的表述，而“襲位”“即尊號”次之，“御正殿，大赦，改元”和“立皓……改元，大赦”則又次之，甚至沒有明確說明是登基稱帝。這是從用詞上區(qū)別三國正統(tǒng)程度的高下。

此外，陳壽還在《三國志》中，兩次稱孫吳政權(quán)為“吳寇”，一次稱蜀漢政權(quán)為“蜀寇”，卻無“魏寇”之稱，也說明陳壽“正”曹魏，貶吳蜀。

5.后妃書寫

（1）后妃傳標題

在《三國志》中，曹魏后妃傳稱《后妃傳》，蜀漢后妃傳稱《二主妃子傳》，孫吳后妃傳稱《妃嬪傳》，是為曹魏＞蜀漢＞孫吳[20]。

（2）后妃稱謂書寫

《三國志》中，曹魏、蜀漢、孫吳皇后[21]在本紀中均被書為“皇后某氏”，但在各人的傳記中，曹魏、蜀漢皇后均稱“皇后”，孫吳皇后稱“夫人”，是為曹魏＝蜀漢＞孫吳。

（3）后妃逝世書寫

曹魏皇后去世書“崩”[22]，蜀漢皇后去世書“薨”，孫吳皇后去世書“薨”。從這里看來，是為曹魏＞蜀漢＝孫吳。

將三方面的后妃書寫加以綜合，仍然是曹魏高于蜀漢，蜀漢高于孫吳。

6.讖語書寫

還有兩處記載頗能反映陳壽心目中的正統(tǒng)：

周群……少學(xué)術(shù)（按：年少即學(xué)習(xí)術(shù)數(shù)，非寡少學(xué)問）……時人有問：“《春秋讖》曰：‘代漢者當(dāng)涂高’，此何謂也？”舒曰：“當(dāng)涂高者，魏也。”鄉(xiāng)黨學(xué)者私傳其語……時州后部司馬蜀郡張裕亦曉占候，而天才過群，又私語人曰：“歲在庚子，天下當(dāng)易代，劉氏祚盡矣。”[23]（P1020-1021）

杜瓊……少受學(xué)于任安，精究安術(shù)……雖學(xué)業(yè)入深，初不視天文有所論說。后進通儒譙周常問其意……因問曰：“昔周征君以為當(dāng)涂高者魏也，其義何也？”瓊答曰：“魏，闕名也，當(dāng)涂而高，圣人取類而言耳。”又問周曰：“寧復(fù)有所怪邪？”周曰：“未達也。”瓊又曰：“古者名官職不言曹；始自漢已來，名官盡言曹，吏言屬曹，卒言侍曹，此殆天意也。”……周緣瓊言，乃觸類而長之曰：“……先主諱備，其訓(xùn)具也，后主諱禪，其訓(xùn)授也，如言劉已具矣，當(dāng)授與人也；意者甚于穆侯、靈帝之名子。”[24]（P1020，1022）

這兩段話都出現(xiàn)在《蜀書》當(dāng)中，前者說“代漢者當(dāng)涂高”，“當(dāng)涂高”就是魏；“歲在庚子，天下當(dāng)易代，劉氏祚盡矣”。換句話說，蜀不是漢！蜀既非漢，何談?wù)y(tǒng)！后者說曹必代漢，劉備是具，劉禪是授，漢朝已盡，就該給人。從名字上就可看出，曹操曹丕天命所歸；蜀漢政權(quán)“滿完”“沒用”，極為徹底地否定了蜀漢的合法性。這兩段話都出現(xiàn)在《蜀書》當(dāng)中，陳壽正統(tǒng)觀如何，不難判明。

總之，通過《三國志》各個方面的書法可以看出，陳壽以曹魏為絕對正統(tǒng)，蜀漢介于正偽之間，孫吳則是完全的僭偽。

二、劉備“垂手下膝”異相與其正統(tǒng)性

陳壽沒有提及魏、吳兩國君主的任何異相異貌，但卻說劉備“身長七尺五寸，顧自見其耳”[25]（P871-872），復(fù)又借劉琬之口，說“吾觀孫氏兄弟雖各才秀明達，然皆祿祚不終，惟中弟孝廉，形貌奇?zhèn)ィ求w不恒，有大貴之表，年又最壽，爾試識之”[26]（P1115）。是否陳氏通過這樣的春秋筆法，暗示吳蜀君主都是正統(tǒng)，只有曹魏不是真命天子呢？

的確，中國古代的正史，從《史記》開始，都要書寫真命天子的異相。號稱實錄的太史公，稱劉邦“左股有七十二黑子”[27]（P342）。班固的《漢書》，全盤照錄[28]（P2）。這一傳統(tǒng)歷代綿延，《舊唐書》云：李淵曾遇見“史世良……善相人，謂高祖曰：‘公骨法非常，必為人主，愿自愛，勿忘鄙言。’”[29]（P2）。《宋史》中的趙匡胤“生于洛陽夾馬營，赤光繞室，異香經(jīng)宿不散，體有金色，三日不變”[30]（P2），甚至朱溫也“生于碭山縣午溝里。是夕，所居廬舍之上有赤氣上騰”[31]（P2），郭威更是“我宗天上大仙，頂上有肉角，當(dāng)為世界主”[32]（P1149）。但是，與陳壽時代最近的范曄，卻只云劉秀“身長七尺三寸，美須眉，大口，隆準，日角”[33]（P1）。何為“隆準，日角”？根據(jù)章懷太子注：“隆，高也。許負云：‘鼻頭為準。’鄭玄《尚書中候注》云：‘日角謂庭中骨起，狀如日。’”[10]（P2）換句話說，劉秀又高又帥，大鼻頭，高鼻梁，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異相。

范曄《后漢書》中對劉秀的描述，反映的是他自己的看法，《晉書》中對司馬懿、司馬昭、司馬師、司馬炎的敘述，則是西晉統(tǒng)治階層觀念的反映，更能夠說明陳壽身處的環(huán)境和當(dāng)時的思想觀念。司馬懿擁有高貴的家世，是“河內(nèi)溫縣孝敬里人，姓司馬氏。其先出自帝高陽之子重黎，為夏官祝融。歷唐、虞、夏、商，世序其職。及周，以夏官為司馬。其后程伯休父，周宣王時，以世官克平徐方，錫以官族，因而為氏。楚漢間，司馬卬為趙將，與諸侯伐秦。秦亡，立為殷王，都河內(nèi)。漢以其地為郡，子孫遂家焉。自卬八世，生征西將軍鈞，字叔平。鈞生豫章太守量，字公度。量生潁川太守儁，字符異。儁生京兆尹防，字建公。帝即防之第二子也”[34]（P1）。這個家世的前一部分來源于《史記》中司馬遷對自己家世的介紹，后一部分則是司馬懿真實身世。他“少有奇節(jié)，聰朗多大略，博學(xué)洽聞，伏膺儒教。漢末大亂，常慨然有憂天下心。南陽太守同郡楊俊名知人，見帝，未弱冠，以為非常之器”[1]（P1），但并沒有任何異相。司馬師“雅有風(fēng)彩，沈毅多大略。少流美譽，與夏侯玄、何晏齊名。晏常稱曰：‘惟幾也能成天下之務(wù)，司馬子元是也’”[35]（P25）。司馬昭更直接就是“正始初，為洛陽典農(nóng)中郎將。值魏明奢侈之后，帝蠲除苛碎，不奪農(nóng)時，百姓大悅。轉(zhuǎn)散騎常侍”[36]（P27）。司馬炎則“寬惠仁厚，沈深有度量”[37]（P49）。這些敘述，基本符合司馬家族和他們每個人的實際情況，有的還借名士之口說出。顯然，這是受當(dāng)時人物品題風(fēng)氣的影響，同時也說明當(dāng)事人并不看重所謂的異相。在這方面，曹操得到了“少機警，有權(quán)數(shù)，而任俠放蕩，不治行業(yè)，故世人未之奇也；惟梁國橋玄、南陽何颙異焉。玄謂太祖曰：‘天下將亂，非命世之才不能濟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38]（P2）這樣的品評，可謂特筆。

劉備之評則意味深長：

先主少孤，與母販履織席為業(yè)。舍東南角籬上有桑樹生高五丈余，遙望見童童如小車蓋，往來者皆怪此樹非凡，或謂當(dāng)出貴人。先主少時，與宗中諸小兒于樹下戲，言：“吾必當(dāng)乘此羽葆蓋車。”叔父子敬謂曰：“汝勿妄語，滅吾門也！”年十五，母使行學(xué)，與同宗劉德然、遼西公孫瓚俱事故九江太守同郡盧植。德然父元起常資給先主，與德然等。元起妻曰：“各自一家，何能常爾邪！”起曰：“吾宗中有此兒，非常人也。”而瓚深與先主相友。瓚年長，先主以兄事之。先主不甚樂讀書，喜狗馬、音樂、美衣服。身長七尺五寸，垂手下膝，顧自見其耳。少語言，善下人，喜怒不形于色。好交結(jié)豪俠，年少爭附之。[39]（P871-872）

這個評價看似很高，但卻不禁推敲。“當(dāng)出貴人”，則劉備是“貴人”，而非“世界主”[40]（P1449）。“吾必當(dāng)乘此羽葆蓋車”，“羽葆蓋車”為何物，曖昧難明，歷史上并無帝王乘坐“羽葆蓋車”的記載。“非常人也”，劉備確非常人，有韜略，善領(lǐng)袖，但“非常人”與“必為人主”[41]（P2）差距太大。“不甚樂讀書，喜狗馬、音樂、美衣服……少語言，善下人，喜怒不形于色。好交結(jié)豪俠，年少爭附之”是對他性格的描寫，屬于所謂“人物品題”。依照中國傳統(tǒng)觀念，其中只有“少語言，善下人，喜怒不形于色”是正面評價，其余都是負面定性：一代帝王卻“不甚樂讀書，喜狗馬、音樂、美衣服”，實在難稱好評。最為關(guān)鍵的，是對“身長七尺五寸，垂手下膝，顧自見其耳”的解讀——根據(jù)生物學(xué)知識，任何人都不可能真的“垂手下膝，顧自見其耳”，劉備的所謂“垂手下膝”，只能是陳壽對其體貌特征的有意歪曲，那這究竟是劉備的異相，還是另有玄機？

對于這段話，胡三省的看法是“言其有異相也”[42]（P1927）。朱敬則《陳武帝論》云：“武帝身長七尺，垂手過膝，蓋姚襄、劉備之儔也”[43]（P1743），也認為“垂手過膝”是帝王異相。再早一些，南朝梁沈約在《宋書·符瑞志》中表示：“劉備身長七尺七寸，垂手過膝，顧自見耳”[44]（P779），已經(jīng)將劉備的“垂手過膝，顧自見耳”當(dāng)作“符瑞”。此外，洪邁《夷堅志》稱：“贛州寧都縣胡太公廟，其神名雄，邑民也。生有異相，顧自見其耳，死而著靈響，能禍福人，里中因為立祠。”[45]（P622）顯然也是認為“顧自見其耳”是“異相”。《三國演義》更是大肆渲染劉備垂手過膝，甚至說他“生得身長八尺，兩耳垂肩，雙手過膝，目能自顧其耳”[46]（P2-3），顯然是把這當(dāng)成一大帝王異相。

的確，如前所述，陳武帝“垂手過膝”[47]（P1），北周文帝“垂手過膝”[48]（P2），陳宣帝“垂手過膝”[49]（P291），甚至在劉宋時期鬧起義的“亡命王元初”也“自云垂手過膝”[50]（P507），顯然是把這當(dāng)成帝王之相，但如果我們回到當(dāng)時的歷史情境中，看看究竟是哪些人“垂手過膝”，則劉備的“垂手過膝”究竟是何意，不難明了。

《晉書》云：劉曜“身長九尺三寸，垂手過膝”[51]（P2683），姚襄“年十七，身長八尺五寸，臂垂過膝”[52]（P2962），苻堅“臂垂過膝”[53]（P2883），慕容垂“身長七尺七寸，手垂過膝”[54]（P3077）。顯然，所謂“垂手過膝”或“臂垂過膝”的都是蠻夷！如果再結(jié)合《晉書》中司馬懿、司馬師、司馬昭、司馬炎都沒有什么異相，十六國君主卻紛紛“俄而有一大魚，頂有二角，軒鬐躍鱗而至祭所，久之乃去。巫覡皆異之’”[55]（P2645）“生時赤光滿室，白氣自天屬于中庭，見者咸異之”[56]（P2707）“夜有神光之異”[57]（P3053），則陳壽有意渲染吳蜀兩國君主的異相，卻刻意不提曹魏君主異相，意圖不難判明——將吳蜀擠出中華正統(tǒng)，至少也要排除在正統(tǒng)之外！

可以推測，在魏晉時期，由于人物品題的興盛，異相式君主合法性論證被人物品題式君主合法性論證取代，所謂“天下將亂，非命世之才不能濟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58]（P2），才是真正的君主合法性說明。三國時期的《人物志》，在評論人物時絲毫不提異相而只論德才，就是明證[59]。同時，或許是因為佛教從域外傳入，佛教的異相開始廣為人知，于是異相漸漸與“蠻夷”掛鉤，并不被人所重視，甚至成了一種宣稱對方是蠻夷的手段。佛教有所謂“三十二般福相”之說，其中第十項就是“平立，垂手過膝”[60]（P125），而佛教當(dāng)時被認為是異域宗教，帶有很強的“蠻夷”色彩，因此，少數(shù)民族用垂手過膝來神化自己，而漢族則認為垂手過膝是“蠻夷”。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對佛教越發(fā)接受，很多人開始不再看重它異域宗教的特質(zhì)，同時少數(shù)民族統(tǒng)治者的地位也漸漸被承認，于是便出現(xiàn)了晉武帝“手過膝”[61]（P49）的傳說。但是，傳世的兩晉文獻并無晉武帝“手過膝”之說，說明晉人并不認為武帝有此異相并加以宣傳。劉備為“涿郡涿縣人”[62]（P871），地近“蠻夷”，再加上這一段記載，實則暗示劉備有少數(shù)民族血統(tǒng)。在那個人們還普遍認為少數(shù)民族不能稱帝的時代，這無疑是對蜀漢政權(quán)合法性的致命一擊。少數(shù)民族本就以“猿臂善射”著稱，所謂劉備“身長七尺五寸，垂手下膝”，相當(dāng)于說“此人純屬蠻夷，只識彎弓射雕”。至于稱其為“漢景帝子中山靖王勝之后也”，看似是對劉備高貴血統(tǒng)的說明，實則道出其血統(tǒng)疏遠，遠出五服——當(dāng)時天下劉氏眾多，劉邦后代不計其數(shù)，中山靖王就有上百個兒子，莫非都有資格稱帝？所以，這實際上是在否定劉備政權(quán)的合法性。在曹操“贅閹遺丑”[63]（P197）的事實無法改變，也不可能隱瞞的情況下，唯有想方設(shè)法地降低劉備政權(quán)的合法性，才能證明曹魏的正統(tǒng)。

三、陳壽《三國志》正統(tǒng)觀在史學(xué)史上的地位與評價

陳壽在《三國志》中，通過不同的書法明確寫出魏蜀吳三國正統(tǒng)，提出在三個政權(quán)并立之時，曹魏是正統(tǒng)，孫吳是僭偽，蜀漢介于兩者之間，在中國史學(xué)史，尤其是正統(tǒng)論史上具有重要意義。首先，在中國歷史上，三國是第一個完全意義上的“大分裂時期”。春秋戰(zhàn)國雖然是事實上的大分裂時代，但卻有一個名義上的天下共主——周天子。周天子的存在斷絕了所有人對“正統(tǒng)”的妄念，即使秦國后來兼并東周，但這一時期的正統(tǒng)屬于周朝，是無人懷疑的“事實”。三國則明顯不同：三國時期沒有一個明確的正統(tǒng)。后人在探討這段歷史時，既可“正”曹魏，也可“正”蜀吳。《三國志》非常鮮明地以曹魏為正統(tǒng)，吳蜀為僭偽或半僭偽，這是中國史學(xué)史上第一次在分裂時期，通過不同的筆法將同時并存的政權(quán)書寫為“正統(tǒng)”和“僭偽”的史學(xué)行為，具有重要的意義。其次，魏蜀正統(tǒng)的爭論千年不休，開啟這一爭端的雖是三國君臣，但在史學(xué)史上提出這一問題則非《三國志》莫屬。以曹魏還是蜀漢為正統(tǒng)在傳統(tǒng)史家的正統(tǒng)論中居于核心地位，而使“三國正統(tǒng)”取得正統(tǒng)觀念“皇冠上的明珠”地位的，正是《三國志》。可以說，它奠定了正統(tǒng)討論的一大根基。再次，《三國志》并不直接“論”明正統(tǒng)觀念，而是通過書法之隱微、筆法之技巧，在字里行間悄無聲息地“述”出。這為后世史書確定了“正統(tǒng)寫作”的范式。以春秋筆法式的書寫表達正統(tǒng)觀念，而不是開辟專篇專論正統(tǒng)，是中國古代史書的常規(guī)。《三國志》始創(chuàng)范式，后世史家遵循矩矱。然后，陳壽《三國志》雖然講求正統(tǒng)，但卻尊重事實。比如，他以曹魏為正統(tǒng)，但曹魏君主的本紀安放在《魏書》中而非統(tǒng)攝全篇，這與郝經(jīng)的《續(xù)后漢書》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又如，陳壽為蜀漢和孫吳的君主作傳，但實際上采用的卻是本紀體例，可謂實事求是。再如，陳壽在《蜀書》《吳書》中敘述兩國史事時，均使用本國紀年，不標曹魏年號，適切地反映了蜀漢和孫吳各為獨立國家的事實，比后世很多迂腐的冬烘先生高明得多。最后，《三國志》并非簡單地將曹魏當(dāng)作正統(tǒng)、蜀吳斥為僭偽，在它的世界中，曹魏正統(tǒng)當(dāng)仁不讓，孫吳僭偽貨真價實，蜀漢卻是正偽之間的存在。

“正偽之間”是一個長期被史學(xué)史研究者忽略的問題。20世紀90年代以來，正統(tǒng)論的研究再次成為熱點，最近十年更是進入全盛。但是，正統(tǒng)論的研究往往陷入“非此即彼”“線性兩分”的思維方式中。在許多學(xué)者看來，古代歷史學(xué)家要么認為某個政權(quán)是正統(tǒng)，要么認為它是僭偽；正統(tǒng)就是絕對的正統(tǒng)，僭偽就是絕對的僭偽；正統(tǒng)和僭偽之間，不存在任何的余地和空間。雖然也有少數(shù)學(xué)者意識到“正”“偽”并非絕對對立，如劉連開在討論歐陽修正統(tǒng)論時就曾說過：“‘不偽’與‘正統(tǒng)’固然有區(qū)別，但‘不偽’與‘篡逆’又是怎樣一種關(guān)系？在篡逆與正統(tǒng)之間，是否存在一種‘準正統(tǒng)’？”[64]喬治忠更是明確指出：“（歐陽修）對歷代政權(quán)做出新的分析和判斷，其要點是……非正統(tǒng)政權(quán)，不等于‘偽’政權(quán)，如五代梁、唐、晉、漢、周政權(quán)……但是，新的問題立即出現(xiàn)：梁、唐、晉、漢、周五代之外，并立的十國是否屬于偽政權(quán)？歷代政權(quán)是否分為‘偽’、‘不偽’、‘正統(tǒng)’三類？”[65]（P194）但是，多數(shù)學(xué)者仍然未加注意，甚至劉氏也只是將其作為歐陽修正統(tǒng)論的一種可能，并未深入闡發(fā)。但是，古人的思維并不兩極對立，將正統(tǒng)視為非正即偽、非黑即白，大約是清人才有的觀念。至少在清代以前，在較為寬松的政治氣氛中，學(xué)者們能夠在正統(tǒng)問題上暢所欲言，能夠進行正偽之間這樣“曖昧”但卻具有相當(dāng)高“學(xué)術(shù)性”的理論探討。歐陽修的正統(tǒng)觀已如上述，司馬光也將“《資治通鑒》中出現(xiàn)的上百個政權(quán)的正統(tǒng)性分成了十多個等級”[66]，朱熹則在《資治通鑒綱目》中將非正統(tǒng)政權(quán)分為列國、篡賊、建國、僭國、無統(tǒng)、不成君等多種類型。但是，不知什么原因，史學(xué)史研究者卻走入了思維方式的誤區(qū)，沒有意識到“正偽之間”這片廣闊的天地，這是目前正統(tǒng)論研究的一大問題。

陳壽在《三國志》這部正統(tǒng)論的開篇之書中，不僅第一次將正統(tǒng)論應(yīng)用于史學(xué)實踐，而且明確形成了正偽之間的觀念，雖然沒有進行系統(tǒng)理論闡發(fā)，但卻以春秋書法的方式，將蜀漢書寫為了一個介于正統(tǒng)曹魏和僭偽孫吳之間的政權(quán)，為其爭得一席之地。在后來的史學(xué)史研究中，這樣做的意義在于為蜀漢正統(tǒng)論提供了可能，使其得以生長。但陳壽本人的用意，應(yīng)是為蜀漢舊人爭取“一席之地”，在權(quán)力的爭奪中為蜀漢舊臣分一杯羹。遺憾的是，陳壽的遺愿沒能實現(xiàn)，西晉政權(quán)的大部分高級臣僚都是曹魏高官的后代，孫吳舊人也取得了一定的政治地位，但蜀漢舊人卻埋沒凈盡，在西晉以降的政治史中，幾乎沒有他們的身影。幸哉，陳壽！不幸哉，陳壽！

（責(zé)編：張文娟）

New Perspective on the Orthodoxy in Chen Shou's "Three Kingdoms Chronicle"

Zhang Boyang Gao Mingying

Abstract From the analysis of the text， it can be seen that in Chen Shou's "Three Kingdoms Chronicle"， Cao Wei was regarded as the orthodox， Sun Wu as the tyrant and puppet， and Shu Han was the political power between the orthodox and the puppet. The "Three Kingdoms Chronicle" claims that Liu Bei "lowered his hands beneath knees"， implying that he is not a Han royal bloodline but a minority and does not have the qualification to be an emperor， rather than the divine feature of a future emperor as understood by later generations. The orthodox view of "Three Kingdoms Chronicle" holds an important position in the history of historical thought， especially in the history of orthodox ideas. It establishes the core position of the orthodox theory of the Three Kingdoms in orthodox discussions and also establishes a paradigm for the orthodox writing of historical books. The ancients' theory of orthodoxy is not a binary opposition model of "between orthodoxy and falsehood" should be given sufficient attention in the study of orthodoxy.

Key words Chen Shou Three Kingdoms Chronicle Orthodoxy Between Orthodoxy and Falsehood

[1]作者簡介：張博陽（1991-），男，天津市人，河北廊坊師范學(xué)院史學(xué)理論與中國史學(xué)史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員、博士，研究方向為秦漢史、中國史學(xué)史。

高明英（1988-），女，河北省秦皇島市人，天津戲劇博物館文廟博物館管理辦公室館員、碩士，研究方向為先秦秦漢史。

張秋升，張博陽.從《資治通鑒》的用辭看司馬光的正統(tǒng)觀[J].史學(xué)理論與史學(xué)史學(xué)刊（2020年上卷），2020.

[2]龐天佑.論陳壽的歷史哲學(xué)思想[J].史學(xué)理論研究，2003（4）.

[3]朱曉海.《三國志》的正統(tǒng)觀[J].古典文獻研究（2016年下卷），2016.

[4]按：曹魏君主去世亦有書“卒”者，即《魏書·三少帝紀》中的“高貴鄉(xiāng)公卒”（陳壽：《三國志》卷5《魏書·三少帝紀》，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117頁），此乃陳壽用春秋筆法暗示讀者曹髦死于非命，并非意在降低曹魏的正統(tǒng)性，對此今人林盈翔有詳細的考證（見林盈翔：《曲筆書弒，以史傳真——〈三國志〉曹髦被弒之<春秋>書法》，《成功大學(xué)學(xué)報》第53期，2016年）。

[5]（唐）孔穎達，等.禮記正義（卷5）：曲禮下[M];（清）阮元等.十三經(jīng)注疏[M].中華書局，2009.

[6]（西晉）陳壽.三國志（卷四十三）：蜀書·王平傳[M].中華書局，1982.

[7]（西晉）陳壽.三國志（卷四十四）：蜀書·姜維傳[M].中華書局，1982.

[8]（西晉）陳壽.三國志（卷三十六）：蜀書·關(guān)羽傳[M].中華書局，1982.

[9]（西晉）陳壽.三國志（卷十五）：魏書·溫恢傳[M].中華書局，1982.

[10]（西晉）陳壽.三國志（卷五十六）：吳書·朱異傳[M].中華書局，1982.

[11]錢穆.中國史學(xué)名著[M].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0.

[12]（西晉）陳壽.三國志（卷三）：魏書·明帝紀[M].中華書局，1982.

[13]（西晉）陳壽.三國志（卷四十四）：蜀書·姜維傳[M].中華書局.1982.

[14]（西晉）陳壽.三國志（卷三十五）：蜀書·諸葛亮傳[M].中華書局，1982.

[15]（西晉）陳壽.三國志（卷二）：魏書·文帝紀[M].中華書局，1982.

[16]（西晉）陳壽.三國志（卷三）：魏書·明帝紀[M].中華書局，1982：91;三國志（卷4）：魏書·三少帝紀[M].中華書局，1982：117，119.

[17]（西晉）陳壽.三國志（卷三十二）：蜀書·先主傳[M].中華書局.1982：89;三國志（卷47）：吳書·吳主傳[M].中華書局，1982：1134.

[18]（西晉）陳壽.三國志（卷三十三）：蜀書·后主傳[M].中華書局，1982.

[19]（西晉）陳壽.三國志（卷四十八）：吳書·嗣主傳·孫皓[M].中華書局，1982.

[20]按：有學(xué)者懷疑三傳標題為后人所加，但《魏書·高堂隆傳附棧潛傳》提到了《后妃傳》，《蜀書·后主傳》的裴注提到了《二主妃子傳》，《吳書·吳范傳》裴注提到了《妃嬪傳》，可證三傳標題必為陳壽本人所擬。

[21]按：蜀國沒有太皇太后，吳國則由于朝政動蕩，連真正意義上的太后都沒有，故這里僅僅比較有關(guān)皇后的各種不同稱謂。

[22]按：文帝甄皇后、明帝毛皇后書“卒”，乃因其被賜死之故。

[23]（西晉）陳壽.三國志（卷四十二）：蜀書·周群、張裕傳[M].中華書局，1982.

[24]（西晉）陳壽.三國志（卷四十二）：蜀書·杜瓊傳[M].中華書局，1982.

[25]（西晉）陳壽.三國志（卷三十二）：蜀書·先主傳[M].中華書局，1982.

[26]（西晉）陳壽.三國志（卷四十七）：吳書·吳主傳[M].中華書局，1982.

[27]（漢）司馬遷.史記（卷八）：高祖本紀[M].中華書局，1982.

[28]（漢）班固.漢書（卷一上）：高帝紀上[M].中華書局，1962.

[29]（五代）劉昫，等.舊唐書（卷一）：高祖本紀[M].中華書局，1975.

[30]（元）脫脫，等.宋史（卷一）：太祖本紀一[M].中華書局，1985.

[31]（宋）薛居正，等.舊五代史（卷一）：梁太祖本紀[M].中華書局，1976.

[32]（宋）薛居正，等.舊五代史（卷一百一）：周太祖本紀[M].中華書局，1976.

[33]（南朝宋）范曄.后漢書（卷一上）：光武帝紀上[M].中華書局，1965.

[34]（唐）房玄齡，等.晉書（卷一）：宣帝紀[M].中華書局，1974.

[35]（唐）房玄齡，等.晉書（卷二）：景帝紀[M].中華書局，1974.

[36]（唐）房玄齡，等.晉書（卷二）：文帝紀[M].中華書局，1974.

[37]（唐）房玄齡，等.晉書（卷三）：武帝紀[M].中華書局，1974.

[38]（西晉）陳壽.三國志（卷一）：魏書·武帝紀[M].中華書局，1982.

[39]（西晉）陳壽.三國志（卷三十二）：蜀書·先主傳[M].中華書局，1982.

[40]（宋）薛居正，等.舊五代史（卷110）：周太祖本紀[M].中華書局，1976.

[41]（五代）劉昫，等.舊唐書（卷一）：高祖本紀[M].中華書局，1975.

[42]（宋）司馬光.資治通鑒（卷六十）：漢紀五十二[M].中華書局，1956.

[43]（唐）朱敬則.陳武帝論·全唐文（卷一百七十一）[M].中華書局，1983.

[44]（宋）沈約.宋書（卷二十七）：符瑞志上[M].中華書局，1974.

[45]（宋）洪邁.夷堅志·夷堅丁志（卷十）：天門授事[M].中華書局，2006.

[46]（明）羅貫中.三國演義（第一回）：宴桃園豪杰三結(jié)義 斬黃巾英雄首立功[M].中華書局，2009.

[47]（唐）姚思廉.陳書（卷一）：高祖本紀上[M].中華書局，1972.

[48]（唐）令狐德棻.周書（卷一）：文帝紀上[M].中華書局，1971.

[49]（唐）李延壽.南史（卷十）：陳宣帝本紀下[M].中華書局，1975.

[50]（南朝梁）蕭子顯.南齊書（卷三十七）：李安民傳[M].中華書局，1972.

[51]（唐）房玄齡，等.晉書（卷十）：劉曜載紀[M].中華書局，1974.

[52]（唐）房玄齡，等.晉書（卷一百一十六）：姚襄載紀[M].中華書局，1974.

[53]（唐）房玄齡，等.晉書（卷一百一十九）：苻堅載紀上[M].中華書局，1974.

[54]（唐）房玄齡，等.晉書（卷一百二十三）：慕容垂載紀[M].中華書局，1974.

[55]（唐）房玄齡，等.晉書（卷一百四）：劉元海載紀[M].中華書局，1974.

[56]（唐）房玄齡，等.晉書（卷一百四）：石勒載紀上[M].中華書局，1974.

[57]（唐）房玄齡，等.晉書（卷一百二十二）：呂光載紀[M].中華書局，1974.

[58]（西晉）陳壽.三國志（卷一）：魏書·武帝紀[M].中華書局，1982.

[59]按：《世說新語》亦可作為佐證。該書所論，上及帝王，下至婦女，幾乎沒有提到任何異相，都是以人物的實際行事來判斷其優(yōu)劣。

[60]《長阿含經(jīng)》卷一，參見：齊林華.中國古代文化中的身體觀念及其發(fā)展[D].湖南師范大學(xué)，2013：125.

[61]（唐）房玄齡，等.晉書（卷三）：武帝紀[M].中華書局，1974.

[62]（西晉）陳壽.三國志（卷三十二）：蜀書·先主傳[M].中華書局，1982.

[63]（西晉）陳壽.三國志（卷六）：魏書·袁紹傳[M].中華書局，1982.

[64]劉連開.再論歐陽修的正統(tǒng)論[J].史學(xué)史研究，2001（4）.

[65]喬治忠.中國史學(xué)史[M].中國人民大學(xué)出版社，2011.

[66]張秋升，張博陽.從《資治通鑒》的用辭看司馬光的正統(tǒng)觀[J].史學(xué)理論與史學(xué)史學(xué)刊（2020年上卷），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