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運用文獻計量和內容分析相結合的方法,對2000—2022年我國數字文化產業政策的文本數量、頒布時間、政策主題和政策主體進行獨立和交互分析,有助于我們認識和把握其發展脈絡與演進邏輯。我國數字文化產業政策發展經歷了探索培育、戰略實施和全面深化三個階段,其背后蘊含著以人民至上為底色、數字技術融合為驅動、文化守正創新為引領、生態環境體系構建為保障的內在邏輯。
關鍵詞:數字文化產業;文化產業政策;中國式文化現代化;數字技術融合;文化守正創新
一、引 言
中國式現代化包含著文化的現代化。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必須堅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發展道路,增強文化自信,……建設社會主義文化強國。”[1]近年來,我國文化產業領域發生了巨大的結構變遷,步入以數字文化產業發展為主要特征的新時代。在我國數字文化產業從無到有、從創新發展到高質量提升的過程中,政策創新發揮了不可替代的引導、扶持和促進作用。深刻認識和剖析我國數字文化產業政策的發展脈絡和演進邏輯,對新時代新征程推動數字文化產業持續健康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數字文化產業政策經常包含在文化產業法律政策之中。關于數字文化產業政策演變,學者們主要關注時間維度的階段劃分和實踐維度的政策效力等問題。周城雄、周慶山根據“十五”至“十二五”的時間序列,將數字內容產業政策發展劃分為萌芽、認識深化、全面重視三個階段,并認為“三網融合”進程、數字內容監管、移動終端用戶的加速發展、金融支付政策等因素將影響相關政策的效應。[2]周格非、周慶山以內容分析法研究了2000—2012年間的70份數字內容產業政策文本,認為其中存在部門規章偏多、涉及管理部門過多、政策工具類型分布不均等問題。[3]趙春華根據2006—2015年數字內容產業政策頒布情況,將其演變過程分為認識深化和全面重視兩個階段。[4]陳剛、宋玉玉梳理了2008—2018年間與數字創意產業相關的9份國家政策,總結出數字創意產業政策的發展歷程,并分析了政策范圍、內容和力度等方面的轉變。[5]可以看出,當前對我國數字文化產業政策文本的研究,不管是在涵蓋范圍上還是時間跨度上,都與當下數字文化產業政策的現實場域相脫節,且鮮有文章專門針對數字文化產業政策進行文本內涵和文獻計量的研究。
為此,本文全面搜集了2000—2022年間與數字文化產業高度相關的政策文本,通過對文本外顯特征的計量和內隱信息的深度挖掘,系統梳理數字文化產業政策之間的網絡結構關系和演進邏輯,以期全面、深入呈現和把握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數字文化產業政策的發展脈絡和整體趨勢。
二、研究設計
(一)文本選擇
本文以數字文化產業政策為研究對象,將國務院政策文件庫,文化和旅游部、工業和信息化部等中央部委官網以及北大法寶數據庫作為主要政策文本數據的來源。在政策樣本搜集過程中,為確保代表性、權威性、嚴謹性和明確性,主要依據以下標準進行篩選和整理:第一,發文單位為國務院及其直屬機構、中央各部委;第二,政策類型主要以法律法規、規劃、規定、細則、意見、辦法、通知等體現政府政策的文件為準,不包含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規劃、復函、批復、通報、附件目錄及清單等;第三,政策內容與數字文化產業及其主要業態密切相關,且能找到政策原文;第四,考慮到數字文化產業屬于文化產業范疇,數字文化產業發展離不開文化產業政策的支持,但若將文化產業政策全部納入樣本則過于泛化,故而在綜合性法規中重點選擇與文化和科技融合發展相關的政策法規。據此,將某個具體的政策文本與萬方的法律法規數據庫交叉核對,最終納入研究范疇的有效政策樣本為261份。
(二)政策分類
多數針對政策類型的研究傾向于采用Rothwell和Zegveld的政策工具分類方法,將政策工具分為供給型、環境型和需求型。[6]83-104汪霞從政策群的理論視角將我國文化產業政策體系劃分為兩大主政策,一是圍繞促進市場主體發展而形成的產業發展引領主政策,二是圍繞健全市場監管體系而形成的市場監管主政策。[7]毛少瑩將文化政策分為文化市場準入政策、文化投融資政策、國家重點引導鼓勵的文化產業類別及其優惠政策、文化市場監管政策、對外文化貿易政策等。[8]陳加友認為,我國文化產業政策可以從產業結構政策、產業組織政策及產業發展政策三個方面進行優化調整。[9]王曉靜按照文化政策的功能,將文化政策分為管制、引導、調控、分配四類。[10]王長松等將文化產業政策分為目標性戰略政策、規范性管理政策及支持性發展政策。[11]參考以上分類,結合文本選擇及政策功能,本文將數字文化產業政策分為支持發展類政策和規范管理類政策兩大類。
(三)研究方法
本文采用文獻計量和內容分析相結合的方法,對2000—2022年間的數字文化產業政策文本進行多維度的獨立和交互分析。文獻計量法是一種量化分析政策文獻結構屬性的研究方法,該方法將文獻計量學、社會學、數學、統計學等學科方法引入到政策分析中,以揭示政策主題、目標與影響,政策主體的合作模式以及政策體系的結構與演進,更多地關注大樣本量、結構化或半結構化政策文本的定量分析,有助于從宏觀層面上清晰了解政策演進規律、明確政策影響范圍、把握政策發展趨勢。[12]內容分析法指通過分析政策文獻內容,對政策主題和熱點領域等進行歸納總結,并通過對文本內容的量化描述來解釋政策演進邏輯和發展特征。
三、數字文化產業政策的量化分析:數量、主題與主體
(一)數量變遷:長期平緩上升與短期急劇增長并存
不同年份政策文本的供給數量,鮮明地表現了政策體系構建的時間序列變遷趨勢。整體而言,我國數字文化產業政策呈現出“長期平緩上升與短期急劇增長并存”的特點。如圖1所示,2000—2013年間,數字文化產業政策數量從2000年的最低點2份增加到2010年的最高點9份,總體呈上升趨勢,但增長幅度較小,增長趨勢比較平緩。自2013年經濟發展進入新階段后,數字文化產業政策供給較此前大幅增長,從2013年的6份增加到2019年的23份,再到2021年的峰值45份,其間共計出臺政策文本181份,占總數的69.35%。可見,這一時期是政策供給高頻期。
圖1.數字文化產業政策頒布時間與數量統計
根據戴維·伊斯頓的政治生活系統分析理論,政策供給是政治系統(權威性當局)與環境互動的結果,二者之間存在一個動態反應模式。在環境壓力下,政治系統與環境發生著“輸入”與“輸出”形式的互動,其中輸入表現為“需求”和“支持”兩種類型,政治系統必須對需求和支持保持敏感并作出反應,以保持系統的持續。當需求和支持的信息輸入到政治系統,政治系統就會啟動政策制定程序,最終產生政策供給。[13]292013年之后我國數字文化產業政策供給之所以出現爆發式增長,一方面是因為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數字文化產業發展勢頭強勁,成為文化產業領域踐行全面貫徹新發展理念、推進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培育形成新供給新動力的重要一環,即使在新冠疫情期間仍能保持逆勢亮眼增長,全社會對文化產業步入以數字文化產業發展為主要特征的新時代充滿信心,從而產生對數字文化產業政策的強烈“需求”;另一方面則是源于黨和國家為實現滿足人民多樣化文化需求、傳承創新優秀傳統文化以及建設文化強國等多方面的目標,獲得相應政治“支持”而作出的理性決策輸出反應。
(二)主題結構:集群共生與精準調適
政策主題是對政策文本核心內容、基本要旨及實現目標的高度概括和凝煉,它反映了政策主體對數字文化產業政策的注意力配置和價值性選擇,一定程度上體現了政策內容的重點和熱點。[14]本文運用ROST4.6分詞軟件與人工標注相結合的方式篩選高頻關鍵詞,在此基礎上合并同義詞,剔除無意義詞,總結提煉出28個政策主題(見表1)。這體現了我國數字文化產業政策主題的多元性。
經過聚合分類,可將數字文化產業政策主題歸納為三大政策集群,分別為業態領域、數字技術、綜合及環境保障。其中,業態領域政策集群涵蓋數字廣電、互聯網信息服務、數字出版、網絡視頻與直播、動漫、互聯網廣告、在線教育、網絡游戲與電競、新型消費、公共數字文化、數字鄉村、智慧文旅、在線演藝、網絡文學、網絡音樂、數字新媒體等主題。該集群政策文本最多,共計163份,占總數的62.45%。從政策功能看,該政策集群既有支持發展類政策,也有規范管理類政策。數字技術政策集群包含的主題有人工智能與智能文化設備制造、物聯網、大數據、云計算、5G、區塊鏈和虛擬現實,政策文本共計37份,占總數的14.18%。綜合及環境保障政策集群涉及的主題有數字文化產業綜合性政策、數字經濟、知識產權、版權和智慧金融,政策文本共計61份,占總數的23.37%。從政策功能看,后兩個政策集群均屬于支持發展類政策。三大政策集群交融共生,構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的數字文化產業政策體系主題結構。
從時間序列來看,各時期我國數字文化產業的政策主題熱點與不斷興起的數字文化產業業態領域高度契合,充分體現了政策創新引導的精準性和前瞻性。從業態領域看,最早進入國家政策議題的是網絡游戲與電競(2000),隨后是互聯網信息服務(2001)、數字廣電(2002)、數字出版(2002)、互聯網廣告(2003)、公共數字文化(2005)、動漫(2006)、網絡視頻與直播(2007)等。2008—2012年間的政策主題涵蓋范圍變化不大,但2009年國務院辦公廳頒布的《文化產業振興規劃》以及2012年文化部出臺的《“十二五”時期文化產業倍增計劃》這兩份綜合性政策文本,對演藝、娛樂、藝術品、工藝美術、文化會展、創意設計等傳統文化產業的數字技術轉型升級,以及網絡動漫、游戲、網絡文化、網絡藝術品、網絡演出、數字文化服務等新興文化業態的發展起到了極大的促進作用。從2015年開始,數字文化產業政策主題不斷拓展,有關在線演藝、網絡文學、網絡音樂、數字新媒體等的政策陸續出臺。數字技術類文本最早涉及的政策主題是物聯網(2011),人工智能與智能文化設備制造、云計算、5G、大數據、虛擬現實等其他主題的政策文本從2015年開始陸續出現。綜合及環境保障類政策中,除數字文化產業綜合性政策外,數字經濟、智慧金融、版權、知識產權等主題的政策文本主要集中出現于2018—2021年間。根據產業生命周期理論,在產業生命周期的四個不同階段,即萌芽期、成長期、成熟期和衰退期,應對產業政策的目標、內容、重點和措施等作出相應調整。[15]據此,當數字文化產業發展處于萌芽期時,產業政策的關鍵任務是激發和引導市場主體加速進入市場,政策主題側重于產業業態的培育創新和金融扶持等。成長期是數字文化產業高速發展的關鍵時期,政策的重點在于引導產業體系化、集群化發展以及數字技術和產業環境的優化提升等。當數字文化產業向成熟期過渡時,意味著產業發展逐漸步入正軌,各方面問題也逐漸暴露,此時政策主題的重點則在于加強對市場主體行為的監管和規范,推動產業高質量發展。
(三)主體格局:多元化與網絡化
政策主體是在政策制定、實施與評估等過程中,對特定政策問題、政策過程、政策目標群體主動施加影響的政策發布機構。[16]我國數字文化產業政策制定主體呈現出多元化和網絡化的特點。由表2可以看出,2000—2022年出臺數字文化產業政策的職能部門①共有49個,其中獨立發文的部門有20個,共出臺政策文本190份,占總數的72.80%,主要集中在國務院(含辦公廳)、文化和旅游部(含辦公廳)、國家新聞出版署/含國家廣播電視總局②(含科技司、網絡司、辦公廳)、工業和信息化部(含辦公廳)等四部門,其余29個部門以聯合發文的方式參與了數字文化產業政策供給。
通過建立由政策主題與發文主體構成的截面數據可以看到,從縱向統計看,參與新型消費、數字經濟、物聯網、在線教育、互聯網信息服務、智慧文旅等政策主題的政府部門較多,最多的是新型消費類政策,共有34個部門參與;數字經濟、物聯網、在線教育、互聯網信息服務、智慧文旅類政策的參與主體分別為22、19、16、15和12個,說明以上主題是數字文化產業政策主體所共同關注的重點議題。從橫向統計看,各政策主體頒布的政策主題皆與自身職能職責密切相關。如教育部更多關注在線教育、網絡游戲電競、新型消費、數字新媒體等主題,科技部圍繞人工智能與智能文化設備制造的政策文本最多,國家版權局則重點強調版權和知識產權主題。其中,國務院(含辦公廳)參與頒發的政策文本涵蓋主題最多,為18個,其次是工業和信息化部(含辦公廳)(17個)、文化和旅游部(含辦公廳)(15個)和財政部(14個)。
根據“必要的多樣性定律”(阿什比定律),任何有效的控制系統必須與它控制的系統一樣復雜。只有當控制系統的多樣性不低于被控制對象的多樣性時,才能實施有效控制。[17]數字文化產業涵蓋內容寬、輻射范圍廣、關聯主體多,由此決定了數字文化產業政策必須具有豐富性,政策的制定和實施也必然是多元主體協同參與的過程。隨著數字文化產業的整體發展,產業的多樣性和復雜程度越來越高。在此情形下,通過多元主體聯合發文出臺各項政策以加強對數字文化產業的協同治理,必然成為政府有效應對數字文化產業發展過程中的諸多問題的最優方法。這與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政府提出的多元協同治理模式相契合,也極其貼合我國數字文化產業發展的現實。
四、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的數字文化產業政策發展脈絡
根據政策文本的數量變化、國家戰略出臺和重大文化政策事件發生的時間節點等,可將我國數字文化產業政策發展歷程大致劃分為三個階段。
(一)探索培育階段(2000—2008年)
2000年,《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個五年計劃的建議》中出現了“信息產業與有關文化產業結合”的提法,這可以看成是我國數字文化產業政策的開端。此時無論是政策還是市場均處于摸索階段,政府和相關行業對數字文化產業的認識尚不清晰,對產業模式、形態和前景均持觀望態度,相關政策文件鮮有頒布。2004年之后,數字文化產業進入穩定發展期,政府頒布的政策工具數量開始穩步提升,[18]主要分布在數字文化產業某一細分業態上,如數字廣電、互聯網信息服務、出版、動漫、直播、互聯網廣告、電競、非物質文化遺產數字化保護以及版權等,但總體數量較少、覆蓋范圍較小,且主題較為單一。
2006年初,《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一個五年規劃綱要》首次明確提到“數字內容產業”,同年頒布的《國家“十一五”時期文化發展規劃綱要》明確提出把“數字內容和動漫產業”作為重點文化產業來發展,文化部出臺的《文化建設“十一五”規劃》也提出要積極發展以數字化生產、網絡化傳播為主要特征的數字內容產業。2007年,由國家發改委牽頭起草的《國家高技術產業發展“十一五”規劃》明確提出要積極發展數字內容產業,并且規定了到2010年產業規模要達到數千億元的目標。可見,在對細分業態的早期培育探索中,數字文化產業逐漸形成了一個具有明顯特征的產業群,開始作為一個產業整體進入到政府的政策視野中。
(二)戰略實施階段(2009—2016年)
作為創意引領、知識技術密集、附加值高、能源消耗低、可持續的新興產業,數字文化產業在這一時期引起了各界的高度重視,其戰略地位逐漸確立。2009年9月,國務院辦公廳第一次發布專門的《文化產業振興規劃》,提出以數字內容產業為發展重點,指出要采用數字、網絡等高新技術,大力推動文化產業升級,支持發展網絡廣播影視、數字娛樂產品、網絡出版、數字電影娛樂設備等新興文化業態,并對產業鏈、基礎設施和技術研發等問題進行了詳細闡述。這表明政府主管部門不僅在戰略層面上重視數字文化產業,而且開始在具體方向上作出指引,深入把握市場動態,提出的政策具有更強的指導性和可操作性。2010年,國務院出臺《關于加快培育和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的決定》,將新一代信息技術產業作為戰略性新興產業中的重點培育產業之一,提到要大力發展數字虛擬等技術,促進文化創意產業發展。2014年國務院發布的《關于推進文化創意和設計服務與相關產業融合發展的若干意見》再次強調,要將加快數字內容產業發展作為重點任務。隨后,2016年的政府工作報告提出“啟動新一輪國家服務業綜合改革試點,實施高技術服務業創新工程,大力發展數字創意產業”,正式明確了“數字創意產業”的提法。之后,《“十三五”國家戰略性新興產業發展規劃》首次將數字創意產業與新一代信息技術、高端制造、生物、綠色低碳產業并列為五大戰略性新興產業之一,指出要促進數字創意產業蓬勃發展,創造引領新消費,以數字技術和先進理念推動文化創意與創新設計等產業加快發展,促進文化科技深度融合、相關產業相互滲透,并設定了到2020年“形成文化引領、技術先進、鏈條完整的數字創意產業發展格局,相關行業產值規模達到8萬億元”的發展目標。該規劃的發布標志著數字創意產業首次被納入國家戰略性新興產業,而數字文化產業是數字創意產業在文化領域的具體體現,這是從國家規劃層面引領和促進數字文化產業發展的重要突破。在此背景下,該時期所頒布的政策文本在數量上較探索培育階段明顯增長,前后共出臺了73份,占總數的27.97%;在政策主題方面,除5G、區塊鏈、版權、在線教育、虛擬現實、智慧金融等少數主題外,其余主題均有所涉及,覆蓋范圍逐步向多元化方向拓展。
(三)全面深化階段(2017—2022年)
黨的十九大以來的五年間,數字文化產業作為一個明確的產業整體,成為文化產業發展的重點領域和數字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2017年,文化部印發了《關于推動數字文化產業創新發展的指導意見》,這是國家層面首個明確提出數字文化產業概念和內涵的政策文件,也是首個專門針對數字文化產業的宏觀性、指導性、系統性政策文件。該政策內容與《“十三五”國家戰略性新興產業發展規劃》緊密銜接,從總體要求、發展方向、重點領域、建設數字文化產業創新生態體系、加大政策保障力度等角度,對推動我國數字文化產業創新發展作出了全面部署。該意見還首次系統梳理列舉了當時所能觀察到的幾乎全部的數字化業態,并提出要超前布局數字文化裝備、數字藝術展示、虛擬現實等產業前沿領域,從國家政策層面較為清晰完整地展示了數字文化產業業態體系,體現出政府主管部門對行業發展的權威性、統籌性和前瞻性預期管理。2020年,文化和旅游部再次出臺《關于推動數字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的意見》,在進一步強化數字文化產業的戰略性新興產業地位的基礎上,對數字文化產業發展提出了更高要求,尤其是對新興的數字文化產業,從內容、技術、模式、業態和場景等各方面作出了頂層設計,包括促進優秀文化資源數字化、深化數字文化產業與相關產業融合、發展平臺經濟、培育云演藝、豐富云展覽業態、發展沉浸式業態、提升數字文化裝備實力、滿足新興消費需求等,同時強調加快數字文化產業鏈建設,打好建鏈、強鏈、延鏈、補鏈組合拳,推動產業鏈創新應用,引導數字文化產業形成導向正確、技術先進、消費活躍、效益良好的發展格局,推動數字文化產業朝創新型和高質量方向發展。2020年,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就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十四五”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提出建議,明確提出要實施文化產業數字化戰略。2022年5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出臺的《關于推進實施國家文化數字化戰略的意見》又提出,到“十四五”時期末要基本完成文化產業數字化布局,形成線上線下融合互動、立體覆蓋的文化服務供給體系,到2035年實現中華文化全景呈現、中華文化數字化成果全民共享、優秀創新成果享譽海內外的目標。這些重磅文件的出臺,為新時代新征程數字文化產業的改革創新、全面深化發展指明了方向。
此外,這一時期各政策主體立足職責職能,針對數字文化產業領域出現的新業態、新模式、新問題、新趨勢,密集出臺了一系列相關政策文本,共153份,占總數的一半以上(58.62%)。這些政策文本涵蓋了所有28個政策主題,覆蓋面廣,出臺密度高,平均下來涉及某一主題的政策文本超過5份,且政策內容更具針對性和精細化。政策頒布主體之間的協同性越來越高,政策體系化特征越發明顯。
五、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的數字文化產業政策演進邏輯
自2000年以來,我國數字文化產業政策經歷了三個不同發展階段,時間跨度長、政策類型多、階段性特征明顯,但彼此之間也有緊密關聯。通過對政策文本的量化歸納和二次內容分析可以看出,在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我國數字文化產業政策呈現出特色極為鮮明的演進邏輯。
(一)以人民至上為底色
隨著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深入推進,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得到廣泛傳播,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得到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進入新時代,堅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發展道路,推進文化自信自強,為廣大人民群眾提供優質文化產品,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多樣化、高品位精神文化需求,成為政府推進中國式文化現代化的基本職責和重點內容。
盡管我國數字文化產業政策數量眾多,但這并非政策個體的簡單疊加,而是通過不同政策之間的相互關聯形成了具有一定政策結構和政策集群的有機體系(如圖2所示)。這些政策個體盡管在政策主題、政策功能以及政策內容上存在差異,但通過內容分析發現,各類政策文本始終圍繞健全文化產業體系,促進文化科技融合,推進文化產業數字化戰略,推動數字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進而實現文化強國這一戰略目標展開。在政策推進的背后,有一條更為底層的戰略邏輯,即數字文化產業被視為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精神文化需求和對美好生活向往的重要途徑,數字文化產業乃至整個文化產業的發展,是文化繁榮的必要支撐,是文化強國建設的迫切要求和中國式文化現代化建設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所有政策文本中,出現頻次最高的語詞是“文化”(4227次),其次是“發展”(3791次)和“技術”(2775次),出現“豐富人民文化生活”“滿足人民文化需要”“文化產品供給”等類似語義的政策文本有150余份,占總數的60%左右。這充分體現了政策制定者踐行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理念和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制度自信,彰顯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人民至上的底色。
(二)以數字技術融合為驅動
數字文化產業是科技與文化互動融合的產物。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隨著互聯網以及數字移動技術的應用普及,特別是2010年以來大數據、人工智能、5G、云計算、虛擬現實、區塊鏈、物聯網等新興科技的產業化、商業化應用創新,數字文化產業實現了爆發式發展。政府也逐漸認識到新興技術和新型內容業態正在給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帶來正向改變。從2011年開始,國家先后出臺近50份與數字文化產業技術發展相關的政策文件,為數字文化產業發展夯實技術支撐提供了有力的政策支持。其中,除數字技術類政策所包括的涉及云計算、5G、物聯網、虛擬現實、大數據、人工智能、區塊鏈等方面的37份政策文本之外,尤為值得一提的是,政府還先后出臺了多份明確以文化科技為主題的政策文本,包括《國家文化科技創新工程綱要》(2012)、《文化部“十二五”文化科技發展規劃》(2012)、《關于促進文化和科技深度融合的指導意見》(2019)、《“十四五”文化和旅游科技創新規劃》(2021)等。出臺這些政策,旨在引導和強調圍繞建設文化強國目標和任務,加強文化共性關鍵技術研發,完善文化科技創新體系建設,全面提升文化科技創新能力,以科技推動新時代藝術創作,支撐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發展,提升文化產業數字化、網絡化、智能化水平,使文化和科技融合成為數字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引擎。
(三)以文化守正創新為引領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文化產業既有意識形態屬性,又有市場屬性,但意識形態屬性是本質屬性。一定要牢牢把握正確導向,堅持守正創新,確保文化產業持續健康發展。”[19]144就數字文化產業發展而言,守正創新的主要動力之一是技術創新,而技術創新是把雙刃劍。科技的爆發式應用普及對文化產品的創作生產產生了顛覆性影響,機器人撰寫劇本、虛擬主播、虛擬歌手等已日漸成為現實,網絡新聞、影視、動漫、游戲、音樂等一系列數字文化產業業態迅速發展。這些技術創新在豐富數字文化產業業態、提升文化產品質量的同時也帶來了許多包括意識形態問題在內的安全隱患。因此,面對技術的“肆意妄為”和內容的“恣意蠱惑”,必須依靠政策來調整和規范。[20]3-17據統計,在所有政策文本中,明確以治理、管理、監管、規定等為標題的規范管理類文件共有87份,占政策總數的33.33%,涉及電子游戲、互聯網上網服務、(數字)電影、互聯網出版、廣播電視廣告、網絡游戲、電子出版物、網絡文學、網絡視聽、網絡表演、在線教育、網絡直播、在線旅游等多個領域。通過對規范管理類政策文本內容的分析歸納發現,其共性內容的重心突出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注重內容的社會價值導向。這些政策強調,在數字文化產業發展過程中,必須始終堅持把社會效益放在首位、社會效益與經濟效益相結合的“雙效統一”原則,對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發展社會主義先進文化、弘揚革命文化、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原創數字內容產品和服務加以積極扶持;嚴格堅持底線和邊界,強化內容審核,對有損國家安全或國家榮譽和利益、損害民族優秀文化傳統以及違反國家法律法規的內容等加以明確限制,保障數字文化產品發揮文化育民、樂民、富民作用。二是注重“放管服”改革背景下的監管程序規范、治理有效。總體來看,這些規范管理類政策主要從經營場所、媒介傳播、渠道推廣、設備質量、定價監審、版權秩序、行政執法、營銷監管、行業標準等方面對數字文化產業發展過程中出現的問題進行干預、管制和防范,充分體現了有為政府在宏觀調控、行業管理方面的政策智慧和制度引領。
(四)以生態環境體系構建為保障
和其他產業一樣,數字文化產業的全方位跨界發展,離不開良好生態環境體系的構建完善,即從政策制度層面對產業發展所涉及的包括金融、稅收、消費、知識產權、人才等在內的各要素資源進行整合配置。在數字文化產業發展初期,國家主要通過對單項產業的稅收優惠和專項資金扶持來促進某一業態領域的發展,如為對動漫企業免征進口稅、提供增值稅和營業稅優惠,先后出臺了《動漫企業進口動漫開發生產用品免征進口稅收的暫行規定》(2011)、《關于動漫產業增值稅和營業稅政策的通知》(2013)、《關于延續動漫產業增值稅政策的通知》(2018),為促進電影事業發展出臺了《國家電影事業發展專項資金征收使用管理辦法》(2015)等。隨著數字文化產業不斷壯大成熟,政府開始注重系統性市場要素的整合,政策內容也從稅收、資金擴展到知識產權、金融和消費等其他方面。如針對知識產權保護先后出臺了《關于新形勢下加快知識產權強國建設的若干意見》(2015)、《知識產權對外轉讓有關工作辦法(試行)》(2018)、《關于強化知識產權保護的意見》(2019)、《關于進一步加強知識產權質押融資工作的通知》(2019)、《關于促進和規范知識產權運營工作的通知》(2021)等,金融政策主要有《關于進一步加大開發性金融支持文化產業和旅游產業高質量發展的意見》(2021)、《關于抓好金融政策落實 進一步支持演出企業和旅行社等市場主體紓困發展的通知》(2021)等。就需求端而言,為培育新業態、新消費、新模式,政府相繼出臺了《關于進一步激發文化和旅游消費潛力的意見》(2019)、《關于以新業態新模式引領新型消費加快發展的意見》(2020)、《關于促進消費擴容提質加快形成強大國內市場的實施意見》(2020)、《關于開展文化和旅游消費試點示范工作的通知》(2020)、《關于支持新業態新模式健康發展激活消費市場帶動擴大就業的意見》(2020)等一系列促進文化和旅游消費的政策文件,為數字文化產業發展營造了良好的消費氛圍。
此外,2017年文化部頒布的《關于推動數字文化產業創新發展的指導意見》和2020年文化和旅游部出臺的《關于推動數字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的意見》對生態體系的構建完善進行了更加全面的引導。前者將財稅金融、科技創新、人才培養等幾乎所有相關要素資源政策作了“集成”,體現出很強的支持力度。如在資金支持方面,提出要用好文化產業發展專項資金等各類財政資金、中央預算內投資、國家專項建設基金,同時鼓勵采用政府與社會資本合作等模式;在稅收優惠方面,支持符合條件的數字文化企業申報高新技術企業認定,享受減按15%的稅率征收企業所得稅等稅收優惠,對企業發生的符合條件的創意和設計費用執行稅前加計扣除政策;在金融支持方面,提出加大直接融資力度,積極運用債券融資,支持設立數字文化產業創業投資引導基金和各類型相關股權投資基金,建立投融資風險補償和分擔機制,鼓勵開發性、政策性、商業性金融機構支持數字文化產業發展,推進投貸聯動,實現財政政策、金融政策、產業政策的有機銜接。后者則在結合產業發展新形勢新趨勢基礎上,為進一步構建數字文化產業生態,從產業鏈的系統角度,提出要圍繞產業鏈部署創新鏈、圍繞創新鏈布局產業鏈,促進產業鏈和創新鏈精準對接,并在完善創新創業服務、融入區域發展戰略、優化市場環境、深化國際合作、強化市場要素支撐等方面進行全面引導,從而為促進數字文化產業與實體經濟深度融合,推動數字文化產業在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朝著愈加合理化、體系化、鏈條化方向發展營造良好生態。
①不包括內設的辦公廳、秘書局等部門。
②2018年國家新聞出版廣播電影電視總局調整為國家廣播電視總局,中央宣傳部對外加掛國家新聞出版署(國家版權局)牌子和國家電影局牌子。2018年以前的數字文化產業政策文本無法判斷歸屬哪一部門,故將國家新聞出版署和國家廣播電視總局作為一個部門處理。
①由于2000—2022年間國家共進行了四次政府機構改革,所以統計政策數量時,由原部門頒布的政策統計到其合并或重組之后的部門。
②現為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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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孫小帆]
Construction of the Policy System for Digital Cultural Industry in the Process of Chinese Modernization:
Development Vein and Evolution Logic
XIONG Wantong, XIE Xuefang
(College of State Governance, Southwest University, Chongqing 400715;
School of Humanities, Tongji University, Shanghai 200092)
Abstract: By adopting the methods of measurement and content analysis of policy literature, this paper conducts quantitative statistics and interactive analysis on text quantity, promulgation time, policy theme and policy subject of China’s policies for digital cultural industry from 2000 to 2022. It shows that, in the process of Chinese modernization, China’s policies for digital cultural industry have mainly gone through three stages of development: exploration and cultivation, strategic implementation, and comprehensive deepening. Within this, there lies an inherent logic of putting people first as the base, being driven by digital technology integration, being guided by upholding fundamental culture principles and breaking new ground in culture, and being guaranteed by the development of the ecological environment system.
Key Words: digital cultural industry; cultural industry policy; Chinese cultural modernization; digital technology integration; upholding fundamental culture principles and breaking new ground in culture
收稿日期:2024-01-26
基金項目: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基金藝術學項目“數字文化產業助推鄉村振興的價值邏輯和實踐路徑研究”(項目編號:21EH221)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熊婉彤,女,重慶人,博士,西南大學國家治理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重慶文化產業(西南大學)研究院研究員,研究方向為數字文化產業、文化治理;解學芳,女,山東青島人,博士,同濟大學人文學院黨委書記,同濟大學長聘特聘教授,博士生導師,同濟大學藝術與創意產業研究所所長,研究方向為數字文化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