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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事案解明義務的規制模式與路徑展開

2024-10-15 00:00:00曹建軍
現代法學 2024年5期

摘要:我國的事案解明義務呈現出程序規范上的分散性、實體規范上的個別性、理論解釋的分歧性,嚴重影響到事案解明的模式轉型、實體與程序的路徑選擇、程序內容的合理展開。事案解明義務比主觀證明責任動態配置論、初步證明責任論更具解釋力的整合優勢,能夠充分解釋本證標準的降低、反證動機的產生、消極后果的認定,有必要從隱性法理邁向明文規范。實體法初成的賦權型與義務型規范遠未形成健全周延的體系,而訴訟法上事案解明義務具有填補救濟范圍和簡化實現方式的功能,應當由請求權的分散建構轉向程序聚焦模式。事案解明的構成要件包括申請與抗辯要件,法律效果更適宜采用推定真實說而非自由心證說,效果性評價規范更利于限定義務的邊界。

關鍵詞:事案解明;信息提供;證據收集;主張責任;證明責任

中圖分類號:DF72文獻標志碼:A

DOI:10.3969/j.issn.1001-2397.2024.05.12開放科學(資源服務)標識碼(OSID):

引言

社會糾紛復雜化、專業化的演變趨勢加劇了訴訟信息不對稱的現實困境,迫使訴訟法也有必要開發司法機關主導的“反壟斷機制”,運用事案解明義務理論矯正當事人雙方在事實陳述和證據收集能力上的差距。目前關于事案解明義務的學理研究已從是否存在義務轉變為多大范圍與程度上應予承認①,學者傾向于通過法律解釋、案例積累,建構要件和案型限定下的例外性而非一般性的義務。②司法實務中已有個別法院明確運用“事案解明義務”,對不負證明責任的一方當事人主張和證明合伙財務、合同款項或標的物給付進行說理。(參見彭博:《現代型訴訟中事案解明義務的程序構造》,載《河南財經政法大學學報》2023年第4期,第161-162頁。)但是,民事訴訟立法仍然對事實和證據不均衡分布時主張責任和證明責任的分配缺乏明文性統一規定,有關證明妨害、書證提出命令、附理由否認、具體舉證責任等條款分散規定在相關司法解釋中,事案解明義務在適用條件和范圍上的“構造性缺失”仍然沒有得到根本性改觀,而判例和學說的發展也無法達到“明確宣示”主張證明責任具體化規則的效果。(參見占善剛:《證據協力義務之比較法分析》,載《法學研究》2008年第5期,第96頁;占善剛:《主張的具體化研究》,載《法學研究》2010年第2期,第121頁。)因此,事案解明義務的隱性化已經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該制度法理在立法上的真正確立。

圍繞信息失衡情景下證明困境的化解,事案解明義務論近年來還面臨著主觀證明責任動態配置論與初步證明責任論的競爭。前者是指法官根據臨時心證推動主觀證明責任在雙方當事人之間按照“立證—反駁”模式多次往返轉移,本證方在證明困難的特殊案件里舉證達到較低證明標準時,反證方沒有舉證或舉證不足的行為使得本證方的證明度升格到法定證明標準。(參見鄭金玉:《論主觀證明責任的動態配置規則》,載《法學》2022年第8期,第135-139頁;王剛:《證明責任減輕制度研究》,載《比較法研究》2021年第6期,第194-195頁。)例如,2024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壟斷民事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18條第2款規定,原告的初步證據能夠證明經營者存在協同行為的可能性較大,被告的舉證或說理仍不能對其行為一致性作出合理解釋的,法院可以認定協同行為成立。該條通過對初步證據的心證評價加大主觀證明責任的轉移力度,降低原告的舉證難度以有效規制隱蔽的橫向壟斷協議。后者是指原告初步證明法律推定的大前提(常態關系)達到疏明程度(一般可能性或大致確定),激活法律推定規則的適用進而促使被告對待定事實(如環境侵權因果關系)的不存在承擔證明責任。(參見包冰鋒:《環境民事公益訴訟中初步證明的理論澄清與規則構建》,載《行政法學研究》2023年第3期,第83-84頁。)例如,《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環境侵權責任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6條規定,被侵權人作為因果關系事實的反證方須先行舉證污染行為與損害結果之間具有關聯性,然后再由排污人就因果關系不成立承擔證明責任。亦即初步關聯性成為因果關系推定的前提基礎,以前提事實的證明為條件轉移推定事實的證明責任。

隨著今后出臺的實體法司法解釋進一步細化規定抽象性要件的事實層次及其證明機制,“主張—否認”與“本證—反證”如何在訴訟空間內動態運行、如何形成對轉移時間和解明程度的準確判斷,將日趨引起理解上的爭議與實踐上的分歧。故本文擬揭示事案解明義務作為隱性化法理和個別性規范的局限性,分析其相比于主觀證明責任范疇下的其他理論在解釋力上的優勢,通過類型化區分實體法規范與程序法路徑,重新反思事案解明理論在中國法語境下的獨立價值與功能,為事案解明理論在程序法的明文化、實體法的類型化、解釋論的統一化提供有效方案。

一、事案解明義務的適用現狀與問題

傳統民事訴訟的主張責任與證明責任是通過當事人自我責任原理激發訴訟主體參與事案解明過程的積極性,但信息不對稱現象及其擴大化趁勢

使得這種以訴訟不利益或敗訴風險為后果的事后責任機制無法發揮驅動功能,反而會變相縱容掌握事證信息的一方當事人隱匿或阻礙于己不利信息的披露。(福田剛久=金井康雄=難波孝一編集『民事証拠法大系(第1巻)』(青林書院,2007年)3-4頁參照。)若原有的平衡機制被訴訟形勢的新變化打破,就需要加入事案解明義務作為新的補充性機制以恢復當事人之間的實質平等與責任均衡。(參見林劍鋒:《當事人平等原則解釋論功能的再認識》,載《法律科學》2020年第3期,第56頁。)但問題是這種新的訴訟機制是繼續以分散性、個別化的隱性形態介入法律解釋和司法適用,還是應當以明文性、統合性的成文形態彰顯穩定的訴訟方案?

(一)事案解明義務的適用現狀

1.程序規范分散布局

《民事訴訟法》雖多處規定“辯論”“主張”“證明”等關鍵詞,但約束性辯論主義及作為其法理組成部分的主張責任和證明責任均沒有直接體現在立法明文規定中。第122條“有具體的訴訟請求和事實、理由”與第67條“當事人對自己提出的主張有責任提供證據”,均只是在行為規范層面指示當事人提出事實主張和證據材料,并沒有在評價規范層面明示主張或證明缺失、不足的法律后果,沒有課以“訴訟請求不成立”“駁回訴訟請求”“無須舉證證明”“予以訓誡、罰款”等否定性法律評價。主張責任與證明責任之間的聯系也不夠緊密,證據在章節上與基本原則、一審程序缺乏呼應,無法明確當事人提出的主張達到何種程度時才有提供證據的責任,當事人未盡主張責任時對履行證明責任的影響并不清楚。相應的,事案解明義務作為辯論主義的例外修正、主張責任和證明責任的特殊補充,更沒有直接規定在立法中,這同國外學界基本是以解釋論闡發事案解明義務是一致的,具有自然法正當性的程序法理并不會因立法未予明文規定而遭受忽視或冷遇。

不過,作為我國法律淵源之一的司法解釋還是以普遍化審判經驗的形式,分散規定了主張證明責任與事案解明義務的些許外觀。首先,兩方當事人在審理前的準備階段明確訴訟請求和答辯意見,法院在征求兩方意見的基礎上歸納庭審的爭議焦點,但主張和否認的交替順序和審查標準并不明確,至于法院是否以及何時可以要求不負主張責任的一方當事人解明事實也沒有明確規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以下簡稱《民訴法解釋》)第110條第3款規定本證方拒絕陳述且法院在欠缺其他證據時才能不予認定其事實主張,第229條規定當事人在庭審辯論中沒有正當理由不得更改審前的爭點整理。《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以下簡稱《民事證據規定》)第63條規定當事人負有真實、完整的陳述義務,第4條規定當事人原則上不能作出不知陳述。但這些條文仍然是對雙方當事人的一體化規制,缺乏主張和否認的區分性視角。當事人主張的具體化程度仍然是依賴“審判人員說明并詢問”“責令其說明理由”,由法院結合當事人的訴訟能力和案件的具體情況進行審查認定,缺乏類似大陸法系對原告主張的一貫性審查標準與對被告否認的重要性審查標準。(吳澤勇:《民間借貸訴訟中的證明責任問題》,載《中國法學》2017年第5期,第262頁;袁中華:《民事訴訟中訴之正當性審查》,載《中外法學》2021年第2期,第393頁。)

其次,民事司法更加重視舉證環節及其證明負擔的調配,證明責任分配規范與證明層面的事案解明規范更加豐富,可能會繞開主張責任的前提而直接切入證明責任履行情況的分析,甚至會根據舉證情況反向認定當事人的主張或陳述是否具體充分或前后一致。以《民訴法解釋》第90、91條為代表的證明責任規范比主張責任規范更加明確且更成體系,法院基于查明事實的職責更加重視待證事實有無證據證明(無論是當事人舉證還是法院調查取證),法院查明的事實比當事人自認的事實更加重要(《民事證據規定》第8條“自認的事實與已經查明的事實不符”是從客觀方面的事后認定,缺乏從主觀方面事前規制當事人真實陳述義務。若法院發現當事人陳述存在虛假嫌疑,無法與自身的主張、對方的否認相協調,進而開啟證據調查程序核實事實疑點,方是符合民事訴訟規律的爭點整理方式。),故會進一步刺激法院深究舉證情況、強化職權調查,經常會引發以證據資料補充事實資料的現象。《民訴法解釋》第112條規定的書證提出命令和《民事證據規定》第95條規定的證明妨害屬于事案解明義務的局部形態,當不負證明責任的一方當事人控制于己不利的證據時,如無拒絕提交的正當理由則負有證據提出義務。但是否“控制”、有無“正當理由”、何時“可以認定”該主張成立或真實等缺乏法院作出“綜合判斷”的具體標準,模糊且受限的規定使其不足以滿足司法實踐的現實需要。

2.實體規范個別新設

民事實體法會以當事人之間存在特別的法律關系為基礎,通過賦予一方請求對方提供交易信息的權利,或者課予特定主體提供必要信息的義務,以促進當事人在掌握充分信息的基礎上有序安排法律行為的分階段履行。信息提供請求權重在規范請求權的內容、范圍、行使與救濟,具體表現為私法領域的賦權型規范,主要包括股東或合伙人的知情權、集體經濟組織成員的知情權、業主知情權、消費者知情權、人格權主體享有自主決定權及作為其基礎的知情權等。信息提供義務則重在規范特定主體的履行行為及其法律后果,更多體現為合同編義務型強行性規范:(1)主給付義務,如《民法典》第598條規定出賣人應當交付倉單、提單等提取標的物的單證資料,第962條規定中介人應當就有關訂立合同的事項如實報告;(2)從給付義務,如《民法典》第780條承攬人提供技術資料和質量證明,第794條依據勘察、設計、施工合同交付資料,第803、805條建設工程發包人按照約定提供技術資料;(3)后合同義務,如《民法典》第949條原物業服務企業移交資料和如實告知義務,第1225條醫療服務合同結束之后患者仍享有知情權且醫院負有提供病歷資料的協助義務。至于輔助實現給付利益的附隨義務,因不能獨立訴請履行,也就不構成可以直接在實體法上強制實現的信息提供義務。如《民法典》第741、743條規定融資租賃合同的出租人對承租人負有協助索賠的義務,該協助義務包括提供出賣人信息、幫助收集證據和訴訟過程中協助,出租人未告知或未協助致使索賠失敗時承租人只能請求其對該損失承擔民事責任。(參見黃薇主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釋義》(中),法律出版社2020年版,第1383頁。)

民事實體法司法解釋在要件事實可能因主張舉證困難而影響實體權利保護時,也偶爾會對雙方當事人的主張責任和證明責任進行特別的調整。(參見陳剛:《實質訴訟法的法源論及其現實意義》,載《現代法學》2022年第6期,第45-46頁。)一是主張責任和證明責任在承擔主體上不一致時,對請求原因事實承擔主張責任的原告有必要先行舉證,以分擔本證方的證明負擔。但除了證明責任依法倒置以外,涉及無權代理、債務不履行、法律上事實推定、消極確認之訴等其他情形,鮮有事案解明的明文規定。(參見段文波:《要件事實理論下的主張責任》,載《法學評論》2006年第5期,第70頁;李凌:《庭審階段化視角下事實主張審查的反思與重塑》,載《華東政法大學學報》2021年第1期,第110頁;張潤:《民事訴訟主張責任研究》,法律出版社2023年版,第273頁。)二是主要事實或重要的間接事實分布在不負證明責任的一方當事人支配領域內,雖然本證方對主要事實的證明沒有達到法定標準,但是法院可以責令反證方就主要事實的組成部分或重要的間接事實提出陳述或反證。例如,2023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合同編通則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合同編通則解釋》)第23條第2款規定,法人、非法人組織舉證惡意串通達到高度蓋然性時,法院可以要求法定代表人、負責人或者代理人與相對人對合同訂立、履行的過程等作出陳述或提供證據,在被告陳述和舉證均不足時認定原告舉證達到排除合理懷疑的證明標準。但民法典相關司法解釋對事案解明的關注仍有不足,例如《合同編通則解釋》第64條第2款規定違約方對違約金過分高于損失承擔主張責任和證明責任,但守約方“也應當提供相應的證據”在文義上更接近于主觀證明責任的往返轉移,并不能對應實際損失過高的事案解明義務。(參見吳澤勇:《違約金調減的證明責任問題》,載《法學評論》2022年第1期,第190-191頁。)

(二)事案解明義務的問題檢視

1.程序規范的分散性阻礙事案解明的統一解釋

由于我國民事訴訟立法沒有明確當事人主張證明活動在責任與義務領域的具體內涵和相互關系,司法解釋的分散性規范也只是表明主張證明責任與事案解明義務的外觀形式,因而導致了理論界和實務界對事案解明機制的理解與運用的混亂。一方面,理論界為論證主張證明責任在信息失衡的特殊情形下加快轉移給相對方的必要性,提出主觀證明責任動態配置論與初步證明責任論的不同學說。例如,不當得利訴訟圍繞有無法律上根據的證明責任分配存在規范說、消極事實說、區分說、間接反證說等。(參見袁琳:《不當得利“沒有法律根據”要件的證明》,載《國家檢察官學院學報》2020年第3期,第165-176頁;闞道祥:《“規范說”視角下一般條款的證明責任分配——以我國不當得利訴訟為例》,載《煙臺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0年第3期,第23-34頁。)若由原告就無法律上給付原因承擔證明責任、被告就有法律上給付原因具體化主張和提出反證,則接近主觀證明責任動態配置論;若由被告就法律上給付原因承擔證明責任或間接反證責任、原告就請求原因事實提出主張和初步證明,則接近初步證明責任論。但主觀證明責任向被告的轉移又經常以原告已完成對不當得利構成要件的初步證明責任為前提,受益人舉證缺失或不充分的不利后果存在舉證責任轉移說、證明標準降低說、表見證明說等學說。(參見劉文輝、楊帆、邱世國:《給付型不當得利中受益人的證明協力義務》,載《人民司法》2019年第11期,第10頁。)在復雜的學理論爭之下為什么被告有舉證的必要、原告的證明標準實質上降低、被告舉證不能的后果實質上導致原告舉證成功等,變得越發迷離難解。另一方面,實務界經常在裁判文書中使用“初步完成舉證責任”“舉證責任轉移”“降低證明標準”“在無相反證據證明的情況下可以認定”等表述。例如,著作權人能夠初步證明涉案軟件與己方軟件構成實質性近似且被訴侵權人接觸己方軟件的可能性較大的,舉證責任轉移至被訴侵權人(參見上訴人新思科技有限公司與被上訴人武漢芯動科技有限公司侵害計算機軟件著作權糾紛案,最高人民法院(2020)最高法知民終1138號民事判決書。);原用人單位已提供初步證據使法官產生勞動者存在隱蔽競業行為的合理懷疑時,可根據具體案情將舉證責任適當分配給勞動者(參見上海某實業股份有限公司訴韓某某勞動合同糾紛案,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2020)滬01民終13707號民事判決書。);公益訴訟起訴人提交間接證據初步證明海上傾廢的數量而侵權人否認的,經法院再分配舉證責任后侵權人仍未提交相反證據的,以事實推定原則認定相關侵權事實。(參見“海南省高級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海洋生態環境自然資源糾紛案件的裁判指引(試行)及典型案例”,載天涯法律網,https://www.hicourt.gov.cn/news/leiancaipanzhiyin/show-15.html,2024年6月16日訪問。)雖然司法實務將主觀證明責任在雙方當事人之間往返轉移的做法體現了形式上的平等原則,但本證方的證明標準降低至較大可能性或合理懷疑、反證方相反證據的證明標準為何、反證不能時可否適用事實推定等,均缺乏合法依據。因為《民訴法解釋》第108條和《民事證據規定》第86條已規定本證的證明標準原則上是高度可能性,反證的證明標準是待證事實真偽不明,較大可能性只能適用于程序事項有關的事實,法律另有規定時才能適用證明標準的升高或降低的特殊規范,那么為推進主體間舉證責任轉移而調整證明標準的做法顯然有違司法解釋的明文規定。

2.實體規范的個別化影響事案解明的路徑選擇

實體法初步形成的信息提供請求權基礎與義務規范群,為訴訟之前的糾紛預防與和解、訴訟期間的證據提交與交換奠定了規范基礎,權利義務成立與否、履行范圍大小的實質化判斷有利于對當事人之間個別的實體法律關系作出細致的斟酌,以協調信息持有人的處分權益與信息獲取者的查證需求。但是,我國可以將事案解明的希望寄托在信息提供請求權或義務的逐步擴充,或者說以誠信原則擴大信息請求權的范圍以緩解事案解明理論的確立必要性嗎?第一,我國司法實務目前只在勞動爭議訴訟中有創設信息提供請求權的做法。用人單位對勞動能力鑒定委員會作出的鑒定意見不服時再次申請鑒定,工傷職工拒不配合導致勞動能力鑒定委員會不予受理的,用人單位只能起訴勞動者請求提供有效病歷、病情診斷書及身份證復印件。因用人單位無權直接從醫療機構調取勞動者的病例資料,法院最終判決勞動者應當積極配合向勞動能力鑒定機構提交其所需的病例資料。(參見于亞軍與阿魯科爾沁旗華航經貿有限公司勞動爭議案,內蒙古自治區赤峰市中級人民法院(2019)內04民終1707號民事判決書。司法實務亦有駁回工傷索賠的勞動仲裁請求、向行政機關申訴停止享受工傷待遇等其他做法。)第二,我國信息提供請求權或義務規范群只是初具規模,遠未形成健全周延的實體規范體系或實體解釋方法。物權法、人格權法、家事法等特定領域較難發展出成熟且多樣的信息提供請求權規范。包含信息和資料提供內容的交付、查閱、復制、協助、通知、告知、報告和說明等權利義務規定并非均具有事案解明功能,例如締約過程中的說明及告知義務作為先合同義務只能引起實體法上的締約過失責任,說明或告知義務的內容并不能為訴訟提供額外的事實信息。第三,信息請求權與事案解明義務分屬于訴訟前與訴訟中的舉證責任減輕制度,信息請求權可能為訴訟期間的事案解明提供直接的實質性依據,但信息請求權能否轉化為事案解明的實體依據仍需經訴訟中對其行使要件是否齊備再行判斷。因此,實體法上信息請求權在我國目前舉證責任減輕的制度體系里究竟處于何種地位仍有待考察,我國能否如德國、日本更多依仗信息請求權促進事案解明程序深值懷疑。

3.程序法理的隱性化削弱事案解明的界限認定

事案解明的程序法理在廣義上包括自利驅動下的主動型事案解明與程序公正下的被動型事案解明,前者是指當事人負擔事實層面的主張責任和證據層面的證明責任,后者是指不負主張證明責任的當事人以及案外第三人在特定條件下負有事案解明義務。我國民事訴訟規范主要體現為主動型事案解明,出庭陳述、啟動鑒定等司法解釋條文均是圍繞負有證明責任的一方當事人展開,對于不負證明責任的另一方解明事案的義務并沒有明文規定。主觀證明責任范疇內的動態配置論與初步證明責任論實質上均是借助證明標準的升降來擴大法官舉證釋明的主動權限,本證方的舉證是否達到較低證明標準、反證方的舉證是否足以反駁、現有證據結合舉證態勢能否擬制真實等,均是交由法院依職權裁量認定。這種理論解釋和條文結構實際上更接近于廣受批駁的一般性事案解明義務論,事案解明義務本身受到的關注度因以往對一般性義務的批駁而大幅降低,似乎只要在立法上明文化或設定要件效果規范即是走向一般性義務,殊不知真正的一般性義務反而正在以隱性的形式快速蔓延。基于我國目前規范、理論和實務上的亂象,事案解明義務的真正確立已離不開明文化的規制模式,例外性義務的展開則有必要借助明確的構成要件與法律效果。事案解明義務的成立與否應以構成要件為判斷核心,如何履行須在主張證明責任的既有框架下安排順序,法律效果的認定規則應作為相對獨立的評價規范區別于是否存在義務的行為規范。也就是說,法院在證明困難的特殊案件中須先判斷是否存在事案解明義務,再按照“主張→否認”“本證→反證”的順序命令義務方在恰當的時間節點進行事案解明,在法庭辯論終結之時對事案解明情況與義務違反程度進行終局認定。主觀證明責任動態配置論與初步證明責任論均沒有實質區分行為規范與評價規范,以及反證義務的成立、履行、制裁等不同階段,單純寄希望于證明標準工具對主體責任的調整功能,意味著對事案解明主體、客體、時間、標準、順序和責任等缺乏充分的解釋力。

二、事案解明義務在解釋論的整合優勢

主觀證明責任動態配置論與初步證明責任論均無法合理解釋原告與被告證明標準的不同設定、主觀證明責任轉移的時間規律、事實不利認定的正當基礎,且司法實務對兩者在某種程度的混用加劇了主觀證明責任領域內諸多相似概念之間的區分難度。日本法上圍繞自由心證主義框架內舉證責任的轉換、大致推定、表見證明、間接反證等同樣存在概念有用性的爭論,這些問題與實體法上解釋、證明度、反證提出義務等交織,形成實質認識上的困難。(福田剛久=金井康雄=難波孝一編集『民事証拠法大系(第1巻)』(青林書院,2007年)283頁參照。)為把握事實認定和證據評價框架下上述學理爭議的實質,有必要深究事案解明義務能否克服其他學說在法律解釋上的局限性,凸顯其對整合主觀證明責任各形態及其要素的理論優勢。

(一)事案解明義務能夠合理解釋本證標準的降低

現代型訴訟存在當事人地位互換性的喪失、爭點的社會化、法律適用的裁量化、裁判的長期化等特征,使得常規證明主題在訴前的信息痕跡更加隱蔽化。(新堂幸司『民事訴訟制度の役割』(有斐閣,1993年)296-317頁參照。)例如,環境污染與實際損害之間的因果關系鏈條在外力影響下發生擴散和延展,依據形成過程可以具體劃分為有害物質引起損害的適應性因果關系、加害人排到環境的起點因果關系、有害物質與原告損害之間的基本因果關系和基于加害人違法行為的行為因果關系。(松本博之『証明軽減論と武器対等の原則:要件事実論批判·証明責任分配論と共に』(日本加除出版株式會社,2017年)58頁參照。)若繼續適用高度蓋然性的證明標準,可能會增加事實真偽不明而作出證明責任裁判的幾率,不當阻卻受害人權利救濟的實體法目的,因此在以現代型訴訟為代表的特殊案件里存在暫時降低法官心證程度的實際需求。另一方面,為防范法官在具體個案中對個別事實恣意濫用證據評價的權力,證明標準的降低應當滿足必要性、相當性、補充性的基本要求:①事實因其性質而難以得到證明;②從實體法的規范目的和意圖來看舉證困難導致重大不公;③不可能有其他替代舉證方法能夠達到原則上的證明標準。降低證明標準的下限原則上是優勢蓋然性,但要件①②顯著時可以例外地進一步降低證明標準,以減少事實認定陷入真偽不明的可能性。(水元宏典「証明負擔の軽減」伊藤真=山本和彥編『民事訴訟法の爭點』(有斐閣,2009年)192-193頁參照。)

盡管證明標準降低論已經盡力細化構成要件,但要件的抽象性與裁量性特征還是使其難以普遍化適用于現代型糾紛,在大陸法系也只是適用于損害賠償額或責任范圍上因果關系的認定,是基于實體法或程序法政策或價值的補充性證據法理論。(渡辺武文「証明負擔の軽減」青山善充=伊藤眞編『民事訴訟法の爭點』(有斐閣,1993年)217頁參照;姜世明:《舉證責任與證明度》,新學林出版股份有限公司2008年版,第215-223頁。)而我國司法解釋和司法實務卻已通過“初步證明”“初步證據”的形式,較為廣泛地運用證明標準的降低理論。(參見王剛:《實體事實證明標準降低制度的建構與規制》,載《比較法研究》2024年第2期,第112-113頁。)筆者認為,證明標準的降低應當屬于舉證動態的描述性概念,在法官綜合全案證據作出最終裁判之前,描繪了法官行使舉證的釋明權指揮兩方當事人提出證據的程序圖景。證明標準的降低也是對表見證明的推理過程、證明妨害的法律效果、事案解明義務的履行形態等的生動解讀,由于其理論根據是源于避免不當證明責任裁判、實現實體制度目標的實質公正觀,在正當性基礎、建構性價值以及現實可行性方面較為薄弱。(質疑證明標準降低方法在我國可行性的觀點,參見張衛平:《民事訴訟法》(第5版),法律出版社2019年版,第264頁。訴訟實務的舉證責任實際是舉證義務、舉證必要與降低證明標準的混合體。參見任重:《舉證責任的希爾伯特之問》,載《月旦民商法雜志》2024年第84期,第100頁。)

反證方負擔事案解明義務其實也會導致本證方證明負擔的減輕和證明標準的降低,反證方同樣不必等到本證的完全提出就可以先行提出反證。無論是主觀證明責任動態配置論還是事案解明義務論,均是通過降低法官在審理過程中對本證的心證標準的方式,使得相對方證明的必要或具體的證據提出責任提前生成。但不同的是,如后文所述,事案解明義務將區分訴訟指揮的行為規范與事實判斷的BotNPX2ZpeHuGS1aJoYweQ==評價規范。前者是從均衡本證方與反證方的利益和負擔的雙重視角設定更具明確性的要件,而非從本證方降低證明標準的單方視角設計行為規范的構成要件;違反義務的法律后果作為相對獨立的評價性規范不是完全交由法官自由裁量,客觀行為樣態與主觀可歸責性的考量可以有效限制法官對反證方形成不利心證的裁量空間。

至于環境侵權因果關聯性的初步證明,實際上在我國民事司法實務中也并不明確和穩定,不宜列為新型獨立的證明標準。例如有法院認為因果關聯的初步證明適用低度蓋然性證明標準(參見郝起昌、鄭艷環境污染責任糾紛案,遼寧省盤錦市中級人民法院(2019)遼11民終446號民事審判書;王某與中石化石油工程地球物理有限公司西南分公司環境污染責任糾紛案,四川省樂山市中級人民法院(2018)川11民終1435號民事判決書。),另有法院認為“侵權人系合法排污時應當適當提高關聯性證明標準(參見寧某訴泰安某化工公司、山東某化工公司環境污染責任糾紛案,山東省寧陽縣人民法院(2023)魯0921民初3350號民事判決書。)”,“被侵權人僅能提交相關報告說明其養殖魚死亡系因缺氧所致,而水體缺氧可能存在多種原因,且人民法院已查明損害發生前后一段時期內上游排污口附近水體污染物顯著低于下游損害發生地污染物濃度的情況下,尚不足以達到關聯性證明標準(參見張某偉訴泗陽某污水處理有限公司、泗陽某環保有限公司等七家公司環境污染責任糾紛案,江蘇省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2023)蘇01民終4521號民事判決書。)”。同時,作為證明主題的關聯性與因果關系之間并沒有明確的區別,不符合前提事實不同于待證事實的推定規則。實務上理解的關聯性是引起和被引起的客觀聯系而非因果關系,損害與污染有一定科學上的關聯并通過多個相關事實的相互聯系、相互印證來證明污染物和損害事實存在較大關聯性(參見神木市店塔鎮倪家溝村倪家溝村民小組、神木能源集團石窯店礦業有限公司環境污染責任糾紛案,陜西省神木市人民法院(2021)陜0881民初7317號民事判決書。),但原告舉證的“侵權人是否具有明確的排污行為、污染物傳輸路徑是否具有合理性、監測提取的污染物因子是否與被侵權人的損害后果具有牽連性(參見重慶市榮昌區梁遠國水產養殖場與重慶日泉農牧有限公司水污染責任糾紛案,重慶市第五中級人民法院(2021)渝05民終7166號民事判決書。)”,與2023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生態環境侵權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以下簡稱《生態侵權證據規定》)第7條規定的空間、時間、科學原理因果關系幾乎完全一致。那么,以關聯性為前提事實、因果關系為推定事實的做法,實質上并不符合事實推定的基礎原理。

(二)事案解明義務導出反證的動機及其消極后果

日本倡導蓋然性說的德本鎮教授認為,受害人對公害訴訟因果關系的舉證達到相當程度的蓋然性時,降低本證方的證明標準以促使主觀證明責任向加害人轉移。原告達到優勢蓋然性的舉證行為產生了被告舉證的現實必要性,被告沒有證明因果關系不存在時事實上推定因果關系存在。與此相似,山木戶克己教授的反證提出責任或反證不提出法則認為,法院通過其他證據原因能夠對某個事實的存否達到某種程度的心證,負有反證必要的相對方沒有提出反證時,法院可以根據該情事認定該事實已得到證明。(太田勝造『裁判における証明論の基礎』(弘文堂,1982年)208-213頁參照。)亦即,依據間接事實能夠作出大致推定時,相對方為防止己方敗訴而負有提出反證的行為責任。依據經驗法則認為反證并不困難且沒有特別情事時,相對方應當提出反證,否則法院將反證的不提出作為口頭辯論全趣旨進行斟酌。(小林秀之『新証拠法』(弘文堂,2003年)64-65頁參照。)但這種單從當事人視角出發的要件設計存在模糊化的問題,自由心證領域的效果認定則缺乏廣泛作用空間。(參見[日]高橋宏志:《民事訴訟法重點講義》(導讀版·上),林劍鋒譯,張衛平導讀,法律出版社2023年版,第547-548頁。)(1)是否達到證明標準的認定應當是在法庭辯論終結之時由法院作出終局的事實認定,訴訟過程中法院向當事人提示反證的必要僅僅是臨時心證的開示,若交由法院直接降低審理過程中的心證標準,可能導致舉證釋明權的DHp2bOqTA7g8QuSLZi+eRQ==濫用,違反既有主觀證明責任的規律。(2)反證的功能僅在于將本證拉低到真偽不明,反證不提出的結果不應是本證方證明效果事實上的提升,“本證優勢蓋然性+反證不能=本證達到高度蓋然性”明顯違反證明責任與證明標準之間的聯系性規則,混淆本證與反證的視角性區分。(3)由于主觀證明責任的轉移原則上要求本證方的舉證達到高度蓋然性的證明標準(谷口安平=福永有利編集『注釈民事訴訟法(6)証拠(1) 』(有斐閣,1995年)44-45頁參照。),因此該說只能另行創設反證提出義務來說明證明標準的降低與反證責任的負擔。而反證是否有困難仍然要歸結到反證提出義務是否具有期待可能性、當事人是否存在可非難的消極舉證行為,但是同一主體的反證在性質上很難同時具備證明責任與證明義務的雙重屬性。(4)由反證不提出直接推導出證明主題真實性的經驗法則不具有高度蓋然性,不能成為事實推定的合理基礎。若將反證不提出視作證明妨害,又需要借助證明妨害理論進一步區分妨害的嚴重程度。作為動態配置論之起源的反證提出責任強調以反證確有必要且沒有困難為要件,以反證不提出行為作為口頭辯論全趣旨形成對相對方的不利心證,推理形式上過度迂回曲折,推理實質上又近似事案解明義務理論。

事案解明義務可以更加明確地解釋相對方提出反證的必要及其不提出反證的效果,在具體的案件中依據個別法律關系判斷相對方是否成立證明妨害,若相對方不提出反證的消極行為沒有達到證明妨害的嚴重程度,則不會科以制裁。例如,在代表人或代理人濫用權利與相對人惡意串通的糾紛中,被告并不屬于“不到庭就無法查清案情”的主體,被告不到庭陳述或不提出反證也不會影響法院最終的事實認定,法院在缺失被告的否認和反證時仍應結合本案的其他證據進行判斷,因此被告原則上并不負擔反證提出責任。《合同編通則解釋》第23條第2款特別設定了共同被告到庭陳述、提出反證的程序義務與擬制真實的法律后果,因為共同被告直接參與合同訂立和履行的交易過程而具有事案解明的期待可能性,原告因處于事案解明的過程之外故在舉證未能達到證明標準時存在不可歸責性。但是,該條也并不完全符合事案解明義務的程序規則:(1)事案解明義務理論更著重區分主張層面與證明層面的不同行為規范,本證方提出概括性主張,反證方提出附理由否認,本證方先行舉證之后,法院才能釋明反證方的證明必要。而反證方作出陳述或提供證據的并列性規定似乎混淆了主張責任與證明責任的邊界與功能,法院根據舉證情況再責令反證方作出陳述不利于充分發揮主張責任限定證據調查的作用。(2)被告所作陳述既不具有合理性又不能提供相應證據時,法院直接認定惡意串通的事實成立的,相當于延續部分法院將原告的證明標準降低到高度蓋然性的做法。(參見徐長勝與溫州雅駿服飾有限公司、陳丐法等委托合同糾紛案,上海市金山區人民法院(2019)滬0116民初15022號民事判決書。)只有被告無正當理由拒不履行事案解明義務的行為達到故意或重大過失的顯著程度且實質性影響主要事實的證據調查結果時,法院才能作出擬制真實的不利制裁。否則,法院廣泛或輕易地實施制裁可能會惡化其與當事人之間的關系,制裁實效不佳又會反過來削弱法院適用制裁規定的積極性。(3)由于法院須在判決理由中逐項公開闡明合理懷疑及其能否排除(參見廣東省陽江市國土資源局等訴陽江市練達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建設用地使用權出讓合同糾紛案,最高人民法院(2016)最高法民申1236號民事裁定書。),原告從正面舉證代理人與相對人之間的特殊身份或信任關系、代理人無償或低價向相對人讓渡利益、處分行為與一般交易習慣不同等情形后,被告就有必要從反面陳述合理懷疑并提出反證。(參見吳玉友、吳玉谷等與重慶市永川區茶山竹海街道辦事處茶園村茶園村民小組確認合同無效糾紛案,重慶市永川區人民法院(2017)渝0118民初2108號民事判決書。)但司法實務對被告沒有陳述或舉證的“正當理由”卻鮮有細致分析,存在過度制裁被告消極行為的問題,單純因為兩被告“未按要求提供其掌握的證據或者相關陳述出現前后不一即推定兩人之間存在惡意串通的行為”并不妥當。(參見裴雨安、張永海、王芹股權轉讓糾紛案,廣東省深圳市中級人民法院(2020)粵03民終18566號民事判決書。)事案解明義務作為行為規范的意義是規范法院訴訟指揮權的行使、激發當事人解明事案的動力,反證方違反義務的行為缺乏客觀顯著性、主觀非難性、解明重要性時,均不必施加制裁。

三、事案解明模式從實體向程序的轉型

我國信息請求權的實體法規范目前存在類型和數量有限、聚焦訴訟前的請求權實現而忽視訴訟中的事實關系解明、無法將信息傳播限制在具體的權利主張或防御過程等問題,仍有必要以書證提出命令為代表的新型事案解明規范整合補全事案解明體系。(參見曹建軍:《論書證提出命令的制度擴張與要件重構》,載《當代法學》2021年第1期,第128-139頁;曹建軍:《論書證收集程序的現實困境與模式選擇》,載《證據科學》2019年第5期,第537-548頁。)證據程序的事案解明相比于信息請求權的私力行使和獨立訴訟,具有取證廣泛、經濟高效、程序可控、親和實務等優勢,已經形成由請求權的分散建構向程序聚焦模式的轉型。

(一)實體補足方案的程序價值與局限

在比較法上,德國法明文規定的信息提供請求權最為全面和豐富,分為確定請求權的范圍或內容的“本來型信息請求權”與證明請求權存在與否的“轉用型信息請求權”,后者逐漸增多且有日益顯著的傾向。轉用型信息請求權開示的信息范圍比本來型信息請求權更加廣泛,適用的對象擴大到沒有法律關系的第三人,具有比本來型信息請求權更重要的證據意義和證明機能。(春日偉知郎『民事証拠法論集 : 情報開示·証拠収集と事案の解明』(有斐閣,1995年)80-84頁參照;Gerhard Lüke, Der Informationsanspruch im Zivilrecht, JuS 1986, S.2ff.)由此,德國學說和實務上更傾向于發展既有的實體法上信息提供請求權體系,將不負證明責任的一方當事人獲取證據的問題交由實體法解決。(關于英美法系證據開示制度與大陸法系證據收集制度的對照,參見韓波:《民事證據開示制度研究》,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237-251頁。)然而,我國實體法上的信息提供請求權存在救濟不周延的問題,需要訴訟法上的事案解明規范進行填補。例如,《民法典》第1225條明確列舉的患者查閱復制病歷資料的范圍仍然限于客觀性病歷資料,即2020年修正后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醫療損害責任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6條的12項病歷資料范圍以及作為兜底條款的2018年《醫療糾紛預防和處理條例》第16條“國務院衛生主管部門規定的其他屬于病歷的全部資料”。死亡或疑難病歷討論記錄、上級醫師查房記錄、會診意見等主觀性病歷資料,應于醫患雙方在場見證之下封存作為證據使用,屬于《民訴法解釋》第112、113條書證提出義務的客觀范圍,且適用《民法典》第1222條醫療機構有過錯的推定規則,亦即該條“拒絕提供”包括拒絕向患者提供客觀性病歷資料的查閱復制和拒絕向法院提供主觀性病歷資料的證據方法。(參見最高人民法院民法典貫徹實施工作領導小組主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侵權責任編理解與適用》,人民法院出版社2020年版,第482-488頁;劉鵬飛:《醫療行為侵權因果關系證明責任的解釋與平衡》,載《法學雜志》2019年第7期,第88頁。)由于實體法上患者的查閱復制權或知情權是直接調整醫療機構與患者之間的民事法律關系,這種原生性權利義務在尚未進入司法救濟之前始終存在兩方利益保護不當或失衡的顧慮。而訴訟法上事案解明的范圍顯然要更加全面周延,因為有法院的程序性控制與中立性裁量,司法程序內的信息公開既不至于破壞兩方利益的均衡,也不至于干擾醫療進程及其實務操作。

信息提供請求權的程序實現方法主要包括獨立訴訟、階段訴訟、訴訟保全、證據程序。德國法上基于法定明文、契約義務、《民法典》第242條的誠信原則,權利人可以獨立訴請交付或閱覽文書等信息載體。《德國民事訴訟法》第254條規定的階段訴訟將主位請求與信息提供請求進行訴的合并,對作為輔助請求的信息提供請求先行審理并作出一部判決,以本來型信息請求權提供的證據信息保證后續主位請求的實現。當事人在可能發生特別顯著損害的緊急情形下,還可以通過滿足的假處分直接行使轉用型信息請求權,更快速便捷地保障本案請求的實現。(春日偉知郎『民事証拠法論集 : 情報開示·証拠収集と事案の解明』(有斐閣,1995年)88-92頁參照。)《德國有限責任公司法》第51b條和《德國股份法》第132條更是規定質詢權受侵害的股東可以在非訟性質的“信息強制提供程序”向法院申請裁定公司提供股東大會上曾拒絕提供的信息。(參見丁勇:《公司決議瑕疵訴訟中的股東知情權瑕疵研究》,載《東方法學》2014年第3期,第120-125頁。)日本則不存在以本案訴訟作為獨立實現方法的實例,信息請求權是以行使主位請求權為前提的手段性、附隨性請求權,本案訴訟欠缺迅速性且過度迂遠,滿足的假處分或證據保全與信息請求權的屬性更加契合。(小林秀之『新証拠法』(弘文堂,2003年)148-150頁參照。)日本近時也相繼出現通過滿足的假處分實現商法上的賬簿、文件閱覽請求權的判例,不過法院更多會否定滿足的假處分的申請必要性,因為《日本商法》第294條規定法院可以選任檢查員調查公司的業務和財產情況,確定董事代表是否存在與公司經營相關的不當行為,同時申請人對假處分的緊急性要件經常無法達到疏明標準,證據保全只要求疏明信息請求權而不必對篡改的可能性進行具體疏明,證據保全比滿足的假處分更加適合簡易迅速地實現信息請求權。(新堂幸司『民事訴訟法學の展開』(有斐閣,2000年)185-189頁參照。)

不過,信息提供請求權的實現方式終究還是過于迂回繁瑣,而強制型證據收集程序具有經濟、快捷的事案解明優勢。(1)信息提供請求權可以納入事案解明的證據程序體系。《民事證據規定》第47條第3項規定“對方當事人依照法律規定有權查閱、獲取的書證”(即“權利書證”)屬于當事人申請法院責令對方提出的范圍,故《民法典》及其司法解釋有關當事人交付、復制、查閱的規范也同時具有證據收集的功能,且訴訟無法直接實現的先合同義務、附隨義務、不真正義務均可以構成法院責令提出文書的正當理由。(2)信息提供請求權在我國不一定具有可訴性。例如,《民法典》第264條賦予集體成員查閱復制權,而司法實務上圍繞集體成員能否提起知情權訴訟存在肯定說與否定說的不同見解。前者支持原告查閱、復制其申請事項的訴訟請求(參見王鐵峰、孫瑞英等侵害集體經濟組織成員權益糾紛案,山東省濰坊市中級人民法院(2022)魯07民終3126號民事判決書;劉玉夫、劉萬九等侵害集體經濟組織成員權益糾紛案,遼寧省葫蘆島市中級人民法院(2022)遼14民終953號民事裁定書;劉建永與北京市延慶區八達嶺鎮岔鎮村村民委員會侵害集體經濟組織成員權益糾紛案,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2021)京01民終10349號民事裁定書等。),后者認為該訴請不屬于人民法院民事訴訟的受理范圍,集體成員應當依據相關行政法規向政府部門反映(參見孟琪等與晉中市太谷區明星鎮太紡第二社區居民委員會合同糾紛再審案,山西省高級人民法院(2021)晉民申1631號民事裁定書。北京市第三中級人民法院(2023)京03民終7394號民事判決書以原告的訴訟請求不具體(經濟合作社2013年至2021年共計9年間的全部財務收支賬目)為由駁回,山東省濰坊市中級人民法院(2022)魯07民終10055號民事判決書以黨員會議記錄等不屬于法定公開事項為由駁回。),或者在村民自治的框架內解決糾紛,若集體組織的決定侵害成員利益時可另行提起撤銷之訴。(3)信息提供義務仍有必要配設對應的程序法具體規范。例如,《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第13條規定,著作權行政管理部門為查處侵犯信息網絡傳播權的行為,可以要求網絡服務提供者提供涉嫌侵權的服務對象的姓名(名稱)、聯系方式、網絡地址等資料。第25條規定,網絡服務提供者無正當理由拒絕或拖延的,該國務院行政法規賦予行政機關處罰的權力。最高人民法院曾明確否定該項行政法規適用于私主體,最后只得以司法解釋的形式創設出訴訟法上的事案解明義務,由此才使得司法調查取證行為具備形式上阻卻違法的法律效力。(參見楊臨萍、姚輝、姜強:《〈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利用信息網絡侵害人身權益民事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的理解與適用》,載《法律適用》2014年第12期,第24頁。)

(二)程序方案的獨立特征與發展趨勢

首先,事案解明義務在民事司法的擴大化已經超越實體法上信息提供義務的制度供給能力。(1)兩者的法律空間、程序主體和本質屬性根本不同,既不能借由實體法上的信息提供義務推導出訴訟法上的事案解明義務,也不能以維持實體法交易規則與訴訟上行為義務的一致性為由將兩者混同。訴訟法是以糾紛處理為出發點,無法預設程序進行的結果,具有一定的開放性,因此與實體法有著根本上的制度差異。(參見沈冠伶:《論新民事訴訟法中法官之闡明義務與當事人之事案解明義務》,載沈冠伶:《民事證據法與武器平等原則》,元照出版公司2007年版,第17頁。)(2)兩者只是部分功能的取代,而并非完全的同質化替代。事案解明義務的適用范圍要廣于信息提供義務,覆蓋了訴訟前、訴訟中的證據收集和信息開示,其不僅考量信息獲取的實體權利義務因素,而且也考量尚未判定具有實體法律關系的當事人之間證據收集的程序需求。若法院拒絕當事人解明案件事實的請求而駁回證據調查申請的,當事人還可以提起特定的信息請求權之訴以獲得比證據程序更加充分的訴權保障。(參見雷鼎、駱東平:《數字民事糾紛中的“信息請求權”研究》,載《新興權利》2023年第1卷,第97頁。)但另一方面,信息提供的私法請求權可能轉向損害賠償的責任承擔形式或行政救濟的另案渠道,不一定形成信息請求權之訴,侵犯消費者知情權的懲罰性損害賠償與集體成員訴諸行政公開是為明例。(3)信息請求權之訴的權利實現形式具有耗費訴訟成本和致使請求權超過訴訟時效等問題。相反,事案解明義務通過設定明確的要件、范圍、效果等保障本證方及時從反證方獲取對己有利的證據,其訴訟法的視角更是有利于兼顧訴前訴中當事人之間的訴訟能力與實際情況。但缺點在于擴張傾向、濫用危險以及判斷不明確等問題,因此一方當事人請求對方或第三人提交證據的問題既有必要依賴實體法對交易信息或權利信息的保障機制,也須從程序法上探究對方當事人打破沉默、第三人超越證人作證范圍的正當性機制。

其次,信息提供請求權的私法實現模式已經有向事案解明程序救濟模式轉化的趨勢。典型代表如,《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侵害信息網絡傳播權民事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刪除了《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涉及計算機網絡著作權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2006年修正)》第5、7條規定的信息披露請求權。后者曾經規定著作權人有權直接請求提供內容服務的網絡公司提供侵權行為人注冊資料,網絡服務提供者負有協助權利人追究侵權責任的配合義務,著作權人出示身份證明、著作權權屬證明及侵權情況證明后即可索要資料,網絡服務提供者無正當理由拒絕提供時要承擔相應的侵權責任。(仍有觀點認為應當重新增設該類信息披露請求權。參見袁鋒:《論信息時代網絡著作權信息披露制度的重構——兼論〈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第13條和第25條的修訂》,載《華中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2年第3期,第40頁。)《電子商務法》第42、43條與《民法典》第1195、1196條規定的“通知—刪除”規則實際上采取了相對方在不侵權聲明中自主披露真實身份、商品或服務信息的私法模式,網絡服務提供者在轉送通知和反通知時不再負擔信息披露義務。同時,《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利用信息網絡侵害人身權益民事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第3條針對網絡服務提供者的信息披露義務履行模式采取公力模式而放棄了私力模式,即人身權益受害人單獨起訴網絡服務提供者承擔間接侵權責任時,網絡服務提供者以網絡用戶發布涉嫌侵權的信息為抗辯的,法院可以根據原告的請求及案件的具體情況(如申請目的正當性、侵權可能性等),責令網絡服務提供者向法院提供能夠確定涉嫌侵權的網絡用戶的身份及聯系信息。網絡服務提供者無正當理由拒不提供的,要承受法院施加的妨害民事訴訟的強制措施。這一模式的轉變更有利于均衡受害人權益保護、網絡用戶個人信息保護與網絡服務提供者保密義務之間的關系,有效解決無法確定匿名網絡用戶的真實身份、受害人無法起訴直接侵權人以及以維權之名行非法獲取個人信息之實等訴訟難題。但是,受害人仍不能直接提起信息提供訴訟或知情權訴訟,而實際上是在侵權訴訟中依據《民事訴訟法》第67條請求法院調取原告因客觀原因不能自行收集的證據。直接侵權人或網絡服務提供者無論最終是作為本案共同被告還是作為第三人,原被告均可以借助法院的權威進一步發現和解明信息網絡侵權的事實原因和責任分擔。

四、事案解明義務程序立法的內容展開

我國《民事訴訟法》可以考慮在第13條第1款誠實信用原則之后增加一句抽象性規定,即“民事訴訟應當遵循誠信原則,保障當事人協助解明事實和促進訴訟程序”。因為現有的誠信原則條款在我國司法實踐中并沒有發揮對事案解明程序的總體指導功能,法院鮮有以誠信原則為依據解釋出實體法上的信息提供請求權或程序法上的證據保管義務。(參見王福華:《民事訴訟誠信原則的可適用性》,載《中國法學》2013年第5期,第158頁。)同時,為防范事案解明義務的泛道德化,避免當事人淪為單純向法院提供信息而喪失其主體地位的審理對象,《民事訴訟法》應當在總則性規范之外確立具體明確的構成要件與法律效果以引導事案解明理論的實踐應用。

(一)事案解明義務的構成要件

構成要件的設定直接關系到事案解明義務的實效性,若要件設定得過于嚴格,會削弱該理論的實際效果;但若要件設定得過于寬緩,又容易招致該義務的濫用。一般性事案解明義務論面臨的最大質疑就是要件不明確及其準確判斷的困難性,最終只能全部交由法官自由裁量,導致法院與當事人之間地位和權能的失衡,損害當事人的正當程序權利。(參見[德]彼得·哥特瓦爾德:《對當事人釋明義務的釋明》,曹志勛譯,載《清華法律評論》2015年第2期,第215-216頁。)德國學者施蒂爾納教授給予的限定性要件是負有證明責任的一方當事人先對己方主張進行具體化陳述,具體化的標準是提出權利主張具有合理基礎的根據。日本學者春日偉知郎教授的四要件說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提出本證方處于案件事實的隔絕地位且對此不具有非難可能性;竹下守夫教授的三要件說沒有特別強調本證方是否有主觀上的非難可能性,但明確案件類型須具有專門技術性質,或者說證據不均衡分布是發生在類似核能訴訟等高度危險性事件。(安井英俊「事案解明義務の法的根拠とその適用範囲」同志社法學58巻7號(2007年)513-520頁參照。)國內學者主要從本證方與反證方之間利益均衡的角度設定要件,即本證方因證據偏在而不具有解明事案的可能性、本證方已經盡力主張和舉證以明確權利主張的合理可信性,反證方具有提出證據的期待可能性、反證方不會負擔重大不利益或不成比例的負擔。(參見柯陽友、嚴潔:《不負舉證責任當事人的事案解明義務初探》,載《河北工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2期,第5頁;陳賢貴、林志杰:《論不負舉證責任一方當事人的事案解明義務》,載《河南財經政法大學學報》2015年第6期,第107頁。)另有觀點將解明的對象限定為具有證據調查的必要性,且本證方在主觀上存在不可歸責的事由。(參見龐小菊、徐英倩:《不負證明責任當事人的事案解明義務》,載《國家檢察官學院學報》2015年第3期,第124-126頁。)

事案解明義務將民事訴訟的研究視點從“法院—當事人”的兩方關系轉移到“請求方(原告)—法院—被請求方(被告或第三人)”的三方定位,那么法院在判斷和裁決事案解明義務是否成立時也主要是從請求方與被請求方的兩方立場審視構成要件。首先,事案解明申請的要件包括:(1)本證方享有事案解明請求權或請求利益。除實體法已經明定或允許當事人約定信息提供請求權以外,本證方在個案進程中也可能形成面向相對方或持有證據的第三人請求解明事案的利益。例如,本證方基于業務特征(如患者不能實時掌握診療過程等)天然地遠離案件事實和證據的發生場域,相對方具有搜集業務信息的便利;本證方持有的證據意外滅失或遭他人毀損,相對方或第三人持有證據副本或其他間接證據。(2)被請求人具有解明事案的期待可能性。生成證據的期待可能性要件主要包括:①反證方有一定的先行行為,如為促成交易而準備談判文件、存在侵權行為或其他可能對相對方造成危險的行為;②反證方存在接近事實或證據、協助行政管理等特殊便利;③雙方存在特別的法律關系,例如雙方的雇傭關系或勞動關系產生安全保障義務,使得身為反證方的雇主對此種危險有陳述或證明的期待可能性。(松本博之『民事訴訟における事案の解明』(日本加除出版,2015年)60頁參照。)至于保存證據的期待可能性,若雙方當事人之間已有律師函往來,或法院已經對一方當事人發出證據保全裁定,則當事人足以預期到證據保存義務,也就負有更重的行為注意義務。同時,反證方在不允許作出不知陳述的情形下負有事后調查的義務,即當事人對自身行為的事實或能夠直接認識的事實原則上不得陳述為不知情,反證方在負有事實陳述義務的同時也負有充分調查和匯報調查情況的義務。(松本博之『民事訴訟における事案の解明』(日本加除出版,2015年)89頁參照。)

其次,事案解明的抗辯要件主要指向被申請人提出正當理由作為免責事由。(1)事案解明命令可能給義務人造成不公平的損害。例如,當事人有受到刑事追訴的風險時,或有人格權受到侵害的秘密保持利益時,或事案解明的成本明顯不成比例時,此時即使被申請人能夠提出具體化否認或反證,也免于承擔相應的義務。(2)本證方對陷于主張困難或證明困難的狀態具有可歸責性。一般而言,證據不均衡分布的客觀現象本身已經表明本證方對此種證明困境在主觀上沒有故意或重大過失。若本證方沒有按照交易規則要求對方提供收款憑證,或者能夠收集對方的財產信息而錯過收集時間的,本證方自擔程序風險的可歸責性可以作為法院考慮免除或減輕相對方解明負擔或制裁后果的因素。

再次,本證方主張的具體化程度與對其證據申請進行證據調查的必要性實際上均屬于事案解明義務如何履行的問題而非成立問題,這兩者均沒有必要納入構成要件。因為在實際的訴訟過程中,主張與否認、本證與反證經常是渾然一體的,當事人主張和舉證中于己有利和于己不利的部分也很難區分,當事人不會先區分己方進行的是本證還是反證之后再決定訴訟活動的力度,而是為使法官形成對己有利的心證全力主張和舉證,事實認定一般是針對已經提出的主張和證據資料進行綜合性考量,而非對各個主張或證據的逐一個別性考量。(福田剛久=金井康雄=難波孝一編集『民事証拠法大系(第1巻)』(青林書院,2007年)101頁參照。)因此,申請要件旨在于動態性、臨時性的事案解明過程中盡快形成事案解明的命令,幫助法官及時行使對主張和舉證情事的訴訟指揮職責,抗辯要件則旨在審理前的準備階段、法庭辯論或下一次審理期日給予被申請人請求法院撤銷事案解明命令的合理機會,事案解明的實際過程應當是“申請→命令→抗辯→裁決(維持或撤銷)→制裁”,而不強求在同一辯論場景下兩造對抗就能直接得出命令與否的結論。事案解明義務的形成與履行不應是從法院單方視角的審視,而應盡可能適應訴訟的動態化過程,規制當事人訴訟行為與法院指揮行為的行為規范也在此過程中更加清晰明確。

(二)事案解明義務的法律效果

事案解明義務的限定化發展模式主要包括事案類型的限定、構成要件的限定與法律效果的限定,筆者認為法律效果的限定才是真正發揮其作為評價規范的審慎功能之關鍵所在。我國民事訴訟規范已經在環境污染、食藥消費、勞動爭議、專利侵權、惡意串通、違約金調整等領域分散應用了事案解明的法理,但案型的限定不僅未能助力事案解明制度的發展,反而引起主觀證明責任理論內若干概念的混淆,不同領域的司法解釋可能會分散選擇法律推定、表見證明、主觀證明責任動態配置、初步證明責任等差異性理論解釋方案。其次,構成要件與履行順序組成的行為規范旨在引導程序有序進行,促使當事人準確把握法官的內心確信是否偏向己方、案件何時達到解明度,幫助法官在日趨復雜的訴訟形勢下推進事實主張和證據信息的動態解明。前一階段可能違反程序規范的行為,在下一階段又可能喪失違法性或得以補正,行為規范的設定和執行并不會終局地給當事人帶來過重的負擔或地位的失衡。(新堂幸司=小島武司編集『注釈民事訴訟法(1)裁判所·當事者(1)』(有斐閣,1991年)21-22頁參照。)再次,法律效果的嚴苛設定或任意濫用才是引起義務擴張化或一般化的真正威脅,制裁的應用范圍越廣或法官的自由裁量權越大,當事人成為義務主體的潛在風險也會越大,因此義務限定化的真正路徑應是其評價規范的合理設計。

如何保障獲取信息的程序性效果主要有自由心證說與可反駁的推定真實說,與證明妨害領域的效果認定面臨同樣的尺度選擇問題。(畑瑞穂「模索的証明·事案解明義務論」福永有利ほか編『民事訴訟法の史的展開:鈴木正裕先生古稀祝賀』(有斐閣,2002年)624-627頁參照。)前者是由法官在自由心證主義之下將當事人是否提出反證、是否協力配合證據調查的行動和態度納入口頭辯論全趣旨,作為與證據調查結果同等的證據原因進行事實認定;后者是在明確違反義務時直接擬制自認或擬制待證事實為真實,但義務方沒有可歸責性時不予制裁。(參見[日]伊藤真:《民事訴訟法》(第四版補訂版),曹云吉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19年版,第214頁。但違反義務的法律評價與自由的證據評價應當有所不同,前者的擬制自認更強調制裁性的一面。安井英俊「事案の解明と証明負擔軽減についての一考察」福岡大學法學論叢60巻4號(2016年)699頁參照。)相較而言,前者的自由裁量空間過大。因為單獨依據辯論全趣旨就認定作為主要爭點的事實在訴訟實踐中并不多見,辯論全趣旨的證明作用并不穩定。當事人或其代理人的行為、態度、表情等很難在判決理由中全部載明,辯論全趣旨的內容在訴訟記錄上很難特定或還原,相應的說理效果不夠明確。(福田剛久=金井康雄=難波孝一編集『民事証拠法大系(第1巻)』(青林書院,2007年)291、296頁參照。)

我國更適宜在主張和證明層面運用事實推定規則,判斷當事人嚴重違反事案解明義務的情形是否達到高度蓋然性的經驗法則。(1)對于主張層面的事案解明,法院審查認為反證方不當拒絕回應或不履行附理由否認義務的,將相對方對本證方的事實主張不進行有效爭執的行為視為沒有爭議,可不經證據調查而直接以本證方的事實主張作為裁判基礎。若反證方部分違反主張具體化義務的,如沒有說明間接事實或輔助事實、部分說明主要事實、當場即時說明之外沒有盡到更多努力等,不適用擬制自認的不利后果,可交由法官進行自由的證據評價,結合后續的事實主張或其他訴訟資料型塑間接證據的事實認定鏈條。(2)對于證明層面的事案解明,法院可以根據違反義務程度和情形的不同(如搜尋證據的時間或范圍、主觀過錯是否系故意或重大過失、是否違反實體法的宗旨和目的等),設置不同的法律效果以制裁不履行義務的行為,包括可反駁的推定、妨害民事訴訟的強制措施(訓誡、罰款)等。但以違反事案解明義務為由倒置客觀證明責任,會將事案解明義務擺在與傳統的證明責任分配原則對立的位置,無論反證方違反事案解明義務達到何種嚴重程度,都不應破壞主觀證明責任和客觀證明責任的分屬領域。由于推定真實只有待到宣告判決時才能彰顯,將不利于在訴訟過程中加強對當事人知情權和防御權的程序保障。故多元化、層次化的效果設計才能對違反事案解明義務的行為作出符合比例原則的制裁,否則也會難以支撐對事案解明義務要件的綜合判斷。

結語

事案解明理論是民事訴訟比較法研究的“舶來品”,長期處于抽象理論研究的“形而上學”階段。民事實體法的法典化變革與民事程序法解釋文本的更新,給予事案解明理論從隱性法理邁向明文化規范的新契機。一方面,我國《民法典》及其配套司法解釋“隱藏”為數眾多的信息提供請求權或義務,事案解明理論有助于在事實認定與證據證明領域加強與《民法典》的協調和對接,充分發揮實體法律關系中權利義務的證據程序功能(參見張衛平:《民法典的實施與民事訴訟法的協調和對接》,載《中外法學》2020年第4期,第934、944頁。);另一方面,《民事訴訟法》和相關司法解釋日益強化審前準備、爭點整理、法庭辯論、證據收集等制度和程序,注重和實現程序法的獨立價值。(參見張衛平:《雙向審視: 民事訴訟制度建構的實體與程序之維》,載《法制與社會發展》2021年第2期,第132、147頁。)

訴訟制度改革理應可以推動機構機制更科學,通過統籌調配審判資源來完善機構職能。

參見段文波:《民事再審之訴“二階化構造”的程序重塑》,載《中國法學》2024年第2期,第71頁。

實體與程序的關聯審視,為事案解明理論進入實定法與司法實務提供了堅實的規范基礎。而我國的事案解明義務呈現出規范上的分散性,實體性與解釋上的分歧性、模糊性特征,目前分散規定在司法解釋中的事案解明個別性規范仍然存在法律解釋、理論論證、司法適用上的模糊或分歧之處,借助誠實信用或真實義務的原則性條款不足以推廣事案解明在

傳統型訴訟和現代型訴訟的案型應用。民事訴訟立法應當適時考慮事案解明義務的明文化,通過設置一般性規范、要件效果規范以及個別性規范的方式實現事案解明義務對辯論原則和誠信原則的補充。

On the Regulatory Model and Pathway Development of the

Obligation of Gathering Fact and Evidence

CAO Jianjun

(Law School, Central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Beijing 100081, China)

Abstract:

Our country’s obligation of gathering fact and evidence presents the dispersion of procedural norms, the individuality of entity norms and the divergence of theoretical interpretations, which seriously affects the mode transformation of gathering fact and evidence, the choice of paths between entity and procedure, the reasonable development of procedural content. The obligation of gathmBwcqFn6SBrbBlgnhsPHkoEOJqypH/LGkfTexXAXlvY=ering fact and evidence has integration advantage of explanatory power, namely the ability to adequately explain the lowering of standard of proof, the motives of providing counterevidence and the identification of negative consequences, so as to become a explicit legal norm from implicit jurisprudence. The empowering and obligatory norms initially formed in the substantive law are far from sound and comprehensive system, and the obligation of gathering fact and evidence in the procedural law has the function of filling the scope of relief and simplifying the way of realization, so there should be a shift from a decentralized construction of claims to a procedurally focused model. The constituent elements include the elements of application and defense, the legal effect is more appropriate to adopt the doctrine of presumptive truth rather than the doctrine of free evaluating evidence, and the effectiveness evaluation norms are more conducive to delimiting the boundary of obligation.

Key words:

gathering of fact and evidence; information provision; evidence collection; burden of claim; burden of proof本文責任編輯:段文波

收稿日期:2024-03-15

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民法典實施與證明規范配套研究”(21YJC820002)和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執行法典化背景下的債務人異議之訴體系化研究”(23BFX138)

作者簡介:

曹建軍(1990—),男,安徽合肥人,中央財經大學法學院副教授,法學博士。

①參見胡學軍:《前進抑或倒退:事案闡明義務論及其對我國的啟示》,載《法學論壇》2014年第5期,第110頁。

②參見吳澤勇:《不負證明責任當事人的事案解明義務》,載《中外法學》2018年第5期,第1377-1379頁;陳杭平:《“事案解明義務”一般化之辨——以美國“事證開示義務”為視角》,載《現代法學》2018年第5期,第167-16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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