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爾·佩羅童話中的倫理觀再探究

[摘 要] 作為倫理教育的手段之一，童話可以很好地將情境與倫理知識有機地結合起來，它能夠順應低齡人群思維和認知特點進行倫理道德的潛移默化。夏爾·佩羅作為童話文學的先行者，他的童話對后世影響頗深。本文試從倫理學角度研討夏爾·佩羅童話中的倫理觀，進而探討文學的道德屬性、道德形態、作家的道德意識和作品中的道德表現。

[關鍵詞] 夏爾·佩羅 童話 道德 倫理教育

[中圖分類號] I22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7-2881（2024）15-0081-03

夏爾·佩羅（1628-1703）是17世紀法國著名的作家、詩人，他曾為過宮廷服務，被譽為“法國兒童文學之父”，所著的童話集《鵝媽媽的故事》聞名于世，之后家喻戶曉的格林童話也借鑒了許多該童話集里的故事輔以加工改造。可以說夏爾·佩羅是童話文學領域當之無愧的先驅者。17世紀末，社會對教育的關注度與日俱增，夏爾·佩羅也恰好在這個時期選擇了卸任職務，回歸家庭，關注子女教育。也在此階段，他從民間故事中找到了文學創作的新源泉，開始借助虛構的故事來進行倫理教育的新的嘗試。自此成了童話這個新的文學樣式的先驅者。本文將從夏爾·佩羅童話的受眾、創作特點、達到倫理教育目的的手段和作者的倫理觀念四個方面來理解和闡釋佩羅童話中的倫理教育。之所以是對夏爾·佩羅童話倫理觀的“再”探究，是因為現如今的倫理觀不同于古人，成人的倫理觀念世界也不同于兒童。再閱童話，我們對故事的構思產生了疑問，對故事人物有了更多的理解與思考。在童話世界——二元對立的道德世界里，一切區別都只是人與非人、黑與白、善與惡嗎？除了懲惡揚善，我們應該看到新的東西，因為人性的復雜決定了倫理關系和倫理觀念的多樣性。

一、夏爾·佩羅童話的受眾探究

一直以來，夏爾·佩羅的作品被劃分為兒童讀物，甚至作者在序言中也明確指出這些故事是為兒童創作的，但是當我們回想起小紅帽中“被偽裝成外婆的狼一口吃掉的小紅帽”；藍胡子里“倒在雜物間里的七具前妻的尸體”；驢皮公主里“剖下披在公主身上的驢皮”，不免對這些元素產生質疑：作為兒童讀物，這些家喻戶曉的故事里不乏暗黑色彩濃郁的超現實主義，即血腥和暴力的場景，這在今天看來是不適合兒童閱讀的。我們基于此產生了猜想和思考，是否在創作初始，這些童話的受眾群體另有其人呢？

事實上，在佩羅所處的時代，童話流行于宮廷中的女性貴族群體，貴族女眷在文學沙龍中以閱讀和講述童話為消遣。佩羅早年出入宮廷，對貴族的生活方式、興趣愛好、價值觀念都有所了解，相傳他還將《鵝媽媽的故事》贈送給路易十四的侄女作為禮物[1]。所以不難推斷他的創作目的之一也包括滿足宮廷女眷對閱讀的需求。另外，從童話故事的主題和要素等方面我們也能找到它的受眾群體包括宮廷里的年輕女眷的依據。

例如，在《小紅帽》中，紅色這個要素具有特別的意義，紅色在西方文化中代表著性成熟和暴力，在基督教中紅色象征著愛情、禁忌、奉獻與犧牲，和中國文化中理解的熱情和繁榮有出入。追溯故事的原型和最初始的民間版本，主人公被稱呼為“小女孩”，并沒有出現小紅帽這個元素，是佩羅在改編時將其稱呼為小紅帽。他格外強調了紅色這一元素，因而有意讓讀者思考紅色背后的深意[2]。此外，《小紅帽》中還有出現狼假扮成外婆后讓小女孩爬上來和他躺在床上這一情節，這樣的性暗示佐證了佩羅童話的受眾不只是兒童的判斷。

除了童話中具體的細節之外，主題的偏向性也能夠說明作者服務的受眾群體。佩羅童話的主題常常涉及婚戀、家庭、倫理，對年輕女性受眾的指向性明顯。由此可以得知佩羅的童話除了兒童這一受眾群體之外，還包括宮廷里的女性貴族和普通年輕女性。

二、夏爾·佩羅童話的創作特征

在措辭斷句方面，佩羅用簡單易懂的語言來講述他的故事，避免使用復雜句式和難懂的詞語，他還經常重復一些語句來加深讀者的印象；在敘事結構方面，佩羅的故事通常遵循簡單線性的敘事結構。它們以一個引言開始，通過一系列事件的發展、經過、高潮，最后以一個解決方案結束。這種清晰的結構有助于減輕讀者的閱讀障礙，并使讀者能夠輕松地跟隨事件的發展，符合受眾群體的受教育程度和閱讀水平。這些方法可以達到提高可讀性和傳播度的目的。

再者，佩羅的童話經常充滿了魔法和奇妙的元素。例如，仙女、變形和超自然事件等奇幻元素，這些元素有助于吸引讀者的注意力，激發他們的想象力，滿足他們的探索欲和好奇心。除此之外，佩羅的童話故事常常伴隨著一則道德寓意。在每個故事的結尾，作者會提出一個訓誡，鼓勵讀者采納某些價值觀或避免某些行為。例如，在《小紅帽》中，道德寓意是不要輕易相信陌生人。把道德觀念以明確簡潔的方式表達出來，提高了閱讀和倫理教育的效率。

佩羅筆下的人物都承載著各自的象征意義，將人物和某一具體的性格特征聯系起來。例如，在《小紅帽》中的狼象征著狡詐和邪惡，《灰姑娘》中的繼母則代表著殘忍和嫉妒。事實上這些象征和聯想其實是人們根據經驗和傳言產生的固有成見，有以偏概全的嫌疑，但是對兒童或者年輕女性群體來說，這些角色很容易被辨認出來，并且有助于他們與故事產生共鳴和明辨基本的善惡。佩羅創作的童話多采用第三人稱敘述方法，冷靜、封閉、全局性，還包含著道德二元性以及人性單一性的特點，和今天的尊重差異、存在即合理的觀念有很大不同，這一點也說明了隨著時代的變遷，道德倫理價值是在不斷變化的。佩羅在創作中用純虛構的故事、警示的方法，維護上流社會嚴格的禮儀規范，頗符合他老牌道德規勸者的身份，也附和了法國上流社會貴族和沙龍貴婦的文學審美。

三、實現倫理教育的手段

既然佩羅童話創作的目的是寓教于樂，那么我們就需要探究他是如何實現倫理教育目的的，如何將道德訓誡融入文學中的。他的方法主要分為兩種——正向和反向。

正向一方面指的是通過正面角色樹立榜樣，比如在《小拇指》和《穿靴子的貓》中，主人翁依靠智慧和機智為自己和家庭帶來幸福，為兒童塑造了行為的模范和向導；另一方面指的是利用兒童或者年輕女性的模仿心理。他們是成人生活的邊緣者和窺探者，作者通過設置美好結局，滿足了他們對美好生活和人性善良的期許，激發了他們模仿的意愿，使他們明白守規矩、講道德最終會導向好的結局。此外，正向教育還可以通過描述角色的遭遇和掙扎來激發讀者的同情心和同理心，讓他們產生共鳴，學會關心他人和集體的命運，學會伸出援手和思考解決辦法。

反向教育的手段就是進行心理震懾。人成長和成熟的關鍵節點在于心理閾值的提高和心理撞擊，而童話中向讀者揭露殘酷的現實、描述血腥和殘忍的結局正是一種心理震懾和情緒控制，利用這種方法可以警示讀者不能重蹈覆轍，要以此為鑒，謹慎行事，敦促他們形成積極向上的行為模式。

四、倫理道德觀再探究

通常人們在閱讀童話的時候，為了能夠讓涉世未深的受眾群體理解并吸收，人們會去簡化它想要傳達的訓誡，所以童話故事里的細節以及背后可能存在的深意被忽略了，簡化后只剩下二元對立：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什么是善惡、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但當我們的閱讀水平和理解能力提升之后，以賞析文學作品的方式再讀童話，就會發現它們展現出了更豐富的層次和內涵。

在《小紅帽》中，小紅帽對狼的言聽計從、毫無防備，狼對小紅帽的吸引，可以理解為這實質上并不是一種無知和松懈，而是一種必然。狼和森林與有母親在的房子不同，與時刻要聽話、繁瑣的家務不同，他們新奇而特別，小女孩的好奇心得到了滿足，玩樂的天性得到了激發。紅色帽子是女性氣質的外顯，是強烈的情緒的象征。再讀文本，除了單純和天真，我們可以感受到叛逆、潛意識的引導和糾纏。正如宮廷里花樣年華的貴族少女，她們生活在道德要求高、時刻講究禮儀規范的世界里，這樣的限制讓人喘不過氣，在很多受其管束的人心里種下了反叛的種子。而作者刻畫了小紅帽被狼吃掉這一情節以加固道德的高墻，掐滅了反抗的火種，幫助維護了貴族的道德觀。

故事中狼“吞”下了外婆，假扮成外婆的樣子躺在床上，再“吃”掉了小紅帽，這一系列的動詞是母權向父權殘忍和血腥的過渡的象征。小女孩從母親的庇護中抽離，走進了狼的圈套，最終被吃，暗含著女性的命運：從父母的懷抱中離開，被男性迷惑而看不清他們的真面目，最后因為自己的輕信而受傷害。類似的例子還有在《灰姑娘》和《驢皮公主》中，年輕女性總是要靠年長者、仙女或者愛情來救贖，而不能獨立實現自我成長。女性的命運是那么危機四伏，男權至上的底層邏輯統治著佩羅的童話書寫。

在《藍胡子》中，妻子面對丈夫的警告，在承諾和好奇心之中選擇了后者，打開了丈夫再三強調不能打開的門。這個故事抨擊了女性好奇心的存在，訓誡妻子不能擅自窺探丈夫的秘密，要遵守諾言和服從丈夫的命令。反映了作者或者社會主流價值對女性的不信任，對好奇心的遏制。另外，藍胡子的前妻的尸體堆砌在這個房間里，最后他還對現任的妻子發出了“加入她們”的邀請，他對妻子生命的漠視、連環奪命的殘暴天性在警示女性不要只因為錢財而婚配，不要只看表象。

總而言之，在佩羅的童話中，針對女性的忠告和訓誡是深刻而且豐富的，但是其中不乏作者本身對女性的不信任和固有成見，不少童話故事是從男權視角進行寫作的。這揭露了上流社會對女性道德的要求和期望，同時也展現了那個時代女性的困境和受到的束縛和凝視。

路易十四時代，即17世紀的法國，中央集權的強化對女性的道德要求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在這個時期，法國社會對女性的期望主要集中在她們在家庭、社會中的道德表現，而這些期望往往受到中央集權需求的直接塑造。

在家庭中，女性被要求保持貞潔與忠誠，婚姻被看作是政治和社會關系的一種延伸，女性的貞潔被認為是家族榮譽和社會秩序的象征。路易十四倡導的絕對王權也體現在對家庭中女性行為的嚴格規范。女性還必須服從與順從于家長和丈夫的權威，女性的服從角色被認為是維護家庭秩序的一部分。

在宮廷生活中，女性的行為受到特別關注，她們必須保持尊嚴與儀態。高雅的儀態能夠展示王室家族的威嚴。女性的禮儀和端莊被看作是國家聲望的一部分。

由于中央集權的強化，路易十四通過政治聯姻來鞏固自己的王公貴族和維護國際關系。女性在這方面被當作政治工具，她們的婚姻往往被用來鞏固統治。這種政治性的角色使得女性在婚姻中的道德責任更加凸顯。

除了教育兒童之外，為服務于集權時代的趨勢和維護宮廷倫理綱常，佩羅通過童話故事的刻畫，強調了女性或者貴族女性在家庭和社會中的角色，對女性道德行為提出高度規范和期望，而這種束縛是不平等和令人窒息的。

五、結語

道德和倫理的世界從來都不是非黑即白的，它的復雜性和時代性賦予我們對其重新探討的意義和價值。佩羅的童話不止以兒童為受眾群體，還包括他服務的貴族階層，他需要履行自己作為宮廷文化官員的職責，即維護宮廷倫理和權威，對女眷進行潛移默化的訓誡。

童話不只是我們每個人童年時期久遠的回憶，它作為一種文學體裁，也承載著文學的審美、教育和政治作用，通過對古老的文本進行新的發掘，我們得到了收獲和反思。隨著時間的推移，佩羅的童話故事不斷發展并適應不同的時代和不同的文化背景。它們被眾多作家和電影制片人重新改寫和重新解釋。這種演變使童話煥發出了新的生命力，反映了更新迭代的價值觀念，也體現了多樣性的教育目的，更證明了它們永恒的價值和世世代代的影響力。

參考文獻

[1] 黃藝.格林兄弟及佩羅“藍胡子”童話比較研究[J].文學教育（上），2023（6）.

[2] 章赟菡.《小紅帽》“童話”面紗背后的故事[J].菏澤學院學報，2016（6）.

（特約編輯 楊 艷）

作者簡介：徐覓，華中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法語系，研究方向為法語語言文學。

基金項目：本文系2023年華中師范大學校級創新訓練項目“夏爾·佩羅童話中的倫理觀再探究”（項目編號：

S202310511040）的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