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雄鷹一樣展翅翱翔

說不清是什么原因，我非常愿意當老師，也許是小時候我的老師對我很好。雖然我高考的成績可以去比較熱門的經濟管理類院校，但是我毫不猶豫地報考了師范院校。我在大學里讀的是政教專業，這使我較早地學習了馬克思主義理論，也學習了一些西方思想家的著述，在比較中相信了馬克思主義。我讀著《共產黨宣言》寫下了入黨申請書，要為共產主義事業奮斗終身。畢業前夕，我填報了去西藏當老師的志愿，我覺得那里需要人才。但因為沒有計劃，我的愿望沒有實現。我留校做了一名輔導員。我覺得這也好，可以繼續陪伴學生，我想一直做下去。因為工作的需要，我先后擔任過校學生處處長、校黨委副書記、省委高校工委副書記、教育廳副廳長、巡視員等職務。2013年7月，在我56歲的時候，我堅決辭去廳級領導職務，來到大連海事大學做一名輔導員。領導曾關心地問：“能行嗎？”我說：“讓我早點回去吧，我要去‘踢球’，我不相信球踢不進對方的門。我再不下去，比賽就結束了?！?/p>

沛興是我回到學校做輔導員時所帶的一個學生。沛興是一個憨厚的學生，言語不多。一次，在他過生日我請他吃飯的時候，他向我敞開了心扉。他說他恨他的父親，想離家出走。他父親經常和他母親吵架，有時還動粗。我說：“沛興不能這樣。你父母吵架說到根本是因為家里窮。你要擔當起來，打開你家幸福大門的鑰匙握在你的手里?！庇纱?，沛興成了我“特別”關照的學生，我和沛興的故事正式開始。

是鎖就有打開的鑰匙。為了化解沛興和他父親之間的矛盾，我安排了一次去沛興家家訪。沛興的家坐落在甘肅白銀市景泰縣寺灘鄉寺灘村。在去往沛興家的路上，隨著車輪的飛轉，我的腦海里也思緒翻涌：“沛興家會是什么樣子呢？”我自留校工作后，家訪的足跡遍布全國20多個省份，對一些學生家的貧困狀況是了解的?？墒堑搅伺媾d家，他家的境況仍然使我感到意外。他家的房子是土坯堆的，住了四十多年，家徒四壁，一件像樣的家具也沒有。我和沛興的父親做了詳細的交流。我說我一定會像陪伴自己的孩子一樣陪伴沛興；沛興也一定會有出息，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我勸說他和愛人和睦相處。這次家訪后，沛興與他父親和好如初。

青少年正處在人生的“拔節孕穗期”，需要精心地引導和栽培。給學生專業知識是必要的，但是更重要的是給學生思想力。無數實例說明，人往哪里走、能走多遠，不取決于腳掌的大小，而取決于思想的深刻性。為了使沛興振作起來，我們先后交流了幾十次。有時在辦公室交流，有時一邊吃飯一邊交流。放寒假的時候，年級里每個家庭生活困難的學生，我都給他們送上一份大連特產，讓他們帶回家請父母品嘗。有一次寒假回來，沛興告訴我，他父親吃著烤魚片說：“這是我吃過的最好的東西。”接下來的假期，我給沛興的旅行箱裝滿了大連特產，親自把沛興送到機場。我說：“讓你爸吃個夠?！迸媾d感動地說：“遇上老師是我最大的幸運！”

思想沒有真空地帶。我和沛興加了微信，實現了“無縫連接”。節假日沛興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們通過微信先后交流了二十多萬字，由起初的怎樣適應大學生活、感恩父母的養育之恩，到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己；從滿足于獲得畢業證，到“立大志、明大德、成大才、擔大任”。我給他買了1000多元的圖書，讓他在我辦公室旁邊的一個書房讀書。我們不時地交流讀書的體會，讀了《習近平的七年知青歲月》，他說他懂得了習近平總書記心中裝著人民上大學那種炙熱的愛國情懷；讀了《中國共產黨的九十年》，他說他懂得了“中國共產黨為什么能”的道理；讀了《西藏通史》，他說他懂得了民族團結的意義。理想是火炬，思想是燈塔。這個學生的靈魂產生了質的變化，點亮了理想的燈、照亮了前行的路。他說：“就像冥冥中注定，和您相遇，您來化解我內心的矛盾，治愈我遭受的傷痛。您拯救了我，拯救了我的家庭。我曾經幾乎想要放棄我的家庭，逃離那個令我絕望的環境。而您，撫平我的傷痕，點燃我的希望?！?/p>

像一只雛鷹豐滿了羽毛，沛興也到了要飛翔的時候。一次我跟沛興討論畢業去向。沛興說：“我們全家聽您的?！蔽艺f：“你文筆比老師好。但是老師不建議你考研究生、考公務員，你回家到你讀書的小學當老師，當地老百姓一定會感激你的?！迸媾d的父親跟沛興說：“能不能跟曲老師再商量一下，去哪里都行，千萬別來家。來家了，村里人會笑話我們。”我理解了?！案惆稚塘恳幌拢ノ鞑?！”沛興的父親同意了。在一次寫給我的信中，沛興的父親說：“感謝您把孩子培養成愛黨愛祖國愛社會的人。”沛興也堅定地表示：“走出小我，提高思想境界，植大木以立長天，處江湖以憂國民。放下塵世繁華，做個勇敢的人，像雄鷹一樣展翅蒼穹。”

畢業前夕，我問沛興有什么愿望，沛興說：“我曾經很對不起我的父親，他能參加我的畢業典禮我就知足了?！睘榇宋业诙稳チ怂募?。聽說我來了，鄰里們說我身上有“光”，都來看我。我到了他父親放羊的山上，指著西藏的方向說：“沛興，那就是你前行的方向！”我們乘上了由蘭州飛往大連的飛機。這是他父親第一次乘機，一副拘謹的樣子。雖然很忙，但我堅持陪同他父親游覽了多處大連的名勝。沛興和他的父親站在大連棒棰島海邊，一起照了一張照片，一副對未來充滿希望的樣子。

沛興要去西藏我不放心。他的母親股骨頭壞死，他家的房子年久失修。我跟沛興說：“我們倆達成一個‘協議’，祖國的事你來管，你家的事我來管，老師幫你家蓋房子、幫你母親做手術，解決你的后顧之憂?！闭媒Y合新農村建設，政府投資、家里投資，我個人也助了一臂之力，他家的房子蓋好了。我還出資幫沛興的母親做了股骨頭壞死治療手術。為賀喬遷之喜，我第三次去了他的家，幫他家做了簡單的裝修。他父親站在曾經住過的舊房前指著院子里的一棵樹說：“這棵樹本來枯萎了，自蓋了新房后又枝繁葉茂了。”我說：“老弟，這預示著一切艱辛過去了，美好的生活在等待著你?！?/p>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蓖ㄟ^實踐考察，可以更好地了解社會、了解實際，開闊視野，學到許多書本上學不到的東西，進而加深對真理的認識。正所謂：“耳聞之不如目見之，目見之不如足踐之?！蔽覀儗W校有十幾名來自西藏的學生，我是他們的“大指導員”。為了培養沛興的情感，鍛煉他的能力， 我讓他協助做些工作。他說：“在服務同學中感受到了行勝于言的道理?！蔽疫€資助他去西藏做了考察。新中國成立以來西藏所發生的巨大變化感染了他，打動了他?！白鲆欢溲┥徎?，盛開在巍巍的雪域高原，永不凋謝！”這種信仰深深地流淌在他的血液里。我陪同他考察了“一大”會址、嘉興南湖、井岡山等國內十幾個紅色景區，這些考察使他對中國共產黨人百年來在帶領中國人民所進行的革命、建設、改革中“深刻改變了近代以后中華民族發展的方向和進程，深刻改變了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的前途和命運，深刻改變了世界發展的趨勢和格局”有了深刻的認識；使他對“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打江山、守江山，守的是人民的心”有了刻骨銘心的記憶。在考察王昭君墓的時候，他感受到王昭君別長安、出潼關、渡黃河、過雁門，歷盡艱辛所肩負的漢匈和親民族團結之重任。他通過口頭和書面的方式，多次表達了志愿去西藏的強烈愿望。他在思想匯報中談道：“我是一名共產黨員，要堅定理想信念，黨旗下舉起的右手即便粉碎了也不會再放下。去西藏是我的選擇，能在祖國需要的時候走出去，我赤心不改、無怨無悔?！?/p>

沛興去西藏有段插曲。本科畢業的時候因為沒有計劃便未能如愿，有的企業、學校也想要他。沛興讓我幫他拿主意，我說：“跟你父親商量一下，等待機會去西藏。”我讓他考研究生。他學習很好，考上了我們學校思想政治教育專業研究生。我做了他的導師，指導他寫的碩士論文題目是《新時代高校加強大學生民族團結教育研究》。碩士畢業的時候，沛興有了機會，西藏來內陸選了141名畢業生，沛興是三名碩士研究生之一。沛興被分到了海拔4100多米的巴青縣，是該縣唯一的研究生。分別前夕，我請沛興吃了一次榴蓮，寓意著離別時我們戀戀不舍的心情。“我給你買票乘飛機回去吧？”“老師，我是坐火車來的，我還要坐火車回去，但是今日之沛興已不是昔日之沛興，我是中國共產黨黨員?！迸媾d離開大連的時候，我送他到了車站。望著徐徐遠去的列車，我的眼角流下了淚水。

要像雄鷹一樣展翅飛翔！雖然沛興與我的物理距離遠了，但是我們的心連接得更緊密了。欣慰地告訴大家，沛興已經結婚了。今年正月初八舉行了隆重的婚禮，我見證了沛興幸福的時刻。沛興連續兩年被評為巴青縣最年輕的優秀公務員。今年6月28日，我到了拉薩，本來打算去巴青縣看望沛興。因為連日下雨，交通受阻，我的愿望沒有實現。這會不會是我永久的遺憾？我希望不是。

沛興，能飛多遠？能飛多高？為了詩和遠方，“縱然我撲倒在地，我依然會托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