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方向山水畫創作因其持續性的“外觀內省”與“當代哲思”的內在邏輯,使近年來的作品又有新的變化和突破,充滿中國智慧和特質的“超現實圖景”式的品質,也越來越“輕松與寫意”,二者共存看似矛盾,實則統一,引人深思。理清二者矛盾統一的關系和內在邏輯,有助于進一步理解方向及其山水畫探索,也有助于理解它們對當下乃至將來山水畫和整體美術發展的意義。
[關 鍵 詞] 方向;輕松寫意;超現實圖景;矛盾統一
方向(以下簡稱方先生)2020年以來的山水畫創作,在延續其之前成就的基礎上又有新的變化和突破。已有學者敏銳地注意到這一現象,并指出:這些新的變化和突破與方向真誠地觀照社會現實、持續性的“外觀內省”息息相關。他通過對社會生活的深層體會以及對與此相應的時代命題所涉及的文化等內在邏輯的深度把握,以創作者獨有的“藝術直覺”不斷地細分和重組繪畫主題,最終形成獨屬于方向的 “(當代)山水畫”;方向的“當代”,不是簡單地套用某個現成的“當代”概念或時新的“當代風格”,而是以其不斷進取的“外觀內省”暗合“當代” 精神的反映。與之相應,在畫面意象的營造和審美意境的訴求及呈現上,方向的“當代”山水畫,既明顯區別于“當代藝術”給大家的普遍印象,又與近現代以來從山水畫傳統內部進行反思的大部分探索有著明顯的差別,當然與傳統山水畫面貌更有著深遠的距離,這也是方向成為中國當代山水畫壇重要代表的原因所在。
在這些討論中,自然會涉及對方向新近作品的描述和分析,其中有兩點論者雖略有提及但未予以深入討論:一是觀其近年山水畫,明顯多了一分難得的“輕松與寫意”,而且觀者對此“輕松與寫意”的直觀感受是伴隨其作品創作時間的更新而不斷加強的;二是他部分作品呈現出明顯的“超現實圖景”式的特征和特別(當代)的疏離、寂寥感。前者仿佛在提示著方向對山水畫傳統(特別是文人山水畫思想)的某種回歸,后者則貌似與此背離,使得二者似乎是一個悖論共存于同一個畫家的作品之中。若確為悖論,我們究竟該對此作何理解?其生成、發展變化的邏輯又究竟為何?若非如此,那么是否在他的山水畫創作中已經有了新的內容,其新的內容和相應的邏輯又是什么呢?以上問題的分析結果,對于當代中國山水畫壇乃至整個(當代)美術的發展變化又具備怎樣的意義呢?
顯然,這是一個連續且較為復雜的問題集群,需要放到方向山水畫的選題、敘事邏輯及其語境等因素中思考,才能真正理清它們的關系和意義。關于其選題邏輯等因素的分析,在現有研究中已相對豐富、完善,可以將其作為一個重要的參考背景或內容予以確認,并以此為據切入對方向近年作品中“輕松與寫意”“超現實圖景”等問題集群的補足性探討,這將/o4plsVYdhQGgWViqLn5jIL9cMUQyCutNohtlqJlzzc=有助于對方向及其山水畫創作更為細致且嚴謹的理解,也能更加客觀地判斷它們的價值和意義。
一、輕松與寫意:“超現實圖景”心境意象的“自然”呈現
方先生近年來的作品所體現出的“輕松與寫意”,內在于他持續性的“外觀內省、當代哲思”的邏輯,他作為藝術創作者將這些邏輯內化在自己的“藝術直覺”表達之中。他的這種“輕松與寫意”是觀者對其畫面的直觀感受,是藝術接受者對他近年來山水畫畫面“氣質”直覺式的感知,因應著作為創作者的他內化(持續地外觀內省和當代哲思邏輯)的“直覺表達”;這不(像很多畫家那樣)是刻意追求或經營的畫面效果,所以觀者所感知的“輕松與寫意”更像是一種作者心境透過畫面直達觀者內心的心理反映或“映照”,呈現出“自然”的特質(或狀態),一定程度上暗合著山水畫(傳統)所強調的“心境(自然)”的內在邏輯。
這里似乎有一個矛盾的地方:既然在一定程度上暗合著山水畫傳統所強調的“心境(自然)”,那么是否表明方先生有意追求傳統山水畫的審美意境呢?或者干脆說他有意識地回歸傳統?顯然,答案并非如此。
無論是從畫家關于自己山水畫創作理念的個人陳述來看,還是對他的作品進行分析,都可以發現方先生從早年對畫面構成及其審美意象的有意“經營”,到現在的隨手拈來,其實逐漸形成了一套獨屬于自己的山水畫語匯和表達體系,并積累了大量的實踐經驗。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對這個體系里各個要素的把控越來越輕松、自由,并最終將它們內化為自己生命和藝術表達的本能,可以輕松地做到應畫面情況而隨機生發、適時調整并完善。當觀者在觀看其作品時,才會真正感受到這份來自其本能(直覺式)表達過程中的(一種非常)“自然”的“輕松與寫意”,而且觀者對此感知的方式與過程也是直覺且“自然”的,這在藝術傳達和感知邏輯上是三位一體的統一,暗合著山水畫“傳統”思想(例如:石濤的“一畫”論等)真正的精神。
此外,近年來的方先生雖然在繪畫的主題探討上更加豐富且深入,但其心境反而更加“(恬)靜自然”。這種“(恬)靜自然”也是暗合著中國文化及其哲學思想的內在邏輯的,它們以明顯有別于 “‘批判現實主義’和‘都市水墨所追逐的現代性’”等近現代以來中國畫壇被廣為追逐的創作思想和探索,呈現出獨屬中國的氣質。然而,他體現的這種中國氣質,又與中國傳統繪畫(包括文人畫)的主題構建方式、筆墨程式及其風格圖式截然不同,體現出明顯的現當代特質,很多作品甚至表現出一種“超現實”的意味。對此,林木先生在其《因心再造的人間山水——方向山水畫印象》一文中詳細地進行了分析,他梳理了方先生“人間山水”得以產生并被確立的歷史淵源和邏輯,包括與“錢學森先生倡導的‘城市山水’”;“2000年第二屆深圳國際水墨畫雙年展的‘水墨與都市’主題,而逐漸被大家所熟知的‘都市水墨’”;“‘都市水墨’之所以產生的內因——‘中國當代畫壇的現代性倡導’和大行其道的(簡單片面地將‘都市與水墨’的關系化約為)‘用水墨的形式描繪都市的場景(特別是現代都市建筑為主的場景)’”的聯系與區別。林木先生進一步分析了方向這些“人間山水”得以建立和呈現的來龍去脈,以及其與“城市、民眾生活和自然山水”的內在聯系。方向以其“(藝術家的)天性”,真切地觀照并表現周遭世界自己感興趣的一切(例如:城市及其相應的人、事和物),將他(對生活和大千世界)的鮮活感悟,巨細無遺地表現在自己的畫面中,并通過畫面與觀者共鳴,獨立于(流行的)“都市水墨”之外,形成自己有關“城市”、山水的繪畫思考和表現體系。林木先生比較了方向由于自身所處地域的變化而帶來的對“南北方”城市的思考及其在作品表現中的不同與聯系,最終確定方向“人間山水”的內涵與外延。在此基礎上,他以方向繪畫作品中“云”這一特定意象符號作為切入點,串聯起了方向“都市山水畫”整體的“超現實”特征,并歸結為“一種主觀想象的,理想主義的城市風光,一種‘因心再造’的中國畫中意象的城市”,并認為“這種主觀再造的‘意象’特征,才是中國畫所以為中國畫,之‘正’之‘本’”。當然,這些內容必然還會涉及方向的“用筆、用線”的筆墨技法。
在林木先生看來,方向的(城市)山水畫“豐富而新穎”,是“因心再造”的充滿“超現實意味”的“意象”或理想的“城市風光”。畫家“因心再造”的“人間山水”,本質上就是對所處“環境(包括自然、社會、文化和心理等環境)”的“(心境)意象”,是一種主體“觀照”外部環境而內顯于“心”的意象,再通過具體的繪畫創作及表現而呈現為特定的“意象圖景”,體現出特別的超現實意味,可暫且稱之為“超現實圖景”。
不過,這個“超現實圖景”又是有別于大家所熟知的超現實主義或繪畫的。在內在邏輯上,其反而類似于中國傳統繪畫思想的“外觀內照”,對應著畫家自己所說的“外觀內省”,正是他對現實生活的豐富性和新穎性的深刻體會和觀照,才使得其作品豐富而新穎、細膩而耐看;而其“超現實”的意象圖景,則源自作者因應其“心”所觀照的“世界”,并通過繪畫呈現。這也是一個動態的過程,涵蓋“主題選擇、內容重組、符號語言的擇取及意象形態的經營和表現”等具體的藝術創作工作,它既是對各個內容要素的重新構建,也是一種心象直覺的表達過程。換句話說,整個構建過程可以分析為不同的部分,甚至能夠進行邏輯性的推演,但在具體的創作工作中它們又是創作者直覺性的表達,這是一種“融會貫通”“信手拈來”的構建和表達。那些可被分析的部分,既涉及主題內容和敘事邏輯,也包含筆墨語言與表現技法,更有“心境”的自然流露,唯有如此才能真正形成獨屬方向的“人間山水”。或許正是這份“心境”,才能做到“融會貫通”“信手拈來”,使其作品體現出一種獨特的“自然”意味,或者說這是一種獨特的“(心境)意象”的自然呈現。
顯然,方先生近年作品的“輕松與寫意”與其“超現實圖景”式的特質看似相悖,實則統一。他的“輕松與寫意”,是隨著其自身山水畫體系的建立和完善,有了輕松駕馭自己對現實觀照而構建的“超現實圖景”的能力而逐漸呈現出來的,是其“超現實圖景”心境意象的“自然”呈現,也正因為此,他越是新近的作品給人的這種輕松寫意的感受越強烈。
二、“超現實圖景”構建的邏輯補充及其意義
然而,方向“心境意象”的全貌不僅于此,在觀看他近年來的作品時,還有另一種(非常類似當代藝術審美感受的)“若即若離”的疏離感(或者寂寥感)縈繞心頭。但是,也不能簡單地認為這是“當代藝術”的某種特質在方向繪畫上的反映,因為他的“當代”并非是對某種當代概念或形式的沿用,而是內在于中國社會文化、山水畫精神的“外觀內省”的自然結果。
客觀地說,關于方先生山水畫創作邏輯的研究已經很多,這些邏輯本身是對應著其“超現實圖景”的構建過程的,不必再做煩瑣重復的分析,這里只需對其進行必要的補充和說明即可。
首先是其所“外觀內省”的時代語境。隨著近現代中國美術教育機制、創作環境的改變,生成了很多有關美術革命、突破或創新的命題,包括但不限于“中西方文明沖突,中外文化及藝術的對話、交流或互通,民族的與世界的,全球化語境下中國畫的困境與突破”等。每個身處其中的人,無論所持態度為何,都需(主動或被動地)對此做出自己的回應。方先生的選擇是兼容互補的,他以一種清醒的意識和敏銳的藝術直覺,通過對所處時代語境及其本質因素的判斷,將相應的思考融入自己的山水畫探索之中,既不限于各種觀點或態度的論爭之中,保持著對中國藝術優秀傳統文脈和精神的堅持,又飽有對新鮮事物和藝術探索的熱情。林木先生在談及他的山水畫筆墨技法時說,他有意識地將西方光影寫實的表現融入自己的山水畫表現之中,并因應這種表現探索了新的筆墨技法。而“光影、寫實”等概念在近現代中國的引入和使用,本身即是語境的變化帶來的中國美術發展變化的一個縮影,它們是內在于“中西方文明沖突,民族的與世界的,全球化語境下中國畫的困境與突破”等時代命題之中的。
因此,他所構建的“超現實圖景”——無論是以前被大家廣為熟知的“庭院主題”或“都市山水”,還是近年來有著“更具針對性、反省精神”和“對當代社會生活及其相關文化的內在脈絡,進行深層探討和人文關懷”的山水畫創作——本身也是有關近現代中國美術發展圖景的一個反映,是“超越現實”的圖景和充滿當代哲思的“心境意象”,它們既暗合傳統對自然恬靜“心境”“輕松與寫意”的內在要求又充滿中國智慧, 觀者在他所構建的這些圖景中體會到的“自然、輕松寫意、寂寥和梳理”等多種審美體驗融為一體的感受,看似矛盾,實則統一。
其次是在具體的藝術表達上,他的繪畫工作涉及很多藝術語言和技法的創新和嘗試,兼具“‘實驗精神’和‘對傳統筆墨精神真正的堅持和現代轉換精神’”。在林木先生看來,他為具體的“光影‘真實’、水波蕩漾”等意象表現而創造的技法,是不同于傳統筆墨表現的,但實質上又是根植于他對筆墨語言“寫、畫”動作、“書寫性”與“品讀性”等的真正理解,這是他對山水畫思想“變、化”精神的具體實施。在其近幾年的一些小品或實驗性作品,特別是在他的點景、人物的小品中,相同的例子還有很多,他根據繪畫表達的需要,對自己筆墨語言體系中的各個要素隨機選擇運用,甚或當下生成新筆墨關系,因而給人 “融會貫通、信手拈來”的輕松自然之感,在畫面上又同時區別于傳統,給人現代乃至“疏離”的超越現實的審美感受。
三、小結
2020年之后的方向及其山水畫作品特有的“輕松與寫意”氣質,是內在于他對當下社會生活持續性的“外觀內省”和充滿中國氣質的“不合時宜的沉思”的邏輯之中的。無論是“輕松與寫意的自然心境”,還是“充滿疏離意味的‘超現實圖景’”,都統一于他多元而復雜的山水畫實踐中。他將自己關于山水畫筆墨表現的“寫畫動作、品讀性”等的思考與探索有機地融入自己的藝術生命本能,同時又以藝術實踐者的直覺式表達將這些嘗試融為一體,在長期持續的工作中逐漸形成自己的體系,并能充分自由地對各個因素進行駕馭,根據畫面的適時情況進行調整、隨機生發,因此其作品形式、內容和面貌風格很難用某一特定的概念進行概述,這恰恰也進一步表明方先生在中國山水畫壇乃至整個現當代美術中的價值與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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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成都錦城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