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動畫崛起的大勢前,有一段時期,我們的動畫被詬病的主要原因是:幼稚化嚴重。大抵是通篇的小貓小狗說話,并希望它們起到教育意義。
如果追根溯源,從伊索寓言起,就發明了將創作者想說的話,通過短小故事講出來的形式。進入上世紀,動物們不僅開始講哲理,還開始長篇大論地參與“社會生活”。典型如上世紀30年代《動物莊園》里的動物們。不僅政治小說如此,以童話為形式的《查理和巧克力工廠》《了不起的狐貍爸爸》《好心眼兒巨人》《瑪蒂爾達》背后的作者羅爾德·達爾(Roald Dahl)直接是二戰退役的飛行員,有資料指出他同時也是戰時的一名間諜。
事實上,用童話的形式來表達政治傾向,在文藝領域并不算新奇,因此《荒野機器人》的出現也可以看作是這一題材的與時俱進:主角從人變成了非人,動物世界的紛紛擾擾成了現實世界的隱喻。
《荒野機器人》改編自美國作家彼得·布朗(Peter Brown)2016年出版的同名小說。影片里,用以自比的機器人,用以形容接受長臂管轄的越冬取暖屋,用以指代世界上部分其他國家的動物形象……在這樣的構思里,讀者與觀眾自然理解:這個故事里不會有也不可能出現熊貓、大象——形象本身就說明了一定的創作意圖和指向,要忽略這個面向無疑是自欺欺人。
《荒野機器人》的想法也許在小說作者和主創的想象中是美好的:世界擱置了紛爭,所有人在面臨大自然的挑戰時,各自放下世仇和平共處。然而,但凡細想,便能發現寓言與童話的差別:寓言揭示的道理,往往是一定條件下在客觀世界可成立的;而童話所描繪的狀態往往是“真空狀態”中才可能出現的“海市蜃樓”。
主角從人變成了非人,動物世界的紛紛擾擾成了現實世界的隱喻。

電影中,動物們能和睦過冬的前提是:凜冬時生理上需要冬眠,從而停止進食,避免紛爭。機器人的善舉是將今冬被凍僵延遲到了來春被獵殺——生死本是自然規律的一環,在世界的大系統中,循環往復本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自然規律。影片將一時的“拯救”當作解藥,恰說明了此片具有童話的“童心”,而缺乏寓言當有的智慧。
奈何,這種時間線短淺的觀察方式,像是美國影視劇作如今的定勢思維:危機重重的世界,總是需要構建一個強大的保護者。而這個保護者總是有強大的能力抵抗外敵,并能讓所有受保護者變成觀念相同的成員——與此同時,強大的保護者永遠是那個反對體系、反對制度者的形象。然而,對觀者而言,這個制度的反叛者,卻建立起一套以他為標準的制度,來規范所有受他保護者的世界,免受一時的災禍。
《荒野機器人》延續了這種故事核,講了幾十年的故事,為了再一次重述,影片用近乎完美的視覺、近乎轟炸的音效調動觀眾全部感官,全副武裝、繪聲繪色。然而也許過猶不及,觀影之后,疲憊不堪,就更想念今年暑期出現的歐陸動畫電影《機器人之夢》,同為機器人的故事,兩者內核天差地別,恰成了呼應本文所說寓言與童話之別的例子:全程沒有一句臺詞的《機器人之夢》是沉默的寓言,讓人審視自處與相處。音效滿格的《荒野機器人》像聒噪的童話,讓人幻想美好,而更會在現實中幻滅。
不過,這并非說寓言就必然優于童話了,畢竟不同的文藝樣式有不同的功能。若能清晰這一點,那么閑暇時偶爾讀些童話倒也無妨,入戲太深則不可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