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漢語詞典》中“點心”的解釋有兩種:一是動詞,點饑,是方言詞匯;一是名詞,糕餅之類的食品。早在唐代,西域居民就開始制作和食用各種各樣的點心類食品,吐魯番阿斯塔那古墓群出土了大量各式點心。
考釋及溯源
關于“點心”的釋義,黃正建在《唐代衣食住行研究》一書中提到:“‘點心’一詞雖在唐代已經出現,但當時是作為動詞使用的,并且它不專指現代意義上的點心。當時稱現代意義上的點心為‘菓子’?!崩顚幵凇夺尮糯包c心”》一文中對“點心”一詞的考釋:“‘點心’一詞最早是名詞,古代的大部分文獻記載‘點心’一詞為糕餅之類的食品,而被用作動詞只是偶然個別現象?!备邌苍凇抖鼗惋嬍逞芯吭浫}》一文中認為:“至遲在晚唐五代時期,‘點心’一詞至少包含了這樣的含義:是指正食時間以外添加的食物;尚未成為某種食物的專有名詞。”
“點心”作為名詞最早出現在唐代,《千金翼方·食后將息法》:“平旦點心飯訖,即自以熱手摩腹。”這里的“點心”可能是“小食”的演化變用。宋代,點心的范圍擴大,不僅指早晨吃的食物,并延伸擴展成為正餐之外所吃的糕餅食物,“點心”一詞的使用比唐代明顯多起來。元代,陶宗儀《南村輟耕錄》中“今以早飯前及飯后、午前、午后、晡前小食為點心”的記載明確給“點心”下了定義。明清時期,多以“點心”稱呼各種小食品,“點心”的范圍進一步擴大。
出土
阿斯塔那古墓群出土的各式點心從形狀上看,以花式點心更為精美和獨特。
梅花式點心,1972年出土于阿斯塔那187號墓,直徑3.5厘米,厚1厘米。以面粉為主要原料,印模制成五瓣梅花形狀,然后再經烘烤而成。水滴形花瓣,花瓣間夾有花須,中間為凹形花蕊,花蕊脫落。點心表面呈土黃色,花紋輪廓清晰,花瓣立體飽滿。
六瓣花式點心,1966年阿斯塔那54號墓出土,直徑6.1厘米,厚1.2厘米。以面粉為原料,梅花造型,花瓣兩側劃出線條凸顯花瓣的飽滿立體?;ㄈ锩撀?,為一孔洞。
七瓣花式點心,出土于阿斯塔那227號墓,直徑6厘米。7個花瓣,7條牙面狀花須,花須上的牙尖6個或7個,中間花蕊部分缺失。
九瓣花式點心,1960年阿斯塔那331號墓出土,直徑5.8厘米,厚1.2厘米。以面粉為原料,經捏制和剪制再烘烤而成。9個花瓣,有9條牙面狀花須,中心花蕊脫落缺失。
多瓣花式點心,1960年阿斯塔那331號墓出土,直徑約5.2厘米,厚1.4厘米。以面粉為原料,經捏制再烘烤而成。有內外兩層12個花瓣,花蕊脫落。
菊花式點心,1972年出土于阿斯塔那187號墓,直徑5厘米。以面粉為主要原料,經手工捏制和刀割制成菊花形狀。同墓還出土有一件菊花式點心,直徑5.3厘米,厚1.4厘米,以面粉為原料。不同的是此件菊花式點心系印模壓制而成。這兩件菊花式點心的花瓣細長、繁密,邊緣呈內旋花瓣形,中心為內陷的花蕊狀,中心凹陷處有褐色的顆粒狀食物。點心整體為土黃色,花蕊深色,花瓣淺色,花紋輪廓清晰,制作精美,造型新穎別致。

寶相花紋點心,1972年阿斯塔那230號墓出土。以面粉為原料,經模壓烘烤制成。以八瓣蓮花紋為中心,中間為一個圓形寶珠,蓮瓣間是“T”字紋,蓮花紋外圍有一圈聯珠紋,聯珠紋外飾有一圈菊瓣,點心側面飾有菊瓣紋。從整體來看,呈現出寶相花紋的特點。
造型特征
花式點心從形狀來看都是花朵形,有梅花(五瓣花、六瓣花)、七瓣花、九瓣花、多瓣花、菊花、寶相花等多種花形。梅花、菊花是生活中常見的花;七瓣、九瓣花現實中少見;寶相花則非現實中的花。梅花式點心不論是五瓣還是六瓣,都生動塑造了梅花的造型特點。菊花式點心的菊花瓣,邊沿呈披針狀,中間凹,有的中間作凸起的頂生狀,還有的中央有花序,將花卉刻畫得栩栩如生。七瓣、九瓣和多瓣花式點心,造型獨特,花朵繁簡相承,特別是牙面狀的造型展現了花絲團團簇簇、絲絲如簇的形態。寶相花是隋唐時期重要的裝飾紋樣之一,多用于絲綢、刺繡、銅鏡、金銀器等,寶相花紋用作食品的造型實屬罕見。
從造型來看,這些點心雅致、協調,既寫實,又具象化,具有創新性和較強的藝術性,展現了古代吐魯番地區居民對生活創造性的藝術加工。
年代與墓主身份
從年代上看,這些花式點心的制作和食用早至麴氏高昌時期,晚至唐代,延續有500余年,這說明面點的制作是持續發展的。雖然歷經500年,但這些花式點心的造型整體變化不大,都體現了花朵的特點。其中寶相花、七瓣、九瓣花造型體現了唐代面點造型的創新,也反映了當時點心流行的花紋及造型藝術。
阿斯塔那古墓群出土的面制點心較多,但是出土花式點心的墓葬不多。麴氏高昌時期的331號墓(出土九瓣花式點心和多瓣花式點心)以及唐西州時期的227號墓(出土七瓣花式點心)和54號墓(出土六瓣梅花式點心),這三座墓因遭盜擾,且又無墓志,無法判斷墓主的身份和地位。僅187號墓(出土五瓣梅花式點心、菊花式點心)和230號墓(出土寶相花紋點心)有明確的墓主身份記載。據《西域飲食文化史》一書中統計,187號墓出土的面點較多,墓主是官居上柱國的張氏。上柱國是唐朝勛官,享受正二品待遇。據墓志記載,230號墓墓主是張禮臣,張雄之孫,雖無官職,但張氏家族是當時吐魯番地區的名門望族。這兩座墓出土有制作精美的花式點心,結合墓志及隨葬器物,一定程度上說明在麴氏高昌至唐代,花式點心非平常百姓所常食,只有社會地位較高的官宦和豪門之家可以享用,這也與同時期中原地區的飲食文化相吻合。
中原文化因素
梅花與菊花都生長在我國南方,寶相花為佛教紋飾,多見于紡織品和其他器物表面。阿斯塔那古墓群出土花式點心中梅花、菊花、寶相花紋的使用,展現了唐代西域所蘊含的中原文化元素。
花式點心的花蕊處都有褐色的顆粒狀食物附著,斯坦因《亞洲腹地考古圖記》對面制食品的描述中多次提到這些花式點心是“果醬餅”或放有水果。徐日輝在《中國飲食文化史·西北地區卷》中指出:“面醬,醬的一種,最先食用于中原地區,是傳統的調味品之一。后來通過絲綢之路的交流傳入高昌,成為這里主要的調味品之一。而且高昌人已經掌握了做醬的方法,并將其用于各種食品中。”由此可推測,附著在點心花蕊處的褐色顆粒物可能是醬類食物。此外,我們推測花式點心中間的凹陷狀和因食物脫落留下的小孔處可能鑲嵌有某些硬質食物。阿斯塔那古墓群出土有巴達木、紅棗、核桃等多種干果,這類干果在現代常用于糕點的塑形和增味。唐代吐魯番居民通過吸納融合,將從中原引進的面點與當地的食品原料混合搭配食用,創新出了新類型的面點。
(作者為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博物館副研究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