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伯世界幾乎已經放棄了對文學的指導和對民眾的教育,但前社會主義時期的遺產仍然存在。阿拉伯的知識分子將自己視為教育者,相信藝術應該起到道德啟蒙的作用。新的變化即將來臨,紙漿科幻領域的作者和出版商開始重拾這種舊模式。
以約瑟夫·埃茲·阿爾丁·伊薩(YousifEzzAl-DinIssa)和陶菲克·阿爾·哈基姆(TawfikAl-Hakim)的廣播劇為榜樣,具有社會責任感的藝術家們帶著一種使命感,試圖成為新一輪知識革命的“火車頭”,接觸年輕人,讓他們熱愛科學。
他們講述的故事通常更積極地看待科技,認為這是一種團結人民、保護自己免受異族威脅的方式。宗教開始親近科學,阿拉伯未來主義①開始在這個時代扎根。基督教徒勞夫·瓦斯菲(RauofWasfi)在自己的口袋圖書系列里表示希望阿拉伯人能團結起來,而像霍薩姆·埃爾·贊貝里(HosamElZembely)博士這樣的穆斯林作家也開始活躍起來。

2001年,贊貝里寫了一部有關阿拉伯-穆斯林聯盟以及相關角色通過科學拯救世界的三部曲。他與納比勒·法魯克(NabilFarouk)、艾哈邁德·哈立德·陶菲克(AhmedKhaledTawfik)、穆斯塔法·馬哈茂德(MustafaMahmoud)和尼哈德·謝里夫(NihadSharif)都是朋友,并在2012年成立了埃及第一個科幻團體——埃及科幻協會(EgyptianSocietyforScienceFiction,ESSF),筆者也是其中一員。那之后,其他的科幻組織也相繼出現——阿卜杜勒·卡迪爾(Abdal-Qadir,2018年)研究所、尼哈德·謝里夫科幻沙龍和哈利拉姆小組(KhyalellameGroup,2015年)。此外,埃及作家聯盟還設立了科幻部。
由于埃及對公民社會組織的成立管理較嚴格,所以很多科幻組織仍然只是網絡團體,比如對科幻極富熱情的阿拉丁·扎卡里亞(AladdinZakarya)在2020年9月推動設立的科幻愛好者聯盟。

隨著納比勒·法魯克等科幻作者和科幻組織的出現,阿拉伯世界終于擁有了自己對科幻的標準,擁有了一套共同的英雄、機構和科技類術語。這就是代際因素開始起作用的時機。
曾經喜歡閱讀《米老鼠》雜志(MickeyMouseMagazines)的學生長大后開始閱讀對未來充滿熱情的本土科幻小說。不僅僅是埃及的孩子,筆者和摩洛哥、突尼斯、也門、約旦、阿聯酋的作家和活動家交談過,他們都讀過納比勒·法魯克和艾哈邁德·哈立德·陶菲克的作品,這往往是他們成長過程中接觸科幻小說的必讀作品。
然而無論老少,阿拉伯科幻作者都喜歡從閱讀H.G.威爾斯、邁克爾·穆考科、阿道斯·赫胥黎或葉夫根尼·扎米亞京的作品開始了解科幻,而不是閱讀阿拉伯科幻經典。他們聽說過阿布德·薩拉姆·巴加利(AbdAl-SalamAl-Baqali)和尼哈德·謝里夫,只是不愿去讀,唯一的例外是埃及口袋圖書系列。
另一個相關的代際因素是計算機。我們這代人是在科幻電視劇和電影的陪伴下長大的——我出生于1974年,看過《星球大戰》《布雷克的七人組》和《瘋狂的麥克斯》——但20世紀八九十年代的孩子們是在電子游戲中長大的。如今,計算機已經通過筆記本電腦、手機、閃存、智能手機、互聯網、數字衛星傳輸、人工智能芯片和社交媒體等方式進入阿拉伯人生活的方方面面。
科學不再只出現在離你很遙遠的地方,更多地在每個角落、每個家庭出現并停留。它可能會令人感到厭惡,但不會再像過去那樣令人深感威脅。看看埃及電影,你會發現他們最初找來扮演科學家的演員是一個金發碧眼的切爾克斯①族埃及人侯賽因·法赫米(HusseinFahmi),以呈現科學是外來且冷酷無情的。
但越來越多的本土發明家與科學家的出現讓這種情況開始改變,比如由尤瑟夫·謝里夫(YoussifEl-Sherif)主演的后末日陰謀劇《末日》(Al-Nihaya,2020年),還有已經拍攝了兩季的喜劇《機器人在我們家》(InOurHomeaRobot,2021—2022年)。

這兩部電視劇出現前,2013年的《棗子俠》(AlRagolAlEnaab)講述了一個普通懶漢變成超級英雄的故事。諷刺的是,帶給他這些能力的中產階級西方科學家后來成為一個超級惡棍。另一個積極的跡象是,這些系列電影都在齋月(齋戒的神圣月份)②問世。
如果你想了解埃及的文學界,就必須去開羅國際書展,但如果想了解影視界,就必須調到齋月電視——所有戲劇節目、肥皂劇明星和制片人都在這里爭奪主導權。如此看來,科幻小說正變得越來越普及、有趣且令人興奮。
唯一的問題是這大都是由個別演員推動的個人行動,尤瑟夫·謝里夫就是最突出的一位。他是一位非常專業和富有創新精神的人。這是埃及電視業的特質,明星及制片人為導演和編劇定下基調,之后就會有很多迎合市場的項目。不過有個朋友向筆者保證說,有些嚴肅的電影制片人正在尋求科幻作品改編,阿拉伯科幻奇幻作者越來越受電視電臺關注。諷刺的是,20世紀50年代科幻小說的早期先驅塔勒布·奧姆蘭(TalebOmran)的科幻事業就是從廣播開始的——不明白為什么現在埃及沒有科幻廣播劇,但這種情況沒有理由不改變。
漫畫和網絡游戲是推廣科幻的另一種途徑,尤其是在教育后代和培養忠實科幻粉絲方面。阿拉伯世界一直都有很多外國超級英雄漫畫和圖像小說,但它們的進口成本很高。
值得慶幸的是,阿拉伯科幻奇幻的小規模海外輸出一直在慢慢發展,其中最具雄心的漫畫是科威特作家兼企業家納伊夫·穆塔瓦(NaifAl-Mutawa)博士制作的一部動畫電視連續劇《九十九》(The99),贏得了時任美國總統奧巴馬的贊揚,但同時也遭到了特朗普早期支持者的譴責。
筆者采訪過穆塔瓦,了解到科威特漫畫行業的經濟狀況讓人望而生畏:你總是需要多個系列來對沖在某次出版過程當中下的賭注——這正是DC和漫威如此成功的原因。市場的人口統計數據也很重要,即使像沙特阿拉伯這樣石油資源豐富的國家也沒有足夠的人口購買漫畫產品,因此創作者不太可能依靠一個系列或者翻譯系列盈利。
埃及則不同,這里有動漫大會、角色扮演(Cosplay)、動漫、周邊商品和游戲。在阿拉伯世界,像科托布那(Kotobna)這樣的出版商,以及摩洛哥朋友穆阿德·比德(MouadByd)在漫畫《一零》(OneZero)上的勇敢嘗試,正緩慢但堅定地推動小規模科幻奇幻產業的發展。
阿爾及利亞、埃及、巴勒斯坦和伊拉克等國也有圖像小說。從社會現實主義到黑色電影,再到科幻小說和奇幻小說,可謂無所不包。相關編繪人員兼有本地和外籍人士,比如迪娜·穆罕默德(DeenaMohamed)、喬安·斯法爾(JoannSfar)、阿里·巴格達迪(AliBaghdadi)和梅里克·塔德羅斯(MerikTadros)等。我也看到有伊朗和其他國家的非英語漫畫被翻譯成阿拉伯語,許多年輕一代的科幻奇幻作家同時也是插畫家與漫畫書的翻譯。
遺憾的是,目前還沒有任何阿拉伯科幻網絡游戲。阿拉伯玩家對更發達的伊朗游戲領域的科幻奇幻作品很感興趣,如《暗黑戰神:怪物獵手》(Garshasp:theMonsterSlayer)。所以這方面也是有發展潛力的,只是融資和營銷的問題。部分科幻人士在某次Zoom會議上建議將眾籌作為發展科幻漫畫和游戲等相關產業的潛在途徑,如果能有更多科幻雜志和獎項,也會有所幫助。
值得慶幸的是,埃及科幻協會定期為其《明日太陽》(SunofTomorrow)科幻系列選集舉辦征文比賽并頒獎,產生了十分有益的影響。此外,埃及還有針對個人競賽和出版商的科幻獎項,如基塔巴獎(Al-Kitaba),也有來自埃及作家聯盟的不定期頒發的科幻獎,但仍然缺少更有影響力的泛阿拉伯科幻獎項。

在泛阿拉伯層面,科幻小說的主要推動者是阿拉伯科幻作家聯盟(LeagueofArabScienceFictionAuthors),總部設在敘利亞大馬士革。它的負責人是敘利亞的塔勒布·奧姆蘭博士。他自20世紀80年代創作科幻至今,敘利亞復興黨(Baathist)政權也曾委托他宣傳科幻小說,他利用自己的影響力讓敘利亞圖書總組織在2008年創辦了《科幻雜志》(TheSci-FiMagazine)。
埃及有各種各樣的科幻雜志和科幻網絡雜志,比如亞西爾·阿布·哈薩布(YasserAbu-elhassab)的《科學與幻想雜志》(ScienceandFictionmagazine)、艾哈邁德·薩拉赫·馬赫迪(AhmedSalahAl-Mahdi)和莫阿塔茲·哈桑寧(MoatazHassanien)出版的《逃亡者》(Escatopia)、威爾士出版社(WellsPublishing)的《想象力》(Takhayyul)以及《最大限度》(ToTheFurthestExtent)和《科學,想象與文學》(Science,ImaginationandLiterature)。
阿拉伯科幻雖仍在頑強發展中,但前景還是不錯的,這有一個額外的原因——中國。與中國進行科幻交流最頻繁的阿拉伯國家當屬埃及。
一家中國科幻出版機構曾翻譯并出版了筆者的一篇有關埃及科幻的文章。2017年,我在與他們的交談中了解到,他們想知道埃及圖書市場是什么樣的,以及埃及對中國科幻小說的“接受度”有多高。不久后,埃及科幻協會的負責人贊貝里博士參加了2018年在北京舉行的亞太科幻大會。2019年,科幻電影《流浪地球》上映,劉慈欣在埃及成為家喻戶曉的名字,埃及科幻愛好者都迫不及待地想把他的作品從英語轉譯成阿拉伯語。
筆者遇到過一位大學教授,她把中文小說直接翻譯成阿拉伯語,并渴望翻譯更多中文作品,其中就包括科幻小說。她認為,我們應該像翻譯莎士比亞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一樣翻譯中國的科幻奇幻作品,并將其轉化為電影和戲劇。從大學畢業生到報紙編輯再到教授,埃及的知識分子們對中文和中文翻譯的興趣與日俱增。
能夠將中國科幻小說翻譯成阿拉伯語將是一個福音,因為在埃及,任何英文作品都是進口的,且價格高得令人望而卻步。
中國科幻作品在阿拉伯圖書市場上的必要性還有另一個原因——文化軟實力。中國現在已經成為世界文化及政治舞臺上的重要角色之一,在各種發展項目上所做的貢獻讓其在第三世界國家獲得了大量的贊譽。
然而文化交流往往需要是雙向的。阿拉伯世界的作家們勤奮地將他們喜愛的中國科幻作品由英語翻譯成阿拉伯語,同時也希望自己的作品被翻譯成中文,被中國讀者看到。
陶菲克、阿卜杜勒·阿齊茲和穆罕默德·拉貝等阿拉伯世界的作家創作了許多類型的科幻作品,如蒸汽朋克、賽博朋克、外星人入侵、第一次接觸、軍事科幻、或然歷史等,極具包容性的中國就是一個理想的出口對象。
最后,特別感謝艾哈邁德、穆阿德、阿馬爾、莫阿塔茲和J.D.在研究方面提供的幫助,以及河流讓這篇文章的誕生成為可能。
①對阿拉伯世界未來的構想,阿拉伯團結、生態友好型進步和家庭友好型進步是其主要設想方向。
①西亞民族,主要分布在俄羅斯、土耳其、敘利亞、約旦和伊拉克。
②開齋節是伊斯蘭教主要節日之一,齋月的特別電視劇是開齋節的固定特色之一。